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纠结了多久,只感觉湖边的湿寒越来越重,应该是深夜过了,快凌晨了。
他身后再次传来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嗨,维克多,晚上好。”塞勒斯回头打了个招呼。
维克多犹豫了一下才说,“晚上好,校长先生。”
“这么晚,你来这里做什么?”塞勒斯问。
维克多的表情奇怪起来,“事实上这是我醒来晨练的时间,先生。”
塞勒斯看了看表,现在是四点半。
……不是吧,什么叫起得比鸡早啊。
“维克多,你来练习剑术吗?”塞勒斯问。
这个高而瘦的少年还是背着他的大提琴盒子,穿着一身深色的衣服,脊背笔直,像一棵小白桦树:“不,先生,我是来这里练琴的。”
“这么早?现在天都没有亮。”塞勒斯有点惊讶。
维克多朝他微笑了一下,这个少年的脸在夜色中显得愈发的白,配上黑色的头发,给人一种黑与白的冲击感。
“我是寂静领主的信徒,先生,对我来说,过度的睡眠同样是享乐。”
四大主神中,寂静领主是其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位,祂是象征冬日的神明,同时也是信徒最少的。信仰寂静领主的人群多在西里尔地区,而且总数不多。
他们遵从传承了上千年的苦修主义,主张将自己的欲望最低化,蔑视痛苦、不追求财富,主张精神的升华与高尚,一个个都像是古代沙漠里的隐居的修道士。
寂静领主的教皇名为费丽达,具体姓氏不详,只是大家都尊称她为费丽达冕下。卡帕尔蒂曾经见过她一面,形容这位教皇最能代表人们对于寂静领主教会苦修士的印象,她沉默、坚实,在西里尔永不止息的暴风雪中像是一座无法被撼动的粗粝的石碑。
维克多在回答完问题之后就陷入了沉默,他找了附近的一个座椅,然后弯下腰,从那个大提琴盒子里真的拿出来了一把大提琴。
他将琴放好,然后摆出了拉琴的姿势。
悠扬的曲声开始在凌晨的湖边回荡,大提琴的声音是厚重且悠扬的,它比小提琴略微低沉,永远带着忧郁深沉的底色。就算偶尔有欢快高昂的声音,那也是极其短暂的。
就像节制之剑一样。
七把美德之剑的形态各不相同,像是节制之剑是十字重剑,但是慷慨之剑却是一把纤细优美的刺剑。节制之剑是七把剑中最重最宽的一把重剑,宽厚的剑刃,敦实的形态,需要很多时候人两只手同时挥剑,或者说是抡剑。
温柔而忧郁的曲调深沉的飘荡在湖边,划过树枝,还有新建成的实验楼边,带着某种深邃的幽静。
塞勒斯听了一会,认出来这是西里尔的名曲——《黄昏的告别》
在这个冬日里,这首曲子带着北境民族在苦寒的自然环境下特有的悲怆忧郁,仿佛广袤的雪原之上死寂中的唯一。
风雪呼啸而过,露出土地冰冻后灰暗而冰冷的荒凉颜色,而人则在其中,默然承受着命运中不可知的沉重苦难。
寒冷与麻木中,唯有情感是真挚温暖的。
维克多的琴技真的很不错,塞勒斯想,他估计专门学习过很久。
作者有话说:
神秘学小贴士:
“西里尔位于西大陆的北部,有着一条贯穿的德罗里斯山脉,与如同冰海般的湖泊。那里冬季漫长而寒冷,始终被厚厚的雪所覆盖,夏季温暖而短暂,吹过海妖温暖的季风。它的土地只有沿着河,在山脉脚下的地区适宜人们生存,高原的雪水融化,汇成清澈的河流浇灌出青翠的平原。
而在西里尔更广大的地区,却有着大片的苔原,高大的植物无法生存,下面则是终年不化的冻土。
雪原覆盖着这里,在这里生活的人们是世界上最苦寒的民族。”
——节选自《大陆地理志》
第113章 哈罗德大学
chapter113
别人在自己练习, 塞勒斯也不好打扰,在听完那一首《黄昏的告别》之后他就自己先悄悄离开了。
这时候,天光刚刚有点像是要亮起来的样子, 亚空间里的伪造地平线同步和外面的世界出现了一抹清晨的微光。
塞勒斯在湿气充足的湖边转悠了一个晚上, 一直到凌晨。发梢的位置、呢子大衣上, 特别是肩膀的位置都积了一层细密的小水珠,而且很快就变成了小冰茬子, 手一拂上去, 冰凉浸骨。
他抖了抖大衣, 觉得自己很像艾玛同学养的那只乌鸦抖毛时候的样子。
然后,塞勒斯想起来, 自己其实可以用法术直接烤干。
“……无语,可能是一晚上把脑子冻坏了。”塞勒斯心想。
他走到办公室门口。今天没有他的课, 上午是阿普比先生的历史课。卡帕尔蒂在忙学术会议的准备, 琼斯在帮他,学校里比较天赋和行动力在同一水平线上的学生们在做义工。
所以他可以在办公室里柔软的大椅子中间悠闲地呆一上午, 看看文件和书, 然后再喝一壶热茶。
塞勒斯混了一个上午,满足的跑去了食堂, 看见了加西亚在帮忙打饭。
玛戈太太看见他,特意跑过来指挥炼金人偶给他盛了一大碗热热的洋葱汤, “科尔伯恩先生,最近真的很冷, 您喝点热汤会好很多啊。”
“谢谢您的关心。”塞勒斯回答。
……
在塞勒斯背后,加西亚暂时腾出了手, 开始跟艾玛和威尔嘀嘀咕咕, “校长下午叫我们到底是去干什么啊?我害怕。”
艾玛怼他, “你现在害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你这个口气真的很像我妈。”
威尔思考了一下,“也不一定是坏事吧?”
