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外面降温了,他身上有种沉甸甸的冷意。
“老董……”
顾何止哑着嗓音跟他打了一个招呼。
那是几天前那件事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顾何止还记得董瑞明对自己多么生气。然而,此时董瑞明见到他,面上却是一片漠然。
“你,你回来了,那个,那天的事情,对不起。”
顾何止语无伦次地想要跟他道歉。
“哦……那个啊……算了……没事。”
董瑞明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整个人像是很累的样子,一直垂着头。
“我先回房间了。”
“哦。”顾何止生硬地应了一句,看着董瑞明发青的脸心中十分不安,“你跟小琪……”
你跟小琪和好了吗?
正当顾何止准备这么问的时候,董瑞明身形一晃,露出了身后紧贴着他的女人。
小琪正垂着头贴在男人的身后,显得异常亲密。
顾何止当即噤声。
显然,他们两个人算是和好了。
董瑞明就那样跟小琪紧紧贴着,越过了顾何止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路过小琪时候,顾何止隐约觉得,对方似乎看了他一眼。
但当他回望过去的时候,却只能看到对方凌乱的长发。
“砰”的一下,董瑞明的房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何止一直觉得对不起的地方是同室友的人都吃了肉。
但是他什么都不敢说。
因为他自己都快疯了……
第105章
大年初十一。
凌晨四点半。
天很黑。
冬日的街头一片寂静, 隐约能听到高架桥上隐约传来汽车呼啸而过时的噪音。
刚过完春节,气温尚未完全回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幽暗的寒意, 凉丝丝的, 呼吸时能像是尖锐的小刀似的在呼吸道上留下一点细细的疼痛。
戚伟喉咙里毛刺刺的, 他嗬嗬了两声,往路边吐了两口痰。
他闻到了自己身体里弥漫出来的一股油哈味,混着一股汗味和烟臭味。在麻将馆里浸泡了一夜之后所有人身上都会泛着这股味道, 好像人的毛孔会自动吸收那股味道一样。
而一想到昨天晚上的一切, 戚伟没忍住,在狭窄的泛着尿骚味的窄窄巷道里发出了一声粗鲁的咒骂。
戚伟怀疑自己最近恐怕在走背时运——
他欠了一大笔钱。
前段时间勉强还能苟延残喘, 这几天对方却像是死了爹娘一般疯狂在催他的债。其他人可能看不太出来,可戚伟自己知道自己已经有点山穷水尽的意思。
毕竟但凡是能借到钱的地方他都已经借遍了, 现在就连网贷软件都已经把他拖黑名单了。
其实刚从顾何止那个小白脸身上诈到两千多块钱时, 戚伟想着就是赶紧先把窟窿堵上一点。
结果走到一半, 路过麻将馆时, 听着里头哗哗的搓麻声, 戚伟的心一下子被触动了。
就像是鬼迷心窍一般, 心底有个声音喃喃低语,劝他最后再试一把——就算是他立刻把手头那两千多拿去还债,也是杯水车薪, 倒不如堵上一把, 万一能翻身呢?
戚伟犹豫了几秒钟之后,就再一次钻进了那间麻将馆。
等到再出来时, 原本手机里的那点可怜的钱已是无影无踪, 身上的债又凭空多出来了好几笔。
此刻的戚伟走在正月凌晨的街头, 一想到那笔高利贷, 就全身冰冷。
真他妈倒霉透了……
他暗自咒骂着麻将馆那般傻逼,紧了紧领子,垂头丧气缩着脖子慢慢往出租屋那边走了过去。
而正当他即将进入那栋位于市中心早已不复昔日繁华的老旧高层大楼时,他忽然听到一声隐隐的破风声。
他本能地停下脚步往台阶旁边躲了躲。
“砰——”
只听到一阵沉重闷响。
夜空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直直从大楼最上方掉了下来,砸在了底层商铺违规搭建的雨棚上,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
该不是有人跳楼了吧?!
