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待他真的拜陵天师为师,下场身死道消无疑。
听到他的话, 陵天师摇头, 心平气和道:“姜小道友, 我并非是为我自己, 我身上担负着看守皇朝陵墓的重任,如果我死了,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担负起这个职责了。”
“两只恶鬼一旦破开封印便会造成生灵涂炭,到时这个世界会变得一团糟,为了众多生灵,我需要活得更长更久。”
他抬起手中的剑,眼神平静,一如既往的温和:“从这里走出去后,等到明天的拜师礼举行,发现你不在的太清观弟子会以为你再次潜逃,他们信任于我不会怀疑什么,就算是扶清观找到太清观,也是没有半分道理的。”
想要至阳之体的姜摇无声无息消失且太清观不被怀疑,从一开始便要把太清观的位置放在付出不平等的一方,只有如此,太清观才能在此后的风波中撇清关系,便是有人怀疑,太清观弟子真人的愤怒也能为他埋掉一切污渍。
姜摇听到这话觉得好没道理,他道:“或许天师可以让我先找出唤醒红红的办法,等我把红红唤醒了,我们一起合作消灭掉这两只恶鬼,这样你就能够摆脱这个责任,也不用担心之后这两只恶鬼会为祸人间了。”
陵天师笑:“这样的交易可不可靠,现在我还能压制你和你背后那只恶鬼,康平帝和李贵妃在封印中也处于可控范围里,若等姜小道友能够杀掉这两只恶鬼的时候,那你背后的恶鬼就不是我再可以压制的了。”
说到这里,姜摇已经彻底明白眼前的人无药可救了,他懒得与这扯着旗帜为自己无耻行为的人辩驳,只松开剑上的绑带,冷冷说了句:“来吧。”
陵天师说:“你我之前剑术比试,姜小道友未伤我分毫。”
姜摇皮笑肉不笑:“我那时玩你呢,傻逼。”
要不是为了试探陵天师的深浅并且拖住他不让他去陵墓做安排,自己闲的才天天去找陵天师陪他玩师徒情深的过家家。
陵天师的面色冷了下来,自进入太清观被作为观主培养之后,他从未遇到过对自己无礼的人,姜摇的态度已然点燃了他心中的怒气。
他挥剑而来,姜摇提剑相挡,兵器交接,手中木剑未断,反而将陵天师振退了两步。
陵天师心中诧异,转而想起姜摇手中木剑的来历,这把木剑曾是师叔祖所用之年,早已不同寻常木剑,他明了过来,收回看着手中剑的目光:“姜小道友以为这样就可以敌得过我了吗?”
姜摇回:“那老不死的你也要太小瞧我了。”
陵天师额角狠狠跳了跳,眼中漫上冰冷戾气:“看来没有人教过姜小道友如何说话。”说罢提剑攻了上去。
姜摇迎他一剑,间隙空处讥笑:“总比没有人教天师如何做人而不是做一只牲畜的好。”
两人用剑缠斗起来,陵天师这才发现那日比试切磋姜摇藏了多少东西,他们太清观最擅用剑,巅峰之时一剑斩千鬼的辉煌也不是没有过,他的剑术虽不至于达到那种程度,却也算炉火纯青,而姜摇竟没有逊色他多少。
如果让姜摇逃走的话……想到可能的后果,他杀意更重。
姜摇岂能不知道陵天师现在对他的恶意如同毒虫一般,与谢长邀差不了多少。
沉默无声只有刀剑撞击的声音中,两人身上各自负伤,姜摇余光注意到血腥气的溢散让那两个棺材里的黑气流泻得更快,知道这样再打下去不妙。
他来此可不是为了和陵天师你死我活,而是为了找到唤醒红红的办法,想到这里,他果断退后了几步,捂住伤口。
“姜小道友是要认输吗?”陵天师即便负伤也十分从容不迫,他气定神闲,认定姜摇无法逃离这里。
姜摇唇瓣一掀:“天师或许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远方传来风笛。”在陵天师略微疑惑的神色中,他无声张口,说了一个字。
陵天师看懂了那个字,冷冷盯了他半响:“希望姜小道友全身血流而尽被挫骨扬灰时嘴巴也能保持这样的骨气。”
说着下一次的剑招更是狠戾,姜摇却是转身不再和他纠缠,而是喊了一句:“红红!拖住他!”
