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照她这么一说,我那天的确是没有看花眼,这浪果然还是有古怪。
我的老天爷爷呀,这水祸我可是第二回遭遇到了,人说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以后我离着水远点就是,但是那雷劫,希望您老可千万不要再来一回。
收了收心思,我催促方圣麟继续住下讲。
那天若笑自从听到我遭遇不测之后,就大受打击,一开始只懂得说:"不可能,不可能的,轩哥不会有事的。"
后来,他就只是怔怔的站在那里,只瞪着两只大眼狠狠呆呆的望着我坐的那条船,要哭不哭的样子,看了让人十分揪心。
可是那个时候,方圣麟他们与那变态宫主打得正是凶险,狂风巨浪也终于大肆发作起来,我们这条船被层层的水幕和巨浪包围,徐舒是想跳也跳不过来,想看,又什么也看不清,急得她在那里团团乱转,那里还有心思顾得上看若笑?
及至后来,我们这条船被风浪打散,我和阿澈双双坠江之后,没过多久,那滔天巨浪又象突如其来出现之时一样,也在瞬息之间就消失无踪,让那行舟多年的老舟师水手也啧啧称奇。
在风平浪静之后,徐舒才发现若笑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晕了过去,而且怎么叫也叫不醒,找来大夫看,也看不出是什么毛病。那时,为了找我和阿澈,大家都是忙乱之极。若笑何时失踪,有何异常状况都无一人知晓,虽经多方查找打探,但至今为止,也还是毫无线索,但似乎并不是那变态下的手。
我想起若笑那无邪的笑颜,总是对我全心信任爱戴着的清澈眼神,心里不由得一阵阵抽痛,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与这么个纯净无邪,与世无争的小人儿过不去?那个温柔可爱却又坚强的小人啊,现在身在何方?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方圣麟伸手过来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眼里有着内疚。
我勉强笑道:"谢谢你,我知道你也尽了全力,尽人事,安天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我们也只能希望老天会保佑他平安无事了。"
这个意想不到的坏消息,一下子就抵消了我知道阿澈平安无事之后的好心情。
在我正烦闷之时,这偏僻的小院子里竟然忽啦啦的涌来一群激动的郭家人,进来就直奔小思明而去。
哎呀,这还真是祸不单行。看来,那个被派去调查慧娘与思明关系的探子,还真是异乎寻常的能力卓越,效率超群,比我预计的时间还要早上了几天。
小思明是郭家子孙的消息一经确认,就在这宅子里以光速传开,似一石激起千重浪一般,敲打在心思各异的郭家人心上。
就连不常出门走动的郭太夫人都跑来了,抱着小思明一口一个重孙、乖宝地老泪纵横。
也难怪郭太夫人如此激动,郭家向来人丁单薄,几乎就是一脉单传。上一代的老庄主壮年身亡,只留下现任庄主郭擎天这一个儿子和一个大女儿,那大女儿却在出嫁几年之后,在一场江湖仇杀中被灭门,只留下一子陈立心,被郭擎天收养,并视如已出。
现任庄主郭擎天膝下也只有一儿两女,大女儿郭启安嫁给郭擎天收养的义子王子格,住在郭家没走。小女儿郭启静还未出阁,那唯一的男丁郭明阳与正房邢燕成婚多年却一无所出,为了子嗣的传承,郭家这才讨了慧娘进门。
慧娘身怀六甲之时,郭家老人欣喜若狂,却没过多久就闹出一桩红杏出墙的大事件。这也就算得上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所以当时的郭家老人们才如此绝情,一至认定慧娘有罪,并要赶尽杀绝。
但现在时过境迁,他们又亲眼见到了小思明与郭明阳无比相似的外貌,这些老人精这才醒觉到,慧娘的这件事里面似乎暗藏玄机。
郭明阳的反应是又惊喜又伤心,看起来,他对慧娘还是有几分真情实意在。
他那正房邢燕也是出身于武林世家,样貌普通,但是行事稳重,在郭家上上下下各色人等中口碑极好,这也是她无一儿半女,却能稳坐大夫人位子这么多年的原因之所在。
