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往前走白莲一面回头望着那貌似吵起嘴来的两人,在从任子霄的话语中拼凑出个大概,或许……是那么一回事吧!
最后在湖边钓鱼的人呈现很诡异的组合,幸而他们选得是靠近府外的湖缘一角,并未引起过大的骚动。
也因这处的莲叶渐疏,否则那些密密麻麻的枝根中以提供了鱼儿充分的食物,且给了它们绝佳的隐蔽场所,湖面上田田莲叶相接,那连钓竿钓线都不知如何垂进湖里的地方,是无法钓鱼的。
冬日的阳光不强,白荷躺在临时铺上的褥子上眯着眼做日光浴,除了他与任天放,还有另一组教人更为震愕的人马。
今日佯病未上早朝的国师翟璇和他们家大哥白薏。
翟璇俊美的脸除了些许的沉郁之外,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润,如同顶着苹果光般招摇,此时还甚有闲情逸致地邪笑着骚扰手执钓竿的白薏,一点也瞧不出有任何病得无法早朝的模样。
反而是白薏疲倦的面容才不负所谓「病容」这个词,平时八风吹不动的白薏目前额际青筋微跳,坚毅有型的唇角不自然地抽动,全身散发的煞气更使偷觑的任子霄打了个寒颤,吓人的程度可比自己的父亲,真是佩服翟璇的勇气。
「你不是有要事要说?」白薏的询问声音很轻很轻,任子霄却觉得周身寒气更盛,应该是快要下雪的缘故吧!
「有什么事能比待在你身边还重要?」翟璇的手从白薏背后探往身前,然后开始上下其手,虽然被白薏眼明手快地拍掉。
「哦,是吗?」白薏的眼中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提了提钓竿,握住钓竿的手一松一紧地将关节一一松开。
任子霄这次确定那不是天气造成的温度骤降,是那来自深渊般的声调所引起,他乖乖的盯紧湖面,眼神不敢再乱瞄。
「当然,我算出今天……」翟璇卖关子般话没有一次说完,伴着话语,这次他的魔掌从肩膀开始往下游移——
「啊——」来不及将话的下半截吐出,先出口的是一声痛叫。
「大哥!」白莲和白荷同时出声。
「喝!」这是任子霄和任天放。
冷冷一瞥被过肩摔呈大字仰躺在地的翟璇,他平静无波的眼扫过一干人等,开口问道:「怎么了?」
「没事。」众人连忙摇头,钓鱼的重新将注意调回钓竿与湖面,做日光浴的再度舒服地眯起眼,享受阳光的温暖。
任子霄学了一课,做人不能太白目,拍抚吓得差点跳出口的心脏,还是他的莲爹爹好。
真是世风日下,翟璇暗暗啐了口,被摔的人是他,怎么大家叫的都是动手的那人,完全也没想到他这是咎由自取。
所幸白薏将他摔在湖边的草地而不是湖面,早已乾枯的草虽不若新鲜的柔软,却也提供了不少缓冲,否则这下他不必装病,皇帝会直接赐他十天半月的假,还要拨冗时间到他府邸里探视爱卿。
狼狈地爬坐起来,然后不怕死地贴回白薏身边,毛毛手不乖的又开始造次。「今天是最后一天。」认真的语气却不似先前轻挑。
白薏身子一僵,没再惩治翟璇的不轨,只以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问:「另外两个尚未寻获的人怎么办?」那都是他的手足。
「别担心,他们也会一起回去。」瞧着白薏担忧的神色,翟璇安抚道:「相信我,他们都没事的。」当然手底下也没闲着,他也立即接收到一个拐子最为报偿。
趁翟璇捂着复部,皱着俊脸,白薏将钓竿塞进他空出来的另一手里,走向一直没说什么话专心钓鱼的白莲。
「莲,你要留下什么告别的话吗?」他开门见山地道,对于自家兄弟,他从不拐弯抹角。
「告别?」一天内见到了大哥和姊姊,他有些消化不过来,不过这也就是他们之间剪不断的牵绊吧!既然如此,又何须告别?
「今天是最后一天,或许下一刻我们都会回到家中,好好想一想吧!」见白莲见趋迷茫的神色,他想他该留给他思索的空间。
「这么快……」昨天他才正视这个问题,没想到他根本不需要去思考。
没有时间了,他想至少该告诉任天寻他将离开,想着,白莲收回了垂钓的鱼线,随意将钓竿置于地面,什么也没说便匆匆往主屋方向走去。
任子霄看着白莲失神离去,今日的一切似乎都透露着不寻常的气氛。
***
研着墨,白莲想着该写些什么,书房的门便被推了开来,白莲循着声响看去,心中所想的人就出现在眼前。
但平日此时他接尚未回府的,且瞧他神色匆忙,似正着急某件事般,白莲试探地开口:「天寻?」
任天寻疾步来到他身旁,并急切地将白莲拥入怀中,彷若松了口气般不断喃喃念着:「莲,还好,还好你还在。」
早朝不见翟璇他便起了不安,前一天还生龙活虎的人,能有什么疾症让他在隔天下不了床?
