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色天下(第一部)(穿越)上——贼生梦死

　　太师？林月心的父亲林太师？我抬头，发现眼前这个鹤发童颜的老人也正在打量我。 

　　他见我看他，随即慈祥地一笑：“这位想必就是楚先生了，最近可没少听陛下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玲珑不凡啊。” 

　　“太师过奖！”我拱手回礼。 

　　他冲我一点头，又转向随风，关心道：“小候爷的伤可好些了？不知道偷袭小候爷的贼人可抓到了？” 

　　“有劳太师挂念，那刺客还没有抓到。不过幸好受伤不是王爷。”戚随风恭恭敬敬完全一副乖宝宝的样子，看来这个太师还真不是个一般的人物。 

　　至于这套说辞，也是事先商定好了的。 

　　南宫襄那边目前还不宜弄得过僵，起码在表面上还要做足功夫。 

　　至于这次的事情，南宫襄肯定不会自暴其短，让别人知道他在蒿王爷的眼皮子底下绑架我。而随风夜闯王爷的偏宅，也是于法不合，受了伤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所以大家一合计，决定对外隐瞒这件事，就说是蒿王爷在进宫的途中遇到刺客，随风替他挡了一掌。 

　　“哼！刺客如此猖獗，那还了得？！那幕后主使一旦抓到，决不姑息！” 

　　“嗯，王爷也是这么说，现在王爷正调派大量的人手彻查这件事。”随风回答的相当谨慎。 

　　“好，那老夫就放心了，小侯爷还是暂时在宫中养伤吧，毕竟这里最安全。” 

　　“我也是这个意思。”皇上在一边点头道。 

　　其实来到这个世界，见了皇帝陛下我一直就有一个很大的疑问。我从来没听他自称过“朕”，一直都是以“我”自称。但是我不敢问，说不定这里的文化即是如此，我若是问得多了，反而给自己惹麻烦。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别的，林太师起身要走。 

　　“太师还是留在宫里用过膳再走吧。”皇上挽留道。 

　　“今天就不了，月心跟浩儿今天要回去吃饭，只是，老夫有个不情之请。”林太师拉起我的手：“老夫与先生真是一见如故，当真是喜欢得紧，不知先生可否赏脸来府上吃个便饭？” 

　　“这……”我有些犹豫，真不知道他怎么感觉和我一见如故的。 

　　“是老夫面子不够大？”他脸上依然慈爱地笑着，但是我能感觉到随风在被子地下抓住我的手紧了紧。 

　　“太师，我想中天是被刺客的事情吓着了，并不是要驳您老的面子。您老人家请他到家里吃饭那可是荣幸之至的事，别人想求还求不来呢。”随风紧紧攥着我的手，面上却是十分恭敬的笑容。 

　　“哦，是这样啊，那先生大可放心，我侄儿林浩是骠骑大将军，我让他随身保护先生，就算拼上他的命，也决计不让先生伤到一根汗毛。”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太师错爱，中天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在被下轻轻捏了捏随风攥紧的拳头，给他一个微笑让他安心。 

　　我已经明白，眼前这个人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太师。他能够因为侄子和女儿回家吃饭而推拒皇帝的邀请，就足以见得他已经不怎么将他的顶头上司放在眼里了。而皇上显然对他有所忌惮，刚刚他邀请我去他府里的时候，我明明看到皇上的眉头皱了一下，但是却始终没有阻止。 

　　我不想给太多人惹麻烦，而且就目前来说，他还不敢对我做什么。因为他可是向皇上和随风保证了不会让我受到任何伤害，那么我就不担心在凛王那里的事会重演。就算他要对我不利，至少也不会选在今晚。这次顶多是为了试探我，所以我不担心去赴的是鸿门宴。 

　　一路上他并不多话，只是偶尔问问类似多大了，家住哪里等等的问题，我也是十分谨慎地回答。 

　　马车走了约莫半个钟头，终于停了下来。立刻便有人上来掀了帘子将我们俩搀扶下马车。 

　　太师府建得十分华美，比蒿王府竟是有过之无不及，只门口两侧的狮子就要比蒿王府的大出一倍。 

　　林太师亲自引着我穿过建在水上的曲折的回廊，一边从容地带路，一边悠然地为我介绍太师府中的一些景致。 

　　现在正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的时候，长长的回廊上每隔两米左右的距离就会有一盏灯笼，而且灯笼的造型精致非常，竟找不出完全相同的两个，华丽得让我有置身元宵灯会的错觉，再与水中的灯笼交相辉映，更让人分不出天上人间。 

　　“不是老夫自夸，这太师府里的夜景，可比上河灯会还要繁花一些。”林太师见我一边走一边不停地赞叹，颇为得意，声调也比一开始的悠然缓慢激越了一些。 

　　“的确极品。”我毫不掩饰的赞赏让他更加高兴，话竟多了起来。想来这番布置定是出自林太师之手，且被他引以为傲。 

　　我们俩正赏灯，就见前面急匆匆过来一个人。 

　　此人三十岁上下，体型很健壮，一身墨绿色的锦缎长衫，腰系同色的宽腰带，头顶是一顶小小的紫金冠，一看这打扮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叔父，听说您老今天请了楚先生来，大家可都等不及了，让我出来迎你们呢。”这人的声音倒还不错，浑厚沉稳，没有想象中的破锣。 