她也知道现在自己是身处在风口浪尖上,表情上倒显得很是高兴,一边恭喜夫君得子,一边假惺惺地为慧娘婉惜。但是偶尔在人不注意的时候,却在表情动作上流露出一些耐人寻味的情绪来。
大小姐郭启安只称得上中人之姿,却胜在性情温顺,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看上去倒是真心实意地在为弟弟高兴。他的丈夫王子格是个看上去老实稳重的男子,也只是站在一边笑着说声恭喜,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
最小的郭启静向来与大哥最为亲厚,连郭明阳出远门办事,她也要跟。
这次更是表现得极为高兴,连带的,看向我的目光也不一样起来,当场就笑颜如花的对我连声称谢。她本就貌美,这一开心地笑起来,更是风情无限,她眼里的波光潋滟,若是换成别个男子看到,只怕早就醉在这迷人的眼波里,不知身处何方了,但对于我来说,看了这郭二小姐送来的秋天菠菜,心里却有一种无福消受的无奈感觉。
看那陈立心夫妻两人,虽然表面上作出一副也在为郭明阳高兴的样子,但内里的心思,只怕就不知各有几分的酸甜味道在。
老庄主郭擎天念在陈立心是姐姐留下的唯一血脉,对他向来甚为器重。这陈立心也不负重望,在郭家的各种事务上也是颇为尽心尽力,郭擎天不在时,一些生意上的事情,都是以他为准。
与他相比较之下,郭明阳在能力上就有点失色。他们夫妻俩已生有一子一女,儿子也颇为聪明出色,如果郭明阳无子,这郭家的继承问题,也是一定会考虑到他儿子身上的。照此看来,他也不一定会愿意看到慧娘平安生产。
这样一看,有能力,也有动机对慧娘下毒手的嫌疑人最少有两个人,一个是邢燕,另外一个就是这陈立心。在其余一些郭家人的反应里,我也发现了一些耐人寻味的东西,现在事情好象开始要好玩起来,我的思明防卫反击战也要正式启动了。
这是一场智慧的较量,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特别是涉及到关于人的事情就更是这样,人心往往是最复杂的,所以,我绝对不能被表面的假相所蒙蔽。
从我踏入这白云山庄的那一天起,就看得出这个看似祥和的大家庭,实际上却只是用一层祥和的外衣掩盖着底下真正的冷清和虚伪。从小思明的事情揭露的那一刻开始,这一切就正式步入了一个个连环的圈套中,每个人都是猎人,也都是猎物,这是一个用巨大的骗局设下的猎场,到处暗藏着杀机,步步惊险。就是不知道会笑到最后的人是谁了?
其实,若是那个人真正聪明的话,他就不会在这时出手,但是我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时间,所以,我要用一切的手段,刺激到每一个可能的人,让他失去理智从而暴露出自己。
人类是一种有着好奇心与侥幸心理的物种,这就好象那个有名的潘多拉魔盒的故事一样,即使知道可能要面对的后果,还是会有人忍不住去打开那个魔盒看一看。这一切恐怖灾难的开始,其实都只是自己的选择。真正的黑暗源头其实并不是那个恐怖的魔盒,而是人类内心里的阴暗。
慧娘也是这种人负面情绪下的牺牲品,凶手的嫉妒心是他想要破坏一切的原因,因为别人有着自己没有的一切。我现在所要做的,就是要取代慧娘当日的位置,虽然这样会把我自己也放在危险之下,但是,这也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
这是一场赌局,我赌的就是,越是自诩冷静聪明的人,有时反而越容易因为自己的深思熟虑,而使自己陷入更聪明的圈套里。
当然,我这样也是因为自己有着雄厚的本钱。我现在身边有以用毒闻名的瘟神唐钰竹和以邪闻名的方圣麟,还有深藏不露的大胡子,可以称得上是左青龙,右白虎,背后还跟有一个不动明王。哈哈哈,以此为凭借,我要大干一场了。
这些日子以来,我过得满足而又充实,每天都要忙碌地与郭家上下各色人种周旋。我要忙着做些好吃的菜品和点心,以此来讨好小猪和郭家老人们,要与郭家的男人拉关系,应付好郭家的女人们,还要看护好小思明,我怎么觉得自己比国务院的总理还要忙?
