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众人听得云里雾里,有人忍不住问道:“怎么就没命了?三哥你人不好好在这儿吗?”
“总不会是在饭菜里下毒了吧?”
“难道是□□?”
“感觉大嫂不像是这种人啊……”
饭堂里议论纷纷,小辈桌上的陈知桥和陈知易闷头吃饭,父辈们闹出来的事,不是他们可以干预的。
“去个人到隔壁,把我大儿媳妇叫过来,我倒要看看这小子今天想搞什么名堂!”陈老爷子拧着眉,三下五除二地拍板做出决定。
佣人只好去隔壁房叫人。
“他究竟想干什么?”傅乐瞠目结舌地围观了这出豪门大戏,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不够用了,扭头问景澄,“怎么回事?什么叫做‘还在害他’?你昨晚不是已经帮他解决了吗?”
在傅乐的眼里,陈兴广就是走了大霉运,保不准就是哪个道上的仇人躲在背后找人诅咒他。
可现在听着,似乎不是他那回事儿?
景澄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当然没解决,不然我今天来这里干什么?”
傅乐哽了一下,心说还有你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再一联想到柳夫人的名声,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陈兴广口中的“那东西”,搞不好就是传说中的蛊虫……
我擦,要不要玩的这么大?
过了好半晌,傅乐才声音艰涩地说:“……我以为你就是过来做法寻找幕后黑手的。”
早知道是来抓草鬼婆,他才不过来凑热闹。
景澄此时正目不转睛地观察陈兴广,闻言可有可无地点点头,随口道:“的确,幕后黑手就在陈家。”
听在傅乐的耳朵里,景澄的回答自动翻译成:的确,凶手就是柳夫人。
傅乐的心跳顿时停了半拍,缓过神来后他开始忧愁。
在他的印象中,蛊虫这东西是很可怕的。
神不知鬼不觉就能着了道,中蛊后自己却毫无感觉,只要施蛊的人不作妖,中蛊的人就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中了蛊。
在很多志怪小说里,主人公中蛊后毫无所觉,自我精神却一点点被蛊虫蚕食殆尽,直至施蛊人完全掌控被害人的意识,而被害人最终成了提线木偶却不自知,令人不寒而栗。
万一柳夫人真的是凶手,被揭穿后恼羞成怒,大开杀戒怎么办?
这么一想,他的脑海里勾勒出一个面容狰狞的女人形象。
那女人长发在狂风中乱舞,神情狠厉,张开血盆大口嘶吼:“既然被你们发现了,那么你们今天全都要死!!!”
真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傅乐深深地叹了口气,想他青春年少,人生不过十九载,难道今天就要到此为止了吗?
脑补到最后,傅乐甚至连自己的茔地都选好位置了。
陈知易在一旁垂头丧气,时不时地在景澄他们三个身上偷偷瞄一眼,注意他们的表情。
正常人家都是丑事不可外扬,他们家可到好,明知道有外人在的情况下,越是人多越要闹,仿佛恨不得举世皆知。
简直太丢脸了。
所以这会儿看到傅乐脸上五颜六色的表情,陈知易虽然不知道他在脑补什么,还是忍不住小声解释道:“我妈妈已经很多年都不‘出山’了,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傅乐被他打断思绪,愣了一下才道:“出山?”
想起外面人对他母亲的误解,陈知易轻轻蹙眉解释:“我妈她在没嫁人前是个赤脚大夫,专治疑难杂症,嫁人后她就不干了,全身心在家里当全职主妇。她虽然继承了‘蛊婆’的身份,但她从来没用这个害过人,外面的传言不可信的。”
陈知易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景澄和秦炎离得近,自然能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尴尬的神色。
显然,他们也是被外界传言误导的人。
“你三叔的确中了蛊。”想了想,景澄迟疑地开口,“难道你们家里还有别人会蛊术?”
陈知易愣了愣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犹豫道:“我三婶可能也会一点,她有一阵子经常来找我妈。暑假的时候,我有一次看见她在偷看我妈的笔记本,那是苗疆柳氏历代传下来的养蛊笔记,我妈平时都藏起来不让我看,说是‘苗疆蛊术’传女不传男,我也从来都不看。”
“当时我看见她在翻动笔记,我没放在心上,只当我三婶是好奇,随手翻看而已,过后我也没向我妈问这件事,不过……”
“苗疆蛊术传女不传男,更不会传给外人,你母亲不可能会把笔记随随便便给一个外人看。”景澄皱眉打断他,沉声下了结论,“她应该是在偷学。”
(二)阴骘纹
“偷学?”傅乐倒抽一口气,不可思议地说,“她学这个干什么?难道她才是害人凶手?”
