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微笑:“是。”
啪,脸上挨了一记,立刻火辣辣地疼。我娘哭着跑了。
这力道还真大。我叹息,女人啊,打人总喜欢打脸。
南宫雅从一旁冒出来,沉着张脸责问我:“你干嘛要伤你娘的心?”
胸中涌起一股烦躁沉闷,我起身与他擦肩而过:“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管我?”
南宫雅在后面大骂:“你这个没心没肺的自私鬼!”
我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每个人都跟我要解释呢?真是。如果言儿在,他根本不会问我为什么,他会笑着抱我,或者让我抱他。
这个世界,只有言儿懂我,也只有言儿才会一心一意地关心我。
新皇终于登基,关于寒氏一族的旨意也下来了。京都方圆五百里以内,任知州以上官职的族人皆是斩首或是流放。济春城在京都以西六百里,我爹的知府官职刚好比知州低一级,只是革职。
我爹决定跟旌爹一起回圣门住一段时间,两口子天天柔情蜜意,哪有半点妻离子散、家门败落的凄惨相。依我看,他俩过得比神仙还快活。
其实旌爹兴高采烈我可以理解,毕竟他盼了那么多年,就盼着我爹抛妻弃子,跟他双飞嘛。可是我爹就真是无耻了。爹啊,我知道旌爹有钱,养得起你。可你也不能当小受当得那么高兴,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啊!
切!不知道钰儿我正在单飞中吗?爱现!
哥哥姐姐们则展现了他们惊人的适应力。不知道是由于爹从小到大的不闻不问,还是他们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世,对于这次的变故,竟然没人出声反对。尤其是因此被退婚的二姐,整天笑嘻嘻地,好像女人家被夫家抛弃是件天大的喜事似的。
房子家产没被朝廷抄收,旌爹便说把这些留给剩下的人吧。我爹自然没意见。大哥、二哥随便拿了些盘缠,便出门闯荡江湖去了。反正这些年他们也都在外面混,好像还有些名号。三哥拿了一大笔银子,准备做一个大大的奸商,开个钱庄。一干妇孺全留在府里,银子就放出去收利钱,也能支持生活。
而我娘,从那天打我一巴掌后,再没见面。听我爹说,除了小翠、小兰,她什么也没带。一出门就钻进个轿子走了,轿夫很像是水岸山庄白鹇的亲信。听爹这么一说,我放下心来。
在家里的各个院子走了一圈,到桃林梅林杏林里四处一逛,再到茶树后面草垛子上躺了躺。我吁口气。这个家,以后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我开始准备动身去京都。
毒药、解药,疗伤用的、逃跑用的、刑囚用的,能带上的全带上了。
取出软猬夹、天蝉手套、乾龙护臂,想了想,又带上精丝护膝。
银票从十两到万两,一一具备。再带个小荷包,装些碎银。
左右看了看,我满意地笑。万事俱备。
正好南宫雅跑来辞行,说是家里出了点事,让他去找他哥回去。
我看着他,突然发现他长得也不错,剑眉星目。
“你不走也不行了。”我笑着说:“我明天也要走了,去京都。”
“去找他?”
我点头。
南宫雅顿了顿,问:“为什么?”
我笑笑:“晚上没他睡不着。”
南宫雅红了脸:“你以前,跟他……”
“对,从小就跟他一起睡。自己一个人,睡不着。”
南宫雅沉默片刻,说:“你只是缺个人……睡觉?”
我说:“是。”
“不做其他事?”
“不做其他事。”
“那好。”南宫雅低着头,红着脸,沉着声说:“我陪你。”
……
我听见自己说:“好。”
第二天一早,我再次离开家。南宫雅会跟我走一段,然后才分开。
送行者寥寥,只有我爹和旌爹。
旌爹心情好,帮我写了封介绍信给京都的泉师伯,托他照顾我。
我爹则在一边唠叨:“出门别惹人,京都牛人特多。如果真闯祸了,就往你泉师伯那儿躲,由他给你担着。”
我点头上马。爹还在啰嗦:“要是不想找了,就回圣门去,爹请你喝酒。”
我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开玩笑,找到言儿后,还回圣门那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再等个百八十年还可以商量。天大地大,哪里不能去啊。只要找到言儿。
对,只要找到言儿,哪儿都能去。
马蹄声的的,南宫雅沉默。
“你不行。”我说:“不是言儿不行。”
南宫雅点点头:“嗯,我知道。我好像也不习惯跟你一起睡。”
我笑:“那你习惯跟谁一起睡?”翠花楼的梅娘么?
