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王伯宜脸色阵青阵红。
“宋将军何须摆出如此民族大义,说穿了将军不过是舍不得手中兵权,拥兵自重。搞不好我朝最大的威胁不是匈奴,也不是什么吐蕃、倭寇,而是你这个骠骑将军吧!”
宋越听闻神色一凛,也未多言。
只是转身向赵宝成拱手道:“请皇上圣裁。”
赵宝成被宋越坚毅的眼神看得阵阵心虚,内疚之意顿生,但又觉得行至今日,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便强颜道:“我朝先祖也有杯酒释兵权的典故,宋爱卿不必多虑,不如效仿先贤,将兵权交出,还能落个美名。”
赵宝成言中富含威胁之意。
宋越闻言眼神清冷,仿若冰水泼头,寒彻心扉。
想不到他带领将士,为眼前的所谓“明君”万死不辞,如今却敌不过奸臣的几句谗言。
“皇上要宋越交出兵权不是难事,但这十万将士,与我同心同命。如果皇上选的骠骑将军的继任人有足够才干,我即刻将兵权交出。”
听到宋越开出条件,梁汉庭即刻站出。
“微臣不才,受圣上旨意接替将军之位。”
宋越看到梁汉庭,怒火攻心。
“荒谬!皇上,此人心术不正,好玩弄权术,而且从来没有领兵打仗,更无军旅生涯之磨练,如何能担此大任!臣不会将十万兵士的身家性命交到此等人手中!”
宋越发怒之神色气势,就是在兵刃相见的战场之上,也会让敌对一方心惊胆战,更何况这些终日在朝堂上安稳度日,养得肚腹流油的文臣。
赵宝成虽也被宋越凛冽之气震到,但毕竟他是一国之君,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众人面前折了气度。
便吸了口气大声道:“朕心意已决,宋卿家无须多言,将虎符交出即是!”
宋越见规劝不成,便拱手说道:“皇上要微臣交出兵权,而微臣又要对手下的十万将士负责,微臣忠义难两全,但求皇上当廷赐死,让微臣对手下将士有个交代!”
宋越不愧是大仁大勇之人,将烫手山芋又抛回给赵宝成。
32
赵宝成即刻面露难为之色。
宋越十五岁开始军旅生涯,为天朝立下的赫赫战功无数。加之其治军严明,不仅在军中威望极高,而且在边关城市和民间均有口皆碑。
如果赵宝成没有足够的理由就贸然将宋越赐死,军中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处理不好还会引起军心涣散的大问题。
王伯宜在一旁看到赵宝成态度动摇,心中着急。
未等赵宝成的暗示,便抢先打出了原计划中执行下一个步骤的暗号。
掩藏在霞灵殿四周的近千禁卫军收到指示,一拥而入,将偌大的宴厅围得水泄不通。
席中的大臣虽是王伯宜阵营之人,但大部分也是被蒙在鼓里,见这等阵势,都吓得手脚发软,纷纷悄悄向隐蔽的角落爬去,生怕殃及池鱼。
宋越看到全副武装的禁卫军,脸色铁青。知道王伯宜这次已经豁尽全力,要置他于死地。
“王相国,你好大的官威,皇上尚未发话,你竟自作主张召进如此多的禁卫军,未免太放肆了!”宋越怒斥道。
王伯宜见禁卫军已到位,仗着人多,胆子也大了起来。
“休得胡言!如果没有皇上的事先允许,禁卫军也不会听我的号令。”
王伯宜指着宋越道:“皇上今天给你加官进爵,你非但不领情,还妄想独霸兵权,你才是真正狼子野心哪!”