秦炎单手指着下巴,表情古怪地说:“不会吧,他们不是夫妻吗?夫妻之间能有多大的仇?”
“炎哥,这你就不懂了。”傅乐夸张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现在的夫妻很多都是相亲认识的,根本就没有多少感情,又因为有孩子或是某种家庭原因在中间作为牵绊,不能离婚。久而久之,双方的怨念越来越深,屁大点的小事儿都能吵起来,比起仇人也差不多了。一旦怨念值爆表,杀妻啊,杀夫啊,什么事做不出来?”
“这倒也是。”景澄抬眼看他,疑惑道,“不过你怎么这么清楚?”
傅乐今年也不过才十九岁,怎么聊起家长里短来头头是道,这太让人意外了。
傅乐耸耸肩,满不在乎地道:“嗐!别提了,我爸妈就是一对怨偶,我经常在我妈的朋友圈里看见她扬言要砍死我爸的消息,我觉得哪天我回家看到我爸缺胳膊少腿地躺在血泊里,都不会意外。”
景澄:“……”
少年,你心也太大了点。
不过以傅乐满嘴跑火车的性格,他说的话未必能当真。
想了想,景澄偏头眼神示意身边人,秦炎几不可查地点点头,眼神无奈地表示:他们家的确是这种情况。
好吧……
景澄收回视线,心说没想到傅乐平时嘻嘻哈哈一副“二逼青年欢乐多”的性格,家庭环境却这么复杂。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我三婶想要害我三叔吗?”眼见话题朝着沉重的方向拐去,陈知易突然期期艾艾地开口了。
“不知道。”景澄朝饭堂中心处抬抬下巴,“不过马上就能真相大白了。”
陈知易神色微怔,扭头看去。
原来是佣人把柳夫人带过来了。
当然,除了柳夫人,还有其他打扮雍容的妇人也过来了,面上虽然看不出来,可每个人的动作都很焦虑。
饭堂里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耳房距离这里又不算远,她们当然能听得见。
所以在佣人去隔壁叫人,她们就决定一块来了。
“嘶——”
看见眼前的场景,有个年轻的妇人忍不住吸了口气。
侧翻在地上的餐桌,满地的汤汤水水,破碎的碗碟,还有瞪得脸红脖子粗,正在对峙的陈家男人……无一不是在昭示这里刚才发生了一场很激烈的争执。
“这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当先一个穿着湖绿色印花旗袍的妇人开口问道,声音柔和。
妇人生得极为美艳,柳眉琼鼻,露在外面的肌肤赛雪,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身材很是曼妙,气质如幽兰,一举一动仿若画中美人。
就在景澄他们以为对方是陈知易的哪位小婶婶时,陈知易见到来人,忽然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女人跟前,轻声唤了一句:“妈。”
妇人微笑着抬起手拍拍他的肩膀,手腕上的玉镯晶莹剔透。
景澄&秦炎&傅乐:“???”
“大伯母好。”一个五六岁大小的男孩儿奶声奶气地开口。
“大嫂你来了。”
其他人也如梦初醒似的打招呼。
“妈,他们是我的同学。”陈知易咩咩地给柳夫人介绍三人,“秦炎,傅乐,这个是景澄。”
“啊,你带同学来家里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柳夫人轻声埋怨了一句,转头温和地对景澄他们说,“把这里当做自己家就好,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景澄他们三个已是目瞪口呆,实在是眼前温柔美丽的小妇人与传言中凶神恶煞的“草鬼婆”相去甚远,让他们很难将两方联系到一起。
“老三,你大嫂已经来了。”陈老爷子沉声道,“当着我们全家人的面,有什么话你就直接问!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一家人没什么可隐瞒的。”
柳夫人:“爸?您这是……”
陈兴广:“有什么好说的!是我识人不清着了道!大嫂,你要是嫌我烦你就直说,反正老子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以后不在你面前晃悠就是了。你说你干嘛非得害我,咱俩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你非要置我于死地?”
