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符不偏不倚,正朝着宴云汉飞了过去。宴云汉虽然没明白赵郁星的意思,但还是下意识地一抬手接住了那张符。
按照赵郁星说的,宴云汉向左边偏头一看,果然看到一面穿衣镜。他捏紧符篆,踱步走了过去。
他在镜子前站定,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看着镜子里照出的自己。
过了不到两秒,镜子里发生了变故。
他明明一动都没有动,但一道虚影却莫名地出现在了镜子里。那道虚影逐渐覆盖了他的脸。
过了一会,他终于看清楚了虚影的模样——那是徐屯的脸!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才没有惊叫出来。他死死咬着后槽牙,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他看向镜子眼睛猩红一片,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赵郁星淡淡开口:“他夺了你命格。”
这个“他”除了徐屯,不用作第二人想了。
宴云汉勉强让自己的眼神移开镜子,几乎是用祈求的语气问:“我现在该怎么办?”
赵郁星问:“手表放哪了?”
宴云汉立刻明白了赵先生问的是哪只手表——那只徐屯送给他的蓝宝石手表。但他同时又很疑惑,赵先生和老主持之前都说,那只手表不配他,所以他才将手表扔了,这会怎么又问起这只手表的去向了。
虽然疑惑,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回答了:“留在金云寺了。”
“看来我们要去爬山了。”赵郁星起身,“带路吧。”
虽然心中有很多的疑问,但“跌了一跤”的宴云汉不敢再耍贵公子脾气,而是听话地将人领上了山。
苏嘉卓最近公司业务太忙,没有去。财神爷跟在赵郁星身后,一起上了山。
走到金云寺门口,迎人的是位小沙弥,正是宴云汉早上碰见的,扫地的那位小沙弥。
小沙弥看到宴云汉,满头的问号。这位施主早上才下的山,怎么晚上又回来了?而且,这一早一晚,不过半天时间而已,这位施主也不知道经历些什么,原本矜贵的气质竟变成了灰头土脸的样子。
宴云汉:“小师父,我早上留下的手表还在吗?”
小沙弥点头:“在。就放在你昨天的住的斋房里,没有动。”
他见宴云汉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透露着焦急,便连忙将人领进了斋房里。
一踏进斋房,宴云汉就看到了那只手表。就放在床头柜上,与他早上走时的位置一样,果然没人动过。
“就在那。”宴云汉指了指,但没敢动。
一想到这手表是徐屯送给他的,而且明显里面有古怪,他心里害怕,不敢上前。
小沙弥说:“方丈没让我们动。”
宴云汉一听,心更惊了。老住持一定是早就看出了这手表不详,才不让人动。他想到自己这几个月一直戴着这只手表,心里一阵后怕。
将人领到,小沙弥双手合十,退了出去。
斋房里只剩下了赵郁星、宴云汉和财神爷三人。
斋房不大,赵郁星迈开长腿走了两步,就到了床头柜前。他俯南风独家身,随手拿起了那块手表,像是丝毫不在意自己会被霉运缠上。
他修长的手指拎着表带,狭长的双眼淡淡扫过,开口问道:“想知道徐屯做了什么吗?”
宴云汉重重地点头:“想。”
即使是将死之人也希望自己能死个明白。他自然想知道徐屯究竟是如何害他的。
宴云汉的话刚落音,赵郁星就松开了拎着表带的手。
上百万的百达翡丽蓝宝石手表就这样落到了地上。
“嘭”!