竹篓的盖子被掀开,嫁衣恶鬼从里面爬了出来,血线如海浪涌出,恐怖气息降临。
看着嫁衣恶鬼,陵天师意识到自己又被姜摇耍了一次,他将姜摇视为少年意气有自我原则的良善之人,若不是这样的人,怎么能够拒绝太清观和陵天师这几个字代表的诱惑,又怎么能在面对谢长邀的陷阱时宁愿被啃噬血肉也不愿意对那些惨死厉鬼动手。
他以为姜摇能做到的最狡猾的程度也就是用拜师的借口来救那只厉鬼,万万没想到在这个过程中对方套路一套接一套,先是用比试切磋让他生了轻敌之心,又在他问谢宁情况时一副恶鬼快不行无法清醒过来的表现令他不再精心准备对付谢宁的阵法。
毕竟布置对付恶鬼的阵法是一件十分耗费心力的事,为免其它不可控的意外,他选择将体力储存了下来。
恶鬼控制血线消解了陵天师的剑招,身处仇人之地感知到仇人气息令祂的怨气和诅咒疯长,祂歪着脑袋犹疑不定,最后却还是拦在了陵天师面前。
“可悲被人操控之物。”什么情情爱爱,陵天师全然不信半分,在他看来,无非是操控谢宁的人由谢长安变成姜摇,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悲悯又淡漠望着眼前的恶鬼,口中道:“只有魂飞魄散才能保留你生前最后一点尊严。”
第97章
一路奔跑的姜摇回头看向牵制陵天师的嫁衣恶鬼, 白色袖袍与落肩黑发飞扬,他咬牙转身继续奔跑,中途那些兵马人陆续醒来, 化作厉鬼朝着姜摇扑去。
这些厉鬼均是由历代观主饲养, 为的就是护卫皇朝陵墓,以防外人闯入解开封印。
“徒劳无功!”
陵天师冷喝一声, 起了一道阵想要逼开面前的恶鬼。
谢宁化作恶鬼未曾沾过人命, 他纵如何也无法诛灭对方,能够伤到恶鬼的阵法未曾准备,与其浪费时间在谢宁身上,不如尽快解决掉姜摇。
诚然他十分可惜姜摇的天赋,然而事已至此,断不可能再给姜摇半分活命的机会!
陪同康平帝和李贵妃一同下葬的陪葬品太多, 金银财宝、书籍雕刻……象征着文明与权力的物品在地宫中数不胜数, 姜摇一边画符击退开扑来的厉鬼, 一边寻找能够存在唤醒红红本我意识的东西。
珍珠金银被他随手扔出,他迅速翻找, 然而却找不到半点有用的东西, 反而发现了不少邪典, 这些邪典由太清观创造出来,为了瞒过它们的滔天罪恶,与康平帝和李贵妃一起深埋在地宫之中。
姜摇猛的看向顶处两处并在一起的金色棺材。从棺材里流泻出来的黑气越来越多, 而嗅到这些黑气的厉鬼更加疯狂。
难道在里面?他挥剑斩掉眼前这些厉鬼,朝着地宫顶处跑去。
“你要做什么!姜摇!你要为一只恶鬼放出另外两只恶鬼吗!”陵天师的语气发生了变化, 透露出了一两分的惊慌。
姜摇并没有打算放出两只恶鬼, 他的心头血正是辅助封印恶鬼的绝佳珍物, 若将心头血放出, 在打开棺材后将心头血浇淋,恶鬼便无法立刻苏醒,而他也可以看见棺材里放着什么。
陵天师的异样让他察觉到什么,又听陵天师说:“谢长安!你现在还不出来么?!”
谢长安?
他猛然回头,脖颈上却抵上一把剑,姜摇反应迅速手脚利落踢开,凶鬼头颅忽然凑近,他反手握剑砍去,砍掉对方一半的脖颈,然而对方的伤口眨眼复原,只到底还是被姜摇逼到退后。
姜摇抬眼看去——果然是附身在谢长邀身上的谢长安。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陵天师会与谢长安勾结在一起,谢长安的出现让他立刻生起不安,急促道:“红红,回来!”
恶鬼想回到他的竹篓中,却反被陵天师牵制。
姜摇神色冰冷一片,出言道:“看来你们太清观有一项祖传艺能——”
“虚伪无耻。”
谢长安站直身体:“是虚伪无耻,知道陵天师为什么不让你打开棺材也不同意和你合作杀死这两只恶鬼吗?”
