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舟很好脾气地笑著答:“是揽舟近几年越来越难看了,小时候长得还是很像凌云哥的。”
凌云则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仿佛事不关己。
我挑了挑眉毛,没有再说什麽。
揽舟果然是一等一的温和脾气。那双月牙状的笑眼都好像能说话般,未语先笑,左脸颊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至於凌云,虽然不怎麽说话面容冷峻,但也很明显不是个爱惹是生非的人。
这样等了不一会儿,除了正从江南赶过来的红峭,九舟和岳飞儿都到齐了。
我不想多费口舌,起身,无视他们惊异的神情,径自带著他们走进极乐宫始祖师裂天的墓室。
用火折子点燃墓室内的灯火,几个人终於看清了墓室墙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的剑谱刀式等等极乐宫最初时的武功秘籍。
即使冷凝如凌云也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岳飞儿揽舟更是已经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其实当初萧印月带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我的反应比他们还要有过之而不及,因为这些秘籍实在是非常非常精妙,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自己以前都是井底之蛙的感觉。
但这还只是冰山一角,真正让人为之疯狂的则是祖师祭台背後的密室里记载著的,至尊极乐。
不过我并不打算让他们看到至尊极乐,因为这个内功虽然厉害,但也的确太霸道,在我没有弄明白怎样闯过五阶之前,让别人修炼其实也是与害人没差别。
况且,我相信这密室外面的武功也足以让他们在这个月里大大提升自己的修为了,贪多嚼不烂。
“好了,先不要看了。”我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他们:“从今天开始,你们每天来这里选自己喜欢的秘籍修炼。你们都是极乐宫最顶尖的好手,我相信你们都有自己的方式进步,我不会干涉你们。但是希望你们一定,一定要认真对待这次群英会。”我看著他们一字一顿地说。
揽舟第一个柔柔地应:“宫主放心。”
岳飞儿嘿嘿笑著附和:“就是,放心放心~”
我白了他一眼,小屁孩就是喜欢凑热闹。
凌云和九舟则分别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也不想多嘱咐什麽了,他们都是聪明的人,一定知道自己该做什麽。
……
……
回去的时候刚刚是午时,桃斐小同学已经把菜都布好了在厅堂里眼巴巴地等著。
其实我这个人虽然喜欢吃,但的确是个不太儒雅的粗人,至少我就无法叫出来这满桌子的东西都叫什麽。
桃斐从椅子上跳下来,“墨宫主回来了!”声音里居然有点欢天喜地的味道。
我愣了愣,有点不适应一直低头小媳妇状的桃斐忽然这麽热情,“恩……等很久了麽?”
“我刚刚……学做了一个菜……”桃斐的瓜子脸又有点泛红,然後微微伸出食指,指著放在正中央的一盘……白菜炒肉==|||||||
我虽然不知道这道白菜炒肉有没有文雅的类似於白玉XX之类的名字,但我很清楚,布菜最简单的规矩就是,大鱼大肉放中央,白菜炒肉一定要边闪,所以我敢肯定,这一定是桃斐小屁头私自挪到中央去的。
忍不住闷笑了一下,我拿起银筷,夹了一块白菜放到嘴里,仔细地嚼了嚼,又嚼了嚼,然後还是不太确定,於是又夹了一块再嚼,这次终於明白了……虽然很难相信,但是……干!这个该死的小乌龟壳给我炒菜居然连白菜都没炒熟?!
可是看著那双亮晶晶望著我的黑眼睛,我实在不好说什麽。
只好勉强把扭曲的面色调整好,举起麽指:“好吃。真不错。”
桃斐立刻笑得眯起眼睛。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实在是个不喜欢哄小孩也没有哄小孩天分的人啊,可是为什麽像岳飞儿桃斐这种小孩子总是喜欢粘著我呢?
既然说了好吃,那就只有多吃,所以这顿饭我就一直在无比郁闷地啃生白菜还要装出幸福笑容的痛苦中渡过。
最後,桃斐小同学终於说出了他的不良企图:“墨宫主……我,我可不可以跟著你们去江南?”
