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因为,岁世认为这种事不重要,所以记忆并不深刻。故此服用只对深刻记忆有效的还魂水后,并没有把这种记忆传承下来?
不,眼前这种规模的现象,即使不重要,但只要见过一次,也一定会记忆深刻罢?
所以,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呢?
不知道。
怎么办才好呢?
不知道。
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我只能把怀中的黑守抱得更紧,一边警戒着可能随时袭来的攻击,一边尽可能地吞食空气中的能量。我的能量越多,越能有效地保护自己与黑守。
许是我抱得太紧,黑守皱了皱眉,似是要醒了。与此同时,眼前的景色一口气地退去。天色依然将暗未暗,脚下的炎城仍旧人来人往;彷佛那奇妙的景象从未出现过。
黑守揉了揉眼前,困惑地望着少有地一脸凝重的我:「大哥哥?」
「啊啊、没什么。」我心不在焉地回答。「什么事情也没有。」
如果我的能量不是一口气地增加了往昔的五倍,我想我真的会相信刚才真的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
「啊、对了,」黑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我扬起了笑脸。「我刚才梦见了爷爷。」
小头目?来报梦吗?
唔、身为丧尸王,死了当阿飘应该也是猛嘎嘎的。或许刚刚的景象也是小头目的杰作?这么想来,幸好有救黑守,不然真的会被作祟……。
「你爷爷跟你说了些什么?」我诚心诚意地问。
黑守忽然握着我的手,用闪亮的眼神望着我。
「爷爷在教堂里把大哥哥交给我,说大哥哥是我的了,以后要好好待大哥哥,把大哥哥当作我的妻。所以,我长大后要娶大哥哥当老婆。」
……还是那一句:小头目你别死,我要鞭你尸!
叫我大少爷46
随意地添了些乾粮与食水,我与黑守回到旅馆休息。
翌日清早,一夜无眠的我把睡得香甜的黑守叫起来,拉着他去乘长途马车。呆坐在车厢中的黑守揉了揉眼睛,望着泛着鱼肚白的早晨晴空,又打了个呵欠。
「这么早……」黑守嘀咕道。不像是抱怨,反倒像在困惑。
「马车的班次就是这么早。」我连呵欠也没打一个,单手支在窗台上托着腮,看着窗外的风景。赶着乘马车的人们提着行李走来走去,活像我的世界那些早上赶列车上学上班的人们。果然,无论是哪一个世界,人类就是人类啊。
「我们要去哪里?」黑守问道,又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首都苍耶。」我淡淡地道,面上还是一样的瘫。
「……大哥哥的心情很好?」黑守望着我,微微歪了头。
我听了一怔。
「看得出来?」我指着自己的瘫面,问道。
黑守摇了摇头,表示看不出来:「但大哥哥四周的氛围,像是很愉快的样子。」
氛围吗。
我还以为我隐藏情绪的技能已经很完美,原来还有更深奥的学问啊。
当我沉思着要怎样才能控制氛围,窗户传来了叩窗声。我拉下玻璃窗,发现叩窗的人是个红发乱翘的少年郎。
红发少年提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带着笑容地望了车厢一眼,又把视线落回我身上:「请问这马车还有空位吗?」
少年早就瞧到这马车内只坐两个人,但还是有礼地这样问我。
「这马车我们已经包起了。」我面无表情地诚实地回答,满意地看到少年垂头丧气的样子。
