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阿呆是社区里一条黑色的流浪狗,只要你当着它的面随手扔个东西,不管扔什么,也不管你扔到哪里,它都会屁颠屁颠地给你再叼回来。有人故意当着它的面往小河里扔破砖头,它就屁颠屁颠地跳到河里来来回回地找,一块破砖头又不会漂在水面上,它当然找不到,于是就在河里泡了整个下午。我们上课回来的时候,它还在大口喘着气卖力地找着,韩体领咆哮着吼了它一通也没吼上来,还是我故意在它看我们时扔到花池旁边一本书,才顺利把它诱上岸来。韩体领之所以维护它,全因为阿呆这个名字还是他亲自帮它取的。
我没想到的是,徐鹏对着韩体领这个老师时的态度跟对着我也是天差地别。
“靠!你去跟阿呆一起住才合适呢!快给老子再说一遍!”
原来他们竟是这样相处的啊!
29晚会
上起课来,生活就有规律得多了,连带着时间好似也过得飞快起来,一个月已经不知不觉地过去,我的日子过得平静、充实而又快乐。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虽然还是有的,但真正令我头疼的似乎已经不存在了,除了韩体领那个混蛋。
亓欣并没有刻意地来接近我,我也并没有刻意地去躲避她,除却我前一世的记忆,我们之间如今还什么也没有。
而周灵茹也在某天把一个QQ号扔给我,质问我是不是把她拖到黑名单了,然后以不容反驳的语气告诉我回去把她加为好友。看她毫不扭捏的神态,应该是已经对我彻底死心了,不过倒也并没有关于我和韩体领的任何谣言传开。并非是她的嘴巴守得严密,大概是没有人相信吧。
为什么我会猜测是没有人相信呢?看看韩体领平日的所作所为就知道了。
每次三个人一起去上课,我都找个周围女生少的位子坐下,因为不喜欢跟女生打交道。徐鹏总是跟着我坐,而韩体领则是进了教室先扫一眼哪一处为女生聚集地,然后制造一片万花丛中一抹绿的景色给大家欣赏。如今入学不过两个来月,他就已经把几乎整个系的女生都认全了。之所以还要加个几乎,是因为他自己声明了对那些长得难看的、性格及其内向的都没有兴趣,所以除非是巧合,他是不会专门去搭讪的。看到他在女生堆里嘻嘻哈哈、拉女生的手、扯女生的头发,甚至是女生在他胳膊掐来扭去的情形,我就窝火,恨不得把他揪过来狠狠地揍一顿!靠!老子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种轻佻的样子!
但是讨厌归讨厌,我也不能不论理地真把他揪过来揍一顿,毕竟他并不是我的什么人,我完全没有理由啊!可我窝的火还是要发泄出来的,于是便在其他的方面对他鸡蛋里挑骨头,经常弄得他火冒三丈才罢休,哼哼!
然而我这种幼稚的找碴行为并没有持续多久,上课以来的第四个周六就到了。这个周六的晚上有一场管理系举办的迎新晚会。
本来我对晚会之类的活动兴趣不大,但是这一场不同,韩体领、徐鹏、月月都会上台,我就颇有些期待了。
下午韩体领和徐鹏又去排练,并且坚决不许我前去参观,无奈我只好一个人闷闷地呆在空荡荡的家里。百无聊赖之际忽然到我那个为期一年的赌约似乎已经到期,终于可以跟这一头不伦不类的长发告辞了,于是一个人找到一家看起来颇正规的美发屋,没有丝毫留恋地咔嚓掉。看着镜中的短发,感觉自己精神了许多,也不知当年那个让我为之蓄发的韩缇菱,那个不辞而别的假小子是否会在新的生活中偶尔想起自己。呵呵,真搞笑,弄得好似断发断情了,我自嘲地想。
待我走到大礼堂的时候,观众已经几乎满座了,放眼望去也没看到什么熟人,实在是光线太暗,人也太多了些,到哪里去找呢。于是自己随便找个空位坐下来,也不知道韩体领、徐鹏他们能不能在人群中找到已经换了面貌的自己。
开场的第三支舞蹈就是月月参与的群舞《踏歌》。翠裙垂曳,水袖翻飞,我只看得到月月脸上甜甜的笑若隐若现,带着欢快的古韵,很快就让我沉醉其中,“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随相依,浴日御风。君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相亲相怜,浴月弄影。人间缘何聚散,人间何由悲欢,但愿与君长相守,莫作昙花一现。”①月月,你很快就会找到你的云,你的水了,我也愿你能与他长相守。
