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着白衣的高挑人影走了出来,优雅纤修,清癯秀丽的脸庞,不是他是谁!
盛天行望着他半晌没有说话,手有些发抖。那白衣人的眼光却不住地在他身边的冷霜身上逡巡,带着审视和一种难言的特殊味道。
“影人,这位是我的老朋友冷霜,这是盛天行,就是他要见你的,你们认识吗?”墨染丝毫看出了点什么。
“城主说笑,影人刚才南楚来,那里会见过这些高人。”他的眼光依然停留在冷霜身上。“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东卫金甲将军冷霜?”冷霜刚要答话,白衣人已经有些似乎话中带刺地继续问道:“听说降了逍遥王,莫非是传言?”
冷霜的脸上立即有些挂不住了。盛天行忙解围问他道“刚才听先生高见,颇有收获,不知先生对天下之争有何看法。”既然他装作不认识他,他又何苦揭穿他。“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唯有德者居之。”白衣人的答话很简练。
半晌的尴尬后,墨染起身说道:“今天不早了,我让小童带二位去别院休息,明儿有闻名东卫的歌姬来表演,我好不容易才请到的,一起看吧。”
清湄
名歌姬?什么样的人能被称作是名歌姬?盛天行倒是很有兴趣见见这个让无忧城主如此推崇,三番五次才请到名歌姬,听送他到别院的小童说那歌姬名唤清湄,不但曲子唱得好,舞也跳得艳冠东卫。东卫的那些达官贵族,名士豪绅都争着散尽千金,就是为了听这清湄的一段曲子,看他的一段舞。
盛天行和冷霜被安排在青竹小筑的一个别院,却不在一间房子,冷霜也碍于在自己朋友的眼皮底下不好太过分。却是一夜孤枕难眠,月光如水的夜晚,冷霜披上一件薄衣走了出去,院子里种着些花圃,夜来香幽幽的香气袭来,冷霜看着对面的那个窗子,自己所想的那个人就在里面。想着想着,一双温柔的手为他披上外衣,转头去看,却是盛天行带着微笑的俊颜在入水的月光下如酒般地醉人。
“你…怎么也没有睡?”冷霜抬眼望着他。“睡不着了就出来走走。”盛天行答道。
冷霜突然觉得一道冷冽的目光像剑一样仿佛要将他的身体刺穿,这眼光带着敌意,昨日在墨染那里见到的那个白衣食客,名唤影人的,冷霜突然想起了这个人。这人怎么就像影子一样纠缠着他们。让他有些发寒。
“你怎么了?”盛天行察觉冷霜神色有些异常,问道。“没,没有。”冷霜嘴里虽然说没有,盛天行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蹊跷,转身去看,看到了立在花荫下的白影。是他!盛天行的脸色立刻也变得奇怪起来。
正当三人尴尬地对视着,门外进来个青衣小童对冷霜说道:“将军,主人说让您到外厅里去下,有人急着要见您。”
三更半夜的会是什么人匆匆而来?
盛天行有些担忧地皱起眉头。“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他问冷霜。“好”冷霜的性情变得比以前温顺多了。
他和冷霜跟着那小童正要去外厅,却听见花荫下的白衣人冷哼了一声:“你倒是体贴他!”
