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是。」受害者的语气。
「你不叫我妈妈了吗?」我不怀好意地笑问,扯开了话题。
「叫了,你会把我沉到水里去。」饱经催残的龙似乎已经对这一点相当的清楚。
「不,你错了。」我道,轻轻把龙扔起,然后跳起,扣杀。姿态完美到连呆在旁边的亚特拉斯都为之鼓掌。
伴随落水声,龙则沉到湖下去了,只剩下水面上不时有个气泡冒上来。我随意地把因跳跃动作而垂在眼前的乱发往后一拨,对永眠于湖底的龙勾起嘴角道:「无论你叫不叫,我都会把你沉下去。」
「小弟弟,你哥哥是虐待狂?」亚特拉斯小声地问黑守。不过很抱歉,因为能量操纵的关系,我听见了唷。于是,我给亚特拉斯一个『你给我走着瞧』的笑容,让亚特拉斯直打颤。
许是不知道啥是虐待狂,黑守听了也没反应,反而双手支腰,对我鼓起了脸颊。
「大哥哥,你怎么又欺负龙龙了。」
「打是情,骂是爱。」我脸不红气不喘地答,反倒是黑守脸红了起来。不知道黑守嘀咕了什么,只见他脱下鞋子,卷起裤管便下水去。
「戏山莫戏水。」我说,抓着黑守的后衣领把他提上岸。
「我是想把龙龙捞起来。」黑守望着没有气泡冒出来的水面,着急地挥动着手脚。
「为什么?」我微微一怔,问。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不捞起来,龙龙会死掉啊。」吊在我手上的黑守,对我晓以大义。可惜我不太受教。
「所以呢?」
「龙龙死掉我会难过。」黑守对我说。
谁管你难不难过。
「大哥哥!」黑守拉着我的手臂大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此时,异变突起。
在我们整个车队的所有人眼前,整整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湖,凭空不见了。龙趴在湖底,也不知是生是死。
——是谁干的?
我四处张望,想要寻找出使水消失的凶手。不过并没有找到那样的人。唯一的不寻常,大概就只有空气中的的能量多得不像话。而在湖水消失之前,我很肯定空气中的能量并没有现在这么多。
黑守见湖水不见了,不用再怕龙会溺死,立即甜甜地对我笑起来:「谢谢大哥哥。」
又不是我干的,谢我什么?——当我这样想着的同时,发觉到众人向我投来注目礼。
「你怎么把湖水都弄走了?马儿还没有喝水……」
「闭嘴。」被冤枉的我恼羞成怒,把黑守、龙,以及亚特拉斯以外的所有人全部『吃』光光。
叫我大少爷51
『吃』活人的过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大概就是五秒。死人的话会『吃』得比较快,一秒。做成其中差距的原因,对一般人来说应该是生与死的差别,但对我而言,却不过是会不会挣扎的差别罢了。
要是说我已经丧失人类的价值观,我也不会否认。毕竟当非人类都已经快一年了,我多多少少也认同自己不再是个人类了。再说,我并不觉得丧失人类价值观是件悲伤的事情。
因为,我本来就没有那种感情。
望着他人活生生地从外到内开始被肉眼看不见的能量侵食,皮肤之下是肌肉、血管及神经,最后是骨头。过程绝对比惊栗片还可怕,不过我看了却没有任何感觉。只因我只会惧怕……更正、是讨厌不合正理的事情,故此在知道原理的情况下,我并不会因眼前残忍的景象而动容。
不过,我不害怕,并不代表其他人不害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妈咪啊!」
亚特拉斯拉开嗓子拚命尖叫,叫完就往后倒,晕过去了。
我面瘫地转过头,以略带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完全不会害怕的黑守。
「玛丽都是长得大概这副样子。」黑守指着一具尚夹杂着肉的人骨架子如是说。记得小头目说起雾露城里没有女性可以给黑守当老婆时,黑守似乎说了『有玛丽在』这样。这是不是代表,黑守喜欢的女性类型其实是这种骨感过了火的带肉骷髅?
吐糟的事情先搁到一边去。现在我是应该庆幸的,黑守毕竟还是喜欢女性的——虽然品味有点奇特。至于黑守对于活人死在眼前而无动于衷,我只能给暗地里他一个大姆指:真是一个大人物。
另外,对于黑守并没有因为这件突然事件而对我有所畏惧,我多少有点庆幸。甚至,心里竟然有种安心的感觉。因为黑守是如此奇特的一个孩子,我不需担心他会如其他人类一样,会对我多加探究,并从而对我产生特别待遇。
这也是我决定继续顾小孩的原因。如果是黑守,我觉得『一定没有问题的』。
回想起晓晷。
他曾说过我的身体很冰冷。
会说奇怪的事奇怪,我知道那才是正确的态度。却又感到难以释然。
会在意晓晷话语的我,仍眷恋着自己曾是人类的日子。
拖拖拉拉不合我的个性。或许我该是时候仔细想一想,是否该抛弃灵魂中残存的人类部份。不是有说,『想要幸福,不当人类就可以了』么?那我完全放弃人类的一切,也许能迎来非人类的幸福?
