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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燃站在楼道口,仰望着已经渐渐昏暗的天空,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晃一晃不知道在想什么。
高裘抱着已经睡着的杨蕾蕾下楼,对段燃点了点头,小声道:“现场处理好了,神秘也消除了。这孩子怎么办?找不到家人。”
段燃看了眼披着高裘外套的杨蕾蕾:“能怎么办,先带回警局呗。”
“啊?”高裘有些不情愿,“那不还是我照顾?”
“不然呢?”段燃吐掉嘴里咬着的狗尾巴草,“先给她驱个魔,等醒了问问还有没有亲戚可以寄托。”
高裘猛然意识到段燃话里的意思:“她的父母……段哥,你去哪?”
段燃活动了一下手腕,漫不经心地道:“虽然可能性不大,不过还是去看看能不能让这小孩不变孤儿。”
……
闻离晓穿过商业区、居民区,最后来到了郊外。
这一带似乎是富豪们的别墅区,挨在一起的都是几家带着草坪和泳池的别墅。来往和停在院子里的也都是些闻离晓叫不上名字的高级轿车,让穿着外卖骑手服、骑着电动车的闻离晓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闻离晓循着丝来到了一栋别墅的入口,看着敞开的大门,微微蹙眉。
和其他贴满了奢华标签的别墅风格不同,这栋别墅的占地面积很大,但院子里的草坪坑坑洼洼、泳池也落满了落叶,一看就很久没有清理过;院子里停着的也不是高端轿车,而是一些平民车、摩托甚至脚踏车。
闻离晓把自己的小电驴停在一边,在车子后面的保温箱里找到几个空袋子,塞了团树叶和纸,又放了块石头,伪装成外卖袋子,迈步向别墅内走去。
闻离晓在有明显污垢的厅门前按了按门铃——门铃是坏的。
他想了想,没有像上次一样直接用触手溶解门锁。
这栋楼上有法阵,入口的大门是法阵中很明显的节点,不论他用什么方式进入,都会触发法阵的报警。
不过所有的阵法都不存在完美,必然会有一个留出来的缺口,就如同段燃封禁美神时的封魔阵,同样留了个出口。
闻离晓走到别墅楼后,闭上眼睛。
他附近的地面忽然微微颤抖,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下扭曲蠕动一般,向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片刻之后,闻离晓睁开眼睛,走到了一处窗户前面。
仔细看过去的话会发现,这窗户并没有严格关死,反而留出了一小条细缝。
闻离晓脖子后面伸出一条漆黑的触手,无声无息地推开窗户,随后把闻离晓本人拉了进去。
……
段燃紧急刹住了车。
他摇下车窗,向某个方向看了一眼,挑了挑眉,把车随便开到一个角落,来到刚才注意到的地方。
那是一辆平平无奇的小电驴,后座上绑着蓝色的保温箱,车身挂着“速鸟”的logo。
段燃轻轻拍了拍保温箱,又抬头看了眼别墅,目光落在门牌号上,墨色的眼眸中逐渐酝酿出一丝怜悯与悲哀。
很快他就收起情绪,走到大门口,凝视着大门上的法阵,若有所思的颔首,随后大大方方地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一个穿着佣人装束的男人打开门,怔了怔:“您好,请问您是……”
段燃微微一笑:“我是红日区第三警局的局长段燃,前来拜访许先生。”
……
闻离晓钻进窗户之后首先警惕地环视了一圈周围。
窗户进来之后是一间洗手间,虽然充满了陈腐的气息,但意外地没什么臭味,好像没什么人使用。
看来不是故意留的陷阱。
闻离晓的心还没彻底放下,就见一个厕所隔间门推开,一个年轻男人走了出来。
因为有法阵的阻拦,闻离晓没有进入法阵的时候无法探查阵内的神秘,只能赌窗后没人、或者可以立刻被他解决。
实际进来之后,闻离晓发现别墅——法阵的内部对神灵的感知和位格有极强的压制能力,让他竟没能第一时间发觉隔间里的人。
闻离晓没有着急,触手不动声色地从袖口蔓延出来,准备接下对方第一击之后反杀。
这个男人的头发焦黄、不知道用什么发胶捋成硬邦邦的一根根,模样倒是周正。他看到闻离晓同样一怔,随后脸色一变,“嗖”地一下重新躲进了隔间:“你、你别过来!”
