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低哑的声音断断续续,还含着喘息。可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矢莲:“你当时……真是……”
他抬起手,似乎想做一个抚摸矢莲头发的动作,可矢莲避开了。
“……”
黑泽昴转眼抬头看着天花板,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似乎正在缅怀着什么。
“那时候你还小,拎着裙摆,在屋顶上走来走去,好像一只小鹿。”
没有第三个人听见,低低的叹息声在室内回荡。
“那时候……我就觉得我好像见过你很久了。”
矢莲没有说话,他的手指紧紧扣着地板,指甲发青,似乎要彻底陷进了里面去。
“咳……没想过是他,黑泽崎还是有像我的地方啊。”
男人悠然地道,似乎直到最后还保持着优雅的姿态,没有一点着急,只是一抹难以褪去的疯狂野心和浓重遗憾,终究从他逐渐失神的眼底划过。
“莲,”这么近的距离,黑泽昴靠近了一些,在矢莲耳边勉力亲吻似的碰了碰,低声说,“恨我吗?”
“无论你恨还是不恨,”他偏偏头,说着这样感慨的话,然而他的语气分明是愉悦的,“十二年过去了……终于到了这一刻,再也闻不到你养玉的香气了,真是可惜——你想不想知道我还想和你说什么?”
矢莲抬起头。
这个和他同床拥有他身体却饶有兴致斗了这么多年的男人,他会说什么呢?
黑泽昴突然勉力支起上身,带着轻笑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
矢莲的瞳孔放大,不稳定的呼吸滚烫地在耳边点燃——
紧接着,黑泽昴胸口突然剧烈起伏了一下,他的手腕往下一堕,发出框地坠地声,然后再也不动了。
矢莲瞪着他,一动不动,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全身毛都耸了起来。
下一秒,他猛地向黑泽昴扑去,如同带了吸盘的大章鱼一样,用力趴在他的身上,脸紧紧贴着他胸膛,听胸口里面的心跳。
美人那件由丈夫他亲手披上的昂贵罩衫衣摆委地,覆盖在黑泽昴身上,犹如一朵艳冶的大丽花。
没有了。
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黑泽昴死了。
一瞬间他张开嘴唇,可是只是发出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
——分明是在尖叫,可是却没有任何响声。
矢莲忽然站起来往后一跌,整个身体都撞到了柜子,发出砰地一声。仓促间,一角勾下了裹身的外套,可他却好像无知无觉。
靠在那里,他用手捂住脸,发出一声奇异而扭曲的声音。
“啊啊……”
过了片刻,他的听觉恍然才恢复过来,这时,听见了黑泽昴刚刚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可你觉得,他就能彻底拥有你了吗?”
休息室外到书房那段走廊,有一个露台。
这里仿若是透明的露台,其实是用了光能悬浮的技术,特制的透明材料构成了露台的外墙,只有触手探向天空,才可以摸到四周其实有一道看不见的罩在保护。
千叶城中央商务区,全世界最繁华的地方,都市傍晚的全景在眼前全然展开,令人晕眩的高度,天际犹如触手可及。然而,几百米之下的楼下一片汽车鸣叫,还有警灯在急速闪动。
是西村被抛下的尸体引发了聚集。
喧闹的吵闹和刺耳的警惕隔着如此高度都能被风送上来,灌进零碎片段,这样居高临下的高度,是可以浑然不在意的。
黑泽崎就在这里抽烟,但他只是将手臂搁在栏杆上,指尖夹着烟,看着远方,微微眯起眼。
这时,一道奇怪的声音突然从走廊传进来。
“嘀——”
与此同时,八方集团所有的电源都在这一秒熄灭了!
