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伤他……」
狄牙睨著厌厌一息的必卡,手一扬,一道火红耀眼的光芒打亮四周。
片刻过後,四周又恢复夜晚之色,两只魔物已消失在阿格领农的天空下。
遗留下来的却是满地尸骸,广场上无一活口……
一回到暗夜之地,狄牙立刻张了多重结界,拎著半死不活的必卡进入水晶之地。
狄牙赶紧将他放到床褥上,毫不迟疑地将自己的魔气分给他,另一手为他治愈胸前的伤口。
半晌过後,狄牙面色煞是难看,看他辗转清醒,才停下所有动作,讪笑道:「翟衲斯,你疯了,竟然让一个人类伤你。」
必卡眯眼一笑,自己活著,也意味他也活著,嘴上那抹笑容越发愉悦。
他的喜悦狄牙可不这麽乐见:「你开心啦,知不知道浪费了我多大把气力,接下来你自己处理。」
狄牙能做的只能帮他治疗,那溃散不聚的魔气实在无能为力。
这点必卡很清楚,撑起身子,道:「我要见冷泠。」
狄牙敛去轻谬和叛逆,直言道:「你在想什麽,冷泠不是废物,别以为你现在的状况能瞒过他。」
「我知道。」
狄牙眼一挑,一口回绝:「想都别想,我费了多大功夫才藏好你的气回到这里,你还想在这节骨眼生事端。」
必卡不再坚持,此时的他确实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而狄牙正是不二人选,若是平时,要见一个暗魔使哪还需要他应允。
看他一脸沉思样,狄牙知道他又在动什麽念头,开口道:「你自个儿忙吧,我出去了。」
「狄牙。」
这声叫唤,应证了狄牙的猜测,无奈的停下脚步,身後传来他的要求:「替我守著他。」
狄牙折返到他身边,有些讥讽有些指责的道:「那个人类?好笑……翟衲斯,你可能不知道,要不是那个人类,我还察觉不到你的存在,你现在简直比下级兽还不像话,哪来的资格担心别人,再说,没杀那个人类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你还要我守著他。」
这些必卡都知道,藏在身後的手紧紧握拳,咬著唇道:「这是我的请求。」
狄牙笑了起来,伸手抓上他的脸,舔著自己的唇瓣,道:「请求?这词好鲜阿,我的王主大人,既然是请求,那我可以要求回报吗。」
必卡任由他的无礼,眼一挑,冷著嗓音道:「可以。」
「那我不客气罗。」狄牙张狂笑著,栖上那副虚弱的身子,俐落的将他扒的精光,吐出宛如蛇舌般舌片,舔上他的脸。
必卡不反抗,虽然不喜欢被洛贺里以外的人碰触,也从未有人敢这麽过,但只要他能完成他的要求,这根本不算什麽。
瞥见那双缓缓闭上的眼帘,狄牙的笑容敛了去,撑起身子,俯视著他:「翟衲斯,你真是疯了。」
他的王主大人真的退化了,竟然愿意让他这麽做,总是轻挑不正经的狄牙,难得出现气愤神情,恼他的温驯,恼他竟然为了一个人类舍弃到这种地步,脚一跨离开那张软塌。
他的顺从都来自那个人类,若有人逮住他的痛脚,他是不是也这样任人予取予求,思即此,心里更是愤恨,难得严肃的道:「你直接下令吧,说什麽请求。」
必卡咯咯笑著,自嘲著:「现在的我连下级兽都不如,还能指派你吗,你不杀我我就很感谢了。」
狄牙目光一沉,身子一转人已离开。
只是,身後却传来激动一语:「狄牙,他对我很重要。」
狄牙止下步伐,头也不回的淡淡说著:「我知道,他身上有你的魔气、你的灵魂,若不是知道你们同系一命,你以为我会放过那个人类?」
「劝你这阵子安分一点。」再撂下一句,狄牙抱著满腔不甘离去。
没有应允没有承诺,必卡知道他照自己的要求离开暗夜之地了。
低下头,两手握的死紧,此时除了仰赖他,信任他,还有不能忽略他,狄牙那番话,已成了必卡的隐忧,目光一沉,内心起了打算和心眼。
跳脱时空的恋人-69
一夜杀戮震惊整个阿格领农,也引发各界关注,尤其位於东大陆费格伦的圣堂,更派出精英前往支援讨伐。
圣堂,乃是顶尖魔法使聚集地,也属东大陆皇室的单位。
今天的阿格领农少了几日来的热烈讨论,而是弥漫浓厚的悲痛,活著的人为死的人哀悼,死的人可能是他们的朋友、亲戚、家人、或是伴侣。
虽然少了贺里抱枕,夏笙夜也得到一夜好眠,当然全拜酒精之福,只是他没想到一觉醒来世界全变了。
从众人口中得知夜里的杀戮惨状,心里也有了底,知道这场杀伐是必卡酿成的,但为了什麽事,他不知道也猜不到,却乐见其成,两人的消失,他也不担心,绝对相信必卡会遵守那天的承诺,但他还是面色沉重神情哀戚。
他的哀伤绝不为这场杀戮,对他来说这只是故事的发展,死的只是虚构人物,他气恼的是他的交通工具竟然惨遭荼毒,他难过的是又得花钱买一头澃龙。
忙碌了一上午,在搞定新的交通工具後,夏笙夜才开始寻找失踪人口,但他找遍整个旅店,後方空地,都找不到他们的影子。
该死的小鬼,不是真的把我丢在这吧!