就在我毫无自觉地考虑着以为只是自己的人生、但其实是足以影响后世的重大分歧的时候,黑守已经重新穿上鞋子,小步跑到本来是湖底、现在则是个没水的大洼地处给龙收尸。——咦、原来龙还没死吗?没关系,今天不死明天死,总有一天能整死他。
不过经此一事后,我确定了一件事情。
龙族绝对跟小强有亲戚关系!
叫我大少爷52
「你、你实在太过份了!」在黑守怀里吼着的龙如此喊着,向我喷了一个拳头大的火球。
我看也不看,随手一挥,徒手把火球巴回去,烧得龙哇哇大叫。
「大哥哥,你就别老是欺负龙龙了。」黑守苦笑着劝我,但并没有因为龙吃了一记火球的事情而感到生气。
「我说过,打是情,骂是爱呀。」我摊了摊手。
龙听了一怔。
「是爱吗?」
「是爱啊。」我微笑着,背景闪亮亮外加花朵处处开——简单来说就是美化效果。「M龙,我爱你啊。」
因为没有任何一种生物像你般被我摧残后至今还活着。
黑守听了,表情一僵。龙则是犹疑地开给碎碎念。
「听说过人类之中有以扭曲方式表达爱意的少数份子,称作变态。看来这次是被我遇着了,不过这至少可以肯定妈妈是爱我的,我是个被爱的孩子。」让我好想呼他一巴掌的自言自语。
黑守大概跟我有同样的感想,越听头就垂得越低。相反,龙则是抬起,两眼闪闪发光地对我说:「妈妈,我决定接受你对我的母爱!」
我是男的!
「很好,乖孩子。过来吧,让娘亲我好好让你体会一下我对你的爱。」我张开双手示意不知哪根筋没接好的蠢龙自行过来接受摧残,不怀好意的笑容超灿烂。尽管不提也可以,但还是提及一下:现在笑容的美化效果仍然持续中。
正当我企图把龙的颈子转上三百六十度、让龙大喊『轻一点』、『继续不要停』等等明显有问题的奇怪话语的时候,一直垂着头的黑守突然扑过来抱着我的大腿。
「怎么了?」满意地听到某龙闪到颈子的声音,我如此问黑守。
「我、我……」黑守涨红了脸,支吾了好半天才深呼吸一口气,把心里的话语大喊出来:「大哥哥是我的,不可以爱其他人!连龙龙都不行!」
三秒。
「你在说什么啊。」我说,连手中的龙掉到地上都没有留意到。
「因为、大哥哥是我的……爷爷是这样说的。」黑守像个受委屈的孩子般垂着头嘀咕着。
「那只是个梦境而已。」虽然我觉得是小头目的作祟。
「不是的。是真的。」黑守坚持地说。
「证据?」我要求黑守提出不可能存在的东西。「如果那真的不是一个梦,如果我真的是属于你,那请你给我看看证据。」
「证据,是有的。」黑守说着,指向远方的一棵大树。「爷爷告诉我,只要触碰大哥哥的话,就能隔空做到这种事情!」
黑守说罢,那株大树便凭空消失了。是小笨蛋的空属性吗?不、在大树消失的同时,空气中的能量浓度上升了。所以,这应该是……分解!
「你到过神殿。」我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这世界的人类,只有到过神殿才能拥有属性能力。尽管一般人平均要到十岁才会到神殿,但八岁跟十岁在我眼中并没有差很多,是属于正常的正误差。
「神殿?那是什么?」对外界一无所知的死人城少主,困惑地皱了眉,让我感到很无力。
叫我大少爷53
黑守到过神殿,是无可质疑的事实。
但问题是,为什么发动能力的条件是与我接触呢?
好吧、因为是异世界,所以什么事情也有可能发生的吧。不过、心中那隐隐的不安又是什么呢?
忽然,一个念头冒上心头,让我背上发寒。
——不,不一定是这样的。
我心里这样想着,对黑守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不与我触碰,你也能做到这种事情吗?」
「可以,但必需我与物品间有直接接触才行。」黑守乖巧回答的答案,让我感到愤怒。
黑守拥有能使直接接触的物品即时分解的分解属性,与我接触则能做到隔空分解。这不就代表我担任了增幅器的位置吗?再加上我并不能让黑守以外的其他人增幅能力,这说明了一个事实。
我,可能是黑守的神殿武器。
……难道单单是因为人类无法成为神殿武器,所以我无法借尸还魂成为人类?只能当能量体,甚至回到千年以前,仅是因为我必需成为黑守的神殿武器?
不,也许这只是『偶然』。
不过,即使仅是『偶然』,也够我生气了。因为我深信,世上只会发生必定会发生的事情,故此偶然即必然。
姑不论我坠轨死去的事情。如果我之所以成为能量体,是因为我必需成为某个人类的神殿武器的话——
那么,这个世界就太过份了。
「我在此,诅咒这个世界。」我勾着嘴角,喃喃地说着。
「大哥哥?」虽然没听见我说了什么,但黑守却依然一脸担忧地望着我。我向这位小主人露出首个温柔却虚妄的微笑,轻抚着黑守的头。被我如此对待的黑守没有看穿我真正的情绪,只感到受宠若惊。
「黑守,我的小主人。从这一刻起,我是属于你的。」我温和地微笑着。黑守听了,脸颊上立时泛起红晕。「我想,你应该会好好对待我的吧?就如待你的妻般。」
「我发誓,我一定会!」黑守向我誓约。然后,黑守那与我同是金色却比我灵动的眼睛,以复杂的眼神一直望着我。
「怎么了?」我柔和地微笑。
「大哥哥,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般好?」黑守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快要哭出来似的。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黑守能这么爱哭呢?
