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点头。
他看我这呆样,想了想又说:“雅儿跟你一起走,到家再说吧。”
我还是呆呆点头。
他看着我叹口气,摇摇头,走了。
南宫雅背着包袱,拉了我就走。
南宫鸿在背后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
我笑,言儿,我会去找你的。你答应了的事,是不能反悔的。
我相信,你是绝对不会伤害我的。
过往
我,这是在哪里?
没有天,没有地,四周灰蒙蒙的,什么也没有。
空,全是空的。
不,不对。我应该在医院,在那个白色的房间里。
房间外面有棵大大的梧桐树,树旁有个男子懊悔痛苦地等在外面。
护士进来问我,要不要让他进来。
我看看护士,她是个十八岁的年轻女子,微红着脸,眼含春色。
我心里冷笑,出色的皮相真是迷惑人啊。可惜我们谁也无法幸免。
是谁说过呢?恶魔总是长着俊美的容貌。
我当时听了只是一笑,不放心上。
那护士还在等我的答复,嘴角微撇,替他不值吗?那样一个英俊帅气,年少有成的男人,却守着一个病入膏肓的残废。
我摇头,护士出去,带上了门。
我撑起身子,看向窗外。
那个护士,含羞带怯地接近他,跟他说话。他转身离去,护士跟在他身边。边走边聊。
我笑。又一只迷途的羔羊。
然后呢?我又在哪里?
一片虚空,无物,无我。
指尖穿来细腻温热的触感,手指抚摸着一片白皙细致的肌肤。那是婴儿的脸。金褐色的瞳眸清澈明亮,纯净而动人。微红的脸,温润的嘴唇,长长才睫毛。
我好喜欢,如此纯洁的生物。
面前出现一枝花,四个叶形瓣、六强雄蕊、橙底红斑,是奇异花。
拿着花的是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手上沾满泥土。
手的主人是个五官精致,皮肤白皙的小孩,周围满是阳光,眼眸金黄中微带褐色。他红着脸,睁着双水汪汪的大眼,害羞而期盼地说:“给你,戴上。”
“花要送给自己最喜欢的人。”他低着头说。
我看着他,心里柔软而温热。
这个世界,终于,真实了。
然后,忙碌地适应着这个世界,心里却总是安定平和的。因为,总是有个人站在我身后。我哭,他跟着哭。我笑,他跟着笑。
时间如流水缓缓流走,一天一天,心里的空洞被塞得满满地,不留一点空隙。
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的人变得比我高了。金褐色的眼眸,白玉般的脸庞,精细五官,整个人显得俊美而帅气。
我渐渐不满他总在我身后,我要他跟我并肩。对,并肩而行。
我看着他的眼,金褐色的眸中,满满地是我的身影。我满意地笑。
我放松自己,在他身边,依赖,任性,撒娇。他渐渐地站在我身边。
后来他答应,要跟我一起到老。他说,老了的时候,他会扶着我。
这时我终于确定,这个人,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他是奸细!”有人在我耳边吼。
我才不信。
可是,他离开了。
眼睛潮湿,微微有些痛。滚热的水流从眼角滑过,流入双鬓。
“鸭霸,鸭霸。”有人在耳边吵:“寒钰,鸭霸。”
我睁开眼,视线模糊。手背在眼前一抹,湿冷一片。
“你哭了?”南宫雅担心地看着我。
我用衣袖擦干脸颊,白他一眼:“你才哭了。”
南宫雅也没再问,递来张热毛巾说:“旌先生找你呢,让你快过去。”
“旌爹找我?”我猛地坐起身。“你怎么不早说。”
赶快找衣服穿上,草草梳洗完,提脚便往外跑。
“这么急做什么?”南宫雅在身后问。
我没回头。
前几天回到家,我左思右想,总觉得言儿是从那天我独自去见了白发美人后,才变得异常的。后来问了南宫雅,他说那天我前脚走,他后脚也离开了。
我懊悔得简直要撞墙。我怎么就那么呆呢!言儿那么个害羞的人,怎么可能主动说要跟我做爱?我他妈怎么就头脑发热,什么都不想,整天就知道傻笑?!真是猪脑。难道,长了个男人的身体,就只会用下半身来思考?真是失败。
我想,这件事一定跟俊杰有关系。所以,我就拜托旌爹,托京都的师伯帮我找人。线索有两条:其一,是阳光下会变成金黄色的褐色眼睛。其二,是一个叫做俊杰的人。
现在旌爹让我去,不会是已经找到了吧?
我在心中暗暗咬牙:俊杰表弟,你等着,我会好好回报你的!
运足轻功,我以最快的速度往西厢主院而去。
新帝
昨夜辗转反侧,睡着时,月已西斜。现在,天已经大亮。
旌爹的卧室近在眼前,我一脚踹开门,大喊:“旌爹!”然后停住脚步,闭上嘴。
一道恶狠狠的愤恨眼神扫来,我背脊一寒。欲求不满的男人,惹不得。
果然,下一刻我爹翻身下床,一声大吼:“你个兔崽子,进人房间不知道敲门啊!你还敢踹门,你活腻了你!”
我无视。
爹装得跟什么似的,还以为我不知道他是小受,整天装成个攻。切!钰儿我九个月的时候,就知道是他被压了。还装呢!