我一口白菜顿时噎在了喉咙处,皱起眉头说:“什麽?”
“我也想去江南……”桃斐低下头小声重复。
这时我正式决定我讨厌小屁孩,因为他们都喜欢看热闹看打架却不晓得後果。
“不行。”我不假思索地摇头。
“我不会惹麻烦的……我一定会乖乖跟著你们,只是去看看,看看而已……我从来都没有去过江南。”桃斐弱弱地替自己争取,却看都不敢看我。
我叹了口气,放下筷子,转身面对著桃斐:“桃斐……你要明白,如果这次去江南是游山玩水,我不仅会带著你,凛熙,青彦,这些人我都会不假思索地带上。我不同意,是因为我不希望不必要的人受伤。”
“我希望能保护每个身处极乐宫的人,这次去江南也是一样的目的,如果不考虑後果就带上一大堆人,可以说是与我的初衷相违背的。你明白麽?”
桃斐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才低声说:“明白。”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帮我去照顾照顾凛熙,他一个人可能也会闷,你陪陪他正好。”我转头淡淡地继续:“另外,菜做的很好吃,真的很好吃。”
之後的一个月过的很快。
说起来岳飞儿那个小孩进步是最大的,以前就连蓝衣宫人的功力都很难达到,现在这一个月下来,居然能勉勉强强跟揽舟打个平手,当然,揽舟本来也会比凌云红峭九舟他们略差一筹。
除了岳飞儿,我觉得最让我惊喜的就是我自己了。
以前虽然知道了自己已经到了至尊极乐第三阶,概念上确实是能跟萧印月并驾齐驱,但是因为一直没有跟人动手,所以也不知道到底强到什麽程度。
前两天我实在无聊,就心血来潮地跑去跟重楼过招。
本来刚开始的时候重楼确实只用了六成的功力,但因为当年他那强大的武功给我印象太深,结果我上来就是八成功力的一掌,居然一下把他劈得倒退了八步。高手相争,一步都可以定胜负,更不要提他在之後还调了好半天的气息。
之後我们才端正态度,各自都出了九成的功力切磋。
最後的场景就是,周围方圆百米的一大片桃树林都被肃清,可是我们还是不分胜负。
最难以相信的除了我自己就是重楼了,事後他百思不得其解地问我:“奇怪好奇怪,就是养猪也没有这麽快的呀?”
虽然我对他的比喻不太满意,但是我对他打算比喻的内容非常满意。
那时也是我第一次尝到至尊极乐的如斯强横。却忽然忍不住有些发怔,当年萧印月……他在这个时候,也有满足过的吧……我本以为我可以彻彻底底地忘记他,可是不能,印月你或许也该开心一点,在你背後,有我这样一个自私透顶的人会始终记得你。
桃斐小孩至此之後就没什麽动静了,不过听岳飞儿说有次见到他在凛熙那边,两人相处的还不错,我也觉得放心很多。
临行前的那天,我左思右想犹豫很久,觉得还是应该去跟凛熙说一下。毕竟……毕竟……不说的话,我会觉得心里不踏实。
决定下来,我披好衣服就向凛熙的小院走去,那时已经是圆月高悬,夜色凄迷。
其实有时候也会有些郁闷,觉得只要碰到关於凛熙的问题,自己就会变得婆婆妈妈不干不脆左思右想还外带自卑情绪作祟。可是至今也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MD我要这样纠结到什麽时候啊。
我抱著这种有些悲愤得情绪到凛熙那里的时候,他似乎已经准备睡了,黑发柔柔地披散了下来,垂在殷红色的衣襟处,一双斐玉似的瞳仁略显困意。
我顿时化悲愤为心虚,摸了摸鼻尖,才想起来要说什麽,“我明天就要走了。”
“我知道。”凛熙淡淡地点头。
我忍不住又去揉了揉鼻尖,仿佛那是我讲话灵感的源泉:“也没……其它什麽事。”
凛熙抬头静静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侧了侧身示意我进去:“你担心?”