“真的吗,在校长从维乐斯队长那里把我们接过来之后,真的能是好事吗。”
“……说得也是。”
他们三个在后面嘀嘀咕咕,时不时看过来的视线让人想忽略都难。
塞勒斯喝下最后一口汤,索性就转过身去,冲着他们招了招手,“同学们,别看了,直接跟我去办公室,路上叫上蒂芙尼和安迪。”
三人:“……”
艾玛从后面掐了加西亚一下:都是你没事找事!
加西亚不回头,用手肘轻轻再顶了艾玛一下:关我屁事,你也参与了吧。
威尔:“……”
他其实感觉自己还挺多余的。
他们三个人缩着脖子跟在塞勒斯身后,在半路上叫上了蒂芙尼,然后是安迪,一起浩浩荡荡的往校长办公室而去。
塞勒斯回到自己在办公桌后面的座位上,看了看他们,无奈:“真不吃了你们,我又不是南方部落的雨林食人族。”
蒂芙尼跟着他的时间最久,也最稳重,她问:“老师,那您找我们有什么事情吗?”
“之前罚过你们了。但是你们这次还是完成了一件非常出色的行动,做了一件好事,说真的,繁荣教会的主教很多资深的执行员都对付不了。维乐斯队长联系我,会给你们申请一些奖金。所以我也会给大家带来了一些奖励。”
虽然这位雌雄莫辨的主教明显是由于轻敌大意,再加上埃斯波西托先生这个老猎人老练狠辣,所以马失前蹄,让一个老头带着几个小崽子连打带唬的抓到了。
据说这位脑子不太够用的鞋教徒在拘留室里已经回过味来了,大骂埃斯波西托先生以及几个学生,用词之丰富,用语之灵活让人叹为观止。
塞勒斯说:“学校本来也就有在后续开放实践课程的打算,我计划安排10个必修学分,参与一次记两个学分。你们就直接算完成一次实践课程。”
学生们悄悄交换了一个眼色。
“以及我个人的一些奖励……”塞勒斯说着,向着房间里的一个角落里一招手。
墙角处的一个箱子随着他的动作飘了过来。
“自己看看吧。”塞勒斯说。
箱子打开,加西亚在大家的目光下走了上去,拿出了第一件东西。
一枚水晶球悬浮在安迪面前,“你们那天偷用的水晶球,我问奥罗拉女士要过来了。既然有天赋,就拿回去勤加练习,但是记得别搞危险动作。”
安迪直勾勾地盯着水晶球,塞勒斯不由地问:“卡尔先生。你在想什么?”
“多少钱……”安迪下意识脱口而出,紧接着又马上改口,“不,我在想,谢谢您,科尔伯恩先生。”
众人:……
他们倒是都忘了,这位因为不舍得搭车,在认识第一天就带着所有人徒步了将近半个小时。
下面是一个浅灰色的口琴,“艾玛,琼斯女士说你在音韵魔法方面还挺有天赋,这是她送过来的,在侧面她专门雕刻了魔纹。”
再下面是一瓶浅绿色的药剂,带着某种绿宝石一样的美丽光芒:“加西亚,每次用一点,它能帮助你带来适量的好运。”
然后是一条细细的银色手链,“这是在平常时候抑制过于强大的魔力与灵感的炼金物品,类似于锻炼身体的负重沙袋。威尔,奥兰德尔的力量固然强大,但是却不够稳定……”
最后,从里面掏出来了,一颗白白的、光滑的蛋?