戚伟吓了一跳,定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除了早已褪色的雨棚兀自在夜色中不断晃荡,地上倒是干干净净的并没有摔烂成一团的尸体。但即便是这样戚伟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狂跳了好一阵子——毕竟,刚才那动静实在像是有人跳楼。
四下里还是一片寂静。
因为这栋楼环境物业都不怎么样,平日里基本上都只有租客来往。
此刻正在正月中,估摸着有些人压根还留在老家没回来,以至于这么大声响竟然一个出来查看的人都没。
“呼……”
又是一股风吹来,戚伟心里有点发毛。
正准备继续往家里走的时,脚尖却提到了一样软不软硬不硬的小东西。定睛一看,戚伟发现被自己踢出去的竟然是一个皮夹。
男人的眼睛控制不住地亮了起来。
他左右张望了一番,见还是没有人,便慌慌张张地飞快上前,一把捡起了皮夹。
从那半旧的手感上来看,皮夹显然属于一名男性,而最妙的一点在于,在如今这个时代,皮夹里竟然还放着一摞现金。
戚伟瞬间喜不自胜,连手都在发抖。
皮夹该不是就是刚才被丢下来的吧……
他也顾不得其他,飞快把皮夹一把塞进口袋,三步并做两步就直接窜入了出租屋所在的大厦的大堂,脚步急促地往电梯里窜了过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运气这么好,缺什么就来什么。
这栋楼里偶尔也会有那种吵架的小情侣往外丢东西,恐怕他刚才的战利品就是其中之一吧。
简直是想想都要笑死的天降横财。
戚伟喜滋滋想着,按电梯的速度很快,他生怕待会皮夹的主人反应过来下楼来找。
“叮咚——”
结果金属电梯门刚刚合上,下一秒又被人重新按开了。
一个垂着头的男人慢慢走了进来。
戚伟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余光却不由自主地在这个不速之客身上凝了凝。
他刚才怎么没察觉到自己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戚伟感到有些紧张,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看到了自己刚才的小动作。
好在经过他的观察,这男的身上无一例外都是名牌货,应该还是挺有钱的。
有钱就好,有钱人一般懒得理会这种事情……
戚伟想着,心里还是有点儿不安。
那男的身上的衣服也太脏了点,那么贵的潮牌,全是斑驳的暗褐色污迹,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弄的。
老旧的电梯哐哐运行着,发出了有些刺耳的噪音。
电梯厢里,戚伟没少往身侧那人身上瞟。
大晚上的,那人头上却还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影子落在脸颊的上缘,不知为何,就是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脸。
惨白的电梯厢灯光下,戚伟唯一能看清楚的,只有男人下唇上一条长长的疤痕——疤痕就像是蜈蚣一样几乎横贯男人的下巴,看上去格外突兀和显眼。
靠,该不是某些道上的人吧?
戚伟重新开始紧张起来。而就在这时候,仿佛注意到了戚伟的偷瞄,那个男人微微侧头,朝着他就笑了起来。
“你住这里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嘴上的疤痕,他说话时有种含糊不清的腔调。
“啊……嗯。”
戚伟皱了皱眉头,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跟自己搭话,含糊了哼了两声。
男人嘴角勾起,笑得很开。
但是那种笑容却让戚伟心底悄然浮起一种怪异感。
“真好。”
男人没有等到戚伟的回应,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也想住到这边来,可是我爱人他不同意。”
“所以我每次都只能悄悄过来,怕他看到我会生气。”
“要是能住在一起就好了,这样每天我就能多看他几眼……”
“不过……”
“叮咚——”
电梯的铃声打断了男人的自言自语,戚伟没有理会他,急急忙忙地冲出了电梯。
在他身后,电梯的金属门嘎吱嘎吱很快又合上了。
面板上的数字从14变成了13,然后是12……就这样笔直地落回了一楼。
真是个怪人。
戚伟面色阴晴不定,他盯着满是脏污的电梯门看了几秒钟,忽然间觉得有点不对。
等等,刚才那家伙进电梯时候就没按楼层啊。
就这样跟着自己莫名其妙跑到14楼来,然后,又自己下去了?
他妈的这是干什么?