“我哥。”南宫雅答得脆生生。
“哦。”我无语。
“前面就分道了。”南宫雅说:“有事找我,你这人虽然自私又冷血,总算是我行走江湖交的第一个朋友。”
我点点头。
两匹马一左一右,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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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乡
大源王朝的京都类似于唐长安城。
笔直宽阔的街道将京都城划分成一块块四方形。街上人潮汹涌,来来往往。车如流水马如龙。人人锦衣绸衫,佩环玉扣,好一幅安康景象。先皇的驾崩、新皇的继位,看起来丝毫没有影响到百姓的生活。
我随人流往前走,看着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听着街边的小贩高声叫卖,感觉有些恍惚。没有人在身边,只有我一个。繁华中的寂寞。
这个世界这么不真实,好像那个时代看的古代连续剧,而我,像是迷途中的一抹幽魂。没有归路。是不是我在梦中,这一切都是我梦中的人事物?我不知道。摊开手掌,我看见自己白嫩的手指,手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旁边有人喊:“小兄弟,来喝碗粥吧。”
我坐了进去。
“两碗粥。一碗白米粥,一碗瘦肉粥。”
“啊?”老板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扔给他一锭碎银。
粥上来了。
我看看瘦肉粥,端起白米粥,一勺勺慢慢地喝。
没什么滋味,我想,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爱喝。
喝完白米粥,我继续在街上闲逛。
来京都的时候,快马加鞭,日夜不休,恨不得插了翅膀立刻就到。现在到了京都,却迟疑起来。只是在街上晃悠,心中纷乱,脑子也不清醒。
难道这就是,近乡情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他见到我的反应是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夜幕降临,我走到了西市的边上,临河。河两岸挂起一排排的红灯笼,人声鼎沸,喧嚣热闹。
远处传来杳杳的歌声,隐隐约约。依稀可以听出几句:“……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别时容易见时难。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歌声凄凉谈不上,却有十分的相思,绝对的惆怅。
我寻音而去,渐渐听全。是一首词,那个时代曾经听过的。当时听来,没什么感觉,只觉得美而悲。现在听来,心中却是酸楚疼痛,方才感悟。
我低声轻吟:“梦里不知身是客,别时容易见时难,天上人间。好词,好词。”
“谁?谁在那里?”清脆甜美的声音,雌雄莫辨。
我连忙出声:“在下京都游客,听见这美妙歌声,不觉附和出声,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河岸边树后出现个少年,个子不高,暗淡的星光下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亮亮的一双眼睛。那人走近说:“没什么,我也是随便吹吹,有人欣赏也是件美事。”
我回答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叫寒钰,兴会。”
他愣了片刻,才说:“我叫秦甄。”
我走到靠河的树边坐下,看着对岸的红灯黄烛,对他说:“再唱一遍那首词吧。”
秦甄也不多言,张口便悠悠唱了起来:“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歌声悠悠荡荡,回音不绝。
“梦里不知身是客。”我轻声叹息:“这世界,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秦甄也叹息:“晴天白日时,是现实。午夜梦回时,如梦境。”
秦甄问:“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话寒兄是从何得来的?”
我说:“这词秦兄又是从何而来?”
秦甄说:“从梦里来的。”
我回道:“我也是从梦里来的。”
秦甄说:“梦里还有些什么?可有孔子、孟子?”
我笑:“本人文盲,只知道啤酒可乐,不懂文化。”
我与他对望,在对方眼中,看见同样的心事。
心中一暖,我微笑说:“寒钰刚从外地来,还没投宿客栈。逛街许久,连晚膳都还没吃,现在肚子都饿扁了。不知秦甄兄有没有好的去处,介绍介绍?”
秦甄也笑:“吃的住的,都可以去我家,只是先说明,那儿可是红灯区哦!”
红灯区。我大笑道:“那可是好去处啊,比客栈好了不知多少倍呢!”
两人相对而笑,互拍肩膀,挽着手同去。
秦甄他家,是京都第一楼的杏花楼,母亲是杏花楼的主人秀娘。
我取笑他:“拉皮条的。”z
他脸一红,回我一句:“平头老百姓,乡村土农民。”
我无辜。虽然我爹被革职了,但好歹也当过几天少爷。虽然济春城跟京都一比,确实是麻雀比凤凰,可还是个城,不是农村啊。再说了,农民光荣,没农民你吃什么喝什么啊。鄙视这个封建遗少。
从后院进了杏花楼,没看到莺莺燕燕,却看到个普通的四进院子,跟个普通民居似的。
我诧异地问秦甄:“京都的勾栏院都平民化了?朝廷也开始扫黄了?”
秦甄斜眼鄙视我:“怎么可能。这里开妓院,那就跟那里开商店是一回事,那些朝廷大臣们还天天来呢,谁敢来找碴,吃饱了没事干是不?”
我汗颜。这也不能怪我没见过世面是不?我家又没在京都开过妓院,我怎么会知道呢?
秦甄狠涮我一通,然后才解释说,要从左面那道窄门过去,再走一截,才能到营业区。这里是后院,客人是到不了的。
我这才恍然。y
上饭的丫头好奇地问秦甄,“这位小公子是谁?”
秦甄回答:“这是我老乡。”
我望天花板翻白眼。秦甄不是一出生就在京都嘛,往哪里找老乡啊。说兄弟、好友、旧识,哪样不比这答案强啊,这不惹人疑窦嘛。
那丫头以为秦甄不想回答,暧昧地看我俩好几眼,溜到外面去找人说悄悄话了。
我横秦甄一眼。b
他却恬不知耻地邀功:“我的清白可都丢在你身上了啊,你可要负责啊!”
我还能说什么,只能握紧拳头开扁了。
第二天,去找泉师伯报到。
泉师伯是大名鼎鼎的国师,又手握兵权,跟摄政王李茂交情深厚。只要找到他,我就可以见到言儿。
来到国师府,却发现府门紧闭,外有重兵把守。
我纳闷,这是怎么回事啊?
吹风~~
随手拉了个路人甲,指着国师府问:“这泉国师出什么事了,怎么门禁森严的样子?”
没想到路人甲一把拍下我的手,拽了我的衣服往旁边一拉,把我带到个小巷子里,然后喘着粗气呵斥我:“你小子不想活了你,敢在国师府门外指手画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