走到厅堂里却见一个长得很像张飞,满脸络腮胡的壮汉坐在厅堂里。神情焦急,想必要找冷霜的就是这人了。
“霜,你果然在这里,他们告诉我你降了逍遥王,一定不是真的。我不相信,要你亲口告我才信,那些朝廷里的人,都是妒嫉你,毁你的名声。”那大汉看见他们进来,还没有走到近前就急匆匆地问道。
“雷,你最好相信,他们没有诬蔑我。”冷霜有些尴尬地说道。
接着转身对盛天行道:“天行,这个是我的好兄弟,左将军雷义,雷,这个就是逍遥王盛天行。”
“你!”雷义转身想要揪起盛天行的衣领,却被他闪开了,恨恨地说道:“你施了什么妖法,迷惑我的好兄弟。“雷将军息怒,世上哪有那么多鬼神之谈。”“听说你能让人飞上天,不妖法是什么?”雷义咬住不放,盛天行觉得这说法有些可笑,这个汉子虽然鲁莽,性情倒是直爽得可爱。
“你们不要再争了。天行,雷是粗人,又在气头上,你不要在意。”“你竟然向着他!”雷义正要发作被墨染拉住。“说好在我的地盘上谁都不许动粗的。”雷义有些不服气,却又碍于墨染的阻挠还是平静了下来。
“好了,都去休息吧,明日还有演出呢,误了可就少有机会再看了。”最后墨染才平息了这场闹剧。
盛天行回到客房却辗转反侧,难道他们的行踪早已被人掌握,不然怎么雷义这么快就能找过来?
第二天早上起来天已大亮,有小童来请他,说是歌姬已经来了,无忧城主邀他观赏,到水榭中搭建的台子前,冷霜已经在那里了,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等了半天,丝竹乐声起,那歌姬才缓缓地上台,面前用一个扇子遮着,尤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
起音一个调子盛天行就惊呆了,果然唱得好,那嗓音清丽如最甜美的甘泉,娓娓唱来,犹如天籁一般动人。初时调子很低,如同窃窃私语。猛地一下挑上去,就如同一根钢丝抛入云霄一般,让人震撼不已。又缓缓地将下来,如同进了鸟鸣森森的密林。那歌声说是甜美,却带着难言的悲伤,就像清冽的酒,初时甜淡,以为是清泉,接着辣劲上来又让人猛地一震,后劲醇而悠远,久久不能平息。一曲终,半晌无人出声,直到那叫清湄的歌姬起身答谢,众人才回过神来,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唱完那首曲子,清湄才拿开遮在脸前的扇子。那张脸不能说是不美,盛天行却觉得有些失望,分开看来,没有一处不美,淡如远山的娥眉,娇艳的樱桃小嘴,但怎么都觉得太过完美的一张脸反而没有什么特别了。而他的脸蛋又过于白皙了,显得没有人气儿,像是摆在商店里的白瓷娃娃。
正要起身,冷霜拉住他的手。“等下,还没有演完呢,这清湄虽说是出名的歌姬,绝技却是他的舞?”“很特别吗?你以前看过?”“在夏京的时候曾看过,不过也是几年前了。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半晌,那歌姬才从里面出来,见换了身衣衫,刚才穿的是一套鹅黄色的心字罗衣,这次换成了一身湖绿色的长衣,长长的水袖。神情妩媚,与方才苍白的模样大为不同。水袖扬起,舞动如同天边云彩一般,恍若月宫嫦娥仙子下凡间,那神情似嗔又似喜,一双水水的大眼睛注视着台下,一时间所有台下的人都以为他在冲着他们笑,甚至有人激动地从座中起,欲捕捉那落入凡间的仙子。一下子又慌若飘走,让人怅然若失,盛天行坐在座中看了半晌也没有看出有什么让他觉得能称作是绝技的地方。
就见那美人儿一下子软软的将腰身拧过去,如同水蛇一般。这歌姬定是练过软骨功,盛天行一惊。
正当众人高声叫好,看得正起劲的时候,那美人的头从身下缠绕着钻出来,口中衔着三支泛着蓝色幽光的暗器,已经有人惊叫起来,只见清湄口中含着的暗器猛地射出来,正是朝着盛天行面门的要穴直直扑面而来。
狐仙
正是千钧一发的关头,一个黑色的人影扑到盛天行的身前,接住了清湄射来的那三发暗器。如果猜得不错,那三发暗器应该都煨有剧毒,才会犯幽兰色的精光,只有一发射中都会当场毙命。
“主人快走!”这黑夜人不是别人,正是苍藏,“这歌姬是东卫派来的术者,不完成任务绝对不会罢休。”说完苍藏撒出一团黄色的烟雾,顿时方圆几里都看不清楚。盛天行知道情况的危机性,苍藏一直是他随身带着的术者,是一个很冷静的人,总是藏在幽暗的角落里,没有紧急情况的时候他不会现身,也就是俗称的影子术者。
如今连他也如此惊慌,可见是遇到了厉害的角色,其实他早就应该提起注意这个清湄当是个狠角色。
盛天行在那片黄色的迷雾中一直往前走,摸索着竟然出了竹林,到了一片桃花林中,那桃花正开得鲜艳,粉嫩的花瓣挂满树梢。突然一阵诡异的笑声从桃花林的深处传来。
那笑声忽远忽近,忽高忽低,奇怪异常,让人听了心里发寒。
“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盛天行高声地喊道,没有回答,仍然是那诡异的笑声在那片粉红色的桃花林里回荡着。
真是邪门!