“其实还好……”我走了进去,回答道:“只是,只是……我不知道如果慕容他们真的会当著所有人的面侮辱我,我该怎麽办。”
“他们有什麽好侮辱你的?”凛熙倚靠在窗前平静地问。
“哈,在拜帖里都讲得那麽明白了……我过去做过什麽事我自己心里也清楚……还有什麽不能羞辱?”我有些疲倦地揉著太阳穴。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这麽介意过去……”凛熙看著我说。
“我也想不介意,可是所有人都在提醒我要记得,我曾经是怎样一个……一个婊子。”我低低喘著气,其实我一直都介意,一直都介意,他不明白,是因为他没有经历过。
凛熙望著我轻轻叹了口气,才走了过来,扶住我的肩膀,坚定地说:“你不是。那段过去只是一个缺陷,每一个人都会有缺陷,为什麽要因为这个厌恶自己……”
“那麽──如果我不想要缺陷呢?”我抬起头,低声问他。
“为什麽不要?”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仿佛看到夜色中,他的眼神在一点点地柔和:“缺陷并不是不好。它就仿佛是你背後的一根刺,时刻提醒你要懂得谦卑,懂得体恤;而没有经历过沧桑,你亦不会明白什麽是怜悯,什麽是爱,不是麽?”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不知道怎样回答。
这个话题对我来说,有点茫然。
我从来没有把那段令人难以启齿的过去当作一个正面的存在。可以不去恨那样的自己,可以表现得坦然,但我知道在我内心深处,一直希望能摒弃那样的自己。
“那……你呢?你有缺陷麽?”我认真地看著他,这个问题其实我一直想问,他是那麽完美的一个人。
凛熙沈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不打算回答的时候,他才在黑暗中淡淡地开口了:“几年前,我学艺大成,跟师傅在九悠山颠论医理辩毒法整整谈了三夜,最後是我师傅甘拜下风。那以後,我意气风发笑傲江湖两年,没有我治不好的病解不了的毒,他们称我为圣人,我也曾真的以为自己可以不染凡尘毫无瑕疵地活下去。直到我来到了极乐宫……直到……”
那瞬间我有些窒息,忽然很怕他继续讲下去。
“直到我遇见你。夙墨。你是我此生唯一的缺陷……”凛熙摇摇头,微微顿了一下,才温柔地笑了:“但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留恋的美好……”
我抬头望著他,不知为什麽,视野竟然忽然有些模糊。
他带著微凉的手指轻轻触上了我的额头,我听到他轻声说:“夙墨……一切小心。一切小心……”
(十五)
第二天我们清晨就出发了。
虽然我事先跟宫里的人说过不必送了,不过桃斐还是很尽责地过来帮我整了整衣冠什麽的,这小孩估计还是有点心里郁闷,话都不怎麽说。
他就一路别别扭扭地送我到了极乐宫山门处。
我眯了眯眼睛,低声对他说:“要不要我回来给你带江南的糕点?”
桃斐没说话,过了一会才小小地点了点头。
我笑了,拍了拍他纤瘦的肩膀:“帮我照顾好左护法,他伤还没有全好。”
桃斐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才轻声问:“宫主好像特别关心左护法?”
我还来不及回答,就被重楼拽啊拽啊地拽到了马边:“快点快点,红峭大哥很急啦!”
只来得及回头冲桃斐笑了笑,便跟著他们一起策马下了山。
其实後来我回想那时,或许自己的生命就是从这里出了问题,再也回不去了。
……
“我说你这人有意思,不就回来一个月,就至於那麽想那个墨月?”我骑马走在最前面,笑著问红峭。
“嘿嘿嘿嘿。”红峭在一旁奸笑不答。
我挑起眉毛斜了他一眼,岳飞儿这时纵马赶了上来,也带著一样的奸笑插话:“红峭大哥还不是在想回去以後怎麽小别胜新婚一番,墨墨你不要打扰他。”
我跟红峭同时回头。
“去去去,小小孩懂什麽?”