　　只是……我有这么出名吗？怎么感觉短短几天，我就成了“地球人都知道”的人了？ 

　　林太师哈哈笑着，拉了我的手来到这人面前，道：“先生，这就是我那当骠骑大将军的侄儿林浩。” 

　　然后对林浩道：“你小子可别怠慢了楚先生，最近有刺客，要是楚先生少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 

　　“交给我吧！”林浩一拍胸脯道。 

　　“劳烦林将军了。”我淡淡地一施礼道。 

　　“先生客气！”他一边说一边走上来搀住林太师：“月心那丫头对先生的事从来不提，问她她也不说，结果听说叔父请了先生来，我们还猜测先生是那种长了山羊胡子的老学究，没想到竟是如此风流的人物。”说完颇有含义地看了我一眼。 

　　只这一眼，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老鹰盯上的兔子。我心中又警觉了几分。 

　　离着宴会厅还有一段路，就听到了那里传来的笑声，林浩突然神秘地一笑，对林太师道：“叔父，今天可是多来了一个人，你肯定想不到。” 

　　“哦？是谁啊？” 

　　“您见了就知道了。” 

　　林太师立刻对我笑道：“你瞧这孩子，还跟我卖关子。” 

　　“想必是为了给您个惊喜。”我微笑着回答道。其实现在我心里很紧张，但是表面上却绝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老远我就看到宴会厅的门是开着的，笑声就是这么传了出来。还没走到近前，林浩就冲屋里喊道：“叔父回来了。” 

　　紧接着，便有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款款地走了出来。 

　　我看着他的脸彻底愣住了。 

　　他很英俊，脸上轮廓深刻，有月光一般清冷的微笑，有深潭般带着丝丝银光的眸子，有玉树临风的身姿，但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这张脸，我是如此熟悉，熟悉到有四十年的时间他几乎天天出现在我梦里。 

　　那个长着同样的相貌的人曾经深深地伤害了我，而他为此付出的代价却是他的一生，最终，这重活一次的机会也是自他那里所得。这样一个我爱过，恨过，却最终不得不释怀的人，对他的感知早已融入了我的血液之中，如今，他却如此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的另一段生命里，这让我情何以堪？！ 

　　我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他，直到他略带厌恶的讶异神色自眼中闪过，我才猛然惊醒。他不是那个人，那个人笑容永远不会如此冰冷，那个人看我的眼神从来不会如此鄙夷，是的，我知道，他不是那个人，但是为什么心却痛得如此剧烈？ 

　　除了他，没有人发现我的异样，林太师惊喜地笑着上前拥抱他，并为我引见：“楚先生，这位是我的另一个做骠骑大将军的侄儿，林宇轩。”然后又转身亲热地拍着他问道：“宇轩啊，你不是带兵在边疆……怎么回来了？” 

　　“侄儿这次是回京述职，刚到，还没进宫呢。”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一样的声音，一样的名字，老天，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鸿门宴 

　　“楚先生不舒服吗？”林浩走上来扶住我的胳膊问道。 

　　“不……没什么，”我勉力恢复心神，看到林浩仍显疑惑的脸，只得解释道：“这几天在宫里不习惯，没睡好。” 

　　“先生可要注意身体。”林太师这才发现我的不对劲儿，转过身来，关心道。 

　　“是，中天知道。”我乖巧地点头。 

　　“楚中天？”林宇轩的声调有些怪异，眼中寒芒点点。 

　　“正是在下。”我抬起头迎视他，却不经意间捕捉到他眼中闪过的一丝狼狈。 

　　“你看我，老糊涂了！”林太师拉过我，对林宇轩道：“这位是楚中天楚先生，是你二姐夫给剑儿请的先生。你别看楚先生年纪轻轻，可当真是天纵英才，自从楚先生进了蒿王府，就再没听说剑儿调皮惹事了，现在就连皇上都对楚先生称赞有加，这些天一直留先生在宫里住着……” 

　　“哦，失敬。”还没等林太师说完，林玉轩就冲我淡淡地一点头，转身进屋了。 

　　林太师似乎对这个侄儿也颇为无奈，对我道：“先生莫怪，宇轩就是这个脾气，再加上长年在边疆驻守，也不大和周围的人打交道，先生不要往心里去。” 

　　“太师言重了。”我看清楚了林宇轩眼中表现分明的不屑，我不知道林太师这么说是有心还是无意，只是这话听在别人耳里难免就会生出另一种想法，不过这又怎样？清者自清，我又何须去解释？！ 

　　一进门，就看到林月心坐在圆桌旁正冲屋门的位置，斜藐着我的眼中闪着冰冷的光，真是端足了架子。 

　　“这不是楚先生吗？我还以为先生最近很忙呢，又要教剑儿念书又要伺候皇上王爷的。” 

　　“月心！”林太师喝止道：“楚先生是为父请来的客人，你太失礼了！” 