“好了,”旌爹说:“是我找钰儿来的。钰儿,先去外屋坐坐,我马上就出来。
我连忙点头。我爹可以不理,但旌爹绝不能得罪。他可是只老狐狸,身边还有只大虫。得罪了他,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刚喝两口茶,旌爹来了,后面是黑着张脸的我爹。
在我闪亮亮水汪汪的两眼,期盼地注视下,亲爱的旌爹终于开口了。
“钰儿。”
我点头。比哈巴狗还哈巴狗。我爹在旁边冷哼。
“确是有他的消息了。”
我两眼放光,盯紧旌爹,眼睛一眨不眨。
旌爹也不看我,慢慢品着茶,继续说:“这消息也跟整个寒家有关。”
我还是不眨眼睛,只望着他。
“我来说吧。”我爹插嘴。
我立马转移目标,盯紧我爹。
我爹不太适应我火热的视线,咳了咳,说:“京里传来消息,皇上驾崩了。”
我不满地瞪他。皇帝死了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杀的。
我爹当没看见,继续说道:“皇上传位于七皇子泰王。”
我忍不住打断他:“谁当皇帝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要听言儿的事,是关于言儿的事!”
旌爹压住我的火气,轻声说:“听你爹说下去。”
我看看他,我忍!
“如果是十多年前,李泰登基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是现在,大权旁落,朝廷操控在十皇子李茂手里。前几天,李泰写下让位诏书,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嫡长子,李茂为摄政王。”
我不耐烦地说:“逼宫,挟天子以令诸侯嘛。快往下说。”
我爹看看我,说:“那个嫡长子,将来的皇帝,是李泰刚从民间寻得的幼子。”
哐当,我手抖了抖,茶碗落到地上。
我看着我爹,颤着声问:“他叫什么名字?”
“李莫言。”
我呆呆看着破碎的茶碗,碗里的水正从裂缝流出,慢慢地,侵湿周围的地面。
“钰儿,你没事吧?”我爹担心地喊我。
“没事,”我摇摇头,微笑:“我有什么事啊?”
站起身,抬腿往外走。
爹在后面喊:“等等,钰儿,爹有事跟你商量。”
我转身回头,看着他。
“新皇登基,首先就会肃清朝野。我们寒家,将会是第一批。趁着登基大典还没举行,爹准备遣散家人,免得殃及池鱼。”
我点头:“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孩儿没意见。”
“可是,”我爹有些不安地说:“爹会遣散所以人,包括你娘。”
我笑:“帮她找个好去处。”娘她要的,我没法给,爹也不会给。只能,作最好的选择了。
我说:“最好给她找个好男人,让她幸福。她还很年轻,才三十四岁。”
爹点点头。
西厢后院的茶树还是那样儿,草垛子也同样。
我躺上去,吹着同样清新的微风,晒着同样温暖的阳光,鼻间也同样满是茶树的清香。可是……再没有那个人,会在我闭眼养神的时候,走过来拉我的衣袖,含羞带怯地送我朵花了。
“给你。”旁边有人说。声音沙哑难听。
我睁开眼,是一朵野黄花。
南宫雅正对着我笑,露出一口白牙。
白他一眼,我坐起身。“没诚意,随便扯朵花送人。”
他爽朗一笑,坐到我身边,说:“我是很细心的找的。你看这花,比所有的花颜色都深,花瓣也特别大,味儿也特别香。”
切,胡扯淡。我要相信才有鬼了。
“找我什么事?”我淡淡地说。
南宫雅笑着看我:“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我点头:“当然可以。”
南宫雅高兴地笑。
我补充说明:“你就像我弟弟。”
南宫雅拉下脸。
沉默一阵。
南宫雅说:“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叫言儿的。可你也知道,他出卖了我们,也利用了你。”
我皱眉,反驳道:“他没有。”
南宫雅怒吼:“他有!”
我沉默片刻,轻声说:“我想单独一个人静静。”
南宫雅沉声说:“你不能因为喜欢他,就不承认现实。他利用了你。”
我讽笑:“什么是现实?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
南宫雅无法回答。他还是个孩子,没遇到过这种问题。
我起身离开。
“不管怎么样,我相信他。”
再次离家
爹把一切都抖开来讲,包括哥哥姐姐们的身世。一家子人全散了,休妻离妾理所当然。没人敢多说一句,除了我娘。
“钰儿,钰儿啊!”我娘哭哭啼啼地在茶树后面找到我,“你爹他,你爹他不要我们娘俩了!”
我叹口气,从草垛子上坐起身,拉了她在旁边坐下。安慰她说:“娘啊,休了就休了吧,孩儿帮你找一个更好的。嗯,水岸山庄的白鹇白庄主人很不错。他一直很喜欢你呢,恐怕早已在府外候着了。”
白鹇妻早亡,独子为人忠厚老实。白鹇一直洁身自好,虽略显迂腐,但不失英气。配我娘还不错。我知道他每月初一上午必去延青寺烧香,便建议娘每月那时前去祈福,两人果然对上。以往还碍着我娘是有夫之妇,现在可以喜结连理了。
我娘先是呆滞,再是脸红,最后是不可置信。
她轻声说:“钰儿,这事儿你早知道了。”
我微笑着说:“是。”
她叹口气,问我:“你喜欢你师父比喜欢娘还多,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