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要让对方失望了, 西河青铜鬼鼎确实不在他手中,而他给出的线索也不是假的。只是……
他从袖子里抓出一块包裹着什么东西, 只有半个巴掌大的布。
布一打开, 里面是一些符咒的灰烬, 谢长邀拣起一点灰烬,指腹摩挲着,眼底是一片阴森之意。
抓着那块布, 谢长邀径直往他的住处最深处走去,最深处的房间为沐浴所用, 赵氏一族毫无疑问竭力保留着他们追求的复古, 哪怕是在这个现代化的时代, 主宅依旧保持着沵朝时期的风格, 连个电灯都没有,照明也是灯笼火烛,洗澡的地方也不外如此,挖一个池子出来引入流动的热水,四面以龙头钩挂着纱帘。
谢长邀放出鬼奴让鬼奴守在房间里,把装着符咒灰烬的布放在一边,自己则是进了水池中游到最底下,将水全部放掉。被放干净的水池,露出最底下的青石,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水池中央的石头下艰难画下一道符文,符文画成,原本还是青石的地方变成一扇门。
门一推开,露出一条漆黑诡谲的通道。
回到岸边,谢长邀点起一根蜡烛,揣着装着符咒灰烬的布进了通道。
每下四步,他就会用手中的蜡烛点亮墙壁上的壁灯,二十步之后,到了一个放置着许多东西的房间,房间正北方的案桌上摆放着一个深红色的神龛,神龛用黑布盖着,地板上有黑色血迹勾画的阵法,稻草人偶、铃铛、香烛、鼎炉、符纸、白米、香灰,一切道士做法能用得上的道具皆在此处。
谢长邀又将墙壁四面的壁灯一一点燃,这才吹掉了蜡烛来到神龛面前,将神龛搬到黑色血迹勾画的阵法中。
放下神龛后,原本白皙的手掌已经被神龛留下漆黑的诅咒痕迹,他看了一眼,又骤然攥紧了手,拿了一个稻草人放在掌心里,取出折叠好的布将裹着的香灰倒在稻草人上,以一根红线缠绕在稻草人的脖颈上,最后猛的收紧,将稻草人的脖子勒得极细,而后写下姜摇的名字。
符纸灰烬是姜摇留在紫衣凶鬼宅院里的,带着姜摇留下的气息。
赵氏一族的驭鬼之术无非是沵朝末代君主给予赵氏一族保身立命的法门,这本就是沵朝皇族的东西,然而赵氏一族却不肯教授于他,他只能根据自己偶尔见过几次的屏障后的做法现场结合和师父学的驭鬼术来回溯根本,尝试自己驾驭赵氏一族私养的鬼奴。
终于在一年之前,他掌握到了驾驭赵氏一族私养鬼奴的办法。
他复刻了赵氏一族用以供养鬼奴的神龛,并将神龛放到一个除了他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原本只是打算到时候用来解决掉一些阻碍他的人,偏偏在他还没有对这些人动手之际,姜摇先碍他的事!
把香灰填满炉鼎,插入一把香,谢长邀抓过铃铛,又取过一沓符咒压在铃铛下,将自己的手掌割开把血浇灌在铃铛上,撒上香灰闭上眼睛屏着呼吸灌注全部的心神,摇晃着贴着符纸的铃铛。
叮铃——叮铃——
阴森的铃铛声在房间里响起。
十几分钟后,盖在神龛上的黑布下蔓延出几道鲜红森绿的影子,与寻常厉鬼不同,它们更为邪恶、冰冷、怨毒。
从神龛中钻出来后,几道影子围绕在谢长邀身边,嗅着这与以往不太相同的气息,只要气息不对,它们会立刻撕裂吞吃掉眼前的人。
然而赵氏一族的驭鬼之发本就来源沵朝皇族,谢长邀又是皇族血脉,它们嗅了一会,纷纷顺着地板爬出去了。
……
……
跑了好几个地方的姜摇,终于抓到一只恐怖级的厉鬼,并顺路逮了几只游魂鬼,他把这些鬼统统塞在金盒里,正准备打道回府,在经过一户人家的花园前停下脚步,转头看去。
花园被它的主人打理得无比漂亮,数不清的花开了密密麻麻的一片,那户人家还没有睡觉,昏黄的外灯开着,将花园里那些富有生气、美丽动人的花朵照得鲜亮梦幻。
他忽然就想到了家里的嫁衣恶鬼,踌躇着思考,女孩子的话……会很喜欢花吧?女鬼的话……也大概会喜欢?
虽然他没谈过恋爱,但他看过身边人谈恋爱,大一的时候七夕节他们班主任罗老师在上完课收到了未婚夫送的一捧鲜花,笑得还很开心满足,所以女生应该是喜欢这种东西的。
于是他按响了主人家的门铃,不一会儿,主人出来了,隔着镂空的铁门打量着自家门口一个脸上带着伤痕身上衣服有点脏乱相貌却十分清俊身后还背着书包的少年,挑眉道:“有事?”