闻离晓反而一愣,触手依然保持着攻击的状态,试探着走到隔间门口,敲了敲门。
男人带着颤音的喊声传出来:“我只是……肚子疼!绝对不是在偷懒!”
闻离晓用触手直接溶解了隔间门板。
男人蹲在马桶上瑟瑟发抖,有些绝望地抱头看着他:“别、别吃我……”
闻离晓没想到在疑似某个□□祭祀现场的人还能发现这种胆小鬼。他估摸着这家伙可能是个并不虔诚的教徒,当即决定欺诈一下情报:“你负责的是什么?”
男人嗫嚅了一下:“我负责看管食材……现在食材都很乖,完全不用我看……”
闻离晓板着脸,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点不容置喙的压迫:“食材跑了,那位不满意,你能负责?”
男人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带我去看看。”
男人一怔,似乎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松被放过,当即从马桶上下来,讨好地笑了笑:“感谢大人宽厚……我带大人过去。”
闻离晓平静地走在男人的后面,终于有时间开始思考。
进入别墅之后,闻离晓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制力,似乎连他的位格都受到了影响。按理说哪怕是美神这种故意在模拟深渊之神位格的神灵,也不可能布下压制深渊之神本尊的法阵……
除非这里是一位神灵的神国。
闻离晓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他们行走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上,脚下是鲜红如血的地毯,两侧墙壁上挂着对称的壁灯,偶尔还有几幅油画。
按照这条走廊的长度,不该存在于从外面看的别墅大小内。
失去力量的同时,闻离晓也失去了大部分知识,但对于神国的概念还是非常了解的。
如果神灵在外界的战斗力、权能是1,在自己的神国里就有5,在神国内的位格加成更加恐怖,能压制原本比自己位格更高的邪神。
之前打美神能够这么简单,也有美神不在自己神国里的因素。
没想到就在燕城的郊区,竟然藏着一位邪神的神国?
闻离晓忍不住想到了段燃:除魔协会真的有在干活吗?
前面的男人走两步就要回头看闻离晓一眼,似乎随时打算拔腿而逃。只是闻离晓盯他盯得紧,他只好死心,带着闻离晓走到了一处楼梯处。
楼梯是向下的,露出黑黝黝的下层。
男人干笑了一声:“大、大人,食材就在下面,您自己下去吧。”
闻离晓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哦?”
男人腿一软,哭丧着脸道:“我是素食系的邪神,您别难为我了……”
闻离晓惊讶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邪神?这也是邪神?
但仔细分辨之后闻离晓还真的在男人身上察觉到了一丝属于神灵的位格气息,只是衰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首先排除是这个神国的主人。
闻离晓心里稍微斟酌,问道:“你是什么神?”
男人扯了扯头顶硬邦邦的枯黄头发,瘪了瘪嘴:“我是飞天意面神。”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章 救援
闻离晓皱眉:“这是什么神?”
飞天意面神脸色一僵,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颤声道:“现在……外面已经没人记得我了吗?果然过气网红不如狗……”
他伸手从头顶拔下一根黄不拉几的头发——闻离晓这才看清楚原来那是意面——咬在嘴里一边抽泣一边嚼。
“意面,是食物系的神灵?”
“不,本来不是的……”飞天意面神哭唧唧地道,“但是现在已经是了呜呜呜。”
闻离晓没见过这么快哭哭啼啼的邪神,顿时有点看不过眼:“哭什么?你这样怎么成神的?”
飞天意面神吸了吸鼻子,小声嘟囔了几句,把眼泪憋了回去。
闻离晓又问:“下面还有别人看守吗?强不强?”
“还有沙县小吃神和黄焖鸡米饭神……呃?”飞天意面神有些茫然地看着闻离晓,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点不对,“大、大人,您不知道?”
闻离晓用触手卷着飞天意面神在前面探路,对着他和蔼地一笑。
飞天意面神瞬间了悟,陡然睁大了眼睛,张开嘴就要喊。
闻离晓正准备用触手堵住他嘴,飞天意面神已经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随后他有些试探地问:“那、那您是从外面来的?”
这是个内鬼?闻离晓敏锐地察觉到飞天意面神的态度,略微斟酌,承认了下来。
飞天意面神眼神亮起,随后有些谨慎地问:“是除魔协会的吗?”
闻离晓有些不悦:“不是。”
没想到飞天意面神居然大大地松了口气:“不是除魔协会就好、不是除魔协会就好。”
闻离晓皱眉:“怎么说?”