小猪现在吃得非常满意,对于我在用毒用药上的悟性也很满意,对于这一点不太满意的人就只有方圣麟。他简直有被害妄想,虽然我确实是有想过用他来试药的说,但自从我开始打小猪主意的时候,他对于我经手的东西就开始要检察之后才会入口。有这么一个了解自己的人,我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我对付老人家一向有几招散手,郭家老人们虽然不好对付,但是从小思明相当依赖我这一点看,认为我对孩子不错,自动为我加了不少的印象分。在被我摸到脾性,有针对性地分别入手,各各击破之后,更是爱屋及屋地越看我是越顺眼。
郭明阳原本往我这里跑得就勤,现在跑得就更勤了,我做的东西他说好吃,我给小峻讲的故事他说好听,我在他嘴里,简直就是没有一样不好的。照他这架势,大有把我娶回去,给小思明当个现成的保姆再附加成为他们郭家专用大厨的意思。我看郭家老人的态度,好象对这件事也是有着默许的意思在。
王子格总是好脾气的笑着,却让人看不透他心里面在想着什么,但从他没事也爱到我这里坐一会来看,好象对我还行?
至于陈立心,我就没从他身上得到过好脸色,想要同他拉好关系这事,我就觉得和想要让中日邦交正常化一样有得一拼。
郭明阳的正房邢燕,自从提出她想要把思明接过去扶养,却被我以思明习惯找我,还是让他同我多住几天,让奶娘同他多多熟悉一下之后再带走挡了回去。她被我用这个理由挡回去之后,表面看来倒是也不急,也不恼的,只是每天都有过来看小思明,有时还抱在怀里逗着他玩一会。
陈立心不过来,他的夫人也以身体不好为借口不过来,连那两个孩子也不让过来。
最后一看,天天泡在我这里时间最长的倒是郭家两位小姐。 郭启安性格温顺,嫁人之后遵习守制,以夫为天,是那种中国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郭启静虽是细针密缕的一个心思,却是海阔天空的一个性气儿,讲话直爽有趣。
她们两姐妹之中,不论容貌的美丑,单单只从性格上来说,我比较偏好郭启静这样的,虽然有时讲话时的言语太直,但好在从不拐弯抹角,看得上便是看得上,看不上的就是谁说话也白搭,对于自己的好恶并不掩饰,这样我对她说话也就不用顾及太多。对于她频频送来的秋天菠菜,用着开玩笑的口气躲避开来也就是了。
而这位郭大小姐,明明一直觉得自己高我一等,却又在言语上与我称姐道弟。想来,她是吃定我会落户郭家了,其实按她的想法也没什么错。不管我最后是跟了谁,称她一声大姐还真是跑不了的事。
这倒不是说她是故意看不起我,而且她这种态度也不单只是针对于我,这郭大小姐虽然已为人妇,却还真是单纯得很,大概出身名门,自小就被人捧在手心里,所嫁良人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婚后又没有婆婆来折磨一番。说话的口气自然还是有些女孩家的骄傲,与人相处貌似亲近,心意却相差甚远。
不管谁与她一起,她讨论的不是琴棋书画,就是女红针线,间或说起她夫君如何如何,家里一些琐事又是如何如何,常常弄得我很是郁闷,只好拿出我的强项来走神发呆,放她自已在那里过嘴瘾。但是她一旦发觉我神情恍惚,就会双目含泪,要哭不哭地看着我,粉幽怨地问她是不是说错还是做错什么了?弄得我内疚之心顿起,只好打起精神继续接受她的口水洗礼。从此点意义上来讲,我认为她的丈夫是个强人。
在这种错综复杂的形势下,没过几天,这种表面上的安静日子,就被一件意料之中的意外而打破了。
这件事就是,我院子里有一个偷嘴吃的小丫头被毒死,而毒死她的东西,就是我给小思明蒸的鸡蛋糕。