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大手倏然掐灭。
已经是傍晚,需要光线的时分,周围占地好几顷的金融区瞬间陷入一片暗沉,顿时,集团总部几座摩天大厦包括科研中心的所有楼道、茶水间、实验室和写字楼办公室里都鼓起了惊讶的躁动声,无数的职工从熄灭的电脑屏前抬起眼,对着彼此黯淡的脸,面面相觑——
万籁俱寂。
然而不过是短短十几秒钟,所有的电源又重新开启了。刚刚那一刻,犹如天神的打盹。
千叶城的夜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无比辉煌的车水马龙和纸醉金迷蔓延至远方天色,世纪末的烟花在天空绽放。
黑泽崎放下手腕,摁熄烟头。
他知道,是黑泽昴死了。
身后有响动,黑泽崎转身。
是矢莲,他脸色雪白如纸,像躲避什么命运那样,头也不回地推开露台门,不管不顾地一头扑进黑泽崎的怀里。
在千百丈高空众人头顶之上拥抱,明明是高处不胜寒,然而年轻男人有力的心跳和健壮的怀抱,带着清爽荷尔蒙的味道和滚烫的温度,向他四面八方涌来。
矢莲从颤抖慢慢地平静下来。
他们依偎着,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保镖会不会破门而入发现这一切,保镖和家族理事会如何解释……这一切都在远去,犹如世界上最后两个人厮守。
“……”
有个人埋在自己怀里,呼吸极其不稳定,黑泽崎把人拉出来,低头看他,颇有耐心地道:“做什么?”
矢莲被拎开,头发披散着呆呆地望他,身上衣服松松散散,眼底蓄了层水意,还没回魂似的脸色苍白,那种神经质的脆弱完全浮现了出来,这一刻,反而显得黑泽崎素来比他稳重、正在安抚自己丧夫的小妈似的。
“他死了。”矢莲小声说,声音变调了,“他死了。”
刚刚杀了自己的父亲,干了这件注定石破天惊全城哗然的事,豪门父子相争至此,作为始作俑者,然而此时黑泽崎看起来却似乎十分淡定。
他只是垂眼看他,声音在风里听起来很清晰。
“我知道。”
下一秒,矢莲就揽入怀中,紧紧摁着他的腰,黑泽崎在他耳边轻轻说:“你反悔不了了。他已经死了。”
美人垂着头没说话,发出很细微的咕咕声。
“——你的尾巴还痛吗?”
问完,黑泽崎突然感觉不对。
怀里的身体忽然一沉——
“你……”
他低头一看,矢莲皱着眉头,嘴唇微张,闭上了眼睛。
他柔软的身体慢慢滑倒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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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收藏涨了很多发生了什么
第63章 五十一/真正的争夺
黑泽崎环抱着矢莲,这副身体在他怀里抽了骨头似的一直往下掉。
时间已经容不得了,一分钟前他还想迅速离开这里,从刚刚那短暂的大断电他就已然知道,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他那醉心于控制人心的父亲已经成功将这个集团的主控人工智能转移到了自己的生命上。
而这毕竟是黑泽昴的老巢,有他最充足的后手准备,在他死后会有什么措施是他未知的。
哒。
黑泽崎踏上了书房,脚步声在地毯上急促而略显沉闷。那团蓝光正蜷缩在书架后,一点一点在他眼前缩小。
“……”
最终,蓝光消失了。书房内无比的昏暗而寂静。
室内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
他把矢莲放在书桌上,大踏步走进门那边的会客室。
黑泽昴正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站在那儿四下一扫,黑泽崎抓起桌面一张擦钢笔的软帕,覆盖在自己指尖上,再捏住他父亲的衣领,解开几个扣子。
对于赛车手来说有一定医疗知识储备是非常正常的事,他垫着这层薄布,用指尖触着黑泽昴的喉咙腹部到十个指尖全部盘索一遍。
这是他和黑泽昴这辈子有生以来最大的接触,可能上一次他俩贴这么近是他出生时黑泽昴抱起婴儿形态的他,现在,他父亲因为他而死亡,像个彻头彻尾的老人。
动手时,黑泽崎有点恶心的想吐。
他发现,这是一副纯人类的肉身。没有任何可以连接机械的地方,也没有任何义肢的痕迹。
除非内脏被置换了素材。
黑泽崎停在那里。
他像是做全息游戏任务的主角,已经打到boss死后,却有一个新的局面发生,给不清楚任何线索。
他耳边仿佛有他父亲令人恼火的笑声。
心念一动,他突然手上用力,把黑泽昴的身体翻了过来!
“……”
刚死不到几分钟,皮肤还完全保持着原来的状态。他掀起衣服能看见,他父亲精壮的背部肌肉上,就在矢莲尾椎骨展出尾巴的同个位置,有一道小小的伤疤,十分不显眼。
黑泽昴早些年扩揽权势黑白通吃,背后还有十几年前受过的枪伤,一些斑驳的棕旧伤疤叠在一起,故而刚刚没有发现。
黑泽崎按住那儿,明显感觉到,皮肤下面是一个不自然的金属凸起。
“……是这。”
黑泽崎低声道,“你选择把心脏放在这个同样的位置。”
他试着,却按不动。于是他用指尖发力陷入,犹如野兽刨食一样,竟然硬生生地将这个皮下植入装置扣了出来!