得到闻离晓的答复后,飞天意面神的态度明显亲近了不少,犹豫片刻,还是压低了声音:“那位大人有除魔协会的关系,所以这么久以来都没人查……”
闻离晓之前就觉得离谱:燕市郊区藏着一位神灵的神国,在神秘世界这可不是能轻松隐秘的东西!除魔协会但凡不是傻子,就该能察觉到这里的神秘流向不对。
原来是早有勾结。
——如果除魔协会和邪神蛇鼠一窝,那他岂不是把杨蕾蕾送进了火坑?
闻离晓下意识想起了段燃,稍微蹙眉,又觉得段燃不大像这样的人。
按照他对信徒的感应,杨蕾蕾的状态很正常。他的目的是找人,对邪神和除魔协会的关系不感兴趣。
跨越神国不同区域的门需要认证,闻离晓一个眼神,飞天意面神就乖乖地走到了前面。
闻离晓顺便问了这个墙头草的小邪神关于神国主人的情况。
神国的主人并没有把自己的尊名告诉这些属神,但根据权能可以确定,对方是食物系的邪神,并且远比他们强大。祂半威胁半拉拢地将许多食物系邪神变成属下,让他们负责发展势力和信仰,却很少分享聚敛来的信仰,只定期给这些属下提供“食材”补充力量。
所谓“食材”自然指的是活的人类。
对邪神而言,人类的灵魂是最佳的补品,但部分权能的邪神对躯体也有同等程度的垂涎。
按照飞天意面神的说法,他本不是食物系邪神,是那位大人强行污染并改造了他的神核,变成这里唯一的素食邪神,闻到血腥味就恶心,因此没少被排挤。属于他的势力几乎没有,被欺负了也只能躲到无人的厕所哭鼻子,结果就撞上了入侵的闻离晓。
走下漆黑的楼梯,光芒骤然亮起,已经来到了神国的另一层。
闻离晓首先嗅到的就是浓浓的血腥味。
他皱起眉头打量了一下,看到普普通通的走廊和一道道铁门。不普通的是地面、墙壁上各种鲜红或者暗红的血迹。
闻离晓看这条走廊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检索了一下记忆才反应过来:这不是除魔协会的休息室的模样么?
果然和除魔协会有关系。
闻离晓侧头看向依然被触手卷着脖子,面色变得苍白的飞天意面神:“你见过这个人吗?”
他掏出手机,找到了房东老杨的照片。
飞天意面神捂着鼻子,看了一眼手机,脸色变得更难看,似乎想起了什么恶心的事情:“他啊……在左起第二间仓库里,今天上午才送进来的。”
闻离晓带着他继续向前走。
飞天意面神抓着楼梯扶手,可怜兮兮地道:“大人,我能不过去吗?我是素食向的,晕血……”
闻离晓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用的工具人,威胁性地扬起触手在飞天意面神的脑袋上转了两圈,他便老老实实地松手,哭丧着脸跟了上来,嘟囔道:“那您快点,幸好那两个现在去打牙祭了……”
闻离晓走到左二房,看了眼门牌上写着“下等鲜肉”,稍微蹙眉。
门上的锁被触手轻易溶解,闻离晓进门就看到老杨被绑在一根木桩上,黯黑的铁钉穿进了他的手脚,将他活生生钉在那里不能动。
老杨似乎感觉不到身体的痛苦,眼神呆滞地盯着对面的木桩。
闻离晓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看到了令人惊悚的一幕。
杨太太以同样的姿势被钉在另一根木桩上,只是脖子以下只剩下惨白的骷髅,没有一丝血肉;那张瘦削的脸上,眼珠也被挖了去,露出黑洞洞的血窟窿。
飞天意面神捂住嘴,不顾脖子上的触手,跑到一边吐去了。
作为神灵,闻离晓对人类的死亡理应没有任何触动。但不知是否是在这具人类的躯体里待得太久了,闻离晓心头泛起了一丝难言的悲伤。
他沉默片刻,走到老杨身边,触手伸出,溶解了贯穿老杨手腕和脚踝的锁链:“杨叔?”
没有锁链的支撑,老杨跌落在地,压根没有看闻离晓,在地上匍匐爬向对面早已死去的妻子,满眼懊悔和痛苦。等他终于靠近妻子,伸出手却完全不敢碰对方,只有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闻离晓先开启真实视野检查了一遍老杨的灵魂,随后有些诧异地发现,老杨竟然完全没有被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