“很好很邪恶,飞儿有才。”
重楼也开始在旁边闷笑。我这才觉得不能让这帮人带坏我自己的宝贝,於是用眼神示意重楼跟我一起往前。
“穿白衣还习惯麽?”我问他。
重楼现在已经带上了面具和斗笠,只不过身上的玄黑长衫换成了白色,毕竟在外面,他再跟我穿一样的黑色就会混淆不清。
“还好。”重楼点了点头,然後问我:“红峭大哥的那个墨月好看麽?”
“还行,不错。”因为我对墨月的记忆实在是已经模糊了,所以只好用两个比较模糊的词回答。
後面的红峭已经开始跟岳飞儿,九舟,凌云揽舟他们吹起了自己的恋爱史,只听到那边不断传来笑声,不论如何,这帮家夥相处的还不错,我忍不住笑了笑。
这时候已经是初春了,想必江南必定是一片春光明媚烟桥柳细吧。
赶了五天路之後,我们到了支恒城,也就是当年我和红峭一起执行任务的地方,此处离我们的目的地江南第一大城逐鹿城就只差一天的路程,我们在支恒城歇脚的主要原因当然就是去挽凤楼找红峭那个亲亲宝贝墨月。
见到墨月的时候我才想起来。
他就是当初我来挽凤楼作任务,那个对我很温柔,让我不由自主想起凛熙的男人。
白衫上绣著枝节挺拔的墨竹,眉目如画,笑容温软声音轻柔。
“红峭。”他微微笑著看向我们:“这是?”
“我朋友──”他象征地一指岳飞儿九舟那片,然後又指向我:“我老大。”
墨月认真地看了我两眼:“我记得你……夙墨,是麽?”
我也笑著点了点头:“很久没见了,墨月。”
红峭等不及似的在墨月旁边转圈圈:“进去吧进去吧,要歇息了,好累啊!”这个淫棍──||
墨月脸色微微一红,没有多说什麽,把我们带了进去。
这时已经是晚上,正是挽凤楼这种场所的喧嚣时刻。台上是优雅的丝竹弹唱,台下则是小倌与客人调笑的场面。
重楼显然对这种场面非常陌生而且好奇,往楼上雅间走的时候还在不断地回头看。
我狡猾地笑了笑,忽然想出了一个点子。
我冲前面的红峭喊:“给我们留间房,我和重楼出去逛逛。”然後拉起重楼,转身走出了挽凤楼。
“怎麽?”两个人站在这支恒城有名的花街上,重楼在我旁边疑惑地问。
“想不想去个好玩的地方?”我严肃地问。
“想。”单纯的小动物立刻点头。
“来──”我拉起他的手,向挽凤楼一旁那家只有姑娘的花楼走去。
虽然重楼小宝贝纯洁的时候非常可爱,我也非常讨厌别人带坏他,尤其是给他看春宫图那个师兄。但是让我自己带坏他就是截然不同的一件事了,不,其实不能说是带坏,象我这种身经百战的人亲自带他来逛花楼当然能绝对确保他的安全和……嗯……贞操。
想到他一会可能出现的表情……就好想笑,好想笑。
自己原来是个这麽恶趣味的人啊。
一进门就有两个脸上涂满胭脂的女人蹭了上来:“两位公子气宇昂扬玉树临风……”
重楼吓得一抖,立刻就窜到我的身边紧紧贴住我:“这,这是什麽?”
我嘿嘿一笑,甩出一张银票:“给我们楼上的雅间,再找两个漂亮的头牌。”
吩咐完,我悠然自得地带著已经彻底石化的重楼走上了楼。
银票的魅力果然非同小可,我们刚刚入座,就有一红衣一白衣的漂亮女子步子绰约地走了进来,姿色,跟楼下那两个是天上地下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