“你不知道妈妈在哪儿。”安佑在侯爵的眼睛里只看到了惊恐,他因此得出结论,打开侯爵沾满血腥的手,扫了眼衣服上留下的污渍,胃里一阵翻涌,想吐。
侯爵执着地想抓住安佑:“我知道,你带我去医院,我告诉你……”
安佑后退数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他第三次将食指放在扳机上,举枪,微微歪头看着侯爵,“我三番两次问你,你不说,消磨了我的耐心,我也不愿再跟你废话。”
“你要干什么?!”侯爵对上黑洞洞的枪口,眼瞳在眼眶骤然紧缩,“你想杀我?我是你父亲!”
“呵。”安佑嗤笑,“猜不到吗?蠢货。
侯爵怔了下,他对安佑的确有所了解。而今这情况,他无法从安佑手中脱身。
嘴角咧开,侯爵扯出一丝报复性的笑,他忍着枪伤带来的剧痛,狠狠骂道:“我把她丢在医院,就是想要她死!只要她存活一天,你的心便永远不向着侯爵家族。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奴隶,你自甘堕落,穿得再华丽也摆脱不了刻在骨子里的贱籍!”
“说得好像你多看重我。”安佑道,“你不过是担心我的身世泄露,连累你遭众人嘲讽,才拼命想置我的妈妈于死地。”
侯爵心事被戳破,猛地吼出声:“别以为你跟了秦煊就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别忘了这场战争是他带来的!跑到我面前撒泼,还不是因为自己找不到人!她已经死了,死在王国的炮火下,死在你弯着腰出卖色相取悦的男人手中!你不是想跟你母亲在一起吗?你怎么不跟她一起去死!一起去……”
侯爵的话语在震耳欲聋的枪响下戛然而止。
安佑缓缓放下枪,亲眼看着对方肥胖的身体从沙发上滚落在地。
“咚”的一声,吵人。
血色在那一摊肉上流淌开,像湖泊。
“要死你一个人死。”安佑耷拉着眉眼,咒骂。
数秒后,他丢了手枪,转身,步步朝门口走去。
守在门外的士兵看到安佑满脸是血,大惊失色:“少王妃,你没事吧?”
“没事。”安佑站在原地,开口,“里面的人,把他切成肉块炸一炸,送到安家安夫人手中,就说是帝主赏她的,要她当着你的面一点点吃干净。”
士兵到底训练有素,即使听闻这样的言语也没有太震惊:“遵命。”
“她以前拿我妈的血泼我来着……”安佑想起母亲,眼睛顿时溢满泪水,视线逐渐模糊,可他却在这时抬脚朝前走,“还回去了,心里好痛快,哈哈。”
他擦去泪水,白皙的面颊上血与咸湿的液体交织,让人看不清他原先的模样。
逐渐昏暗的路径,还有似乎怎么都走不到头的门,伴随着侯爵死前那句“她已经死了”,让安佑的世界天旋地转。
母亲站在花园那头对安佑拍拍手,鼓励刚学会奔跑的小安佑去她身边的记忆一下子涌入脑海,安佑无措地站在原地,想哭,可是又想让妈妈抱,所以纵使害怕,也鼓起勇气迈开脚步。
他跑得跌跌撞撞,在快要摔倒的那一刻,突然被妈妈抱入怀中的温暖,他至今也没忘记。
与此一同铭记于心的,是小安佑伏趴在妈妈肩上,一转头看见父亲的场景。
他原本是高兴的,兴奋地在妈妈怀里蹬着腿,离得好远就对父亲张开双臂,要父亲抱一抱。可他没想到,满腔依恋迎来的却是父亲劈头盖脸的一巴掌,还有对方凶狠的斥责。
安佑顿时就哭了,哭得好大声。
小孩的皮肤娇嫩,巴掌印让他的脸都肿起。
母亲与父亲起了争执,父亲一脚踹在母亲身上,让下人把她拖下去。
扭曲的权力至上的社会,扭曲的面子观,扭曲的父亲。
没有人是正常的。
“少王妃!”
士兵看见不远处安佑倒下的身影,连忙冲上前将人扶起。
第96章 争执
再睁眼时,熟悉的天花板让安佑一时间没分清身处的是梦还是现实。
他小幅度转动眼珠,将周围环境扫视一圈,意识到自己好像确实在集中营内自己的寝室中后,猛然清醒。
是梦吗……
他还没被秦煊从集中营接走,母亲很快就会出现来接他,那他得赶紧起床,去找妈妈!