指尖上都是血,是他自己用力过度指甲绷断和黑泽昴的血肉,黑泽崎不管不顾地将它放在光线下看。
是一块短短的金属片,连接着一条极细的触线,没有任何象征,也无法唤醒。
这时候终端一阵响,是下属给他来电。
“大公子,你吩咐过我们不要打扰你,但盯梢的来通报,说是出事了,有人从上面扔了个尸体下来!人当场就碎得不成样子。现在下面骚乱很大,集团大门口突然来了一堆警察,这……”
黑泽崎沉稳地道:“你们上来,我要带夫人出去。”
电话那边骤然爆发了声音:“怎么回事,您那边需要我们帮忙吗?”
黑泽昴有几个心腹。
他的死亡一定会给他们带去最强烈的警报声,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现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哪怕矢莲已经关掉了他和楼下保镖的对讲信号,然而黑泽昴死后刚刚所有电源都高调无比地霎那停止,黑泽昴的心腹、这个家族集团中离他最近的那几个人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这无疑是他们最有可能发现黑泽昴死因真相的时刻。
黑泽崎观察着电梯那头动静,语调飞快而简单:“有人刺杀家主,被他抛下去了,夫人晕过去了。有保镖上来拦人,你们就给我截住。”
他快速挂断电话。
头也不回,黑泽崎抱紧矢莲,走入电梯。
他母亲那边的属下还是有一些基本的做事权限的,这一路果然畅通无阻,来到地下车库,他把矢莲放进车,司机一脚油门边飞驰而去。
车刚钻入地面大道,便有人敲黑车的门。
来的却是陈宗霖。
身后警灯闪烁,警察拦起了醒目的黄白警戒线,还有不少市民和记者在围观。陈宗霖像不认识他一样,沉声出示了警官证:“我是警视厅陈宗霖,现在这里发生了恶性事件,造成了人群围堵。所有地面车和浮空车不得出入,直升飞机坪关闭。”
黑泽崎没动,前面他助理降下车窗,道:“这是黑泽家族管理的领域,这辆是黑泽大公子的私人车辆,就此事我们家族理事会会出面调查,就不劳警方受累了。”
陈宗霖盯着他看,视线似乎能透过车窗钉在昏迷的矢莲身上:“事发在千叶城中心区,国民人流量大,影响恶劣,我不管是谁,都不能破坏联合政府有关于安全条例的规定。”
助理发出一声堪称轻蔑的声音,他挥手让司机开车。
车开走了,黑泽崎略侧脸看,陈宗霖还停在那里,盯着车尾,一动不动。
“谁让你们把警察带来的。”车行中,助理打电话骂路人,“他妈的不会拦着啊。”
前排司机频频投来视线,觑黑泽崎脸色。
黑泽崎不置可否。他摸了摸矢莲冰冷的手,心正在一点一滴地紧缩起来。
很快行到熟悉的宅邸门口,刚下车,就来了两个家族理事会成员,面色难看:“大公子。”
几个人似乎不经意地堵着黑泽崎去路,其中一个是理事会的代理人,身边跟着几个黑泽崎从没见过的人,一身黑衣。
是黑泽昴的心腹。
“大公子,董事长办公室传来最高权限的警报。主控记录董事长上一个见面的人是你,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
他们看着黑泽崎似乎不怎么在意似的踏出车,一些佣人倒是匆忙将矢莲从车上抬下来。
黑泽崎整了整衣服,那把枪还停留在他衣兜内侧,他甚至微微笑了:“都在这呢?”
几个人像是没想到他这么淡定,面面相觑。
“刚刚太乱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下属突然击伤了父亲,夫人也受伤了。我知道他的人很多,为了追求效率,就先让我的人拦住了,带夫人回来就医。”
一次次要叫矢莲夫人,真是有意思,好久没有这么冠冕堂皇的体验了。
他一扬眉毛,脸上没有痛色,声音平稳磁性,没有什么起伏, “怎么,是在怀疑我?你们现在该做的事情,就是去察看我父亲的情况,通知律师和公关团队,连夜通知股东,列出他的财产分配,而不是在这里质问他的亲生儿子吧。”
“已经有人去顶层董事长办公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