戚伟的神经猛然绷紧,下意识地摸了一把怀里捡到的皮夹。
就这样过了好几分钟,电梯面板上的数字始终停留在“1”——那个男人似乎没有再去任何楼层。这下戚伟是真的警惕起来,他连忙四下里张望了一下,然后飞快地冲回了1401号房,悄咪咪打开了自家房门钻了进去。
十四楼是个回形结构,用来出租的房子有很多。戚伟就不相信那家伙能一间一间摸到自己家来。
他在心底安慰着自己,总觉得刚才电梯里那家伙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结果,戚伟正在换鞋呢,就听到自己身后“嘎吱”一声——
他猛然回头,发现本以为已经关好的防盗门,竟然又开了一条缝。
“艹。”
戚伟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把防盗门重新关紧了。
今天怎么这么邪门……
他小声嘀咕了一声。
担心刚才那怪人是不是又跟上了自己,戚伟警惕凑到了猫眼前,往外看了一眼。
门外黑漆漆的。
这栋楼太老了,感应灯早就已经不灵敏了。刚才戚伟又刻意放轻了脚步,所以走廊里的灯压根就没亮。
然而,戚伟进门时候灯没亮,关门时灯也没亮。
等他防患于未然把脸贴在猫眼上往外看时,感应灯却忽然莫名其妙地亮了。
可是,走廊里明明就是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戚伟微微睁大眼睛,等了半天鬼影都没看到一个,这才不自然地撇了撇嘴角,离开了防盗门。
应该就是故障了吧……
他对自己说道。
啧,也就是年纪大了,怎么如今忽然间变得这么胆小。整个人疑神疑鬼的。
戚伟心中暗自思忖,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到了房间,锁了门之后戚伟就着台灯,急急忙忙将刚才捡到的皮夹取了出来。
数了钱之后,前几分钟的心神不宁倏然转换为全然的愉悦。
这破烂皮夹里竟然有差不多四千多块钱!
戚伟脸上瞬间溢出控制不住的笑容,点出所有现金之后,他不甘心地又将整个皮夹翻了过来,企图找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
将手指伸进皮夹内衬时候,他却摸到了一处濡湿。
很容易就可以辨认出指腹上黏糊糊散发出铁锈味的液体是血液,戚伟下意识地将皮夹丢到了地上,这才发现原来皮夹一角早已被血迹浸透。
只是之前他光顾着数钱,以至于完全没有发现。
而且,当皮夹摔在地上后,原本放置在夹层里的银行卡和身份证也一下子掉了出来。
戚伟定睛一看,意外地发现了熟悉的名字和面孔。
那是董瑞明的身份证。
“靠,有没有搞错。”
戚伟差点没骂出声。
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董瑞明半夜三更把自己皮夹往外扔是怎么回事。
不过,愣了两三秒之后,戚伟表情瞬间又放松了下来。
大厦这里可没有监控,自己进屋时动静也很小。
董瑞明压根不可能知道是自己捡到了他的皮夹。反正若不是他捡到,天亮后总归也会被别人捡到,那还不如让瑞明帮自己哥哥缓解一下迫在眉睫的问题。
想通这点后,戚伟坦然地取出所有现金放入自己钱包,然后用剪刀把皮夹连同身份证银行卡一同剪碎,丢进了垃圾箱。
做完这一切后,戚伟拍了拍手,天边已经蒙蒙发亮,他打了个哈欠,心满意足合衣倒在了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而在那汹涌睡意吞没他意识的最后一瞬间,恍惚中他听到了一墙之隔的董瑞明房间里,传来了细细的,女人的哭泣声。
“呜呜……呜……”
“呜呜……”
啊,是小琪啊。
戚伟想。
董瑞明那小子……还真是不怜香惜玉呢……
对了,明天可以找个机会跟他说……带人回家过夜……可以多交点费……
呼……
*
“砰。”
“砰砰。”
然而戚伟却始终没能睡安稳。
伴随着一墙之隔女人所有若无的哭泣声,也不知道是谁一直在他窗户外砰砰敲窗。
当初戚伟在家人安排下进了一个厂子打工,完全没坚持下去的原因就是工头每次快要到起床时,都会不停地敲他宿舍床头前的玻璃窗。
把戚伟烦得不行。
迷迷糊糊中,戚伟翻了个身,用枕头掩住了自己的耳朵。
可无论他怎么躲,那时不时响起的敲窗声还是如影随形,一个劲地往他耳朵里转。
“我靠,有完没完——”
终于,戚伟忍无可忍,两眼通红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冲着窗外那张惨白的脸就骂了起来。
“敲敲敲敲你老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