「大哥哥现在心情很好。」黑守即时分析出我的情绪,让我用眼刀瞪了他一眼。黑守非但不怕,还伸手拉了拉我的衣袖,问:「这马车还很有空位,让小哥哥上车吧?」
少年听了,立即满怀期待地点了点头:「小弟弟说得很对啊。」
「我就是不想与其他人一起挤马车,才会包厢。」我给黑守作出说明。
「爷爷说过要与人方便。如果是我乘不到马车,一定会很伤脑筋的。」黑守像个小大人地说道。没救了、黑守又在慈悲心大发了。
狠下心拒绝对我而言是很简单,但说不定之后黑守会摆出哭丧脸来对着我七天七夜。然后,我就会被人误会作拐带儿童的变态……简单来说,就是会惹来麻烦。
我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手挥了挥,示意少年上车。
「真的可以吗!」大喜过望的少年,用的并不是疑问句。
「你都已经在搬行李上车了,就别问傻问题了。」我不耐烦地说道,招招手让坐在我对面的黑守坐在我旁边。「再说蠢话就踹你下车。」
「大哥,你真凶啊。」少年笑呵呵地说道,安置好行李后便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神官都是像你这样子的人吗?」
我听了微微一怔,立即意识到这是我身穿的衣服所惹来的误会。
「我不是神官。」
「咦、原来你是僧侣?」
谁是和尚啊。
「才不是。大哥哥是黑天……」我俐落地捂住半途插话的黑守的嘴巴。少年见了,知道我是不想说,虽然仍感兴趣,但也没再追问。
叫我大少爷47
马车外的人群陆续散去,马车队总算开始移动。红发少年吃着刚买来的三文治充当早餐,黑守则把小脸贴在玻璃窗上看风景。至于我,当然是默不作声地托着腮,望着窗外发呆了。
不知道黑守是不是看风景看腻了,他转过头问我:「大哥哥今天起得真早呢。」
「我没睡。」超冷淡的语气。
「大哥是那种旅行前一夜会睡不着的类型?」红发少年笑问。我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
——我又不是小学生。
「为什么不睡?」黑守问道。
「我不擅长睡觉。」我答。
「上次不是倒头就睡了?」黑守说起我在旅馆睡死了的事情。
「之前快一年没睡过。」我才不会说出事实是,因为泡热水澡泡到想睡觉。
「一年!」黑守与少年异口同声。「为什么?」
「不就说了,我不擅长睡觉了吗?」我不耐烦地说。这时,天空有一黑影。仔细一看,原来是雀鸟群。鸟群里几乎什么种类也有,有鹰也有白鸽,甚至连夜行性的猫头鹰也有,不过倒没有凤凰。它们全都脚抓着一卷新闻纸,向着马车队飞来。
负责给我送报的乌鸦用鸟啄叩了叩玻璃窗,我打开窗户,收下新闻纸。
「选择乌鸦来送报,倒真罕见啊。」少年说道,也打开另一边窗户收早报。我看了看给少年送报的鸟类,再给少年一记白眼。
你的才罕见罢,竟然是企鹅……。
无视异世界的企鹅为什么光用跑的就能追上马车的问题,我打开了新闻纸。今天的早报还是老样子,与其说它是新闻纸,不如说是八卦杂志。
曜环帝宣布,从今天起立黑天使为本国唯一的神明;各地大学新增魔法研究学科;以露小裤裤闻名的大型连锁蛋糕店结业;还没等到黑歌德少女来打擂台的红宜章久病不愈,奉皇上旨意离开首都养病;首都官员准备为攻下雾露城凯旋而归的红军举办为期三天的美食节……
啪的一声合上新闻纸,我转过望着黑守。在我旁边偷看新闻纸的黑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不晓得他有没有看到雾露城被攻下的新闻。
被我看得发毛的黑守表情有点僵硬:「怎、怎么了吗?」
