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煜忍不住追问道:“然后呢?”
“他叫住我,说了一些……”贺沉皱起眉头,“大概就是让我离你远一点之类的话。”
林煜不解:“他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
“我也不知道。”贺沉不由叹了一口气,“他好像对我抱有很深的偏见,认为我对你图谋不轨。”
林煜一时语塞,斟酌几秒后回道:“他那个人比较胆小谨慎,其实也只是担心我”
“担心你被我拐走?”贺沉接下后半句话。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林煜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就没有记忆了。”贺沉目光坦荡地和他对视,“一醒来,就见你趴在我身上。”
林煜:“……”
能不能不提那件事了?
贺沉猜测道:“所以是它袭击了林佑谦?”
“对。”林煜点头,“林佑谦伤得很重,医生还在抢救。”
“我不明白,它为什么要攻击林佑谦?”贺沉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我以为它的目标是我。”
“它是只恶鬼,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色鬼。”林煜语气发冷,“它想杀谁就杀谁,不需要理由。”
贺沉微一挑眉:“老色鬼?”
“啊?”林煜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脱口而出了什么。
贺沉语气古怪:“难道它又用我的身体”
“没有!”林煜矢口否认,“我只是习惯了随口骂它,你别当真。”
“嗯。”贺沉应了一声,表情若有所思,也不知究竟是信了还是没信。
林煜撇开视线:“你留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先去医院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贺沉站起身来,又弯下腰,朝他伸出手,“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林煜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努力将那东西强迫他的记忆挥出脑海,抬手搭了上去。
*
两人赶到医院时,林佑谦刚被推出手术室,转移到重症监护室。
“林煜,你来了!”林晟正站在走廊上,见到他们便快步迎上前来。
林煜走至病房门前,透过玻璃看向里面:“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如果能尽快醒来,后续好好休养,还是可以恢复大半的。”林晟也跟着看向病房里面,“如果迟迟醒不过来,那很可能就……”
要么成为植物人,要么醒过来也是一个废人。
林家不会养一个真正的废人。
林煜将视线移到他脸上:“今天辛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林晟问道:“这件事要通知其他人吗?”
“不必了。”林煜缓缓摇头,“他已经没有家人,林家也没人在乎他的死活。”
说起来很荒唐,一个传闻中克父克母克兄的天煞孤星,此刻自己躺在病床上生死难料。
难道所谓的天煞孤星,最终也会克死自己?
“好吧,我明白了。”林晟应声,又迟疑道,“但小树林里出现邪祟的事,是不是应该上报?”
毕竟那是属于林家的地方,林家人在自己的地盘遭到脏东西袭击,而那东西却逃之夭夭,传出去恐怕不太好听。
林煜沉默了片刻,低声回道:“让林武闭紧他的嘴巴,这件事我会看着办。”
林晟不再纠结:“好,我会转告林武。”
他离开后,林煜站在门前又看了好一会儿。
“重症监护室有专业的医护人员照顾,我们在这里也没有用。”贺沉抬手揽住瘦削的肩,让人靠进自己怀里,“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他一定会度过难关。”
他一边轻声细语地安慰着怀中人,另一只手在看不见的地方骤然收紧。
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猛地弹动了一下,有如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死死掐住了脖颈。
“但愿吧……”林煜下意识将侧脸压进他的胸膛,声音听起来脆弱而疲倦,“如果他因我而死,这辈子我都会良心不安。”
话音刚落,贺沉脸上的表情倏然一沉。
眸中猩红一闪而过,他咬了咬后槽牙,松开那只手。
林佑谦重新躺回病床上,平静得像刚才那一幕只是错觉。
半晌后,贺沉冷不丁开口:“那如果是我呢?”
“什么?”林煜一时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躺在病床上生死不明的人是我。”贺沉嗓音低沉地问道,“你也会为我感到难过吗?”
林煜在他怀里仰起脸来,语气惊诧:“胡说什么?”
“那东西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不是吗?”贺沉神色认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如果有一天我被它杀死,你会一辈子记住我吗?”