盛天行一直朝那片桃花林深处走去,只见落英缤纷的粉色花瓣雨中立这一个窈窕的人影,白衣盛雪,怀里还抱着一只白色绒毛,睁着金色闪亮眼睛的小狐狸。
他好美丽!
那雪衣少年转过身,盛天行竟然有一霎那的惊艳。他是坐拥佳丽三千的(夸张的说法)逍遥王呀。眼前这个人的美并不只是皮相的浮浅的美,而是一种带着灵气,妖娆而纯净如同月光的灵动的美。
那雪衣少年看见他呆呆地注视着他的样子咯咯地笑起来,笑声如同银铃一般的清脆悦耳,原来刚才那诡异的笑声是他发出来的。
“你叫什么?”盛天行觉得自己就像是初次遇到美人的少年人一样竟然有些不知所措,问出这样的傻问题。
“我?”美少年道“我叫月灵。”
“月亮里的精灵吗?”
“呆子,你好有趣。”美少年咯咯地笑起来。
“呆子?在说我吗?”盛天行尴尬地指了指自己,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形容过。
“吱吱~”有什么东西在叫,盛天行去看时,见月灵怀里的那个小狐狸不安分地动着,那双金色的闪亮眼睛滴溜溜地直转,那个毛茸茸的白色的小家伙神情很淘气的样子,活灵活现的,一直在动,像是想从雪衣美少年的怀里钻出来。小爪子还动呀动的。
“能不能让我抱抱你的小狐狸,好可爱。”盛天行的话已经出口才发现自己在说什么蠢话。今天他的情况有些失控,总是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异于平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中了什么邪,也许是月光太皎洁,只能这么想了。
“你也觉得他可爱呀。”听到盛天行这么说,那雪衣少年很开心。“好,就给你抱抱吧,要温柔点哦。”
盛天行接过那个雪白色毛茸茸的小家伙,那小狐狸在他的怀里很乖,那双淘气的金色眼睛盯着他直瞧,小狐狸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在他的手上添了添,调皮地笑起来。
“他喜欢你呢。”月灵有些惊讶地说。
“哦?”盛天行抬起头看着月灵。月灵接着说道:“平时他见了人就咬,今天还乖乖地让你抱,这种情况很少见哦。”
那个小家伙腻在他的怀里,用小小的脸在他的胸前蹭着,金色的眼睛闪烁着,滴溜溜直转,突然一下子从他的怀里跳出来,绕着盛天行转了个圈子,还用尖利的牙齿咬着他的长袍,把他往前拽了一下。接着“嗖”一下蹿进了桃花林的深处。
“别跑呀!你要去哪里?”盛天行朝着小狐狸消失的方向追过去,莫非他是想将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
深深的桃花林像是一个迷宫,周围都是缀满粉嫩桃花的桃树,转着转着,像是走不出去,迷路了?