主位上的赵宝成见事已至此,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也只能硬着头皮表态道:“只要宋爱卿讲虎符交出,朕保证定不会害你性命。”
此时的宋越刚想回话,但猛然惊觉力气忽然从脚底抽走,膝盖发软,身型摇晃,险些跪倒在地。
王伯宜眼尖,见到宋越异样,知道自己的诡计得逞,更加嚣张起来。
宋越未理会在一旁大放厥词的王伯宜,脑筋迅速回转刚才的种种情形。
宋越对毒物非常敏感,因为在军中要时刻提防敌方对主帅下毒。他肯定饭菜和酒水中并无毒物。
意识稍微有点混乱。
宋越猛然忆起在他身旁穿梭来回的众多太监宫女身上飘来的阵阵香味。
宋越气愤异常。
“奸人,你竟然弄来了西域的软筋香!”
王伯宜听言仰天大笑。
宋越在他的笑声中越发觉得天旋地转。
眼前阵阵回荡出他自幼接受严格训练的画面、父亲临终前对他的殷殷托付的情景、战场上鲜血和躯体的横飞的残酷……
王伯宜见药效已经充分发挥,便命士兵上前捉拿宋越。
就在这个时刻,宋越大喝一声,在腰带中抽出五枚银针,分别打入自己的周身大穴之中。
瞬时,众人仿佛看到有轻烟自其头顶冒出。
王伯宜不知宋越唱的是哪出,心中稍乱,加紧催喝着要士兵上前擒住宋越。
本来中了软筋香的宋越应该是内功尽失,手无缚鸡之力才对。
但谁知宋越一个抡扫,爆发出的强劲内力,将靠在最前面的十多名士兵震飞到五尺之外。
有的士兵更是被内力弹飞,撞到霞灵殿的九龙柱上。嘴中狂喷鲜血,弹落到地面上。
倒在地上的伤兵,身体抽搐不已,皆动弹不得。
众人见状,心胆俱寒。
这些禁卫军,都是为了保护皇帝安全而千挑万选出来的优良精兵。
而宋越在深中剧毒的情况下,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骇人的力量,大大震慑了其他士兵。
众兵犹豫,不敢贸然发起第二轮攻势。
赵宝成更是吓到说不出话来。
王伯宜虽也手脚发抖,但这个时候也不忘在皇帝面前邀功。
其颤巍巍地挡在赵宝成身前:“宋,宋越,你,你要反,反了不成?!”
宋越挺立殿中,层层叠叠的士兵,尽无人敢近其身三尺之内。
宋越道:“皇上,宋越对天朝的忠心,天地可表!”
说罢眼神凌厉,向王伯宜扫去。
“只是我朝之中奸人当道,臣痛心皇上听信小人谗言,残害忠良。今日我宋越就算要背负大不敬的千古骂名,赔上性命,也要将此等小人,从皇上身边除去!”
说罢便飞身而起,往王伯宜攻去。
王伯宜一旁的梁汉庭见状,仗着自己多年习武,为了在皇帝和其岳父面前立功,竟不知死活地冲出与宋越对抗。
但梁汉庭岂知,宋越刚才用银针攻穴,其实已经是冒着全身内力尽失、经脉齐断的危险,动用了在万不得已的最后关头,催动体内最强真气,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破殇大法。
此时宋越的武功修为,可以达到其平时的十倍不止。
梁汉庭本就不是宋越的对手,更何况是用了破殇大法的宋越。
未过三招就被宋越打断了四肢,像破布一样擒在手中。
王伯宜见状大惊。
他自认为只要宋越中了毒,以梁汉庭的武功,加上近千禁卫军的围堵,宋越一定飞不出他的五指山。
谁知宋越的实力,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梁汉庭躲在暗处的心腹,见其主人四肢尽断,鲜血淋淋地被人抓在手上,即刻将其手中的人带出。
“住,住手!你,你不想他,他死,就放,放了我家主人!”
已经杀到目眦尽裂的宋越,看到那人手中抱着的人时,手中动作戛然而止。
此人抱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水玉。
殿中的情势,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水玉是众人盘算中的最后砝码,不到关键时刻是不会轻易动用的。
谁知现在情形竟恶劣到了这种地步。
面对已经濒临疯狂的宋越,众人不知,这砝码是否还能发挥他们原本预想的作用。
水玉的出现,让癫狂中的宋越霎时冷静下来。
宋越用令人胆寒的声音对王伯宜说道:“把他交给我,我饶你不死。”
此时的王伯宜看着浑身浴血,犹如地狱修罗再世的宋越,牙关上下打颤。
“要,要我,还,还你的小,小情人可以,但,但虎,虎符交出来。”
王伯宜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候,仍没有这些忘记争权夺利的事。
宋越闻言冷笑。
他看了一眼已经瘫倒在一旁,苟延残喘的梁汉庭,猛然发力。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宋越用深厚的内力,将五指扣进了梁汉庭的头盖骨中!