在我依旧恍恍惚惚的时候,节目已经过去了很多,韩体领和徐鹏正立在舞台上。两人合唱,是合唱,不是对唱。说起来也真是好笑,两人起初都不愿上台的,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商量的,弄了首合唱曲目,又一同登台了。
他们两个都是衬衫仔裤的平日装扮,立在台上却也惹得台下的女生们尖叫阵阵,可见帅哥的魅力什么时候都是无法挡的啊。徐鹏随意地站着,手里拎着话筒,一张可爱的俊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整个人看起来带着一种让人倍感亲切的洒脱。而韩体领却一反平日的活泼张扬,低眉垂袖地站在那里,让人看不到表情。我不禁失笑,也不知这小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今天怎么转性了似的。
前奏响着的时候,徐鹏状似无意地朝观众席扫了几眼,我扬扬胳膊,也不知道他看到没有。韩体领却一直保持着他那副大家闺秀的姿态,始终没有向观众席看一眼。
歌声飞扬,现场的气氛热烈,我却依然能够听到周围的女生嘀嘀咕咕的声音。
“唉,看啊,这就我们系帅哥排行榜上排名前五的两位帅哥呢!”
“什么呀,是排名前三的!”
“是吗?你们系的帅哥……”
唉!无聊的小女生啊,我不再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对话,开始专注地看着台上,他们的歌声我丝毫不陌生,每天都能在家里听到他们无意的哼唱,然而这面对着数千人的舞台上的风姿却不曾欣赏过。
徐鹏面向观众,唱得很投入,逢间凑时才匆匆向台下张望张望,而韩体领,歌声里饱含着感情,仍是微微低垂着头,举手投足却没有泄漏出丝毫类似于紧张的情绪。他自然不是因为紧张而不抬头,那么是因为什么?
我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那显得无比顺从的模样,的确是不曾见过,让人心里不由自主地泛起怜惜。怜惜?妈呀!想起平日他那张牙舞爪的嚣张样子,我马上为自己想到的如此不适合的一个词打了个寒颤。不过,他还是这副模样比较可爱,呃,当然了,还是那种张牙舞爪的模样比较正常。
等他们下了舞台,我立即就跑到后台去,迎面碰到正从里面出来的徐鹏和韩体领。可是他们却像没有看到我一般径直向外走,我奇了,伸手拉住已经越过我的韩体领,“喂,你们两个……”
“啊?!”我话还没有说完,看清楚是我的韩体领就叫了起来,惊讶地拿手指着我的脑袋。
唉!我真怀疑刚刚在舞台上低眉垂袖的家伙到底是不是韩体领!
“啊——”徐鹏回头看到我,也是同样的反应。
“怎么了?我没觉得我的头发剪得很难看啊?”我挠挠头。
“你怎么把头发给剪掉了?!”两个家伙异口同声地大呼,惹得台上正在演小品的同学都忍不住向这边瞄了一眼,我赶紧一手一个把他们拉到了外面。
“你怎么剪掉头发了?!”
“我的赌约已经到期了,为什么不能剪?又不想培养什么艺术气质。”
“胡说!明明还差了一个周的!”
啊?我疑惑地看看韩体领,看他一本正经的表情不像是在瞎掰,但是……
“你怎么知道我的赌约还没有到期?连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我,那个,我瞎猜的,瞎猜的,呵呵。”明显在心虚嘛!
我没再说什么,看看时间,才八点。
“陈黎,你还想去看晚会吗?我们光是彩排就看了好多次了,看不看都可以。”徐鹏说。
“那我就不看了。”想看的都已经结束了,其他的看不看也就无所谓了,想了想我又说,“反正时间还早得很,你们只忙着准备晚会,也没有顾上好好吃晚饭吧?不如我请客,咱们出去吃一顿好了,反正时间还早呢。”
“好啊,去吃烤肉!”韩体领立即来了精神,这个典型的食肉动物!