上百万听了个响,声音挺清脆。
屋里三人没一个觉得可惜。
手表落在地上,裂开了。
赵郁星曲腿,在裂开的手表里挑挑拣拣,最后双指一捏,夹出一个小玩意——手表时针大小的一块黑色石头。
宴云汉看着赵郁星手上的东西,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
赵郁星起身:“听说你家里请过不少道士、和尚,他们应该警告过你,不要碰这东西。”
宴云汉点头。
赵郁星说得没错,他不仅认识这块石头,而且从小就被告知不能碰这种石头。
“这是黑曜石。”
宴云汉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赵郁星和老住持都说这块手表不配他。
黑曜石原本也是辟邪的物件。但辟邪的东西也分种类,不同体质的人得佩戴不同的辟邪物件才有用,不然,很有可能适得其反。黑曜石对于宴云汉来说,就是一个不好的东西。
宴云汉生于寅月,五行中属木,而金克木。当然,也不是所有“金”都与他相克,根据他的具体生辰,早已经有高人算出,“金”中的黑曜石克他。
宴云汉的七杀命格是一个很讲究平衡的命格,少一分成不了大贵的命,多一分又会煞气冲天。所以从小,家里人就指着黑曜石的照片告诉他,千万不能碰这东西。这也是为什么,他从未碰过黑曜石,但却能清清楚楚的认出黑曜石的样子。
宴云汉咬着牙。这半天,他努力回想过,这几年他从未有对不起徐屯的地方。徐屯为什么会恨他到这种地步?!居然连黑曜石都打听出来了,还如此处心积虑地将黑曜石藏在手表里送给他。
现在再回想起徐屯对他好的场面,他只觉得汗毛直竖。
赵郁星摩挲着指腹,指尖的黑曜石竟硬生生地被他磨碎,变成了一缕黑烟。
黑烟无风自起,袅袅飘散在斋房里。
下一秒,黑烟便凭空勾勒出了一个人形。
那人形,非常的眼熟。
宴云汉抬起手,喃喃道:“这是……徐屯?”
烟雾勾勒出的徐屯正站在斋房的入口处,左右张望,一幅鬼鬼祟祟的模样。
宴云汉咽了咽口水,眼睛睁地老大,死死盯着烟雾,深怕错过任何细节。
烟雾中,徐屯张了张嘴,没有声音,但看嘴型应该是在喊“宴少”。
宴云汉瞬间明白了,这是昨天晚上。那时候,他大概正在做噩梦。
大晚上的,徐屯居然偷偷摸进他的房间,他到底准备做什么?!
虽然这已经是发生过的事情,但此时宴云汉清醒地看着这一幕,仍旧觉得浑身发冷,不由地抱住了手臂。
徐屯喊了两声,大概是确认宴云汉已经熟睡了,便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洗手间。他站在洗脸台前,扫了一圈,然后拿起了一样东西——刮胡刀。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盒子,然后将刮胡刀打开,将里面的胡须碎发全都倒进了盒子里,仔仔细细的收好。
看着这一幕,宴云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想到晚上休息前,徐屯还特地说了一句“刮胡刀我放在洗脸台上了”。
刮胡刀里是他的发毛!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毛发是很私人的东西。徐屯收集他的毛发想做什么?!
虽然还不清楚徐屯要做什么,但宴云汉已经感觉到毛骨悚然了。
接着,就看到徐屯小心翼翼地抱着盒子,走了出去。
宴云汉下意识地抬腿跟了出去。
徐屯出门之后,去了隔壁斋房。那是徐屯昨晚住的房间。
宴云汉推门,跟了进去。
赵郁星和财神爷也跟了进去。
只见徐屯进了自己的斋房之后,翻出了一个青石药臼,然后将盒子里装的毛发倒进了药臼,用杵子用力地捣。
细细地捣弄、研磨了一会,毛发被碾成了灰。
徐屯这才满意地停了下来。
然后,就只见他又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个更大的盒子,他将碾成灰的毛发倒进了盒子里。
半个手臂高的盒子里装满了黑色的灰烬!
宴云汉紧紧捂着嘴巴。想到这满满一盒子全都是自己的毛发,他几乎要吐出来!
徐屯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动了心思?!居然收集了他这么多毛发!
接着,就看到徐屯拿出了一叠黄纸。他将黄纸撮成圆柱状,一头封起来,然后将盒子里的灰烬倒了进去。
那样子就像是农村老人撮旱烟,只不过徐屯撮的这个“烟”要大的多,有半只手臂宽。
过了不知道多久,徐屯的这只“烟”终于撮好。
他看着最终成型的“烟”,嘴角勾起一抹笑,那笑容又阴鸷又狠戾。
宴云汉哪里见过这样的徐屯。平时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徐屯乖得像是金毛,现在才知道他哪里是金毛,根本就是一只狼,而且是一只白眼狼!