话音刚落,一双柔软的手抵上他的胸膛,将他用力往后推。
“嘭”的一声,宽阔的肩背撞上墙壁。
“你听好了,贺沉。”林煜扬起下颌,拽住他的大衣领口,语气听起来又凶又狠,“我绝对不会让你死,所以不许再说这种话,知道了吗?”
“为什么?”贺沉低下头,望进燃着一簇火光的眸底,一字一顿道,“我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第29章
话音落地, 林煜不假思索地回道:“当然有。”
“比起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呢?”贺沉进一步逼问道,“如果我和他只能活一个人,你会选择我吗?”
林煜怔了怔, 有些发懵:“你和他比这个做什么?”
“我不是在和他比,我只是想知道,我在你心里究竟有多重要。”贺沉一瞬不瞬地锁紧他的脸,“告诉我答案,林煜。”
“我”林煜下意识侧眸望向病房门, 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倏然顿住。
其实在这个问题问出来时,他的心里就有了答案。
但林佑谦正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 他实在说不出口。
“你什么?”贺沉抬手掌住他的后脑勺,将他的脸掰回自己面前,也将他的视线重新聚集到自己身上。
沉不见底的黑眸里浮现期待又忐忑的神色, 林煜难以承受这样的目光,干脆闭上双眼, 一头栽进他怀里。
前一刻还气势汹汹的小少爷,这会儿小鸵鸟似的将脸埋在男人胸前, 手里还紧紧揪着大衣领口。
这一撞, 仿佛也撞进了贺沉的心脏,让他的心跳停滞了几秒。
覆在后脑勺的上的大手用力将人往自己怀里按,低沉的嗓音含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问你话呢, 撒什么娇?”
“谁撒娇了……”林煜嘟嘟囔囔地回道,“我就是站不住了。”
贺沉揉着他的头发,眸色幽沉:“这个问题, 有那么难回答吗?”
“我不想身边的任何人,因我而死。”林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语气却异常坚定, “尤其是你,贺沉,我真的没办法接受你出事。”
光是想一下,都会觉得窒息。
贺沉没再说话,指尖陷入发根来回摩|挲着。
“哎!你们是什么人?”一道陌生的女声响起,打破了走道上安静的气氛。
林煜飞快地从男人怀里退出来,转身向护士解释道:“我们来看林佑谦。”
他的脸闷得隐隐发红,眼睛也湿润润的,漂亮得令人心跳加速。
“哦……”护士的语气明显变得温柔下来,“你是病人的家属?”
“不算是。”林煜看向病房内,“但他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有什么问题跟我说就好。”
“好的。”护士应下,又热心地问道,“探视病人需要穿隔离服,你要申请探视吗?”
林煜微一摇头,拒绝道:“不了,有什么事再联系我吧。”
他现在进去也帮不了林佑谦,不如就别添这个乱。
*
离开医院后,他们就近找了地方吃晚餐,然后回学校。
出租车上,林煜胳膊肘撑住窗沿,单手托着脸颊,上下眼皮子直打架。
一整天来回奔波,又被那东西狠狠吓过一通,累得他话都不想再说。
就在他昏昏欲睡时,温暖干燥的大手贴上他的头,将他往自己身边带。
“嗯?”他动作迟缓地偏过脸,“怎么了?”
贺沉微微一笑:“枕着我的腿睡,舒服一点。”
“好。”林煜没有多想,顺从地躺到他腿上。
贺沉垂眸凝视他,手指拂过微长的额发,语气温柔得滴水:“睡吧,到了我叫你。”
“嗯……”林煜含混地应了一声,安心阖上眼眸。
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脑海中闪过一个不着边际的念头:为什么从下往上看这种死亡角度,贺沉的脸还是那么英俊完美?
不知过了多久,林煜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趴在熟悉的背上。
“贺沉?”他轻轻叫了一声,条件反射般收紧胳膊,让自己更加贴近男人。
“怎么醒了?”贺沉微微侧过脸,“晃到你了?”
“没……”林煜小猫似的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脖颈,“你走得挺稳的。”
事实上他几乎感觉不到颠簸,好像男人可以就这样背着他一直走下去。
昏沉的大脑忽又闪现一副陌生的场景,但这次快得他抓不住。
他不禁蹙起眉,喃喃问道:“贺沉,你以前也背过我吗?”
