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出老大一口气,拍拍胸脯,让心脏回到原位。费宇重重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看你再胡闹!"
"哎哟,干嘛呀!"我揉揉鼻子,酸酸的,眼泪差点掉出来。
"大清早的就没正形,你们还小么?"爝很严厉,在一起时我就觉得他应该是这样的人。
"为什么亲他!?"手臂被大力拉住,有点疼。
我看着激动的徵,倔强地顶他"因为我喜欢他!"
"喜欢就可以随便亲人吗!?"来不及反驳,滚烫的吻已落下来,将我原本准备的废话都吞了进去。耳边是抽气声,我猜那是费宇,因为爝是不会把情绪流露出来的人。发现我的走神,徵懊恼地推开我,脸上尽是受伤的表情。
"够了!"爝的声音生硬而威严,可我却听出其中的不同,奇怪啊,我还以为他是不会表露的人呢。
"小雪,你可有话要说?"
这算什么,做坏事的人却要合起伙来三堂会审我吗?我昂起头,镇静地望着他们"我不是小雪,到了这里你我都不必再演戏。你可以从你弟弟那里了解清楚真相,该解释的我都对他解释过了,没兴趣再重复一遍。倒是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我不了解的该对我解释一下?"
费宇见状,赶紧出声"小静,我们出去再说,别吵了小正,呃,小正......"
"小正太!"我回到床上,给小正太盖好被子,大摇大摆地自行步出了房间。
出了门,我才想到,这是别人家里啊,我又不认识路,走在前头也没方向。不禁懊恼自己刚才的方寸大乱,居然做出这么没头脑的事。幸好老天帮忙,我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花园中,看到有个小亭子,不作他想,立刻走了进去,一屁股坐下。
"小静还是这么雅兴,连谈个话都要挑王爷府里最好的花园!"知道费宇只是想活跃气氛,并无恶意,可我此时却不想鸟他,只冷漠地发话"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刚要坐下的那三人,身形具是一震,看着我的眼神搀杂了各色情绪。
"你究竟是什么人?"爝坐在我对面,象个真正的皇上,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我说过了,应该是你们先对我解释你们究竟是谁吧?"我坚持着,没把握能不能得到回答。
"我来说吧。"费宇指了指徵开始回答我,"你已经知道了吧,徵是本国的王爷,在皇子中排行第九。与他同母的亲大哥排行第六,也就是当今的皇上,爝。"他停了一下,我云淡风清地回看他没意思要出声,他只好继续道,"我自幼与他们同读书共嬉戏,现在位居丞相一职。我们与雪儿曾经一起在幽星门学艺,所以是师兄弟。"
呵呵,来头还真不小,我这真是中了六合彩的命走路被钱砸呀!换上一副恭顺的面孔,我朝他们拱了拱手"丞相大人,九王爷,草民惶恐!"然后,又跪到石凳上,给爝腾空磕了个头"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静!"徵冲过来抱住我,一脸歉疚。
我脱开他的怀抱,面无表情地问他们"请问,看我一个小草民被你们耍得团团转有意思么?"
"我们绝没有耍你的意思!"费宇也急了,赶忙辩解道。
我冷笑着说"是啊,我不认识你们,你们却都认识我。一眼就看出我不是雪儿,却还是看我一个人傻乎乎地当你们是朋友。即使我告诉你们我不是雪儿,恐怕在你们看来我还是个顶着他的脸的替代品吧?你们可有一分一毫当我是沈忆静在和我相处的么?一个仍想在我身上找雪儿的影子;一个因为我是朋友的爱人而接近我;一个以为我是顶着雪儿的脸来接近自己弟弟的坏人来试探我。只有我一个人完全不知道你们都是些谁和谁!"
我停下来顺气,刚才真的有点太激动了"也好,索性把话摊开来说清楚,以后就可以当彼此不认识了。其实我也不在乎你们究竟是谁,对我来说,这是个陌生的地方,无论遇到谁都是完全陌生的人。所以一路上有人陪和没人陪都一样,我无所谓。耍了我,也没关系。我本来也没想在这里有什么纠葛,前世的我已经被缠烦了,再得一次机会,我只想好好地清净地活。你们想知道我是谁吗?"
