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他这不是还没死嘛?
姜摇如此安慰着自己,将新编的花环套在神龛上,手指弹了弹粉嫩柔软的花瓣,又把金盒打开。
“开饭了。”
空气寂静,神龛依旧被黑布纹丝不露的笼罩着,从前只要看到金盒听到姜摇说开饭就会出现的恶鬼,此刻安静的缩在神龛里没有动。
被放出来的发鬼蠢蠢欲动想要跑,姜摇头也不回的一把把它抓回了手里:“我给你抓了一只鬼。”
“你出来吃吃吧。”
“我这几天养伤都没给你抓,你应该也饿了。”
他苦口婆心,然而好言难劝装死的鬼,便是他说了十几分钟,神龛也没有任何异动,姜摇想把黑布掀开再劝,然而手指刚一掀开黑布,立刻被诅咒烧得滋滋作响,他又连忙苦哈哈的给自己画了几张驱邪符贴在手上。
怎么连东西也不吃了?
他想了半天觉得这实在不合常理,然后问有老婆的至顺道长。
〔至顺道长,有一件事想问一下你。〕
〔姜道长请说。〕
〔是这样的,如果你老婆没有缘由的突然绝食,大概是什么原因?〕
〔……她想减肥?〕
〔不……她好像不需要减肥。〕他觉得她已经足够瘦了,风一吹就能飘走。
信息发到这里,至顺道长已经明白姜道长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了。
〔那有没有什么……前情提要?〕
〔几天之前……我们大概互相坦白了对对方的心意。〕姜摇蹲在地上敲着手机键盘,回忆了一下几天前发生的事,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说错。
恶鬼心悦他,想要他死了陪她,虽然对方说不出话,但表达的心意他已然收到,而他当时,亦同样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心情。
〔就在这之后,我找来她喜欢的食物送给她,她却不肯见我也不肯吃了。〕
互相坦白了对对方的心意……姜道长年纪轻轻,就已经谈起了恋爱了吗?!
身在龟息观的至顺道长又是震惊又是惊奇又是欣慰又是酸涩,种种复杂情绪下,他回道:“她可能是害羞了,姜道长。”
望着这条回复,姜摇愣住,随即恍然大悟。
原来是害羞吗?
他陷入沉思。
那这的确很合理。
〔那我躲起来,把吃的放在她的房间,让她看不到我,她是不是就会吃了?〕
〔大概是的,姜道长。〕
于是姜摇把神龛重新放回床下,画几张定鬼符在发鬼身上让它不要乱跑,离开卧室并且把门贴心的带关着,坐靠着门等时间。
……
只亮着烛火的房间里,被姜摇定在原地的发鬼疯狂蠕动着漆黑的发丝,贴在身上的符咒燃烧掉一角。
在发鬼继续挣扎的间隙,寄宿着嫁衣恶鬼的神龛上遮盖的黑布悄无声息掀开一角,一条血红的丝线蔓延了出来。
血线爬出,恐怖的气息也以神龛为中心朝四周散开。
没有多少神智仅凭执念行动的发鬼和其它鬼一样残留了躲避危险的本能,越发挣扎得厉害。只它被定鬼符定住,一切都只是无用之功,神龛里蔓延出来的血红丝线如同水蛭将他紧紧缠绕着。
血红丝线并未立刻吞噬发鬼,而是如同虐杀一般将发鬼切成无数段,绞出漆黑腥臭的血液,最后在发鬼的呜鸣声中,才将它拖回到神龛里吞噬。
黑布又悄无声息盖了下来。
坐在门外靠着墙的姜摇听到房间里没有声音了,打开门缝去看。
发鬼已经不见了,空气里还残留一点怨气。
他用缠满驱邪符的手拿出手机回复至顺道长。
〔她果然是害羞,我一出去她就吃了。(害羞.jpg)〕
第53章
人来人往的街上, 姜摇背着书包行走在人群中。
他这个时候已经身在距离x市有一段距离的毕攀市,毕攀市几乎没有什么山,一眼看过去都是平的, 只很远的远处才会有一些若隐若现的矮山, 但比起用山来形容,坡更合适一些。
闭上眼睛, 姜摇在空气里嗅了嗅, 没嗅到鬼气,却嗅到了桂花糕的香气。才下几个小时的高铁,又坐了半小时的公交车,腹中饥肠辘辘无比,他便寻着香气来到摆摊的商贩面前。
几分钟后,姜摇蹲在地上一边吃桂花糕一边看着往来的众人。
哪处人多他就往哪处挪。