贺沉脚步一顿,低声回道:“上次你晕倒时,我背过你。”
“不是说那次……”林煜的头又痛了起来,“以前,很久以前……”
此刻的他并不清醒,忘了自己和对方才认识几个月,根本不存在很久以前。
贺沉也皱了皱眉,夜色中的眼眸晦暗不明。
“也许背过。”良久后,他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但很可惜,我好像也不记得了。”
低沉悦耳的嗓音随风消散,林煜选择放弃思考,老老实实趴在他背上继续睡。
十几分钟后,贺沉敲响宿舍的门。
“来了来了!”李彦辰在里面应声,三步并作两步打开门,“你们回来哎?”
贺沉低声提醒道:“睡着了,小声点。”
李彦辰立即闭上嘴巴,又悄声问道:“小煜这是怎么了?”
“太累了。”贺沉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绕过他走进宿舍。
但林煜还是被他们说话的声音吵醒:“我们到宿舍了?”
“到了。”贺沉语气温柔,“我放下你下来。”
他动作小心地将人放到椅子上,半蹲下身子,沉声商量道:“今晚不洗澡了,我帮你擦一下脸好不好?”
林煜靠在椅背上,点了点头:“好。”
贺沉走进浴室,拧了一条热乎乎的毛巾回来,仔细擦拭白皙的脸颊,力道轻得像是怕将吹弹可破的肌肤擦坏了。
李彦辰和魏书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可思议。
林煜仰着干净的小脸,眼睫半阖:“还有脚,要洗脚……”
“知道了,小洁癖。”贺沉轻笑一声,又去打了一盆热水。
他单膝跪在地上,脱掉林煜的鞋袜。
一只雪白的脚搭在他膝上,脚背透而薄,能看清皮肤下微鼓的青筋,就连指甲都生得格外圆润可爱。
贺沉的目光落在脚上,被黏住了似的挪不开。
脚背接触的冷气令林煜清醒了一点,一睁眼就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的脚看。
他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淡粉色脚趾也跟着微微蜷缩:“那个……我自己洗。”
帮别人洗脚这种事,他想都没想过,贺沉做起来怎么能这么自然……
“好。”贺沉一手握住细骨伶仃的脚踝,将他的脚放进热水里。
热气熏蒸,白皙透明的肌肤染上了一层薄红。
贺沉不由想起这双脚踩在他身上的触感,隔着一层衣服也能感受到的温软,令人想时时刻刻握在手心里好好把玩。
水很快变凉,林煜弯腰擦干净脚上的水珠子,穿进拖鞋里。
他仍然很困,做这些动作都放慢了许多。
贺沉倒掉水,洗了手后又回到他面前:“抬手,给你脱衣服。”
林煜抬起双手,任由他摆弄,乖得像一只漂亮又听话的洋娃娃。
李彦辰连连咂嘴,识趣地没出声,继续玩自己的游戏,只在心里默默吐槽:臭情侣,当着单身狗室友的面秀恩爱真的好吗?
脱掉外面的衣服,林煜爬上床躺下。
贺沉站在床边,替他掖好被角:“晚安,做个好梦。”
然而,这一夜林煜睡得并不安稳。
半梦半醒间,他做起了各种光怪陆离的梦,甚至觉得自己被投入熊熊燃烧的火炉。
凌晨两点,他被热得醒了过来。
嗓子干涩像是要冒烟,他习惯性喊了一句:“贺沉……”
声音极其微弱,但对面床铺的人却瞬间应声,从床上翻了下来。
黑暗中,贺沉站在床边问道:“怎么了?”
“热……”林煜抬手掀开被子,“好热……”
贺沉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一片滚烫。
微凉的大手覆在前额,带来一丝凉意,林煜舒服得叹息一声,抓住那只手不让他离开。
贺沉喉头攒动,低低哄道:“你先松开,我去给你找退烧药,乖。”
他狠狠心,稍一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摸黑去翻找退烧药。
好不容易喂下退烧药,林煜又捏着他的手,贴在脸上不放。
“真是黏人。”贺沉笑了笑,声音是不加掩饰的愉悦,“我上来陪你。”
林煜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了,感觉身边躺了一个温度更低的东西,本能地凑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