看到徵的急切,费宇的关心,爝隐藏在冰山下的丝丝焦虑,我整理了一下情绪,缓和了语气开腔道"我是一个借雪儿之身再活一次的魂魄,我的过去已经留在另一个世界里。至于我前世的为人究竟是怎样,说实话,我也不清楚。"
"你是忘记自己曾经是谁了吗?"费宇问道。
忘记了吗?真希望能忘记呢。我看着他,眼神却越过他,不知聚焦到了哪里。
9
"你这个妖精!贱货!"听着女人的叫嚣,看着吴夏炎尴尬而沉痛的神色,我无言以对,彻底惊呆了!活了22年不曾受过的羞辱,连带着巨大的挫折感震撼了我。我站在学校的主干道上,眼前是人们的窃窃私语和耻笑,张开嘴大口呼吸,感觉自己快要溺毙了。谁来救救我呀!
"你们干什么!?"忽然,耳边传来不真实的怒吼,接着是第二个声音"这位女士,请你自重!"
一只有力的手拽住了我的胳臂,拉着我往校外急匆匆地走。
空了,全空了,心里、脑子里,浑身的力气被抽走,任凭某个人拉着我穿梭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明明已经离开了那个令我崩溃的原点,窒息和疼痛却更甚。
恍惚间我被按坐在一张沙发上,茫然地看了看周围,我已经回到家里了。耀阳的眼里是我读不懂的情绪,我扯了扯嘴角,不知做了个什么表情,他看起来好象要暴走了。我撅了撅嘴,对他说"耀阳,开窗户了吗?我怎么喘不过气来了啊?"
下一刻,我们唇齿相交,我发疯地在他嘴里找安慰,把我所有知道的吻技都发挥出来,只想留住这火烫的唇,我拼命地勾引着他,不让他离开我一分一毫。我好怕!渐渐的,脑袋晕晕的,眼冒金星,感觉自己的神智不清,听到他焦急地朝我喊"小静,快呼吸,快呼吸啊!"
我木然地听从他,张嘴呼吸,嗓子却被什么梗住了,大力地咳嗽起来,咳得满脸涨红,咳得泪水直流。他心疼地拍打着我的后背,温柔地环住我。好半天,我终于止住了咳嗽,泪汪汪地看着他,说出了那句让我后悔至今的话"耀阳,我还要!"
猛烈的拍门声止住了即将发生的事,耀阳不耐地去开门,闯进来两个我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封风和乔白。我无力地窝进沙发里,一言不发,没心思和他们纠缠,倒是耀阳,很沉稳地对他们的连串问题一一做答。
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幕,吴夏炎的未婚妻在偌大的校园里,毫无差错地认出我,对着我就是一巴掌,很响亮也很疼,可比不上我心里的震惊来得让我发疯。
短短22年间,我得到的褒奖太多,几乎没有受过任何批评。我努力做父母的好儿子,老师的好学生,同学的好朋友,女朋友的好情人,以及那两人的好死党,我的努力为我赢得了好名声,我一直是所有人的好孩子。今天,这一切在转瞬之间被颠覆了。
第一次的挫败来自于莫须有的罪名:我勾引了曾经的高中老师。据说,那个人为我茶不思饭不想,夜不成寐。当那女人大声指责我时,我很想笑。吴夏炎,一个有完全独立民事行为能力的人,是我可以主宰或左右的么?何况,虽然早就看出了他的居心,也拒绝了他,可我自认绝对没有她所控诉的主动勾引之举啊!
但后来我却笑不出来了,因为那女人说的话让我渐渐无法反驳:你这个妖精、贱货,长着一副天生勾引人的嘴脸,自以为什么都没做,其实每个举动都充满了挑逗!这话好熟悉啊,不是吗?曾经有个人说:从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陷到你那双勾人的眼睛里去了!记得乔白似乎也说过:和你住在一起,每天都是在挑战我的忍耐极限。
我原来是个妖精而不自知吗!?
我竟然是个贱货媚惑了身边人吗!?