他唯一想到的原因,只有昨日早朝后的那一番话。
方才皇帝一宣布退朝,他即抛下了该议的国事政务直奔回府,而本想与他商议的其他官员们,一见他凝重的面容,谁也没敢轻缨其锋,只呐呐地缩回举起至一半欲拦住他的手臂。
回到府中他直奔寝房,平日这时间该仍在贪睡的白莲竟不在床榻上,且因他下令不许有人打扰白莲睡眠,并无仆婢在周围走动,无人可问。
接着他来到书房,这是白莲第二个常待的地点,幸好一推开门便见白莲坐在案前研墨。
若迟迟找不着,难保他不会把整座宅邸翻转过来。
放下手中的墨条,白莲回抱住他,「对不——」
再一次,白莲的道歉总先一步被他给堵住,「不准说,什么都不要说。」
一进门见白莲那若有所思的模样,他没来由地感到心慌,他怕,怕白莲就这么消失。
不由分说地吻住白莲尝试蠕动的唇,只有攫取他的气息,结实地拥抱他,才可稍稍消弭心头的恐惧。
任由他吻着,甚至他抬起手臂环过任天寻的颈项,让彼此更靠近,或许离开了就再也遇不到,这样的想法令白莲的心似被针戳刺了下,疼得他胸口一缩。
吻毕,他靠着任天寻的肩头,开口续道:「天寻,别阻止我。」即便他阻挠,仍是非说不可。
「说吧,我听着。」任天寻边说边啄着他的侧脸,他无法真正的拒绝白莲。
「对不起,我不能继续陪在你身边了。」闷闷的声音从肩膀传进任天寻耳里,令闻者一震,被抱在怀中的白莲感觉到了,却只能更用力的拥住他。
果然如他所料,但要他说「没关系」是不可能,那自欺欺人的假话出口便会被拆穿,不如不说。
「莲,你似乎没提过你生长的那个时空?」他重新起了一个话题,也问一些属于白莲的线索。
白莲飘忽一笑,想起了那个他遗忘数日的时空,「那个时代或许是现在的几百几千年后,我们不拿毛笔写字,用的是硬蕊的笔,不乘马车,我们开汽车,那个时候发现了石油,还有电,只要按一个扭,室内的灯全都会亮起……」
他说地片段或许凑也凑不上,任天寻仍认真听着,那是个他怎么也想像不到的世界,而白莲那飘忽的笑提醒了他,白莲始终是不属于他的世界。
「还有呢?」
「在那里男子通常不蓄长发,女孩子们的发型多样,或长或短,有的烫成卷卷的波浪;住在钢筋水泥的房子里,穿的衣服不再只是棉麻或丝织品,有合成的人造纤维,那是个几乎什么东西都能够制造、合成的年代,甚至可以摧毁地球……」白莲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没有统整过的内容和恍惚的模样,使它看起来彷佛自言自语。
「信仰呢?」听起来那是个什么都能够靠人达成的世界,那么他们还信不信神佛?
「嗯,在这里人们信佛信神吗?」白莲不在喃喃叨念着,似回过神来。
「信。」
「千百年后的人们也信,或许宗教有很多种,但都不离其衷。」话说到这里,白莲的身体与空间一震交错,时间不多了。
就是这般来到这个时空的吗?转换过来的那一回他晕了过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回他醒着,却希望自己是昏睡的,昏沉沉的没有感觉,就不会有不舍窜上心头,他想抓住任天寻的手,却只是握紧拳头垂在身侧。
或许上天用这样的方法来告诉他,对于任天寻,他到底看得多重。
答案,远胜过他所想像。
「莲,你信轮回吗?」平日他只信自己,求神拜佛得到的不过是心里安全感,然而此刻他开始希冀有奇迹。
每一次的交错怀中的人儿身影便淡了一分,让他更是收仅手臂,欲将他嵌入怀中。
「相信。」他点点头,眼眶渐起的湿意快速积聚。
「若我来世到了那一个世界——」这回换白莲打断他的话。
「我寻你……」
随着声音渐消,白莲的身影终于淡到看不见,任天寻的心一如空空如也的臂弯,再也无法填补。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