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罗,阿泰。”
叫阿泰的侍卫长,现在主管伙食。自从我天天开个唱给他们听后,我多了一群歌迷,阿泰正是现任歌友会会长。“我们可不可以换个吃法?比如铁板烧、麻辣锅什么的?”
“铁板烧?麻辣锅?” 阿泰顿感一个头两个大,眼神飘向展颜,“太子,那是什么?阿泰没听过。”
展颜只是微微一笑,暗示我继续说下去,眉目转动间,俱是傲气。
“嘿嘿,我家乡的吃法。今天就来BBQ吧。BBQ就是铁板烧的另一个名字。懂吧?”
在展颜的默许下,我指挥着阿泰支起篝火,先将一个盾牌烤热,把切成小块的兔肉沾上食油、盐巴等调味料,丢到盾牌上,再教他定时把肉翻转。滋滋的声音、袅袅的轻烟,浓浓的肉香,引得众人都聚了过来。
这世上大概没有什么比让一群许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的饿死鬼,眼巴巴地流着口水,闻着浓郁的肉香,等着生肉颜色逐渐变深、肉质逐渐变熟,更残忍的刑罚了。看着往日的彪形大汉们,被我小小恶整一下,我心里偷偷直乐。呵呵,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总算让我抱了因为绑架而心灵备受打击的一箭之仇。
午后的阳光,懒懒洋洋,透过树枝,斑斑泊泊的照到地上。我得意的教着大家烤肉,心里盘算着明天也许可以涮火锅,后天。。。。。。
目光突然遇上了展颜明亮眼睛,他犀利的眼神柔和了起来,眼角荡起了笑纹。
“常和涵王BBQ?” 一句话问得没头没脑。
“哦?没有啊。我和他犯冲,除了受伤、下大狱、被嘲笑,没什么快乐的记忆。问这干嘛?” 我微微一愣。
他第一次问我的竟是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欲擒故纵?暗渡陈仓?
“没什么。哼哼,只是好奇,他那样一个衷情天下、对战沙场,血气飞扬的人,他那样一个高傲得天下间没有一人、一事、一物,能入得了他的双眼的人,会因为什么样的人和事动心。”
好像什么人、什么时候说过相似的话。叶博涵、天下,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好像很了解他的样子。” 我侧目看他。
“一山不容二虎。我们争了多少年,想不了解都难。” 他唇角带笑。
既生俞,何生亮。绝对的敌人,相对的朋友?绝对的朋友,相对的敌人?
“有人说过,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实际是你的敌人。讽刺吧?”
他只是继续笑着,目光柔和地回视我,流水般轻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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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大约十天后,传来探报,叶博涵正在大范围搜索我的踪迹。展颜听了,只轻哼了一声,未作致评。不过转日,我们便弃车从舟,改走水路。
夜凉如水,风轻云淡。弯月如钩,繁星点点。
柳叶般的小舟滑行在水面上,拖出优优的水线,细碎的声音四处滑散。无垠的苍穹泛着的幽幽的莹蓝,银色的月光洒在河面上,碎成一片一片,笼上一层朦胧的轻愁。
比起山野疏林、纵马驰骋,碧波荡漾、月下泛舟又别有一番意境。对我而言,这哪里象被胁持,亦不象在逃亡,分明比度假还要悠闲自在百倍。
我的恬然自得,在旁人眼里却是个大大的异数。
这天,阿泰终于忍不住凑过来,问我:“公子,你真的从来没有担心过吗?”
“担心什么?” 我神经向来大条。
“当初劫狱,公子眼睛都没眨一下,半声也没哼。这种胆色,普天之下,除了我们太子,不会超过五个。可身无绝技、不精武艺的,仅公子一人而已。阿泰好生佩服公子。”
我浅笑,摇头以对。我当然怕。只不过心里明白,胳膊扭不过大腿,不想作无谓的挣扎罢了。
“公子,那你和我们这一路,真的一点也不但心我们不怀好意、暗中加害?不但心这辈子都回不了帝朝?” 阿泰不死心,继续追问。
回帝朝?帝朝,又不是我的家,为什么非回不可。我连回不了二十一世纪,现在都不再担心了,但心回不了帝朝?