安佑迅速单手支撑着床板坐起身,寝室的房门却在此刻被人推开。
秦煊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进来,见安佑醒了,他舒了口气,走到床边坐下。
Alpha亲昵地摸了摸安佑的额头,确认没发烧,嗓音温柔道:“饿不饿?把药喝完,我带你去餐馆吃饭。”
安佑的梦被秦煊的出现击碎了。
他直勾勾盯着秦煊,语气生冷:“你把我带来的?”
秦煊因安佑突如其来的冷漠略微失神,他调整好情绪,点头:“嗯,士兵说你突然晕倒,我带你去医院做了检查。你如今血糖偏低,情绪不宜波动太激烈。”
“我问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儿?”安佑的语气变得烦躁。
“想在回王国之前再带你逛逛,顺便将我的军队部署在此,替换帝国的武装队。”秦煊唇边露出浅淡的笑,“现在集中营属于你了,少爷,我愿遵照你的喜好改造它。”
“既然都到医院了,为什么不把孩子打掉?”安佑与秦煊对视,视线咄咄逼人。
秦煊不明白安佑突如其来的不悦,呼吸略微粗重了些:“你目前状况不适宜。今日检查,医生说因为你心境持续不稳,精神状态糟糕导致免疫力下降。不仅如此,你孕期不好好吃饭,营养没跟上,还不注意休息,所以人流手术后很难恢复,不能避免出血和发热状况,甚至有可能因恢复不好,落下习惯性流产的病根。”
安佑蹙紧眉头,是发火的前兆。
“堕胎的事先放放。”秦煊吹凉勺子里的药汁,递到他唇边,“刚让楼下食堂里的工作人员煮好,给你补身体。”
“我不喝!”安佑一把打翻秦煊手中的汤药,滚烫的棕色汁水一时间全溅在秦煊的腿上。
秦煊被烫得条件反射地站起身,瓷碗于此时砸落在地,碎裂,留下一片狼藉。
他紧张地垂眸凝视床上的omega,察觉到安佑的狂躁,他立刻安抚:“修养一个星期,这段时间内好好吃饭,别挑食,身体素质好一点了再去医院也不迟。若因急于一时留下病根,得不偿失。”
“秦煊我恨你。”安佑眸色猩红地瞪向对方,“我恨你!”
他猛地掀开被子下床,许是没留意地上的碎片,或者是根本没把它们放心上,安佑径直踩过尖锐的碎瓷,走到秦煊身边把他往门口推。
“你给我滚!全都是你的错,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滚,滚!”
秦煊对安佑毫无防备,踉跄后退了数步,稳住身躯后迅速将人抱回床边,抬起对方的脚打量。
部分尖锐的瓷片扎进去了,有鲜血在往外冒。
秦煊火了,他捏住安佑的脚腕,眸色凌厉地吼出声:“你究竟在跟我闹什么?你一口否认它不是我的我比你更不想留!”
“那就打掉啊!”安佑音量盖过秦煊,“对你来说没有损失,你管我那么多干什么?!”
“因为它在你的身体里,时机不对真正伤的是你!”秦煊的手臂在恼怒的冲击下青筋虬结,他死死箍住安佑拼命挣扎的脚踝,凶狠命令,“别动!”
他小心将扎进去的碎瓷取出,鲜血顺着安佑的脚底流淌到秦煊的掌心。温热的液体碰触到秦煊肌肤的一瞬间,他的怒意忽而无力地散了。
欲起身给安佑拿医药箱,却没想到安佑趁他松手,一脚踹在秦煊的头上。
踹完,许是考虑到他跟秦煊实力差距悬殊,安佑背对着秦煊爬上床,掀开被子把自己整个人蒙了进去。
踹脸是很侮辱人的事,秦煊忍过那阵疼痛,盯着那团鼓起的被子,一时半会儿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他捏了捏眉心,气场逐渐狠戾,富有强烈的攻击性。
可最终他也只是深深叹了口气,将医药箱从柜子里取出,拉开被子,把安佑从内揪出来。
“给你上药。”秦煊的声音恢复正常,但表情是故作冷静的僵硬。
“不!”安佑双手攥紧被单,身躯叛逆地蜷缩成一团,与秦煊做抗争。
秦煊捞他,安佑死拽着被单不放,人落入秦煊怀中时,床铺已经乱成一团。
“放开我!你一直在违背我的心意做让我憎恶的事,别碰我!”安佑松开被子,转而手握拳朝秦煊身上打下去。
“我又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秦煊询问此话的时候语气还是好的,“少爷,你把话说清楚。”
回答秦煊的只有安佑的拳头落在他胸膛上发出的沉闷声响。
疼痛让秦煊的耐心锐减,他双手钳制住安佑的手腕,将人牢牢禁锢在床,蹙眉:“你到底在闹什么?不告诉我进入会议室前拉住你的那人是你父亲就算了,提前对我说让我别动他,转头你便对他开枪。你不断警告我别骗你,你对我说的话又有几分是真的?”