　　“原来如此，先生莫怪，倒是月心误会了。”她那张布满冰霜的绝色的面孔上此时竟浮起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不防事，王妃不必自责。”我并不理会她那种耐人寻味的表情，无非庸人自扰罢了。 

　　“姐姐平时就这么阴阳怪气的，先生别理她。”一个宛如黄莺出谷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讶然回头。 

　　身后站的是一个二八年纪的少女，一身鹅黄轻纱，宫装罗裙。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神采飞扬，娇俏的嘴唇微微弯起，水润如珠，让人恍惚间疑似见到了来到凡间嬉戏游玩的桂花仙子。 

　　“这是我的小女儿，林月夕。家里数她最小，大家都让着她，反倒把这孩子给惯坏了，没规没矩的。”林太师说完，瞪了林月夕一眼，却是溺爱多过责备。 

　　林月夕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一把将我拉到他身边坐下，然后示威似的冲正面色阴沉地看着这边的林月心做了个鬼脸。 

　　其他人似乎是碍于太师的面子不得不跟我敷衍两句，但是显然都不屑于我教书先生的身份，一会儿就各自聊各自的去了，我也不在意，本来就没打算跟这些人有什么瓜葛。只是林浩和林月夕不停地跟我说话，倒也不觉得冷场就是了。 

　　“听说先生最近给陛下说的那个故事陛下相当喜欢，连奏折都不在书房批奏了。”酒过三巡，林太师对我说道。 

　　“陛下想也是累了，听故事正好可以放松一下。”我知道像林太师这种人一般是不说废话的，所以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一定的意图。 

　　“那先生有时间的时候可否也给老夫讲上一段，这几日经常听陛下拿这故事说事，老夫琢磨着这故事竟不是一般的市井流言，颇有点意思。” 

　　“太师若不嫌弃，自是可以。” 

　　“什么故事啊？连爹爹都感兴趣……”林月夕拉了拉我的袖子问道。 

　　“呃……这个故事的名字叫《三国演义》，说的是……”我正想大略地解释一下，就听“当啷”一声，林宇轩的酒杯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侄儿一路劳顿，这酒有些上头了，”林宇轩一边对林太师说一边站起来，身体竟有些摇晃：“侄儿想先去休息了。” 

　　“累了一路，回来就不要喝那么多酒。”林太师皱了皱眉头，看样子是真心疼这个侄子：“叫玉儿和小翠送你回房吧。” 

　　“不必了，侄儿自己能回去。”看他身影虽有些摇晃，方向感还算准确，林太师也没再坚持，随他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自林宇轩一离开，酒席上的气氛反倒更热络了，大家说话更肆无忌惮了一些，好像林家的人除了林太师，其他人都挺畏惧林宇轩的，包括同为骠骑大将军的林浩。 

　　“楚先生可有心仪的女子了？”林月夕一边为我满酒，一边在我耳边轻声问道。 

　　“楚先生可有心仪的女子了？”我刚要回答，就听一边的林浩捏了嗓子开始学。 

　　一桌子的人轰然大笑，气得林月心羞红了脸直跺脚，眼泪含在眼眶里眼看就要掉下来了。 

　　“别别……”林浩一见，立刻慌了手脚，一边拿袖子给林月夕擦眼泪一边哄道：“月夕别哭啊，我这不逗着玩呢，下次哥哥不敢了还不行？” 

　　“哼！下次不敢了？你欺负我的还少？！每次都说下次不敢了！”林月夕立刻反驳道。 

　　“那我认罚还不行？明天我带你去骑马作为赔罪可好？” 

　　“骑你的‘惊云’？” 

　　“……好！就依你，骑‘惊云’！” 

　　林月夕终于破涕为笑，大家也松了口气，看来令人害怕的不单单是个林宇轩啊。 

　　经林浩这么一打岔，刚刚的话题就中断了，林月夕不好意思再提，只是一个劲儿地往我的碗里夹菜。 

　　“月夕，怎么光见你给楚先生夹菜？为父可还饿着呢，乖女儿不能厚此薄彼噢。”林太师的调侃让林月夕羞红了脸，也让我的心中警铃大作。 

　　这真的是巧合吗？真的只是在酒席上因为林月夕刚刚的那句问话而延伸出来的话题吗？ 

　　现在我和随风的关系虽说不是尽人皆知，但是皇宫中一些高位的人很多都知道的。尤其是太师整日在皇上身边，又是王爷的丈人，那天去看望随风的时候，他对我和随风的亲昵表现也不以为意，显然对我们的关系是早就知道了的。 

　　那刚刚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呢？一般情况下不是应该告诉自己的宝贝女儿，她喜欢的这个人已经有别的爱人了，让女儿早点死心，免得受到更深的伤害，最不济，也该回避这个问题才是。那刚刚近乎推波助澜的调侃算什么呢？ 

　　我开始感到如坐针毡，因为其他人见太师这样，也随着开起我们俩的玩笑，只有林月心不说话，在一边冷冷地笑着。 

　　不能这样下去，我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不管这是不是个阴谋，都不能任事态这样发展下去，林月夕是个好女孩，她不应该受到伤害甚至成为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