这是多次出意外后姜摇总结出来的经验, 恶鬼想要杀死他, 但不会在人多的地方动手, 只会在人少偏僻的地方。
到了如今,姜摇隐隐约约有些明白当初为什么师父会说鬼就算产生了爱, 那份爱也是正常人无法承受的。好在他不是什么正常人, 还能承受, 但凡换作另外一个人,现在大概已经见了阎王。
吃完桂花糕填保肚子以后,姜摇买了瓶矿泉水洗了下手, 把水瓶塞在书包旁边继续往前面走去。
毕攀市的生活节奏明显要比x市和六水市快,走在路上的人大都穿着西装制服, 神色中却透露着若有若无的郁色, 部分人甚至没有什么表情, 只偶尔少数有伴侣的, 拉着孩子的看起来要开心一些。
这就是姜摇决定在周末这两天来毕攀市的原因,因为这样的环境下往往更容易滋生厉鬼。就连他一个做道士的都能嗅到弥漫在空气里的怨气,这种怨气称之为人怨之气,可以被厉鬼吸取强大自身。
有人被姜摇的脸吸引,犹豫着想要过来要一个联系方式,但才刚接近还没打招呼,姜摇就抓着背后的书包快步离开,一副躲避的姿态,打算要联系方式的人见此也只好打消念头。
姜摇躲避对方倒不是什么清高,他只是不想让人触碰到自己沾染上恶鬼的诅咒和阴气,自从知道恶鬼在自己身上以后,他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别人时常说他的身体过于冷了,被鬼寄生后人的身体温度会像鬼靠近,若是寄生的鬼有意收敛,本人根本不会察觉到半点不对劲。
也因此他更注意了和周围人的距离,就连两天前从湖里爬上来接触过他的几个同学,第二天他也每人送了一张符咒,而很不巧的,见面时几个人都感冒了,冷得瑟瑟发抖。
其中一个强行把衣服给他的同学还打趣道:“你一个落水的没感冒,我们反而还感冒了,你就是天选之子吧。”他们还不知道姜摇后面又差点被一把水果刀刺中头颅的事。
收到姜摇的符咒,几人觉得好笑,却也没扔,而是当做吉祥物的塞在自己身上。塞上符咒以后,身体果然不知不觉暖和了很多,等到下午放学的时候,身体上的不舒服和畏冷状态都消失得差不多了,令他们大为惊奇。
秋风里还带着夏天的温度,姜摇往前走了几条街,鼻翼忽然动了动,脚步一转朝旁边的岔路走去,往里走了八九分钟,是一处有了些年头的老式居民楼,和对面成片的高楼居民小区形成鲜明对比。
居民楼只有六层这么高,墙壁上有斑驳的痕迹,家家都是一道红色的复合门,窗户是双推的井式窗,外面还罩着生了红锈的铁网。
一只狗被锁在院子里,正汪汪叫着。
姜摇在这里嗅到一些鬼气,不过因为是白天鬼气还不太明显。
他就近在超市买了一提牛奶和两瓶酒,提着站在居民楼外面,有人出去回来掏着钥匙开铁门,姜摇跟着混了进去,但这居民楼的住户都差不多熟了,他一个生人立刻受到了警惕戒备。
“你不是我们这个居民楼的吧?不是的话赶紧出去,我没见过你。”
姜摇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提着东西弯腰道:“抱歉,我不是这里的住户,我是过来找我三舅的。”
说着,他还把手里提的东西给对方看,抬头时一脸恳切。
他相貌端庄,眼眸如星眉长入鬓,是现在十分少见的透着正气的俊美面相,身上穿的衣服后面背的书包看起来都只是一个刚从学校里放假出来的学生,住户犹豫看了他片刻,最后说了句,行吧,就自己上楼了。
等楼上传来关门的声音后,姜摇又循着气息跟了上去。
他现在已经能做到完全不用罗盘就能找到鬼的踪迹,从一楼到六楼逛了一圈,提着牛奶停到四楼偏北方的一处人家,敲了敲门,人大概是不在家,里面没有声音。
这处房子因为背光,又处在楼道下方,显得极为阴沉,门上还贴着一道黄符,不过姜摇一眼看得出来这个黄符不是很有用,处于有一点用但没多大用的这个范围里。
他在这里等到黄昏,这户人家也还没有回来,最后隔壁的隔壁邻居回来了,回家开门看到他,去上厕所看到他,做饭看到他,吃饭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在自家门口对他道:“你是这家人的谁啊?”
