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这才肯离开,在路过冬灼面前时见这人闭着眼看也不看自己,本来还想说什么但见他因为抽血过多脸色不太好, 还打着针, 只能先把话吞回肚子里。
想着一会过来再说。
此时走廊上, 靠坐在椅背上一动不动的冬灼只剩下注视着门口的本能。
他的右手正在注射着葡萄糖,原本最恐惧针的他在今天这样极度的情绪下, 竟然治好了他害怕针的恐惧。不过现在没有人会夸奖他, 因为会夸奖他的人还在手术里生死未卜。
所有人都劝他休息一会, 或者是吃一点东西,但是他好像已经感知不到疲惫,就算狼王血特殊, 血液不断的被抽出又重新代谢。也感觉不到饥饿,此时他所有的情绪都已经关注在这盏红色的灯。
世界里又因为这样的红色而难受煎熬着。
他不要喜欢红了。
苏隽鸣出来过后他要把所有红色的东西从世界里剔除, 他不会再离开苏隽鸣半步, 不会再让苏隽鸣从他眼皮底下离开, 不会再让苏隽鸣受到任何一点皮毛的伤害。
他要把苏隽鸣带走。
如果苏隽鸣还想要研究什么那他就成立一个新的研究所。
如果想要回西尔克, 那就回去西尔克。
为什么会有人舍得伤害这样一个人,看着倔强坚韧实际的上脆弱无比,满心纯粹只是为了心中的追求,执着于追求投注了所有,这又有什么错。
这没有错,是这个复杂的人类社会容不下这样干净纯粹的人,人类总是试图将一张白纸泼上墨水,不允许一张白纸就是一张白纸。
他的苏隽鸣守护了他的家园。
那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换他来保护他的苏隽鸣。
头顶的灯光通亮,沉默让此时医院走廊陷入难以打破的气氛。
苏珂意见他来到现在就没怎么说话,就是给弟弟输血输血,手术室需要多少就给多少,那个血袋的重量绝非是常人能够承受的。
可奇怪的是,当真是能够源源不断的抽取。
不过他也知道现在可能还不是满足他好奇心的时候,而是手术里的弟弟生死未卜,能否平安出来还是未知。假如真的平安出来了,也有棘手的事。
“陆少,抱歉,还是我去晚一步了。”
这一声‘抱歉’让冬灼掀了掀眼皮,他见苏珂意坐到自己身旁,或许是知道这人是会帮自己的,就算是利益驱使或者是其他什么都好。
他盯着手术室门外的红灯,后脑勺靠着背后冰冷的墙:“是我来迟了,我应该那天晚上就把他带走的,所以今天发生了什么。”
现在他才有稍微有点力气去询问为什么发生得那么突然。
他不信突然一下子会那么严重到需要抢救的地步。
苏珂意欲言又止,放在腿上的手稍稍握紧,像是在犹豫说还是不说。
冬灼的余光将这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说吧,合作的项目我既然已经签了就不会反悔,现在我很需要你的帮助。”
这句话毫无疑问对于苏珂意来说是定心丸。
不过说出来还是觉得后怕。
“我从家里阿姨的口中得知,爷爷想让隽鸣跟白家的小姐结婚,结果隽鸣听到了就当着他们的面说他已经有爱人,他喜欢的是男人,爷爷觉得在客人面前失了面子,一怒之下就……”苏珂意说这不忍皱眉。
“就什么?”冬灼蹙着眉。
“……用拐杖打了隽鸣让他跪下。”
冬灼脑袋‘嗡’的作响,他猝然咬紧牙,眸底阴沉,本就难看的面色此时染上了狠戾,输着液的手没忍住握紧,回血了也没发觉。
他感觉到自己本就悬着的心被千刀万剐那般,难以隐忍强烈的心疼密布心脏,后仰着脑袋靠在墙上,呼吸急促,喉结滚动。双眸通红盯着还未灭的红灯,咬紧牙关几乎是从唇缝挤出的话语:
“……怎么舍得的。”
尾音颤抖,张着嘴说出声又几乎失声。
或许是难以忍受。
冬灼狠狠地握紧拳头砸向了自己的腿,臂膀紧绷,浑身充斥着无法缓释,他红着眼注视着手术门,声音暗哑哽咽:“……怎么可以打他,怎么可以。”
已经失声颤抖的话语,明明没有拔高音量的暴怒,却已经感受到了这人的怒意。
下一秒苏珂意就看见他另一只手攥紧拳头,往后砸向了墙,墙面几乎是瞬间凹陷了,墙体粉末坠落,那只手的骨节处竟然半分砸伤的痕迹都没有。