试问人的头盖骨是何等坚硬,但宋越竟然能像掐豆腐似的将手指插入人的颅中。
静谧的霞灵殿内,传来骇人的骨头破碎的声响。
宋越扣着梁汉庭的头,将其整个人单手勾起,梁汉庭双脚离地,被宋越悬在空中。
只见梁汉庭七窍流血,双目崩突,口鼻之中还流出样似脑浆的白浊之物。
在场众人对这恐怖至极的画面惊骇不已,从来未见过如此血腥镜头的赵宝成,更是直接捂着嘴巴呕吐起来。
王伯宜此时已被吓到忘乎所以,急忙招呼那心腹,赶快将水玉交给宋越。
此时,什么权力都比不上自己小命重要。
宋越却也是言出必行之人。
一手接过水玉,宋越用轻功跃起,将霞灵殿中的华美布帷扯下。
将水玉负至身后,宋越用布帷将其绑好,转身向围堵在殿中的禁卫军道:“宋越今日被奸臣所逼,是不得已而为之。众兄弟也是出身行伍之人,宋越不想为难大家。如果不想与宋越为敌,便请让开一条路,否则,休怪宋越不再手下留情!”
宋越内功醇厚,一句话说得在宽大的霞灵殿内回荡数次。
殿里殿外的士兵,都清楚地听到了他的话。
很自然地,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都蠕动起来,慢慢地形成了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
宋越背着仍然失去意识的孟清漓,毅然走过那千人屏障。
众人眼中留下的最后印象,是其伟岸挺拔的背影。
等宋越出了霞灵殿,施展轻功消失得无影无踪之时,殿中的众人才在王伯宜失态的大骂声中回过神来。
“一群蠢货,都楞在这干什么,还不赶快给我去追!!!”
众禁卫军领命,慌茂结成队,朝宋越消失的方向追去。
宋越背着孟清漓疾行。
胸中气血翻腾,嘴角溢出丝丝鲜血。
宋越在一心一意行军打仗,从不花心思经营自己的党派势力。
今日落难之时才悲哀地发现,他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信任,可以托付的人。
忽然,其眼前闪过一个人。
考虑到自己破殇大法半个时辰的时限就要到了,此时他只能赌一把。
宋越飞身进入灏王府的宅院,见赵廷灏书房亮着灯光,知道其在房内。
弹出一颗石子敲打到窗户。
精明机警的赵廷灏即刻开门查看。
谁知开了门竟未在门外看到有人。
宋越从一旁暗处跃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赵廷灏的周身大穴。
赵廷灏见到浑身浴血的宋越,脸上神色大惊。
宋越赵廷灏弄入书房,将背着的孟清漓轻轻放到房内布置精美的躺椅上。
看着被点了穴,说不出话来的赵廷灏,宋越苦笑道:“想不到我宋越今日落难,能够给我庇护的,竟只剩你一人。”
宋越轻抚了一下孟清漓苍白的脸,将其额上凌乱的散发拨到耳边,并从自己怀中掏出了平日扮成阿牛用的人皮面具,覆上孟清漓的脸。
“王爷,水玉被宋越连累,有生命之危,宋越求王爷保全水玉,找机会送他至匈奴。大恩大德,宋越来世再报!”