姜摇道:“我是他家的侄子,我妈让我买点东西来看望他们,顺便拿一些放在他们这里的东西。”
“他家已经有三天都没有回来了。”
“唉,这样啊,可是……”姜摇为难的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对那人道:“姐,你能帮我联系一下他们吗?就说我过来给他们送一点东西,顺便把我之前放在这里的东西拿了。”
说着,他视线往被报纸糊住的窗缝里看了看,有一双眼睛正透着那道缝隙盯着他,但转瞬很快消失了。
“……行吧,我帮你联系一下,正好我有他们的电话。”见他在这里等了那么久可怜兮兮人又生得周正,对方拿出电话给他拨了出去,中途对他道:“你那间房子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你还是过来一点吧。”
姜摇提着东西走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才有人接通,是一道十分疲惫的男性嗓音:“喂,打电话给我怎么了,陈姐。”
“是这样的,你侄子过来看望你们,见你们不在家,问问你们能不能回来,他有东西送给你们,顺便拿之前落在你们这里的东西。”被男人喊为陈姐的女人中气十足道。
男人:“侄子……?”
他哪里来的侄子?
身边妻子抱着孩子缩在狭窄的只有两平米的旅馆房间里,孩子身体不舒服,哭闹得实在厉害,他实在没心情理会什么侄子,更不敢回去那个房子,揉着眉心道:“陈姐你让他回去吧,不用给我送什么东西了,至于什么落的东西,我那里没有什么他落的东西……”
因为开着免提,男人的话姜摇全部听到了,他朝陈姐伸手:“陈姐你给我电话,我和我三舅说两句可以吗?”
他用词十分礼貌,陈姐也没多想,就将手机给了他,拿着手机,姜摇走到一旁用手遮住一点声音说了两句话,而后他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陈姐,露出笑乖乖道谢:“谢谢陈姐,他们马上回来了。”
“说什么谢不谢的,一个电话的事!他们回来要一点时间,你一个人待那里不太好,要不你进来我这里和我们吃一顿晚饭,等他们回来?”
房间里有一个小女孩,抱着一个枕头有些害怕好奇的望着姜摇,她脚下还趴着一只猫,猫身微微有些发抖。
姜摇摇头:“不用了,你们吃就好,我回去等他们。”
陈姐还要挽留他,姜摇带笑拒绝,两人言语来回间,姜摇衣角被拉了拉,他低下头,只见小女孩仰头望他:“哥哥,那个房间里,有很可怕的鬼,你不要进去。”
陈姐脸色一变,拍了下女儿的脑袋:“不要乱说,这样会吓到别人的。”
被拍的小女孩不说话了。
姜摇蹲下身,温声道:“哥哥不怕,这个世界没有鬼的。”
小女孩盯他半会儿,忽然退后了几步,拉着陈姐道:“妈妈,我们吃饭吧,我好饿。”
里面的猫已经缩到沙发下去了。
陈姐被女儿一拉,不好意思对着姜摇说了声:“既然你不和我们一起吃,那我们就先吃了。”
姜摇点头,门便被关上了。
房间里,几日都没有出过门的女孩从沙发下抱出猫:“妈妈,那个哥哥……他比那个房间还可怕。”
“什么可怕,那个哥哥又懂礼貌又长得好看,你这样说人家人家听到会生气的。”
女孩又不说话了,陈姐往她碗里夹了一块西红柿炒鸡蛋,她把西红柿鸡蛋塞进嘴里,嚼着想刚才看到的一幕。
明明……就是很可怕,吓得咪咪一直在抖,那个哥哥的影子……和他们的影子都不一样,是一个穿着很奇怪的红衣服的“人”。
十几分钟后,在电话里和姜摇交流过的男人跑上了楼,他让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留在了楼下,在见到姜摇以后喘着气怀疑道:“你真的能解决?”
他这几天一直在找新的房子,但是租金都太贵了,他和妻子根本负担不起,太远的地方又离孩子的学校远,这几日一家人挤在两平米的旅馆房间里,几乎都要崩溃了。
姜摇打开自己的书包,展露了自己的工具。
男人咬了咬牙,掏出钥匙给姜摇打开了门,将屋子里的灯按亮。
明白的灯光一下亮起,照亮了房间内部,只是亮起的灯没给房间带来什么安全感,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摆设简洁的客厅,白色的地砖铺了一片,黑色的柜子摆放在靠着卧室的墙壁,两具沙发一台熄火的火炉,沙发对面就是台式电视。
姜摇习以为常将一沓对付鬼的通用符咒叼在嘴里,抽出了桃木剑,走向了卧室里面,卧室是两间,一间大一间小,每间都有一个衣柜,卧室户型并不是寻常的方正型,而是半圆型,窗帘朝合得严丝合缝。
“大……大师。”男人声音都在发抖,对他道:“我和我妻子一个月以前搬进这里,自从搬进来后,哪里都觉得不对劲,总觉得房子里很冷,总有人在看着我们,半夜我们睡在卧室,还时不时听到客厅里有脚步声,三天前,我儿子忽然叫得很惨,然后推开门跑到我们房间里,说天花板上有人在看他,我们就连忙出去住了,几天都没有回来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