「怎么,不喜欢?」我轻轻抱起黑守,轻柔地拨开黑守额前的金发,在其上轻轻一吻。
「……我很喜欢。」黑守说着,泪水不住涌出眼眶,「能被大哥哥这样对待,我现在觉得很幸福。幸福到,甚至感到害怕。害怕这只是一场梦,是虚假的。」
……的确是虚假的。我表面上有多珍惜你、疼爱你,我就有多痛恨这个世界。但是,我依然会对你好,只因这是我对世界的报复。
尽管我清楚知道,这并不是你的错,但身为我的主人,你却脱不了关系。
「是真是假,你可以亲自判断啊。」我温柔地笑说着。
「嗯。」黑守含泪地我展露出最高的灿烂笑颜。
我静静地微笑,金色的眼瞳深处却微微一暗。
——黑守,你终究是没能看透我的情绪啊。
叫我大少爷54
不带半点力点地踹了亚特拉斯一脚,晕倒中的亚特拉斯似乎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之所以不用力去踹,是因为用力踹的话亚特拉斯会像夏日海边的西瓜般必定爆得汁水淋漓。
「真是的、你不醒过来的话,我当初又何必饶你一命?」我左手抱着黑守,右手抓着生死不明的龙的尾巴,右脚则以不会踩爆头但又让人很屈辱——痛不痛这我反而不在意——的力度,很『温柔』地践踏着本来预定的马夫的脸颊。
是的。大家都死光光了,没人驾马车了。若不是为了让亚特拉斯替我驾车,我早就灭口了。不过现在某人晕死了,想另外找人给我驾车都没门。
我想了想,既然走陆路不如空路般有方向偏差,那即使是由我来驾车应该也没有问题。如此这般地,童话故事气氛十足的能量制南瓜车就登场了。至于对南瓜车上为何会长蔷薇这问题感兴趣的读者,纯粹是因为我觉得有花比较好,故此请不要试图翻查百科全书,寻找长南瓜的蔷薇或是长蔷薇的南瓜。铁定是找不到的,省省功夫罢。
至于马,用能量做出来就好了。这样我即使呆在马车里,也能操纵能量马继续前进。同样基于个人偏好,拉车瓜车的是长翅膀的天马,而且天马前方还吊了个红萝卜——别问我真的天马吃不吃萝卜这种傻问题。你知道的,即使它不吃,我也会硬塞它吃。
于是,丢下晕死的亚特拉斯,也不管他会不会被狼叼掉,我们乘着与成年男子气氛不符的梦幻车瓜车展开了夜半的旅行。
月上东方。脑筋不对劲的龙依然以肚子朝天的姿势睡觉打呼,看得我直想给他一记直拳,好看看他的圆肚子什么才会破。而黑守,则奉着我给他、由能量组成的发光石头,裹着御寒的被毡不愿睡觉。
「怎么不睡了?」放下地图与指南针,我揉了揉黑守的金发。依据感知能力,再加上地图与指南针,我即使不看前方的路也不会走错路。
「大哥哥不睡,我也不睡。」黑守说,把玩着发出淡淡萤光的石头。
「我打算到首都前都不睡觉。」我笑说,「即使连夜赶路,也至少四天。你能四天都不睡么?」
黑守犹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皱着小脸摇了摇头:「应该……办不到。」
「那就早点睡吧。」我说,「早睡早起,才能长得高。」
「我、我现在就立即睡。」黑守听了立即闭上了眼睛。我苦笑了一下,再把视线放回地图上,心却不知飘到哪去了。
如果。如果杀了黑守,不再是『某个人类』的神殿武器的我,即会如何呢?
功成身退,能够如愿地消散?
回到一千年后?
抑或,成为下一个人类的神殿武器?
我不知道。
但如果要成为下一个人类的神殿武器,我想黑守还是活久一点比较好。
这一夜,我单手支着窗台,轻托着腮,望着挂在天边的月亮默默不语。
叫我大少爷55
用绳子绑住龙的尾巴,把其丢下车拖行来彰显我的『母爱』的同时,我打开着地图,用指南针比了又比,确定了一件事情——我们走错路了!
小头目给我的地图没有等高线这玩意儿。在分别往上及往下的分叉路上,人手绘制的地图又画得有点儿暧昧,最后导致我看着地图走都能走错路。
不过事已至此,抱怨也于是无补了,只好乖乖走回头路了。不过在这之前,能不能告诉我,眼前这只没有脚却会飘、大饼脸上只有一只圆瞪瞪眼睛及裂到耳际的大嘴巴的兄台,到底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