「没。」『吃』掉手中的新闻纸,我扯开话题:「你没发觉,少了些什么?」
黑守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我没有。是大哥哥把东西留在旅馆了么?」
「不是。没发觉就由他吧。」我再次把手支在窗台上,托着腮说。把视线移到窗外,看到一团白色东西的我抽了抽嘴角。
「爸爸、妈妈,你们怎可以忘记我啊!」蠢龙泪眼汪汪地把脸贴在玻璃窗上,看起来满呕心的。
「就说过我不记得我生过一只龙。」一记直拳挥出去,玻璃没破龙却被我一记打飞了。少年看了,兴奋地拍手。
「好一记隔山打牛!」
不是隔山打牛。我是直接把手变成虚体,穿过玻璃再变回实体来揍龙,然后再用相同原理把手收回来。只是因为其过程速度太快,身为人类的少年看不清楚罢了。
不过,我不打算解释这原理,所以隔山打牛也好,隔玻璃打龙也罢。随你们误会去了。
叫我大少爷48
龙族不愧是小强的亲戚,很难杀得死。只见龙拍着小翅膀,哭着又飞过来了。不过大概是怕我再一拳打飞他,所以这次他飞到黑守打开的另一边车窗。
「好了,没事了喔。」黑守抱着龙,轻柔地抚摸着龙的头,活像他并不是把龙遗忘掉的其中一份子。
红发少年两眼冒光地看着龙,指着龙说:「他是你们的幻兽?」
「虽然不想承认,但的确是。」我说。
「真了不起,是龙耶!」少年兴奋地望着龙:「我可以摸摸他吗?」
我不悦地皱了眉。
既然我承认了龙是我的所有物,我便不容许有人动我的东西。
少年看我皱眉,知我不悦就放弃了。他坐回座位一会儿,又弹也似的站起来,从衣服里袋翻出一张名片给我:「我是亚特拉斯,是复仇屋的老板。」
我不感兴趣地瞧了名片一眼:「看不出你年纪轻轻,竟然是老板。」
亚特拉斯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那是因为我的公司只有我一个职员啦……」
「原来如此。」面瘫地回答。「不过,你的复仇屋干的是什么买卖?替人复仇吗?总不会是补习社吧。」
「就是替人复仇。」亚特拉斯说道,困惑地搔搔鼻头:「不过,大哥你为什么会想到补习社?光看名字知道不可能是那么可爱的公司罢。」
因为有这样的漫画,说什么复仇、复习的。看过的人就是会知道;没看过但又想知道的人,自己找来看。
「我懒得解释。」我无意解释,故此继续托着腮看窗外的风景,来暗示话题该告一段落了。
「是不是什么仇也能报的?」突然插话的黑守,用金色的双瞳望着亚特拉斯,表情沉稳得不像个小孩。
「小至隔壁家的狗阿花叼走你的鞋,大至皇上诛了你家九族,只要是有仇的委托我都接。」亚特拉斯笑着解释他的工作。
「那么,我想委托你,替整个雾露城的人报仇。可以吗?」
听着黑守平静地说出的一字一句,我心一凛。黑守果然还是知道了么?
……不过,知道了就是知道了,那又如何。又与我无关。
「雾露城?你是说红军烧掉的那座雾露城?」亚特拉斯露出微妙的表情,「呃、可以请教一下,你与雾露城有什么关系吗?」
「我是雾露城的幸存者。」黑守说到幸存者一语的时候,眼眶登时红了一圈,却没有流泪。
「抱歉、我看不出来……」亚特拉斯不太自然地说着。不过我想,世上大概没有人能看出身为活人的黑守,其实是死人国度的少主吧。
「黑守,我不赞成你这样做。」我交叠双腿,语气中有着不耐烦。
「为什么?」黑守瞪着我,金色的眼中闪烁着莫名的激动情绪,但表面上却是异常地冷静地与我进行对话。「爷爷被他们杀死了,难道身为孙子的我,不该为爷爷报仇吗?」
「不是不该报,而是不该委托亚特拉斯的报仇屋。」我说,「要替整个雾露城的人报仇,钱包绝对会乾扁的。」
叫我大少爷49