第一次,我知道了什么叫无能为力,有些事并不是你努力就可以做到的。我以为我只是他们的好学生、最铁的死党,可他们一个个都告诉我事实并非如此,嘲笑着我的努力,把它归为我的诱惑。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可我又有什么办法来改变这一切呢?没有办法的吧,因为我到现在都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举动诱惑了这些人啊!
我茫然地看着门口晃动的人影,那三个人不知怎么突然激动起来,看样子似乎在......呃,打架?我使劲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想让它运转起来,好知道眼前究竟又发生了些什么。仅在一天之内,我原以为熟悉到自然存在的东西都不再那么自然,脱离了我所能掌控的范围,这让我十分恐惧。
"你们在干什么?"
思路不清使我的问话显得无力,意外的,他们仨居然听到了,并停了手,全都围到我身边来。
"小静,你怎么了?"
"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
"脸还疼不疼?"
关心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我瞪着他们,突然来气了"你们好吵,都给我出去!"三个人都是一愣,反复看了看我之后才不情愿地出去了。
家里只剩我一个人,清静下来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浴室照镜子。呵呵,果然是清晰的一个五指印。镜子里的我,苍白的脸蛋配个鲜红的指印,说不出的可笑。我也真的笑了,镜子里的我狼狈地扯着嘴角,笑得不知所谓,笑到慢慢抽泣起来,水气迷蒙了我的视线,我再也看不见镜子里那个可笑的自己。
等我醒过来,天已经黑了,我躺在浴室冰冷的瓷砖地上,四周安静异常。慢慢地爬起来,我趔趔趄趄地爬上床,裹上被子,温暖地仿佛重回母体里,睡过去之前我祈祷自己再也不要醒来。
隐约之间感觉有人把我轻手轻脚地抱起来,然后似乎是有长长的路要走,再然后坐上了车,我听到关门声,和人的细碎低语声,好象不止一个人,除了抱我的人一定还有别人。我逃避地紧闭着眼,逐渐相信自己并没有醒来,任由他们把我移动到别的地方去。过了一阵,大概是到目的地了,他们轻声商量了几句,最后由一个人把我抱起来,和开始抱我出来的人不是同一个,我感觉到他们手臂力量的些微不同。当另一扇门打开时,我闭着眼哭了出来,因为我清楚地察觉出自己到了哪里。家。我自己的家,有爸爸和妈妈的家。这回,我是真正安心地睡着了。
10
回过神来,觉得有些好笑。自从到了这里,发觉自己常常会走神,不在那个世界后,记忆反而越来越清晰。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想摆脱那些让我揪心的事情的,没想到彻底离开后,才发现忘记并不是容易的事,而且心底似乎还有不舍,矛盾得让我不知所措。
"小静,你又出神了,在想什么?"费宇温和地笑着对我说,"我们并不是非要逼迫你说出自己的身世,起码对我来说,你说过的话,我全部相信。尽管匪夷所思,可我还是无条件地相信你!"
"那么,你想要什么来作为无条件相信我的回报呢?"
我的面前是这个国家的君主,一人之下的王爷,和自儿时起就辅佐他们的丞相,我已经没必要也不可能继续装傻充愣,把话直接挑开才是上策。
听了我的问题,费宇蹙眉看着我,想看出我的本意。不好意思让他失望了,从那个世界穿越而来的我,曾经被迫放弃了一些东西,现在的我既是沈忆静,又不是从前的我,也许连我自己都不再能掌握自己的心绪,他又如何能凭空看出我是谁呢?
"小雪......"皇上大人的话被我伸出的手制止,我冷冷地打断他"虽然您是一国之君,但还请皇上给予草民应有的尊重!我已经坦白地告诉过你们,我不是什么小雪。所以,请以我的本名称呼我,谢谢!"说完,我目光炯炯地瞪着他,心里却有些发怵。叫人家要尊重自己,可我现在这么直视他,不是大不敬么?
