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棋（穿越时空）(上)——展枝唐松草

　　1穿越

　　我呆坐在海边一块礁石上，习以为常地看着脚下冲上来又退下去的海浪渐渐汹涌起来，浪花爬地越来越高，时而浸没我的脚踝，但是我依然无动于衷地呆坐着。满腹心事在这样波澜壮阔的景象面前一点点失去分量……我喜欢这种感觉，甚至有些沉溺于此。呼啸的海风挟着湿气以及越来越浓重的腥味扑面而来，竟让我感到些微惊悚，而后，一个巨大的浪头兜头罩下。我下意识地要后退却发现迈不动双腿……

　　啊！我猛地坐直了身子。原来只是在做梦啊！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唉？不对呀，我明明确实是在海边坐着来的，怎么会……

　　这时才发现自己正处在一间昏暗的房间内，好端端地坐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现在似乎是深夜，整个房间只有一盏床头灯发出朦胧暗淡的光。我一直都有晚上一个人睡时小小地开着床头灯的习惯，因为太浓的黑暗让我没有安全感，但若灯开得太亮了又会睡不着。不过，很明显这不是我以往所住的房间，倒是跟十几年前我房间的风格有点相像，却又华丽舒适得多。

　　我伸手想要把床头灯打亮些，以便观察得更清楚些。伸胳膊，够不到钮，再伸胳膊，还是没够到钮，于是倾身过去，总算是够到了。房间内突然明亮了许多，一扭头我就在对面的镜子里看到了一个只有三四岁大的小孩儿，细长的丹凤眼，小巧的菱嘴，皮肤白皙，头发……是黄色的，不到金黄的程度，因为还掺杂了点黑，但也绝不是枯黄。我真的有些愣住了。

　　我这是穿越了？还是在做梦？狠狠地掐自己一把，痛，痛得我直咧嘴，镜子里的小孩也呲牙咧嘴作痛苦状，我挠挠头，不用说，镜子里的那位也挠了挠稀落落的黄毛儿。我晕～那小孩竟然真的是我！

　　看来我是真的穿越了，从二十五岁的女博士穿成了一个三四岁的小屁孩！而且这小屁孩还与原来的我，不，确切地说是与上一世三四岁时的我长得有些相像。

　　我凑近镜子看去，不对，原本我的眼睛是非常普通的黄褐色，绝对不是镜中这般漆黑如墨，嘴巴也不是，我的嘴更象爸爸一些，有些大。看镜子中小孩的模样，倒更像我上一世的弟弟一些，只是，弟弟的头发是黑色的，全家人只有我的头发才是这种奇怪的黄色，都不知是怎么变异出来的。

　　我呼地站起来，薄薄的夏被从身上滑下。我！我彻底无语了……

　　这是一具男孩的身体。

　　那么这是我弟弟？我穿到了幼年的弟弟身上？不对，左肩上没有那个淡淡的月牙形胎记啊。靠！这到底是我还是我弟弟？！我究竟是穿到了谁身上？我郁闷地躺回去，静静地回想一切……

　　这时门突然开了。一个女人，呃，好像是我妈。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地望着她，睡眼惺忪，头发凌乱，这模样和表情都和以往，不，应该是和上一世的老妈一模一样，只是眼前的妈妈比上一世保养得显然好了很多，在现在这个年纪都还没有什么深刻的皱纹。

　　“臭小子，怎么了？听到你房间的动静，还以为你又在梦游呢……”老妈语气轻得很，好像怕吓着我似的。我猛然清醒了一些，穿越了我，毫无疑问是真的穿越了，虽然只是穿了十几年而已，虽然老妈还是自己的老妈，但是有些东西确实是不一样了。

　　要告诉老妈我其实是您已经二十五岁的女儿突然莫名其妙地被海浪打回来成了你儿子？算了，现在她一定以为我在说梦话。于是我努力装出一副刚刚睡醒的小孩样子撒娇：“妈，我要尿尿。”

　　我妈一听，立时转身回房不再理我，边走边唠叨着：“不是告诉过你了，自己去……都那么大的男孩子了……”

　　还真是我妈，连反应都跟以前分毫不差。

　　看着房间的门再次被关上，我立即下床，蹑手蹑脚地把门锁了。平时在家里我都没有锁门的习惯，但是现在我要好好想想，看看，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先，这大半夜的不能再吵醒爸妈他们了，不然肯定起疑，他们可不是好糊弄的，难道要我说实话？那他们铁定认为自己女儿，呃，不，自己儿子脑子有问题了。