那鸡蛋糕是我亲手所蒸,因太热我就放在窗前吹凉。可是在我去拿的时候,却看到一只小飞虫掉到碗里。我见那虫只在碗上一飞而过,就摇晃着坠到碗里再不动一下之时,心下就有了点疑惑。这些日子以来,我跟着小猪还是真正学了些东西的,我再仔细看了看,就知道这鸡蛋糕已被人下了历害的毒药。
我面上不动声色,只说鸡蛋糕凉过头,思明肚子不好,现下吃不得了,就让小丫头把碗先拿了下去。这小丫头平时有些木讷,但是胆小听话,做事又很本份。却没曾想,她见那碗里有只小虫,就自做主张的让厨子再做一份,她把这份有毒的偷吃掉。我只想到抓犯人,顾此失彼,竟让她代替小思明送了命。
这件事一闹出来,就在郭家引起了轩然大波,郭太夫人一听此事悖然大怒,下令彻查。
当时在场的人里,除去我们这几个无嫌疑的外人不算,能有机会接触到那只碗的。还有郭家两位小姐和随身的丫头婆子,再来就是郭夫人邢燕同她陪嫁过来的一个仆妇。那仆妇名叫青姑,资容秀丽,精明能干,对她忠心耿耿,是郭夫人一向理家的得力臂助。
在这件事上,虽然嫌疑最大的人貌视郭夫人,但是这么明显对她不利的事情,她会做吗?而且,查也查了,问也问了,这事却无一点证据能证明是谁做下的。也只能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收了场,最后不过是在我这院子里,换了一批对郭家老人相对忠心一些的丫头护院算数。
心情
入夜时分,正是风凉月明,万籁俱寂,夜色美好而又宁静。忽然从院子里传来一阵月下萧声,早听琴,晚吹萧,在这夜凉如水之时,我只觉得那萧声幽怨而又惑人,不由披衣而起,寻声找去。
我转过一排花树,只见那月下吹萧的风雅之人,却是方圣麟。如同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一样,他优雅的站在那里,浑身上下有着一种游离尘世的夜之气息,与周围的夜色溶合得无比妥贴。
他长衫随风轻扬,长发随性披撒在身后,被月色勾勒出一种柔和的光芒,灿若晨星的双眸、挺直的鼻梁、脸上带着一贯漫不经心的表情,这让他的身上透出一种亦正亦邪属于暗夜的美。
他看到我走过去,萧声未停,却唇角微弯,俊逸的脸上扬起一抹淡定的笑意。他修长的手指在那管玉萧上轻灵的舞蹈,任那萧声恣意流淌,随着清凉的夜风,在我耳边轻盈的旋舞着,那声音是那样的悠扬,那样的宛转,偏偏又透射出无尽的愁怅和苍凉,似乎是在用一种慵懒的语气诉说着对生命和心系之人的向往,却又只相距一步之遥无法触及一样。
那带着淡淡执着的乐音,一点点渗进我内心深处,那一刻,我善感的心里,有某处柔软的地方似乎被这萧声触动,心情在这音符的河流中,轻轻摇曳,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我慢慢闭上眼,任由思绪飘远。随着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夜空中,我感觉到轻风似乎低头吻着我的发,收拾起心情,我睁开眼,对上方圣麟那清浅的笑容。
他弯腰提起身边的一个酒坛,笑道:"这夜色正好,不用美酒相配,可就浪费了这良晨美景,小轩可否来与我共饮一杯。"
我笑:"有酒怎能无菜,我去做两个小菜,你且稍待。"
我弄了两个凉菜,又备了些肉脯干果,与方圣麟就在凉亭里坐下对饮小酢。
酒过三巡,我问他道:"方大哥可是有什么心事?"
"哦,你又是从何而知?"
我轻笑道:"虽然说这萧声本就幽怨,但这首曲子听来却是格外的如泣如诉,引人心事无限。就算我这外行人也听得出内里的不同,所以随口问上一句,若我听错,方大哥可以无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