“闭嘴!”陵天师不愿自己观门那些事暴露出来,嗓音阴森警告道。
谢长安现在是和陵天师一条船上的蚂蚱,然而他从来不会是受别人威胁的人,闻言也只是讥笑着抚掌:“因为他们用我的父帝和我的母亲作为太清观的镇运核心,如果我的父帝和我的母亲销毁,太清观也会遭受压制千百年的恶果反噬,啪的一声——”他摊手,“就没了。”
“而他天师境的修为也会退得一干二净。”
姜摇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太清观心甘情愿看守康平帝陵墓如此之久,恶鬼不是没有诛杀的办法,像康平帝和李贵妃这样的恶鬼在身前就沾染太多无辜人命,以太清观当时的实力,诛杀它们虽然会付出不小的代价,但也不是不能承受。
谢长安说出这个真相,也只是想激发陵天师对姜摇更进一步的杀心,眼下见结果到达,立刻朝姜摇攻过来。
他要把当日姜摇给他的屈辱通通还给姜摇——
奔跑、狼狈逃亡、被谢长邀驱逐出身体,若不是那时他还要需要谢长邀,谢长邀也无路可走,要不了多久他的魂魄就会消散在天地间,他依靠着后代子嗣复苏,也只能在后代子嗣上存活,除非找到更适合寄生的身躯,就如同姜摇,吞吃掉对方的灵魂,再辅以阵法将自己的灵魂转移,如此便能达到完美的重生。
姜摇这一年受许扶清的残魂指引,剑术飞快进步,他以剑将谢长邀的身体切得几乎七零八落,然而谢长邀的身体却始终能在谢长安的控制下迅速痊愈。
“你现在已经杀不死我了……桀桀桀……”谢长安又露出恶心狰狞的一面。
姜摇的视线落在两具金色棺材上方,只见里面溢散出来的黑气尽数飘流进谢长邀的身体。恶鬼气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样的环境令谢长安成为无法战胜的存在,再加上千年时间以来太清观历代观主饲养用来守卫陵墓的厉鬼和陵天师,他顿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逆境之地。
而红红那里的动静让他控制不住的焦躁。
姜摇抿紧唇瓣,握紧手中的剑。
他并不是全无准备,来前他留了一封信在太清观,等到天明到来,那些人就会发现他留下的信,跟着指引来到康平帝的陵墓。
他们无法打开外面的那道符阵之门,却会守候在外面,他知道太清观很多人都是无辜良善之人,有的不知太清观做过的恶,有的以为那是过往历史太清观已经悔过改变,唯有历代观主知道他们的罪孽依旧存在,而他要做的,就是唤醒红红的神智,顺道将持续千百年的罪孽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之前。
……
天边第一缕光辉落下,照在白雪之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观外白雪堆积,观内却是一片干净整洁,找不出半点雪花的身影。
白袍弟子面带笑容领着两人推开姜摇房间的门,手中捧着新的观主弟子服饰,他来到床前,说:“姜道友,拜师礼已经准备完毕了,马上就要开始,快起来吧。”
没有回应。
想起姜摇的前科,白袍弟子脸色一变掀开床帐,只见折叠好的床被上已经空无一人,唯留下了一封信。
将信纸拆开一看里面的内容,白袍弟子先是大惊失色,又勃然大怒:“荒谬!”
“怎么了!师兄?”另外两人立刻询问。
白袍弟子捏着信纸气得发抖,他将那信纸扔给其它人,口中道:“竟然……竟然如此诬陷观主,不行,我要去找其它真人!”
另外两人看完信纸内容也是觉得荒诞,怒气冲冲:“我们一起去!”
几人去找了待会儿就要主持拜师礼德高望重的众人,外面平殿已经聚集了不少准备观礼的弟子,看到姜摇没有跟在他们的身后,反而几个去迎接姜摇的弟子面容冰冷充满怒气,免不得生出不好的预感。
“发生什么了?”
“姜道友又逃了吗?”
“早就说了不该再信任他!观主还非要再次收他为徒,是至阳之体又怎么样!将我们太清观愚弄成这个样子,这样的人天赋再高收来做徒弟又有什么用?”
“可是……感觉姜道友不是这样的人啊,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
“怎么了?”
几位真人也看出不妙,神色冰冷询问道。
领头的白袍弟子脸色气得涨红,大声道:“姜道……呸!姜摇他逃了不说,还留下一封信污蔑我们观主要害他!”
听到这句话,哗然声一片。
“什么?!”
……
“荒唐!”一名容貌肃穆板正的真人厉声道,“信纸在哪里?!”
白袍弟子连忙递了出去。
将信纸上内容阅览一遍,这名真人更是怒不可遏:“观主惜他至阳之体,为免他在别处平白浪费天赋,他却反咬一口我们观主,当真是无药可救!”
“他真当我们太清观好脾气好欺负吗!”
其它真人要了信纸传阅,都是一副不可理喻的神色,只有当初负责追捕谢长邀见过姜摇所做之事的真人望着那句“天师欲炼我成丹绵延寿命”时,脸色变了变。
他是太清观最年老的真人,之前又曾管理过太清观的书阁,阅书无数,自然知道这个信息是真没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