　　我先得好好静一静。可以确定一点，我，本来已经二十五岁还有一年就要博士毕业了的身为女性的我突然就穿越了。瞄一眼床头柜上的台历，是穿回了十九年前。现在的我五岁，男孩，所以不知道我究竟穿越成了谁，不过很可能是我的弟弟，因为家人没有变，呃，是基本没有变。从床头柜上的相册及墙上贴的照片可以看出来，虽然爸妈的打扮明显与前世风格不同了，但容貌都没有变，而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还是前世差不多的打扮。

　　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对了，怎么没看到原来的自己，也就是那个应该比这小男孩大一岁的姐姐？难道，现在的自己没有姐姐了？为什么会没有了呢?上一世我明明活到了二十五岁的啊！不过，没有也好，否则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小不点的自己。

　　越想越感觉烦躁的我坐起身，一把拉开床头柜的小抽屉，出乎意料地，我看到了两本精致的硬皮本，翻开，是日记，现在的自己的日记。一本的扉页上写着“陈黎，健康长大”，一本的扉页上写着“陈黎，快快长大”，前一本上的字迹很陌生不认识，肯定不是自己写的，后一本上拙劣的字迹应该是自己的没错。那么，现在的我叫做陈黎。

　　我突然很想笑，上一世因为我和弟弟都是清晨天刚刚亮的时候出生的，所以爸妈起的名字是陈晓、陈明。看来这一世的自己还是那个时候出生的啊，真不愧是老爸老妈。但是，上一世我的弟弟根本没有记日记的习惯啊，有这习惯的是我，却也是从五岁会写字之后才开始记的。现在第一本日记是自己三岁和四岁时的事情，其中一小部分是别人代写的，除了自己的字迹之外还有两个人的，想来是爸妈代写的吧。

　　翻着日记，我忍不住偷笑起来，记得真是够全面啊，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在上面找到，不仅有详尽的叙事描写，还兼有大量的心理描写，呵呵，我从没有象现在这样庆幸自己有每天记日记的好习惯。翻完了两本日记，心里就踏实了不少，可以看出还是有不少的事情与上一世不大相同了。比如上一世爸爸只有初中文化程度，而妈妈根本不曾有机会把小学一年级上完，我是在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出生。然而现在显然已不是那种状况，爸爸早年是名海军军官，后来退伍从商，与上一世相同的是经营的仍是纺织业，但不同的是上一世爸爸是乡里众多小企业主中的一个，现在却是他们的老板了；上一世的妈妈一直都在家务农兼家里小工厂的杂事管家，这一世则是起初做自己所喜爱的服装设计，后来担任了爸爸的财务部长。上一世爸爸倒也提起过他在年轻的时候曾参加海军选拔，并且顺利入选，可是奶奶却因为只有他一个儿子而死活不肯放他走，因此错失了“往高处走”的绝佳机会，只能走了由农民到乡镇企业主的路；上一世的妈妈曾以十分优异的成绩上了半年学，后来因为姥姥姥爷“女孩子读书没用”的可悲的旧观念而被剥夺了读书的机会。

　　我边思索着这一切，边一一翻看房间里所有的小抽屉，仅仅是好奇而已。在一个小柜子里，我看到了一盒小巧精致的白杨木中国象棋，很有年头的样子，却并不破旧。木制的盒盖其实就是棋盘，反面有几个俊逸的毛笔字“人生如棋”，下面还有个落款，已经看不清楚了。日记里倒是有写，这是一位本家的三爷爷送的，农村讲的就是“本村同姓是一家”。似乎有一种莫明其妙的熟悉感。我上一世很懒，只喜欢一些不费什么体力的娱乐活动，其中就有下棋，也满喜欢下象棋，可是却实在没有什么天赋，怎么也下不好。其实，我的象棋学自于弟弟，初学的那一整个暑假我都未曾赢过弟弟一局。对了，这副象棋上一世的弟弟也有，虽然也是那位三爷爷送的，却是在弟弟16岁那年过年时才得到的。

　　俗话说，人生如棋，一着行错，满盘皆输。但人生毕竟有其不若棋局之处，因为一人只有一生，哪来悔棋一说。可如今我已经开始怀疑以往的坚持，现在的我，不是已经见到人生的“悔棋”了么？