就当他们全死了,气恼愤恨地去广场认尸。
夏笙夜清楚他们都活著,但除了昨晚的杀戮现场,他不知道还能去哪找人。
来到广场,地上还布满大片暗红血液,街道周围立起临时棚子,依稀可见里头陈列的尸体,空气中弥漫浓厚的铁锈味,耳闻不如亲眼所见,莫大的震撼让夏笙夜怔愣著。
脑中闪过昨晚喝酒庆祝的欢乐,必卡自嘲的模样,夏笙夜心头一揪,他的觉醒、他的杀戮都顺自己的期望发生了,理应是高兴的事,为什麽会感到难过,想笑却笑不出来。
四周的悲泣让他心乱了,意念动摇了。
真真假假,虚幻真实不也只在一线之间,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老者的话在夏笙夜脑中响起,摸上地上血泊,任由双手沾满红液,顿时发现这些人也是有思想,有情绪,有生命。
这里的每个生命都有灵魂,你能很肯定的说这是虚构出来的吗?
一句曾经出自必卡口中的话让夏笙夜恍然大悟。
是阿……有灵魂……
没灵魂他怎麽救他……他怎麽将灵魂分给他……
但这不是我的虚构世界吗?
夏笙夜疑惑了,甩甩头,还是无法接受这世界的真实性。
带著满脑子浑沌思绪离开杀戮广场,去哪,他没有目的,找人,他忘了,就这样呆愣的走遍阿格领农。
哭泣的虚构人物,哀伤的气氛,所有一切都那样真实,叫他想忽视也没有办法,坚定的信念开始动摇。
「如果他们是真的,那我是什麽……」夏笙夜自问低喃,看著逐渐低沉的落阳,才发现自己恍神一下午,才发现离开了阿格领农。
这一醒神,也让他瞥见坐在河岸旁的洛贺里,夏笙夜露出笑容,腿酸的代价总算有了收获。
越靠近,夏笙夜不禁敛起嘴角上的笑容,将步伐放轻,只因那背影看上去甚是落寞,连空气都染上一层哀愁。
看到这麽失落的他,夏笙夜也不作声,默默地站在他身後,静静地看著远方。
时间渐渐流逝,洛贺里想什麽,夏笙夜不知道,站了多久,夏笙夜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腿很酸,肚子很饿,脑筋彻底打结,即使如此,他也不打扰他。
橘红的天空换上漆黑的布幕,皎洁的月光照亮大地,一阵风吹的夏笙夜有些寒意。
瞥见那瑟缩的身子,夏笙夜脱下外衣为他披上,他的举动让洛贺里身子一震,微微颤抖。
夏笙夜当是凉风使然,为他穿好外衣:「回去吧。」
洛贺里看著他,一颗泪水滴落下来,接踵而来的是溃堤不止的水液。
夏笙夜不发一语把他拉进怀里,轻抚他的背,他的头。
知道他的难过,知道他的痛心,曾经把必卡看的那麽重要的人,哪能接受他的大开杀戒,就连自己也无法誓怀,尤其在经过今天後,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理直气壮告诉他,必卡的杀戮是对的。
怀中的身子窸窣颤抖,夏笙夜将他搂的更紧,言语,已是多馀,此时能做的就是让他尽情发泄这些让人喘不过气的情绪。
无声无息的哭泣,让夏笙夜看了颇心疼,瞥见那双红肿的双眼,想调侃几句化解气氛,却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必卡他……」
洛贺里总算开了口,只是那声音哽咽到极点,一句话也说不好,眼泪又滴答掉下来。
哭完之後就是大吐苦水,一概不变的定律,可看到他这样夏笙夜心里也不好受,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泪痕,道:「不用说,我都知道。」