“没有,没有一句是真的。”安佑被alpha压制,无法挣脱,他逐渐陷入狂躁,躁得呼吸粗重,“我跟你之间不可能再有信任!”
“不要把话说的这么绝。”秦煊泄气了,他盯着安佑的眸猩红遍布,放低姿态哄话,“我们重新开始好吗,少爷,我还会像以前那样照顾你,你不用顾虑我的身份,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或者你生气至少给我个理由,让我明白为什么,不要我问什么你都不答话……”
“你问我问题我一定要回答吗?”安佑怒目圆瞪,“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凭什么听你话!我明确告诉你,我现在对你的讨厌程度不亚于对那个被我亲手杀了的父亲,不亚于安夫人!我恨你,恨不得你现在,立刻,马上去死,别再来破坏我的生活!”
秦煊原先强行撑住的表情在安佑裹挟利刃的话语中一点点破碎。
他眸色即刻爬满阴霾,微微凹陷的眼窝和浓烈的眉发让他看起来极具伤害性,狠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掐断安佑的脖子。
“少爷,你以前再怎么喜怒无常,骄横跋扈,我都能接受。”秦煊一字一顿,咬牙道,“但我一点都看不透现在的你,你变本加厉,我很疲惫。”
秦煊的话让安佑心口一窒。
不过很快这种感觉迅速消退,他咧嘴而笑:“所以你留在我身边干什么,膈应你自己?”
秦煊松了安佑,直起身躯俯视对方,扯出阴狠的笑:“想走?不可能的少爷。我会死死地看着你,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找别的alpha。”
“还有手机,你似乎用它联系肖笙联系得很频繁。”秦煊说着,弯腰将床头柜上安佑的手机拿起,当着对方的面狠狠砸碎在地。
“如果你肚子里孩子是肖笙的,我保证我将当着你的面把他剁烂!”
安佑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碎成蛛网。
数秒后,胸腔内翻涌的所有情绪归于沉寂。
他长长的眼睫颤了颤,下床,从地上捡起怎么按都不亮的手机,嘴角扯出委屈的弧度。
他就要找不到妈妈了,找到了也没法联系上了。
第97章 他怀了别人的孩子
安佑红了眼眶,泪水迅速蒙上双眸,然后顺着面庞砸落。
他站在原地抬手揉去泪水,身躯在抽泣之下都有些发颤。
秦煊见到安佑这副模样,五指逐渐紧握成拳,眸中情绪翻涌得厉害。他上前,将安佑打横抱起,板着脸道:“去床上坐好,我先给你包扎脚。”
安佑没有答话,从秦煊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见他泛红的鼻头还有挂在面颊上的泪珠。
秦煊心里狠狠疼了下,如针扎。
他取来药箱,蹲在安佑面前,为对方的伤口消毒。
棉球每擦过安佑的伤一次,安佑的眼睫就会颤一下。
秦煊注意到这点,不由自主放轻举动。
“你两只脚都受伤了,最近先别走路,我让人为你备轮椅。”秦煊给他缠好绷带,起身打电话给下属。
安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手机,保持沉默。
等待期间,秦煊抽空处理了下自己腿上的烫伤。
半个小时后,手下送来一个崭新的轮椅,推进安佑寝室。
秦煊将安佑抱坐上去,低声问:“想吃什么?我推你过去。”
等了许久,安佑也没回话。他垂着头坐在轮椅上,十指绞在一起,看着很不高兴。
秦煊捏了捏眉心,叹气,而后推着对方离开寝室楼,往餐馆走。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路边的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让周围装饰的玫瑰得以一览无余,可两人均无心情观赏。
“吃点清淡的。”秦煊考虑到安佑从昏迷中清醒不久,选择面铺。
安佑不回应,秦煊当他默认。
战事虽然结束,集中营却还没恢复正常运作。留在营内的贵族子嗣不多,店铺显得格外冷清。
秦煊在老板战战兢兢地注视下,依照安佑往常的口味点了两碗面。面上来了,安佑靠在椅子上,不动筷子。
“不喜欢这个味道吗?”秦煊看着安佑没有以前饱满的小脸,恼意忽而消退,满腔情绪唯余心疼。
安佑偏过头,把秦煊屏蔽在自己的视线之外,连余光也不肯给。
秦煊便起身,将安佑抱坐在自己没受伤的腿上,看了对方好久,见安佑还是不肯理会自己,主动夹了些面,吹凉,送到安佑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