“我可以摘你家的花送人吗?”姜摇以一种礼貌的语气商量地说。
主人被这个无礼的要求气得有点想笑,又听姜摇说:“我可以给钱。”
钱?他缺钱吗?他打理这么大一个花园,缺钱?
觉得自己被羞辱的主人笑了一声,环着双臂乐不可支道,轻蔑道:“一朵一千块,你给的起我就让你摘。”
……
一个小时后,编好一个花环的姜摇把花环叠起来放在一捧巨大得可以遮住人的脸的花束上,心满意足抱起了花束,空出一只手拿手机扫了码转账十三万给花园的主人:“谢谢,我下次再来,你家花园的花很好看。”
“我走了,拜拜。”
他收回手机,改由双手抱住花束,和呆愣着还没反应过来的花园主人告辞了。
回到家里的姜摇脚步轻快,他抱着那一大捧花束,推开了卧室门:“我回来啦。”
穿着血红嫁衣的恶鬼,从神龛中出来,飘到了他的面前。
姜摇把花环拿了下来放在一边,捧着巨大的花束送到恶鬼面前,他还是第一次送人这种带着恋爱意味的礼物,而且对象还是一只鬼。
少年偏过脑袋,半天道:“经过一户人家面前,他家种的花很好看,摘了一些,送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送出去的花束始终没被接过。
难道是不喜欢?这样的念头划过脑海,姜摇心中忍不住的失落,他正要打个哈哈把花收回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手上却掠过一道冰冷,随即他手中的花束被恶鬼接了过去。
姜摇把脑袋转过去。
恶鬼抱着巨大的花束,戴着红盖头的脑袋低垂着,似乎是在打量着它,正在姜摇松了一口气要露出笑来时,恶鬼转过身,把花束塞进红盖头下。
!啊啊啊啊啊!!!!这不是用来吃的啊!!!!!
姜摇内心尖叫,猛的伸出手想要阻止,然而已经晚了,恶鬼把花束吞了干净,垂下苍白的双手转过身面对着他。
姜摇鼻子一抽,把手收了回去,真的欲哭无泪了。
你这个一点都不懂得浪漫的恶鬼!
他有一点生气,把书包打开拿出里面的金盒将里面的鬼放给了嫁衣恶鬼,然后自己拿着放在一旁桌子的花环,一屁股坐在床边的地上,拿出床底下的神龛,把粉的白的紫的黄的花环套在神龛上。
等嫁衣恶鬼吃完食粮以后飘回到他面前,他紧紧抿着唇瓣,终于开口:“那花不是给你吃的。”
嫁衣恶鬼不言不语。
算了,鬼和人的思考方式不一样,自己怎么能要求一只鬼懂浪漫,这样想着,姜摇紧绷着的肩膀一下松了下来,他把神龛放回到床底下,又把黑布盖了回去,朝面前的嫁衣恶鬼露出笑容道:“我去洗澡了。”
说着他收拾东西就去浴室了,半个小时后,他穿着睡衣回到房间,嫁衣恶鬼已经回到神龛中,他弯下腰对着神龛说了句晚安翻身回到自己的位置睡觉了。
……
已经凌晨两三点的时间,万籁俱寂,只一楼的大门处,几道幽绿鲜红的影子从门底的缝隙钻了进来。
神龛里原本熄灭的红光一下亮了起来,血红的身影出现在姜摇身边,姜摇睡得正熟,脸颊枕着手臂,呼吸声缓慢平稳。
嫁衣恶鬼微微偏着脑袋,看向了卧室门外。
几道幽绿鲜红的影子进了房子里,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一楼各个房间都找了之后找不到想要的东西,顺着阶梯扭动着攀爬上了二楼,而后伏在地上分散开来,三个朝着左边尽头的卧室、两个朝其它房间而去。
被专门培养用来杀人的鬼奴,完完全全可以做到悄无声息,而杀的人越多,它们就越可怕阴毒,被它们找上的人,哪怕是对鬼的存在有所敏感的道士,稍有不慎也会在放松之时被分尸而亡。
三只鬼影钻进了姜摇的卧室,两只鲜红,一只幽绿。
它们先是在房间里寻找了一圈,所有的缝隙都没有放过,最后还是没有找到操控它们的主人想要它们找到的东西后,从地上站了起来,扭动着靠近了床上熟睡的姜摇。
两只红色的鬼影逐渐拉长,长得像是一根细细的红线,幽绿的鬼影则是化成了一把巨大的斧头。
两根红线爬上了被子想要缠绕住姜摇的脖颈,绿斧对准了姜摇的腰,就在它们要把躺在床上熟睡中的人分尸割颈时,姜摇眼睫颤了颤,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下一瞬间,数不清的红线攸地出现,红线穿着三道鬼影的身体过去,三道鬼影被分割成零碎的“尸块”悄无声息坠落在了地上,“尸块”微微动弹了下,似乎想要重新合并在一起,但一个眨眼,红线并拢。