“你还知道你一年到头都不回家!”陈老爷子愤怒地拍了下桌子,桌上的碗筷被震得“嗡嗡”作响。
陈兴广充耳不闻,眼睛死死地盯着柳夫人,那凶狠的目光如有实质,似乎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撕烂嚼碎,再咽进肚子里去。
柳夫人红唇微张,一双美眸里写满了大大的疑惑,好半晌才开口:“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装!接着给我装!”陈兴广怒不可遏地踹翻了挡在面前的椅子,发出“嘭”地一声巨响,饭堂里的小孩子被吓得哇哇直哭。
“老三!你有完没完!!”
“你还能不能好了!这家里好不容易有个安生日子你看不过眼是不是?”
“就是,三哥你消消气,有什么话好好说。”
“三哥你是不是喝多了,你看你眼睛红的,要不你先回房间休息休息,要不咱下午再说。”
“干嘛呀,把孩子都吓坏了……”
一时间哄孩子的,扫地的,斥责的,拉架劝说的,饭堂里噪声不断,听得令人心烦不已。
老人们身体不好,不想参与战争,吃完饭就下桌离开饭堂。
小辈们则想留下来看热闹,却被父母硬生生给扯着胳膊拖走了。
最终,包括景澄三人在内,饭堂里就剩下十来个人。
陈兴广激动地抓着陈老爷子的胳膊,一手指着柳夫人道:“没什么好说的。爸,咱们报警吧!把这个邪恶的女人抓起来!”
“人来疯!真是人来疯!”陈老爷子啐了他一口道,“你说你大嫂害你,你有什么证据?警察没证据都不敢抓人,你胡言乱语一通,把我们当傻子呢,谁信你?!”
“三弟,我觉得你应该是对我有误会。”柳夫人微微蹙眉道,“都是一家人,我为什么要害你?”
陈兴广:“你别跟我说,我中蛊了你都没看出来,咱们老陈家除了你谁还会养这种邪恶的东西!”
“你中蛊了?”
柳夫人嘴里发出不敢置信的惊呼,忍不住上下打量他一遍,喃喃道,“不对……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少在这儿跟我装蒜!我可是特意请来了高人,”陈兴广转头看向景澄,手指着他,“这是景大师,上京市里非常有名的大天师。”
饭堂里的所有人:“………………”
你特么在逗我?
突然被cue,面对陈家人怀疑打量的目光,景澄表现得十分淡定,对众人点点头,自我介绍:“我的确是天师,传承太阴山景氏,道号灵素。”
你居然还敢承认!
陈家人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觉得再没有哪件事比现在发生的事还要滑稽了。
一个半大的毛孩子,居然大放厥词说自己是天师?!
这是电视剧看多了产生了幻想,还是中二病晚期没治好?
最重要的是,陈老三居然还信了,颠颠把人带回家里!
真把他们当傻子吗?
倒是柳夫人听了景澄自报家门后,顿时怔住了。
“妈?”陈知易小心翼翼地开口。
柳夫人迟疑了一下,问道:“你这个同学,他真的是天师?”
“他很厉害的。”陈知易鼻梁上厚厚的镜片都遮不住他崇拜的眼神,狂点头道,“我们学校的鬼楼就是他解决的,而且他还会画符。”
“太阴山景氏……灵素,”柳夫人轻轻地自言自语,“莫非是灵素真人的传人?”
景澄知道自己的形象很容易引起误解,不过他们这行一向凭实力说话,他们没看到自己的本事,自然不会随便信赖他一个外人,他可以理解。
所以没等他们质问,景澄又道:“陈先生中蛊时日应当不长,就在最近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你们看他双目赤红,眼袋发黑,脾气暴躁,大拇指指甲有深黑色的竖线,如果离得近,还能闻到他口中的腥臭味……”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的话转向陈兴广身上,不由自主地观察他。
有人甚至还凑近陈兴广嘴边闻闻,然后脸拧成一团,作出一副嫌恶的表情。
陈兴广:“……”
不过也有人反驳道:“你说的这些条件,肝不好的人都存在,甲黑线也是很多作息不规律的人会有的毛病,严重点不就是黑色素瘤么?到医院一个小手术就完事儿。”
发出质疑的人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青人,短发,鼻梁上戴着一副无边框的眼镜,神色严肃,一副学术界高知的姿态。
“他是我小叔叔,是医学专业的在读研究生。”陈知易小声对景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