蒂芙尼愣了愣:“您是让我回去孵出来吗?这是什么动物?”
将超凡生物作为战斗中、生活中的辅助伙伴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尤其是在自然魔法一脉多见,而对蒂芙尼本人来讲,她其实很少接触这种饲养超凡生物的职业。
“不。”
塞勒斯将双手手指交叉,手肘搭在桌子上,笑眯眯的:“这是一种植物,一种类似于卵生的植物。”
“水香果藤!”
塞勒斯打了个响指,“对啦,带回去好好种。”
这种神奇植物的种子类似于爬行动物的卵,等到发芽的时候,里面的根球顶出也和爬行动物出壳极其类似。作为热带植物,它需要养在潮湿温暖的泥土中,表面有水。
最有价值的是它的果实,在成熟后是制作很多魔药的辅助材料。
水香果藤倒不是非常珍贵,但是只在全年皆夏极其湿热的地区种植。因为种子入土即化,不好运输,在四季分明的新查斯顿很难找到它的种子,塞勒斯是专门找了认识的商人在南方做生意的时候带回来的。
本来是他给第一位学生准备的生日礼物,但是现在送出去也不错。
“好了,都回去吧,你们下午还有课来着。”塞勒斯挥挥手,“别忘了300个小时的强制义工啊,记得在本学年做完。”
……
他送走了几个学生,给自己重新倒了杯茶。
没过多久,阿普比先生来敲门了。
他们约好,今天要一起去一个关于历史科目的学术会议,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几乎是全世界历史研究者的盛会——由国际历史学会主持的,五年一次的国际历史科学大会。
所以,就算阿普比先生从新查斯顿大学辞职来到一个野鸡宗教学校任教,在大多数同行看来已经自绝于学术了,他还是要去这个会议凑凑热闹。
本届正好在东大陆联邦的新查斯顿市举办,由阿普比先生的前老板哈罗德大学承办。
至于为什么叫上塞勒斯,阿普比先生是为了给他介绍一位自己的老朋友,对方并非出身真知学派,而是从一个律师半路出家神秘学,据说在古代神秘炼金器物和古物考证方面很有研究。
他们一路从克莱拉打出租车到哈罗德大学门口,那里已经非常热闹了,全世界有三千多位历史学家都来到了这里,迎来送往的车辆让道路显得有些拥挤。
阿普比先生让出租车司机在附近的一个小路处停下,然后带着塞勒斯熟练的找到了一个小门,绕开前面拥挤的人群,从小路钻进了哈罗德大学。
这里明显比前面的大门和恢宏的教学楼有生活气息的多,塞勒斯看见了不少年轻学生三五成群的走在一起谈笑,也有不少人带着书或者电脑坐在路边的椅子上。
“这里接近学生公寓的区域,东侧是哈罗德广场。我们要往前面要走一会才能见到举办会议的大楼。再往前就是哈罗德标志性的建筑,‘沉思者’雕塑与纪念堂……”阿普比先生一路走,一路介绍,对这个校园如数家珍,语气里带着淡淡的骄傲与怀念。
“约翰,你对这里好像很熟悉,可你不是新查斯顿大学的教授吗?”塞勒斯问。
“哈罗德是我的母校,我在这里从学士一直攻读到博士。我的青春岁月几乎都在这里度过。”
阿普比先生在十几岁到将近三十的十多年时间,一直畅游在哈罗德大学的校园里,这里对他是特殊的,几乎相当于第二个家。
阿普比先生带着塞勒斯走过一条小道,周围种植了很多高大的松木,冬日的积雪一层层盖在上面,轻风吹过,一点点细雪簌簌而下。
“前面是纪念堂,纪念学校那些为了知识献身的先驱者,左边的建筑就是哈罗德高等研究院,是学术的乐土……”
阿普比先生最后一个词还没说完,就听到乐土那边传来一阵嘹亮的喧哗声,一群人在叫喊,还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像个菜市场。
老头心爱的母校丢了点面子,急急解释:“平时绝对没有这样的情况!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呀!”
说完,他就气冲冲地走过去,捍卫母校的尊严。
然后,阿普比先生和塞勒斯就看到一群一看就是理科宅的科学家们稀稀拉拉围成一圈,七嘴八舌的说着,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