“我们一路好吃好玩、游山玩水,这种日子在以前,我怎么求也不一定求得来呢。”
这是真心话。以前想争取一个短短的假期,是多么奢侈的要求啊。寒暑假要巡演。过年过节要登台。周末要签字售碟。一天24小时,把吃饭睡觉都省去,也仍不够用。
阿泰好奇起来,递过杯茶:“公子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公子,你最喜欢什么?”
我眨眨眼睛:“我喜欢看书,尤其是武侠小说。” 令狐冲的潇洒,杨过的深情,李寻欢的执著。。。。。。
“武侠小说?” 阿泰挠挠头。
“就是武艺高强的大侠,除恶惩霸、光大武林、统一天下的故事。”
“这很平常嘛。看我们太子不就行了?” 阿泰十分不屑。
我,无语。
“我没你命好,周围没有象太子这样的英雄人物。”
“有理。那还有呢?” 继续死缠硬打。
“我还喜欢运动。”
“运动?”
“就是跑跑跳跳,锻炼身体,增强体质。”
“啊?我们天天练功,成天想办法偷懒。公子竟然喜欢?” 阿泰一脸不解。
我,哑然。
“我还喜欢宿营。” 我有些犹豫,预感这回的考评一样不会太好。
“宿营?公子,你讲话好难懂啊。” 阿泰眉头皱成了一团。
“就是和朋友们一起,进山林、睡帐篷、烤野味。。。。。。” 我声音越来越小,底气严重不足。
“噢。原来这样啊。”
阿泰作恍然大悟状,“公子原来不喜欢豪宅大院,喜欢破帐篷;不喜欢厚褥高枕,喜欢打地铺。公子你可真不是一般的怪异呢?怪不得这趟出行,你整天这么开心。”
我,瞠目结舌。现代人的生活当真这么不堪、这么一文不值?
阿泰无比同情的对我说:“公子,真没想到你以前活得这么艰难。阿泰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再受苦。”
“好了,阿泰,作你的事去。左公子是返朴归真,你又怎能明白?”
展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他眉眼含笑,清淡的笑容如风似幻,“左公子也早点休息吧。明天就要到了。”
他听到了多少?
蒙佳之都在望,不知什么样的命运在那里等着我。
。。。。。。
我被展颜带上蒙佳大殿,国王头带五龙冠,身披锦缎龙袍,端坐大宝金殿之上。朝臣们依官位品级,分列站在殿侧。
早闻蒙佳在国王接手的时候,是一个被先帝治理得井井有条的江山。蒙佳国王无须费心费力,便可安享荣华富贵。加上他原本俊美绝伦,棋琴书画,样样精通,所以风流韵事自然数不胜数,花心大名不胫而走。俗话说,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数宴园池的后果,必是政事颇废,国力衰竭。
再看这个传说中曾经心高气傲、才情出众的人,如今年华已经老去,过度的纵欲只剩下鸡皮鹤发,惺忪睡眼,老态龙钟。只是细看之下,抬眸顾盼之间,意态隐约仍有无限风流。
难怪展颜有那种顾盼生辉的清韵。原来,人家基因好。
对我无理地上下打量,国王倒也不怒,慵懒道:“这位就是能左右天下异人左公子?众爱卿以为应如何处置这位左公子呢?”