都知道……
洛贺里低下头,不敢看他一眼,内心的自责和罪恶感压的他喘不过气,让他快要崩溃。
夏笙夜不懂他的内疚,拉上他的手,道:「我们回去吧。」
洛贺里不作声的任由他拉著,只是走没多远,突然止下步伐,甩开夏笙夜的手。
「啊────!」一声仰天嘶吼,压抑的情绪终於炸开了,洛贺里跪在地上,重重的拳头敲击大地。
「贺里……」
「都是我,都是我,如果我不要喝醉,不要亲他,他就不会这麽生气,如果我听他的话回房去,夜就不会死,如果我不要站著不动,那些人也不会被杀……」
洛贺里突然怔了会儿,想起昨天那只魔物的最後攻击,想起遍地尸体的景象,身子一软,有气无力的喃喃著:「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照成的……为什麽最该死的我没死,为什麽我还活著……」
夏笙夜静静听著,看著,虽然这爆发点来的迟,但总比不来的好。
曾经好奇必卡是为了什麽成为杀戮者,现在夏笙夜明白了,拉起序幕燃点就是洛贺里。
若是没有那场车祸,他们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必卡还会照自己所想的发展吗。
夏笙夜甩甩头,他的脑袋向来就不适合思考,尤其在死了几亿只脑细胞的今天,他不想再虐待自己的脑子。
「不是你的错。」夏笙夜按著他的肩,安抚他的情绪。
「不是……我的错?」
「对,不是你的错。」看他呆傻的模样,夏笙夜用著肯定绝对的语气说著。
洛贺里低下眼帘,魂不附体的道:「我怕……怕他的喜欢,我不听他的话,他杀了夜,他说因为喜欢我,所以杀了那些人,他的喜欢让我喘不过气,让我有好重的罪恶感,我跟他说过好几次不喜欢,可是他不听,我把自己给他,他又不要,到底要我怎麽样……如果我死了就好了……」
「贺里!」
夏笙夜扯高音量,讶异他怎麽会有这种要不得的想法,扯上他,道:「他只是虚构人物,不要胡思乱想。」
「你知道刀子刺进皮肉的感觉吗。」
洛贺里望他一眼,摊开自己的手掌又喃喃著:「那种感觉很怪,我以为刺穿皮肉要费好大力,昨天,才知道不是我想的那样……」
洛贺里停了会儿,揪著胸口又道:「我以为被杀的人比较痛……我的心很痛,那种痛好像杀我自己一样,明明杀的是他,为什麽会这样……他不怕,还笑了,看到他笑我後悔……为什麽要杀他,他是不是死了,他是不是死了,他是不是死了……」
「他没死。」
夏笙夜知道,他若死了,洛贺里也不可能活著。
这答案安抚不了他的情绪,洛贺里又喃喃:「夜的痛苦、那些人的哀嚎,在我耳边一直叫,闭上眼睛,那些人又出现了,他们身上都是血,狰狞的看我……还有必卡笑的样子、他杀人的样子、他死的样子……」
「贺里,别去想。」
「我……好累……我快……」
洛贺里突然噤声,自己还很清醒,没资格说出“疯”字甚至让极端想法左右,他不愿去想,可是脑子就是不听使唤,闭上眼,是一片血红,每件事都历历在目,死去的人还站在他眼前。
夏笙夜拉起毫无气力的他:「我们回去,好不好。」
「回去……我要回去……」洛贺里微微点头,一直重复著。
夏笙夜心头一窒,知道他的回去的是原来世界,自己却无能为力。
第一次,夏笙夜打从心里讨厌自己,藉由两人掌中的温度告诉自己,在这世界不能懦弱,在这世界只有彼此能互相扶持。
跳脱时空的恋人-70