「钱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害死了爷爷啊!」黑守喊道。见黑守激动,他怀里的龙扭了扭身子,向我爬过来。
「钱很重要。」我面无表情地抱起龙,暗想着这只蠢龙真是学不乖,被我巴了这么多次还是回来我身边,莫非真是个被虐狂?「没有钱,你早就饿死了。这里不是你的雾露城,不用金钱便能解决一切事情。」
「可是、可是……」黑守低着头,颤抖着肩膀。
「没有可是。」我答,把龙举得高高的,忽然想起生前逗弄小婴儿的事情。生前的我当然没有一儿半女,可家母却常常替亲戚顾小孩,故此虽然我没顾过,但看多了总也知道大概的样子。罗唆了一堆的,其实我想做的不过是把有蕾丝的粉红婴儿帽给龙戴上而已。满意地看到龙在抽嘴角,我继续对黑守说:「世界是弱肉强食的,不要因为自己是小孩子就妄想别人一定会无条件帮助你。想要做些什么,那就自己去做。」
黑守张开了紧握的拳头,又再握住。如此重覆了数次,才抬起头来。
「我明白了。即使打不过他们,我也会凭自己之力报仇。」
「嗯哼、要是来求我的话,我可以考虑助你一臂之力唷。」我把龙当成小宝宝,抱着龙摇来摇去哼着内容为殉情的诡异歌曲来充当催眠曲。龙之所以乖乖随我摆布,大概是认为比起无绳笨猪跳,现在仅是丢面而已实在算得上是天堂罢。
「大哥哥,请注意你话语间的逻辑。」黑守吐我糟。
「我说的,当然是指有条件的帮助。」我连白眼都懒得翻,直瞪着黑守。
「条件是?」黑守听了,立时双眼精光暴发。对他而言,黑天使或许是种很强大的生物?
我望向亚特拉斯。
亚特拉斯冷汗淋漓地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今天什么都没听见、没瞧见。」
既然亚特拉斯都这样说了,我就不下杀手了。回头望着黑守,我说着连我自己都觉得很蠢的话语:「不准再说要娶我为妻的蠢说话。」
黑守听了,竟然露出难以决择的表情。
「真是的、有什么好犹疑啊!比起娶个男人当老婆,你当然是要选把仇人杀个血流成河罢!」难得激动的我,说着理所当然的话语的同时,顺道不小心把手中的龙一记捏得嘴冒白沫。
「可是我不想让大哥哥当情妇。」黑守坚定地握着小拳,道:「大哥哥一定得是正室。」
为什么一个八岁的小孩会知道情妇这个字眼?不、问题应该是,话题为什么跳到情妇去?
「我可从没答应过要嫁给你。」我斩钉截铁地说。
黑守听了,立时愁眉苦脸起来。
「比起当正室,你就这么想当情妇?」
噗。
我瞪了在旁喷笑的亚特拉斯一眼。亚特拉斯干咳了两声,比了个请继续的手势:「我今天什么都没听见、没瞧见。」
最好是这样。(瞪)
接回被打断的话题,我对黑守说:「我没这样说过吧。」
「所以说,大哥哥想当正室?」
……哎、这种似曾相识的无奈,怎么就跟小笨蛋的求婚攻势一样让我无力呢?
叫我大少爷50
强制终止没完没了的愚蠢对话,我继续托着腮看风景。
随着太阳的西落,马车队在一个大湖湖畔停下来休息。由于没有旅馆,所以今夜将在野外露宿。据车夫所说,由炎城乘马车直达苍耶,需要七天的时间,且沿途都必须露宿。而现在,才不过是第一天。
想到这里,我有点想抓狂。露宿不算什么,可要在马车中无所事事地呆上七天,实在不合我的个性。不过想到今后我将一个人无所事事地渡过漫长的岁月,却又觉得区区七天实在不算什么。
更何况,我也算不上真的是『无所事事』。
「人类,欺负我很有趣吗?」龙被我拉着尾巴,头下脚上地抓在手里。
「你觉得这算得上是欺负吗?」我纯粹是觉得尾巴比较好抓,才老是抓住龙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