“好,走。”
于是又一次来到了那个徐鹏和韩体领醉酒的烤肉店。
这一次我学乖了,直接找了个小隔间坐下,这样即便是他们再喝醉,跟他们一起的我也不会感觉太没面子。
“啊,烤肉!烤肉!烤肉!烤……”
“闭嘴!再喊一声,你就滚!”我和徐鹏受不了地同声喝斥那个正很没形象地大吼大叫的韩体领。
果然,那家伙老实多了,不过起到作用的不是我们,而是侍者拿来的菜单。
毋庸置疑,点的还是一盘盘的肉,别的什么也不要。
“还要喝酒么?”想到他们醉酒那晚那般的折腾,我仍心有余悸,好玩是好玩,若是不必我来照顾那我会很乐意让他们再醉几次。
韩体领和徐鹏意味深长地对视了好一会儿,然后表情诡异地看了看我,对侍者说:“来六瓶啤酒,谢谢!”
感情这两只还真有不怕死的觉悟啊!
唉?不对,我根本没有告诉他们,其实那晚喝醉的人不是我,而是他们。那么,这两只打的是我的主意了?
呵呵,有好戏看了……
30装醉(上)
这两只不觉死的小鬼,就那么点儿酒量,居然还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绞尽脑汁地搜刮理由劝酒,也并不怎么推拒。只是啤酒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实在是不好喝,所以我喝的方式总是咕咚一口灌进去,然后猛吃肉把嘴里的味道压下去,后来吃得有些饱了,便开始猛灌水,待六瓶啤酒被我灌进了三瓶之后,两个家伙就有些急了,因为我根本就没有丝毫醉意。韩体领甚至开始制止我喝完酒之后的灌水,大概他觉得我之所以迟迟不醉,是因为喝水太多降低了胃里酒精的浓度吧。不喝水就不喝水,我再开始吃肉总可以了吧。
转眼,我面前的第四瓶也空了,他们却仍守着自己瓶里的最后一杯,看我面色依旧未变,谈吐思路清晰,干脆就坐不住了。
“我去下洗手间,呵呵。”韩体领说着从桌下拿胳膊捅了捅徐鹏。
“呃,我也去下洗手间。”徐鹏会意。
我好笑地看着一前一后离去的两只,发现徐鹏走路都有些飘了,呵呵。不过我喝了这么多酒,又顺带灌下去不少的白水,倒是真的想去趟洗手间了。
待我再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桌上又摆上了三瓶啤酒,我暗自笑笑,这两只如此迫切地想要灌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又喝了两杯之后,我就开始浑身发热,嗓子里还有些火辣辣的感觉,怎么回事?才第五瓶啤酒而已,不应该有这种反应的啊。
喝第三杯的时候,我细细品了一下,果然,这啤酒里被掺了白酒了。连这种招都用上了,我自然也不能太不给面子了不是?
低头看看自己两条通红的胳膊,我慢慢地趴到了桌子上。这醉有七分是装的,却有三分是真。虽然我头脑仍然清醒,但却是真的有些困意了,而且也喝得浑身通红了,骗骗他们应该是足够过关了吧。
“啊哈哈哈,真的醉了。”韩体领得意地笑着,“去,结帐去,咱们回家。”
然后听到徐鹏虚飘飘的脚步声去了又回。
坐在出租车上,我还真的睡着了,醒来的时候韩体领正把我从车里往外弄,一边还得意洋洋说着:“看吧,本大爷的法子就是有效不是?看把陈黎喝的,跟死了一样。”
伏在徐鹏背上跌跌撞撞地被送到了卧室的床上,我身上的热度已经消了不少,但是仍旧有些困。韩体领和徐鹏出去之后,我稍微动了动,一身的酒臭味,两个人也不说帮我洗洗,难受归难受,我正在装醉,当然也不能自己动身去洗了,否则岂不是功亏一篑?于是只好继续闭着眼睛装下去。迷迷糊糊地将睡未睡之时,两道凉爽清新的气息渐近。
“喂,陈黎。”
韩体领在我耳边轻轻地叫了一声,我不动。
他不甘心地又叫了几声,看我还是没动,干脆就大力摇晃起来。
“做什么?”我咕哝了一句。
“陈黎,你喜欢林新月吗?”韩体领的语气像极了带着强烈暗示的催眠师,害我差点笑出来。
“喜欢。”
“陈黎,你喜欢叶青吗?”徐鹏也学着韩体领的语气问了一句。
“喜欢。”
“啊?!你到底喜欢谁啊?!”