回到旅店,明亮的灯火照亮他的伤势,苍白的脸色,让夏笙夜心情更差,费了好大劲才让他换下一身血衣,吃下一些食物,安抚他入眠。
这一夜,他们睡的很不安稳,睡相良好的人频频醒来,梦中恶鬼在扰他心神,夏笙夜既无奈又心疼的守在他旁边,握著他的手给他温度、勇气,摸著他的头让他安心。
夏笙夜很後悔没事搞什麽庆祝宴,要是自己没喝醉,昨晚的一切或许不会发生,虽然得要那小家伙犯狠才行,但看见洛贺里这样子,心情糟透就算了,甚至觉得与其这样,还不如别回去了。
对未来,夏笙夜感到茫然,对现况,更是无力。
看他连睡梦中都蹙眉发颤,伸手抚平那紧锁的眉头,整晚下来,他的惊醒总是不喊不叫,就只是突然张开眼看著天花板,夏笙夜已经司空见惯,而现在他又醒了,轻声道:「吵醒你了?」
洛贺里看著他,迷迷糊糊的问著:「这是哪……」
「小猪,你睡傻啦。」
「小猪?」洛贺里不满蹙眉,挪挪身体又把双眼闭上。
夏笙夜满意一笑,虽然得不到他的抱怨和抗议,但反应逐渐正常,比稍早之前的呆愣好太多了。
「夜……夏笙夜……」
「什麽事?」
洛贺里想挣脱他的手,疲累却让他使不上力,低声道:「别碰我……」
「抓痛你了吗?」
夏笙夜赶紧松松手,只是他没想到洛贺里竟然会说:「必卡知道……会杀你……」
「去你的,你这颗脑袋到底在想什麽。」
夏笙夜将他的手握的更紧,看他一脸担忧,又气恼又心疼的道:「他不会杀我,你别乱想。」
夏笙夜跳上床,枕好姿势,如往常般的抱上他:「我要睡了。」
「过去一点……」夏笙夜不理会,故意将他抱的更紧。
「夏笙夜……」夏笙夜把脚跨了上去。
「我……」
夏笙夜扑了上去,警告著:「再吵我就亲你。」
很有用的一言,洛贺里赫然噤声,但身子却突然泛冷,微微颤抖。
夏笙夜从他身上离开,枕到一旁,知道他害怕,乾脆将话说白:「你别乱想,他不会杀我,我们有协议在。」
看他一脸疑惑,夏笙夜又道:「小家伙要我别让他死,所以他不会杀我。」
想起必卡说过的「他的命还有用」,现在又听夏笙夜这麽一说,洛贺里心安了,点点头,再次阖眼。
看他迅速入睡,夏笙夜拉起毯子帮他盖上,对他有的是心疼和不舍,对必卡却是气愤到极点。
他的喜欢是把罪恶枷锁铐在别人身上,是让他喜欢的人感到恐惧,被他喜欢的人真是倒了八辈子楣。
夏笙夜莞尔,这样不懂爱的人不也是自己造出来的,吐出无声叹气,内心自责不已。
翌日,一阵清香将洛贺里诱醒,迷迷糊糊的张开眼,耳边传来夏笙夜的催促。
「醒了就起来吧。」
洛贺里听话起身,呆愣的坐在床沿上。
夏笙夜捞起他的手擦拭一番,又替他擦脸换药,勤劳程度连他自己都想不到。
「贺里,我们等等就离开这好不好?」
洛贺里点头,夏笙夜又道:「那先吃东西,我去准备。」
说著,递上预备好的食物给他,看他蹙眉踌躇,夏笙夜拉上他的手去摸碗:「冷了,不会痛的。」
确认过洛贺里才安心,不再拒绝的伸出手端拿,但夏笙夜却改了主意,微微一笑,发挥他鲜少的耐性,细心的一口一口喂他。
昨夜,看他终於睡的安稳,又不安分的藉故瞎搞,吻上,看他蹙眉作痛险些清醒,才发现理应赤红的舌片白了一窟。
瞥见口腔内的伤口,心疼加剧,怒火更盛,任他夏笙夜再累也睡不著了,更为昨晚强迫他吞下一堆热食自责不已。
情绪被他藏的很好,一点也没表露出来,但他实在很想把必卡揪出来痛揍一顿,问他,这就是他的喜欢。
花了亢长的时间总算解决完早餐,夏笙夜轻声道:「你在这等著,我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