徐屯欣赏了一会自己的杰作,然后将这“烟”收进了怀里,用外套遮着,又出了门。
这一次,他走得很远,出了寺庙,一路往前门走。
此时已经入夜了,佛门加上又是山顶,十分清静,他们一路上都没有碰到人。
徐屯一路拾级而上,最后在峭壁边停了下来。
此时,宴云汉终于知道徐屯要干什么了。
——徐屯要去上龙头香。
金云寺的前山是悬崖,但唯有一处悬崖伸出了一条窄道,大约十米长,窄道的尽头立着一尊鼎。那窄道只能半足宽,那尊鼎究竟是什么人、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搬到窄道那头的,没人知道。
只听说,在那尊鼎里上香,特别灵验,被大家称作龙头香。
那条窄道十分险峻,稍有不慎就会摔下悬崖,如果不是心诚之人,不是有强烈所求,一般人也不会去那尊鼎里上香。
宴云汉心脏狂跳。徐屯到底是多恨他,为了害他,居然愿意冒险去上龙头香。
徐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从胸口拿出自己撮成的“烟”,端正地摆在胸前,毫不犹豫地踏上了窄道。
徐屯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每一步都透着他的野心和狠辣。
最后,徐屯成功地走到了鼎前,将“烟”插了进去,点燃。
徐屯抬头看着用宴云汉毛发燃成的烟雾,大笑了起来。
宴云汉只能看到徐屯张开的大嘴,并不能听见声音,但只看着徐屯那张已经扭曲的脸,他就能感受到这笑声有多么的刺耳。
想到自己居然跟这样的人做了这么久的朋友,宴云汉气得想将自己这没用的眼珠子抠下来。
用宴云汉毛发制成的“烟”一点点燃尽,灰烬悉数落进了鼎里。
成功上完龙头香的徐屯得意地走了回去。
一切已经足够清楚明白了。
赵郁星手一挥,烟雾勾勒成的徐屯便消失在了空气中。
宴云汉死死盯着徐屯消失的地方,目眦欲裂。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弥陀佛。”
宴云汉一转头,看到了老住持。
大概是小沙弥将他回到的寺庙的事情告诉了老住持。
老住持双手合十:“世人皆有劫。”
宴云汉心下了然,他这是在渡劫。
所谓渡劫,渡过去了一帆风顺,渡不过去那可就是万劫不复。
宴云汉想到身后的万丈悬崖,心都提起来了。
他先是双手合十朝老住持拜了拜,然后又对着赵郁星鞠了一躬,虔诚地问道:“两位大师,我这一劫该如何渡,还望指点迷津。”
老住持开口又是一句“阿弥陀佛”。
佛门讲究人各有缘法,他作为佛门中人更是不能改变他人的缘法。
宴云汉只得将希望寄托在赵郁星身上。几乎如抓救命稻草一样看向赵郁星。
赵郁星这人游离于三界之外,没这么多规矩与讲究,直接说:“方丈,你们庙里有苦修的僧人吗?”
老主持:“有的。”
“那就让这位宴少在庙里苦修一段吧,多给他派点脏活累活。另外……”赵郁星指着窄道尽头的鼎说,“我看着和鼎都脏了,平时没人擦吧?就让这位宴少擦吧,早中晚各一次,一天擦三次。”
老主持笑了笑:“甚好。”
现在的宴云汉,自然是赵郁星说什么是什么。他连忙双手合十,答应了苦修。
宴云汉刚回寺庙,苦修就开始了。僧人的苦修那是真的苦,一天只吃一顿,晚饭是不可能有的。忙了一天下山上山的宴云汉只能饿着。
干净整洁的斋房也没有了,晚上要诵经。诵经结束之后,要让一同苦修的僧人打自己几棍子,而且是重打。过了子时才能够搭个破木板子睡个两三个小时。
凌晨四点就要起来,砍柴、挑水、打扫……
宴云汉比其他僧人还要多一项,那就是走过窄道,擦洗鼎。上龙头香的危险窄道,很多人一辈子就走一次,但宴云汉要每天走三次。
赵郁星则是舒舒服服地躺在寺庙的斋房里。
财神爷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问:“你准备怎么办?”
财神爷清楚,让宴云汉苦修纯粹是赵郁星的个人恶趣味。谁让赵郁星第一次提醒他时,他态度不好呢,总该要吃点苦头的。
但吃苦解决不了问题。徐屯那那方法挺毒的,先是用黑曜石克了宴云汉的命格,然后又利用毛发夺了宴云汉的的命格。
现在,要想把宴云汉的命重新夺回来,黑曜石手表可以丢,但那些已经落尽了鼎里的灰烬可怎么挑出来啊?
总不能一粒灰一粒灰的找吧?那得找到什么时候?!
这事可真不好解决。
但赵郁星脸上却没有半点难色,满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问:“带符了吗?”
“带了。”
这事哪里是简简单单用符就能给解决的?虽然这么想着,财神爷还是将身上的符篆全都掏出了出来,厚厚一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