甚至是因为这股力气,墙面好像震了震。
苏珂意:“……”
站在身旁的保镖们见况立刻做起了措施,该收拾的就收拾,一句话也不用说默契收尾,仿佛已经习惯了。
“……陆少,您冷静一点。”苏珂意见他手背上输液的未知已经回血,出于关怀摁住他的手臂,然后就感觉到这人的手臂抖得厉害,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害怕。
“我要把他带走。”冬灼说道。
苏珂意听着,就知道一定会这么说,他面露难色,如果是这件事还没发生爷爷那边或许还有可能说一下,但现在苏隽鸣开始做手术,术后必然会有一段漫长的恢复期,他爷爷肯不肯放手也说不定。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能救他的只有我。”冬灼收回手,那只砸墙的手没有半分受伤的痕迹,除了骨节有些许的红之外,看不出痕迹:“你们这一家人的血液没有一个人能够输给他的,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说到这个,苏珂意就开始怀疑了,为什么他们一家人明明就是b型血,现在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什么亚型血。
“两年前西尔克雪崩是我用血救了他。”
冬灼垂眸看着自己因为砸墙发红的骨节,他眸底荡开涟漪,像是想到轻笑出声:“但十五年前是他先救了我。”
或许是冥冥之中就已经定好的相遇,又或许并没有命定他们会在一起,但是他们现在已经破开伦理相爱,那结局就是他们一定要在一起。
“所以不论如何我都要把他带走,他不开心的,不想要的东西我都会帮他统统丢去,我要他开开心心的。”
冬灼看着手术室的红灯到现在还没有灭,那种说不出的煎熬随着时间流逝愈发的痛苦。
也不知道是不是血液标记的感知,自己那道变成人后隐匿在皮肉里的狼王印记烫的发疼,很疼很疼,苏隽鸣那么怕疼的人是不是更疼了。
肯定很疼。
他保持着后脑勺靠着墙的姿势,红着眼:“我只要他健健康康。”
这一句话的分量,苏珂意听出了不符合面前这个青年年龄段对待感情的重量,他也无法估量苏隽鸣对于他来说到底有多重要,这其中或许发生过他们都不知道的事情。
苏珂意叹了声:“我也没想到爷爷会那么顽固,这一次他确实是有些过分,我替我爷爷先跟你说句对不起。”
“我自然不可能对一个老人家做什么,但他打了苏隽鸣,这件事我很难承受。”冬灼可以想象到苏隽鸣会有多伤心,虽然这男人很少提过家人,但不代表他不尊重自己的家人:“我希望他能跟苏隽鸣道歉。”
苏珂意听着沉默须臾,按照他爷爷这种强势的性格要让他低头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给爷爷一点时间吧,他这个人其实也刀子嘴豆腐心,这次打了隽鸣还让他发生了这样的意外爷爷心里估计也不好受,更何况顾医生也说了,只有你能够救隽鸣,我相信爷爷不至于这么不分轻重。”
冬灼心想给老人家一点时间,但是谁给他苏隽鸣一点时间。
他深深注视着手术室门心里祈祷着。
再给苏隽鸣一点时间吧。
求求了。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
手术室红色的灯终于熄灭。
冬灼也顾不得自己还没手臂上还没拔针,站起身时直接把针扯了出来,针眼处血飞溅出些许。他冲到手术室门口,正好看见手术室门缓缓打开,顾医生走了出来。
“怎么样。”他着急的抓住顾医生的手,眸底尽是焦急:“……他怎么样了。”
顾医生摘下口罩,露出满脸疲倦,而后抬眸注视着冬灼没有说话。
是累得说不出话。
冬灼被顾医生这样看着,感觉这这一刻心脏都不好了,所有不安的念头在脑海里蜂拥而出,不是说好他的血液可以延长寿命的吗,怎么不管用了呢?
所以苏隽鸣为什么还没出来。
他握着顾医生的手有些发颤,眼眶红得厉害:“……不是,你回答我啊,你是医生还是我的医生,苏隽鸣怎么样了?”