爝只稍微一怔便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很威严地回道"本王准了!从今后,本王叫你沈忆静,再不会用陈雪的名字来称呼你。"
瞧瞧,到底是皇帝,怎么说都是高高在上的气势,就算我瞪瞎了眼,也没法压过人家诶。不过,他刚才说了什么?陈雪?总觉得这名字在哪里听过啊?究竟是在哪里呢?
眼见着我又要开始神游太虚,旁边有人沉不住气了。徵轻咳两声想引起我的注意,我故意无视他,见我不理他,他咳得更大声了,继续无视。
"你就算把肺咳出来他都不会理你的!"爝不忍弟弟咳这么厉害,出声制止。
费宇则是仿佛认识了我八百年般,很认真地朝徵点了点头。
什么嘛,我跟你们很熟吗?一个个都好象对我有多了解似的!切,无视乘以三!
说实话,穿到这里之后,先是有徵陪我好吃好喝喂着,然后又有费宇陪我好山好水游着,我对现状没什么不满意的,本来也没必要和他们摊牌的。可现在,我突然想起曾经的那些死党,多少年前也是这么好声好气地供着,有朝一日还不是突然跟我撕破脸皮,露出豺狼本性?俗话说,吃亏一次是你没经验,同样的亏吃两次可就是自找抽了!鉴于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形象,无论自我感觉多么不象,为免生意外,还是应该要老孔雀一下的!
"真想来根烟啊~"我抬头望天,不记得是从何时起变得烟不离手了,以至后来是一天消灭一包。现在,那份自杀的惬意也随着生命在那一头的终结而结束。
"你要什么?"徵象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我对他的故意答腔还是不愿理会,撇了撇嘴说"我说想睡觉!"
"怎么又睡啊?来到陌生的环境不习惯吗?还是你很认床?"他的话刺激到我心里被埋没的隐痛。
认床?这里有我的床吗?想念爸爸细心地摸我的额头,想念妈妈温柔地怀抱,甚至想念封风和乔白的勾肩搭背,以及耀阳的吻......不思量,自难忘。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终于体味到这是如何深情怀念,却已天人永隔。来了快小半年,刻意用游玩嬉闹掩藏的凄楚只因一句简单的问话便在一瞬间海啸般地扑向我。击溃了我的意志,崩坏了我的心志。
我巍巍颤颤地起身,听不到耳旁的呼唤,一语不发地走回房间,没有注意到小正太被吓到惨白的脸色,两眼一闭直接躺倒在他身上。
"公子,公子,你没事吧?"他焦急的尖叫起来,我把脸深深地埋进他怀里,无助地圈住他,闷声恳求"别怕,就让我这么抱一会儿吧。"手越抓越紧,眼睛越来越酸涩,任滚烫的眼泪怎么涌出也不能润泽。我尽力抿住双唇,可锥心蚀骨的想念倾巢而出,我再也克制不住,放声恸哭。
"爸~~~妈~~~"
我象个孩子,丢失了生命中唯一的支柱,对未知的恐惧,对生活的不信任,对亲情的渴望,让我发疯般哭喊着,嘶叫着。我的样子吓呆了搂住我的小正太,震惊了随后而来的爝、徵和费宇。整个世界只听见我心碎的声音。
其实,要忘记并不困难,难的是某天再次想起一切时,往事伴随着当时的心情一一再现,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有时却可以轻易地令你的世界天崩地裂。我以为可以忘记,我曾经生活在另一个时空,有着另一个身份,有不同的责任,对不同的人笑或者哭。可是我没有。是谁说过的:其实忘记就是不要去想起。
我睁着眼躺了很久很久,黄昏日落,月上枝头,光影交错,感觉着周围的焦虑、关切、疑惑,心里死寂一片。被火车撞上时来不及感到的虚空、无望,现在才活着感受到。为什么!?如果早知道活过来还要经历这一切,还不如就那样死了的好!
此刻,我才意识到自己常常会想起曾经看过的穿越文,其实不过是要藉由这些回想和自己的另一重生活发生联系而已。我那么平静地接受了自己死后穿越这个事实,仅仅只是自己骗自己活着就是一切。今天,才终于发现由于自我保护而被隐藏在心中深处的恐惧:我活着,却失去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