“杀,保我朝太平。”
“留,为我朝所用,保我朝昌盛。”
众大臣七嘴八舌,吵炸了锅。听来听去,竟也是为了那个无聊透顶的预言。
我不禁涩涩苦笑。毫无根据的戏语揣测,竟可以轻易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让我辗转几个国家,一时捧上云端,一时踩到脚底。
人言可畏。
一片争论不休中,只有展颜一言不发,冷眼旁观。这份“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架式,倒象足了叶博涵。
“太子,你既带左公子回来,和左公子相处了不少时日,又作何想呢?” 国王伸伸懒腰,显得有些不耐烦。
展颜轻咳一声,狭长而温和的双眼,隐隐透出一丝笑意:“一路之上,左公子的歌赋才华,名不虚传。他对饮食也似有研究,所创的BBQ、麻辣锅,均堪称独一无二、举世无双。儿臣以为,左公子对日常琐事,也有常有精辟、独到的见解。至于其它,恕儿臣不知。儿臣以为,不如听听左公子自己怎么说。”
几句话答得不卑不亢,有理有据,两方大臣谁也没得罪,还巧妙自然地把皮球丢给了我。
我此时的境地可是不妙。若不承认是异人,恐怕难逃一刀灭口。若承认,又免不了要露两手真功夫。
两难啊。
“有趣,有趣。左公子就说两句,让朕也开开眼界。”
看着这个玩乐皇帝,我心里暗暗盘算,坚决不能承认自己是个草包,一无所长。可这真本事,看来只能靠忽悠了。
豁出去了。
“陛下,草民确是‘艺人’。” 只不过是此艺人,非彼异人。
“本事不敢。其实只不过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所谓‘游遍花丛、众人皆醉;处处留情、从不湿鞋’”
早听闻有正直的谏臣,劝昏庸皇帝少玩乐、多理朝。我何不反其道而行之,投其所好,撞撞运气?
“有人以为玩乐是不学无术,是玩物丧志。其实不然!这不是单纯地爱好玩乐,而是通过玩乐领悟到许多人生的哲理。比如,看到花开,就敬重才华俊秀的高士;品玩芝兰,就爱慕德行高洁的大臣;目睹松竹,就思念忠贞节操的贤才;面对清流,就褒奖廉洁奉公的官员;看到蔓草,就鄙薄贪婪污秽的恶吏;迎着疾风,就痛恨凶狠狡诈的奸徒。将玩乐引申出去,触类旁通,那么为人操守就近乎完美了。”
我脸不红、心不跳的诌了一大堆,连自己都差点深信不疑。
太强了,周星星都得甘拜下风吧?
我直视国王,手心里全是冷汗,成败就在此一举。
“哈哈哈,” 国王微愣了一下,随即仰面大笑,“甚合朕意啊。左公子与朕可谓是志同道,相见恨晚。”
众大臣面面相觑,不知形式何以急转直下,苦于不知如何作答。
展颜则面无表情,一双星眸,异於往日的深沉,深到几乎无法探出确实的感情。
“众爱卿不必再议,朕决定请左公子到宫中与朕详谈。退朝。” 皇帝说完,走下龙椅。
众大臣眼中,有的是鄙夷,有的是巴结,有的是迷惑。。。。。。
我不以为意。溜须拍马、口是心非又如何?为了活命自保、保存实力,暂时丢掉做人的原则,有何不可?
展颜眯眼看着我,目光深邃,俊逸的脸若有所思。他突然笑了,虽然只是一丝淡笑,却让清俊的容颜灿若朝霞,只是这个怎么看都很老实的笑容,竟似带了一丝诡异。
他轻轻一句:“好个玩乐哲学。”
玩乐哲学,引来瑶台酒宴。
紫烟缭绕,金壁辉煌,花影缤纷,流光溢彩,银光雪浪,说不尽富贵风流。
无数的你来我往,举杯豪饮,觥筹交错,满座尽欢后,众人均已微醺。
借着醉意,我大放厥词。说到豪放处: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做伴好还乡。”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说到黯淡伤别处,又:
“对酒两不饮,停觞泪盈巾。”
“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国王也两颊泛红,双眸朦胧:“左公子,你可知古往今来,朝代替换,先祖的卓越,高不可攀。生活在先帝的光彩下,倘若专情一物,便是昏庸无能、玩物丧志!
你说得好,‘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再干一杯。”
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恨少。
左一杯,右一杯。两人很快就烂醉如泥。
我开始后悔玩乐哲学的牛,吹得有点过头;马屁,有点拍得有点过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