“手术成功了。”
冬灼的胡思乱想戛然而止,眸底的慌乱顷刻间散去,黯然染上光亮:“真的?”尾音都是克制不住的欣喜。
“真的。”顾医生低下头,抹了把脸,像是感慨万千那般,眼眶也红了,然后深呼吸抬起头看向冬灼,朝他张开双臂:“来,抱一下。”
冬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医生抱住。
顿时愣住。
顾医生抱着高大的冬灼,十几个小时的手术让他紧绷的情绪终于得到了松弛,拍了拍冬灼的后背,刚才拿刀的手稳得一流,现在才开始发抖,他哽咽道:
“感谢你,他挺过来了。”
如果没有这只狼王的血他一定救不回苏隽鸣,就算是顶尖的胸外科医生都无法力挽这样无力回天的糟糕情况,但是苏隽鸣挺过来了。
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心电图恢复生命体征。
最后一口气挺过来了。
冬灼眸底荡开涟漪,这一刻,悬吊着的那一口气才彻底松了下来,与情绪一起紧绷的眼泪也终于克制不住流了下来:“……太好了,太好了。”
他说了无数遍‘太好了’。
最后双臂用力回抱住顾医生:“谢谢你,辛苦了。”
他的苏隽鸣回来了。
这一次他一定要守着把这男人接回来。
第103章 奶狼103
“他暂时还没有醒, 身体太虚弱是一方面,主要还是要观察术后的反应,所以接下来48小时是关键。”
重症病房外, 冬灼隔着玻璃, 看着里边被各种插管插着的苏隽鸣,被冰冷的仪器包围着, 脸色很苍白, 就跟他身下的那张床一样,白得令人难受。
他的手扶上窗,凝视着,心里疼得难受,眼眶微红,隔着毫无温度单薄的玻璃, 好想抱抱苏隽鸣。
“里边会冷吗?他怕冷。”
顾医生陪着冬灼站在重症病房外, 听着他这么问摇头:“不会, 温度刚好的,护士也会根据他的体温给他增减被子, 别担心。”
冬灼将手垂下, 目光不舍从苏隽鸣身上移开:“做手术的时候他害怕吗?”
“他送来的时候因为心力衰竭陷入昏迷, 进手术室时我们就已经给他注射过麻醉,没有感觉的,但是麻醉退了后胸膛的缝合处会有些疼。”
“做手术的时候流了很多血吗?”
顾医生回想着刚才惊险的十一个小时, 一次人工瓣膜置换,二次开胸止血, 几乎血都是往脸上喷的程度, 不过他也没想着隐瞒:“嗯, 你可以想象成喷泉, 当时我但凡慌了一秒血管都会找不到。”
“我那天晚上应该带他走的。”冬灼话音落下,顿了片刻,自嘲的轻笑出声:“他心软我知道,要不然也不会在他爷爷说不舒服的时候就赶回家看他,结果不让他离开了。”
顾医生:“……”
他一时之间被苏老爷子这个拙劣的骗苏隽鸣回家手段弄得有些无言以对,不过他似乎也说不了什么,毕竟这不是他能插手的事,他只能做好自己本职的事。
“只要等他身体好点我就带他走。”冬灼说。
顾医生蹙眉:“你要带他去哪里?”
冬灼深深凝视着心电图上跳动着的心跳,每跳一下他就感觉心被揪一下:“等他醒了,他说想去哪里我就跟他去哪里。如果他还继续做也研究我就专门给他成立一个新的研究院,如果他想回去西尔克那就让应淮狼圈的雪狼全部变回狼让他研究。”
顾医生:“……”
这只狼要不要那么会疼人。
“我还是喜欢他在西尔克的时候,那时候他笑的最多了。”冬灼回想着过去,这个总是抱着自己笑得温柔的男人就是那片冰天雪地最漂亮的存在。
“不用想了,我不会让你带走他的。”
就在这时,走廊响起拐杖碰地的声音。
冬灼侧眸看了过去,只见杵着拐杖的苏老爷子步伐匆忙走了过来,显然是知道手术结束赶过来的。
此时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虽然是赶了过来好像很关心苏隽鸣,但他还是把脸色挂了起来。
这句话显然是触到他的燃点。
他沉着脸,双手插兜,语气冷淡:“不走难道还要留在你身边被你打吗?你舍得我可一点都不舍得。”
苏老爷子停在重症病房前,看着躺在里边的小孙,也听到了这句话,觉着被抹了面,脸色也不大好看:“他是我的孙子,我怎么教育是我的事情,打他就是因为他不尊重我!还说,你也别再痴心妄想了,我已经给他找好了结婚对象。”
冬灼听着觉得有些可笑:“所以你是想在他被抢救过来后再把他气死是吗?”
“你——”
顾医生忍无可忍出声:“苏老爷子,这里是重症病房,病人需要休养,我们还是降低音量吧。”
苏珂意这才上来扶住苏老爷子:“好了爷爷,您这是在说什么呢,就算是想着给隽鸣安排结婚,也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