我没再吭声,只听韩体领和徐鹏两个人嘟囔着什么这下谁也没有赢之类的东西。
“陈黎,你最喜欢谁啊?”韩体领似乎很不甘心地又问。
“妈。”
“靠!什么也问不出来啊!好不容易才灌醉了他,怎么就一点酒疯也不发呢?”
“唉!算了,各人的酒品不一样,他可能就是这种喝醉了就睡的人。”徐鹏说。
然后两个人就长吁短叹地出去了。
房间里一时静悄悄、黑乎乎地,莫非他们费尽心机地灌醉我就只是为了看我发酒疯?真是莫名其妙,早知道还真不该配合他们装醉了,现在连澡都没的洗不说,床头灯都不能开了,想着想着我就真的睡了过去。
睡得正香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个体积颇大的东西正在自己脸上来来回回得爬,爬得脸上凉叟叟的。我一惊,人也完全清醒了,正要伸手去摸,耳边就响起了韩体领的声音,“还整天这样洗那样洗的,现在喝醉了,连牙都没刷,不也照样睡得死沉死沉的?”
他怎么来了?我赶紧装做翻身的样子,动了动,然后又将呼吸声调整得尽量平稳。
“你叔我好心给你擦擦干净,你可要记得哦。”一边说着,一边拿毛巾抹完了我的脖子,又去抹胳膊。这个家伙粗手粗脚地,几次擦得我皮肤生疼,可又不能吭声,只好盼着他快快擦完了快快离开。
“好了,这下你又干净净的了。”说着竟爬到了我床上,越过我,径自侧身躺到里面,扯扯我短短的头发“陈黎,你说话不算数,一年的赌约还差一个周呢,你就把头发给剪了。”
对啊,他怎么会知道还差一个周呢?
“你个笨蛋,不知道那个韩缇菱就是我啊?不过我也没认出你来,谁让你一直骗我说自己是女孩子呢,还有你的头发,小时候明明是黄色的,为什么那个时候就是黑的了呢?你害得老子还认错了人!”说着拿手去捏我的鼻子,我憋了一会儿,装做还没有醒的样子打去那只毛爪子。心里却吃惊得很,没想到这年头居然还有人会男扮女装!
“呵呵,你那时候还挺喜欢我的吧,是不是?该不会是当时你对我有意思吧?”
靠!自恋的人我是见过不少,可真没见过像你这么自恋的!
“我看到铃铛,认出你的时候,简直快要气死了。我小时候见到你就觉得你真的很漂亮,然后怕你忘了我,每周都写信给你,七八年的时间一直坚持着,当时我还悄悄地立了誓,非你不娶。”
“小孩子懂什么叫誓言吗?还非你不娶呢!呵呵。”我在心里偷偷地笑开了。
“后来知道了你是男生,我就死心了,只是没想到上了大学居然又遇到你了!唉!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做‘冤家路窄’啊?”说着又去摩搓我的脸。
我气极,又一巴掌甩过去,打掉那只毛爪子。谁知我的手却被抓住了。
“呵呵,你睡着也这么不老实啊?”
我晕!不老实的是你老兄好不好!
他握住我的手用力攥了攥,“一把骨头,硬梆梆的,没有女生的手好摸多了!”
靠!老子怒了,把手往回一抽,没抽动。
他又把我的手摊开,拿自己的手指在我掌中细细摩挲了一会儿,“真粗糙!谁让你练武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