正想着,盛天行看见一个绿藤缠绕的山洞,走进山洞,竟然有哗哗地流水声,一汪清幽碧绿的山泉出现在眼前,一个少年坐在水边,赤着双脚,伸在水里踢着泉水,溅起水花点点,那少年露出浑圆的小腿肚,白皙如同无暇的美玉一般,润泽如鹅脂,分为动人。
“你来啦。”那双年转身看见盛天行很高兴的样子。他们认识吗?盛天行有些疑惑地看着那少年,一张美丽而且充满灵性的脸,金色的眼睛,雪白的长发。他…
金眸少年从泉水边站起来,没有穿鞋子就兴冲冲地向着他跑过来,那股“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轻灵和丝毫不做作的率真让盛天行有些迷惑了。
那金眸少年穿着一袭白色轻纱,飘逸出尘,在他的面前转了一个圈,旋转着,一线金色的阳光从洞口照进来,洒在他的身上,好美,盛天行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我的衣服漂亮吗?”金眸少年问道,就像是一个讨糖吃的孩子一样露出淘气的神情。“漂亮。”盛天行的话却是真的。金眸少年高兴地笑了起来,笑容像是阳光一样地灿烂。
“来!”金眸少年拉着盛天行的手走到那山洞的深处,一件舒适小屋里,床上铺着兽毛,少年邀盛天行在床边坐下,取出一个碧绿色的小瓶子。将瓶中的澄澈的液体倒在一个石头雕琢的杯子里。一阵郁郁的香气袭来。
“来尝尝,我自己酿的果子酒。”少年将那杯酒端到他的唇边,也许是那笑容太醉人,盛天行已经未饮先醉,像是被催眠了一样,盛天行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突然一阵晕眩,少年俊秀的脸蛋越来越模糊,像是有无数张灿烂的笑脸在他的眼前晃动着…
“你!”盛天行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白灵
清晨醒来,盛天行睁开迷蒙的眼睛,见仍然是那个盘绕着绿藤的山洞,却哪里有少年的踪影,走出山洞,外面的雾已经散了,桃花却依然灿烂地开着,但不复昨日迷宫一样的纷繁,只是一片简简单单的桃花林。
穿过那桃花林一直向西走,没有一炷香的功夫就看见了无忧城主的那片青翠的竹林。门前的小童见他回来,惊讶地迎上来。“盛大人,昨日让主人好找。”盛天行看看天色,似乎还早,天才蒙蒙亮,于是对那小童说道:“先不要打搅你家主人,我自己回青竹别院休息会儿就好了。”
回到青竹别院,才刚刚走到院子里,一个人兴奋地扑到他的怀里,是冷霜,脸色有些憔悴,像是一夜都没有休息的样子,盛天行有些心疼地安慰他:“害你担心了,等了一个晚上。”
冷霜揉揉眼轻叹了一声对他说:“等了一个晚上的不只是我一个人,还有两个人呢。”
“还有两个?”盛天行惊讶地问道:“在哪里?”
“喏,你看!”冷霜的手指着房顶的屋檐上,盛天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屋脊上并排坐着两个人,一个着黑衣,一个着白衣,黑夜的是他随身的影子护卫苍藏,白衣人是月鸢。
“主人!”苍藏看见盛天行,从屋脊上一跃而下,月鸢站起来,却迟疑着半晌呆立在那里,晨风吹气他白色的衣衫,在风中飘扬着,恍然如仙,月鸢浑身带着一股苍然遗世独立的冷消气息。消瘦纤细的身体裹在宽大的白云里,神情有些悲伤,那样的孤绝,让人看了心里发酸。
他还不想与自己相认吗?月鸢与盛天行遥遥地对望了半晌,还是消失在蒙蒙的晨光中。
看见盛天行茫然若失的样子,冷霜心里也有些难受,虽然那个白衣人在墨染面前曾说过自己不认识天行,但到了现在,他更加没有办法相信。昨夜,苍藏与那白衣人谈了一夜,而这个影子护卫苍藏在他的印象中却是一个寡言的人,又怎么会与一个陌生人走地这么近。他们对他都带着敌视的目光,不难猜想他们与盛天行的关系是什么样的,或者是他太过敏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