鲜红浓稠的血液从尸块里流了出来,鬼影无声痛苦的挣扎,试图逃跑,然而那些红线紧紧拖拽着它们,将它们拖拽到了床底下。
黑布掀开,包裹着一圈粉嫩花环的漆黑神龛中央亮起一点恐怖红光。
第39章
姜摇睁开了眼睛, 下意识将枕头边放置的符咒拿起拍了出去,然而符咒拍出去只拍到空气,他揉了揉眼睛, 从床上爬起来, 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周围看去。
什么都没有。
思考了片刻,他来到左侧床边弯下腰, 拨开黑布打着手电筒照了照。
神龛依旧明亮安静, 红光几乎可以说温润。
“错觉?”他睡得好好的,突然觉得遇到了什么危险,结果什么都没有。
打了个哈欠,他又和神龛里的嫁衣恶鬼说了句晚安,埋头滚回去继续睡觉了。和紫衣凶鬼搏斗后受下的伤还没好全,又带伤去抓其它鬼, 此时此刻的他对睡眠量的要求很大。
闭眼没多一会儿, 黑暗的空间里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黑布一角被掀开, 下一刻,恶鬼重新出现在床边, 从恶鬼脚下蔓延出数不清的细密红线, 细密红线往卧室外钻去, 恐怖的气息一瞬间笼罩着整个别墅。
另外两道鬼影悚然僵硬住,随即争先恐后想要往外面逃,鬼影飞快退往一楼, 却被红线很快追逐上。
噗呲——
噗呲——
细微的,身体被割断的声音响起。
两道鬼影挣扎着被红线拖回到卧室里, 嫁衣恶鬼弯下身, 血红的盖头下, 下颌一张, 将它们吞了进去。
嘎吱——
一道声音后,房间里又再次恢复了寂静,黑布落了下来,遮盖住粉嫩的花环和凄冷的红光。
……
“噗——”远在上苏省操控着鬼影的谢长邀,猛的张开嘴巴吐出了一大口血,血液溅在黑血勾勒的阵法和神龛上的黑布上,神龛隐隐颤动着。
缠绕在稻草人偶的红线崩开,稻草人偶迅速化为灰烬。
他迅速抽出一张报纸大的黄纸包着白米香灰盖住神龛,将溅在黑布上面的鲜血吸干净,颤动的神龛方才安静了下来。
鬼影死去,要不了几分钟就会引起饲养鬼奴的人的注意,他连忙起身,抓起一旁的蜡烛借着壁灯点燃,吹熄灭掉壁灯后踉跄着走了上去,将门关上后重新画了一道障眼符,把堵住的水口放开,收回了自己用来看守的鬼奴。
热水迅速流淌,只是想要注满水池还有一段时间,十分钟之后,有人敲响了最外面的房门:“殿下,赵三老爷求见。”
谢长邀擦拭掉嘴角的鲜血,抬了声音:“进来——我在浴池这里。”
门被打开,有脚步声匆匆靠近,他迅速脱掉衣服放在一边,沾了血的外衣放在最里面,外面则是白色衬衫和裤子。
为了避免那个该死的另一个老怪物嗅到血腥味,他还撒了一点香料在衣服上。
很快浴池门被推开,两个仆人扶着一个年迈干瘦的老人走了进来,年迈干瘦的老人进来之后率先看了眼周围,随即视线落在谢长邀身上,弯下腰:“见过殿下——”
谢长邀赤身坐在浴池中,回头淡道:“找我什么事?”
干瘦的老人抬起头,眼球几乎要全部凹陷了进去,他嗬嗬喘了两口气,朝着谢长邀走过来:“只是许久没有见过殿下,想看一看殿下罢了。”
“那你看吧。”谢长邀转过身,面对着他。
干瘦的老人走近,注意到才放到三分之一的水池:“殿下这水怎么突然少了这么多?”
谢长邀扯了下嘴唇,似笑非笑道:“我许久没有回来过,嫌这水脏,就给它放了重注,怎么,难道我奢侈浪费了?”
“不敢。”老人口中道:“殿下所用之物,本该随殿下心用之不竭才好。”
谢长邀毫不客气的说:“我看你不是来看我的,而是来怀疑我的,怎么,宅子里在我回来的第一天发生什么事了么,让你们怀疑到我头上?”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勾出几分阴冷。
干瘦老人垂着头,“咳咳……老臣绝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想念殿下,上一代殿下由老臣带大,老臣对他视若亲子,殿下您是他的孩子,是皇族血脉延续,我又怎么会怀疑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