赵廷灏双目赤红,仿佛有无尽的话要对宋越说,。
宋越此时已经没有太多心思去思考赵廷灏的心情。
他只是直觉地认为,赵廷灏一定会帮他实现这个最后的心愿。
为了不连累赵廷灏,宋越必须马上离开灏王府。
走至门前,忽然想到什么,宋越又转过身来。
“王爷,宋越之前还欠你一个约定……”他咳嗽两声,手掌中尽是鲜血,“之前,你曾跟我开玩笑,要我将虎符送你……”
宋越自嘲地笑笑。
“我宋越孑然一身,现在想来,前尘往事……为了此等昏君,也算白活了一场……罢罢!这虎符,就是给了王爷,又何妨……”
闪着玄铁之光的虎符,尽血迹斑斑。
宋越将虎符塞入赵廷灏的腰带内,回头看了一眼孟清漓,便飞身离去。
33
孟清漓在睡梦中很不安稳,即使他清楚地意识到正身在自己梦境之中。
梦中有无数的尖刀朝他刺来,喉咙火辣辣地,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他只能拚命地向前跑去。
可惜前路只有无尽的黑暗。
此时孟清漓脑海中出现的,是小摩勒,是呼尔赤,是宋越,是二子。
穷凶极恶的追兵冲了上来,长枪往他胸膛刺去。
孟清漓回首,却发现被刺中的不是自己,宋越挡在他身后。
枪穿透了宋越的身体。
孟清漓一手鲜血。
接着,那些狰狞的士兵们消失了,他身边出现无数的尸体,有二子的,有天朝士兵的,有匈奴士兵的。
梁汉庭站在远处,发出刺耳的奸笑。
孟清漓在尸堆中试图翻找自己孩子的身影。
发疯一样地找……
“不要……不要……”
忽然脸上一阵清凉,孟清漓清水泼醒。
头痛欲裂。
孟清漓支起上身,身边即刻有人在一旁辅助他坐起。
很自然地接过旁人递来的布巾。
用温热的毛巾捂了捂脸,孟清漓才稍微从刚才万般险恶的梦魇中恢复过来。
等意识再清醒一些后,孟清漓这才开始观察自己身在何处。
正在此时,一人推门进来。
孟清漓抬头看去,着实是吃了一惊。
“灏王爷?!”
来人正是赵廷灏。
“你终于醒了。”
赵廷灏面色不善,阴沉沉的仿佛压了无数黑云。
一旁的丫鬟在孟清漓床边为赵廷灏布了凳子,便乖巧地退了下去。
“王爷,我不是被梁汉庭抓到宫里去了么?又怎么会在您府上?
孟清漓不知其中内情,眼中尽是戒备的神色。
赵廷灏自然知道他心里盘算着什么,也不以为然。
“这个问题问得好。你可知道宋越为了将你从宫中救出,已经落了个谋反的罪名,现在正被押在天牢之中?”
孟清漓闻言大骇。
赵廷灏便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孟清漓。
孟清漓听闻这惊天动地的过程,直觉得仿若万箭穿心。
想不到宋越平时对他虽然如春风细雨般,但确实不知其用情之已到了这个地步。
孟清漓挣扎起身,跪拜在赵廷灏脚下。
孟清漓是现代人,回了古代也没有养成随便下跪的习惯,但此次他是迫切地需要请求眼前的这个男人。
“求王爷救救宋将军。宋将军忠心为国,又如何会做出此等当堂弑主的事来!他定是被奸人陷害,其中定有天大的冤屈。”
赵廷灏并不待见孟清漓,也没有将他扶起,只是任他跪着。
“这天底下只要是还有点头脑的人,都看得出这其中的冤情!可惜我平日百般谋算,竟没有料到王伯宜这次行动如此之快,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赵廷灏冷眼看着孟清漓;“若不是因为你,他们也不敢那么快就对宋越下毒手。”
孟清漓听言错愕道:“这……”
“王伯宜就是因为手上有了你做筹码,才敢如此胆大妄为。否则以宋越的盖世武功,在殿上即能立诛王伯宜。想不到,他最后还是……”
孟清漓看着赵廷灏的神色,心中疑虑顿生。
赵廷灏将略显激动的情绪迅速平复下来。
“但只能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要救出宋越,确实也非你不可。”赵廷灏说得有点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