　　这真的是人生的悔棋么？无论是不是真的，现在的情形也都只能用这个理由来解释了。那么现在爸妈只有我一个孩子的事实也就很好理解了，前一世他们曾经说过，本来只想要一个孩子，却由于生下的第一个是女孩子的我，后来才会迫于奶奶爷爷的压力又要了弟弟。听他们这样说的时候，我并没有丝毫的自伤自怜，即便那是事实，但后来他们及爷爷奶奶给予我的爱也并不比给弟弟的少。

　　如此说来，这一世的出现其实是爸妈的人生悔棋么？那么，为什么穿越的人是我？

　　既然穿越的人是我，那我是否可以认为这是慈悲的上苍或是上帝给我的一次悔棋的机会，并因此使得爸妈的人生也如前世所愿的有所逆转呢？

　　想不明白！

　　不过，这并不是最主要的，重要的是日后我究竟会沿着谁的人生轨迹行进呢？在我不久的将来，会是谁的命定之人走入我的生活？我的？还是弟弟的？抑或是由于我的悔棋而与上一世那些重要的人一一错过？

　　现在我连自己究竟在扮演哪个角色都不明了了。

　　日记里的事情扑朔迷离，有上一世我的经历也有弟弟的经历，当然也有我们都没有的经历。只好不管它了，就以今天做我这一世生命的起点吧。也不去管现世与前世究竟是平行时空还是蝴蝶效应了，反正我已与上一世无缘，不能回去了，那么我何不将这得来不易的重生机会善加利用，把上一世错了的修正，错过的弥补。若是此生注定无法与前世的人相遇，那么就让前世的一切成为我的一场长长的梦吧。如今只当是梦醒了而已……

　　如此说来，这一世的出现其实是爸妈的人生悔棋么？那么，为什么穿越的人是我？

　　既然穿越的人是我，那我是否可以认为这是慈悲的上苍或是上帝给我的一次悔棋的机会，并因此使得爸妈的人生也如前世所愿的有所逆转呢？

　　想不明白！

　　不过，这并不是最主要的，重要的是日后我究竟会沿着谁的人生轨迹行进呢？在我不久的将来，会是谁的命定之人走入我的生活？我的？还是弟弟的？抑或是由于我的悔棋而与上一世那些重要的人一一错过？

　　现在我连自己究竟在扮演哪个角色都不明了了。

　　日记里的事情扑朔迷离，有上一世我的经历也有弟弟的经历，当然也有我们都没有的经历。只好不管它了，就以今天做我这一世生命的起点吧。也不去管现世与前世究竟是平行时空还是蝴蝶效应了，反正我已与上一世无缘，不能回去了，那么我何不将这得来不易的重生机会善加利用，把上一世错了的修正，错过的弥补。若是此生注定无法与前世的人相遇，那么就让前世的一切成为我的一场长长的梦吧。如今只当是梦醒了而已……

　　2受伤

　　想通了，有些疲惫，可是却没有丝毫睡意，直到天色大亮，一阵敲门声传来，我才赶紧蒙上被子，装睡。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不用看，只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老妈进来了，连脚步声都跟上一世一样，嘿嘿，我不禁有些得意了。咱穿是穿了，可是爸妈还是咱的爸妈，除了要重新上那十几年的学，这一切简直就是完美！上帝或者是上苍您老人家对我真是不薄啊！

　　老妈凶巴巴地把我从床上揪起来，看来她依然保留着那个不准孩子睡懒觉的规矩。

　　我呆呆地站在卧室门口大略打量一下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家，马上就一目了然了，房子的格局跟上一世几乎毫无二致。

　　于是我迷迷糊糊地朝洗手间走去。

　　看着明亮的镜子里的自己，感觉有点儿陌生。上一世我曾狂热地希望自己是个男人，现在愿望实现了，甚至比以前身为女孩子的自己还要俊美几分，心里却没有什么得意的感觉。此生此世，我，我要娶妻生子，还是耽美到底？狠狠地抹两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感觉一个五岁的小破孩，认真地想自己今后的性向，也真够滑稽的了。

　　出去的时候，老爸老妈都已经在餐桌前坐好。简单的一顿早餐结束后，我们坐上车子回老家。老爸老妈去下面的工厂处理事务，顺便把我送到奶奶身边照看着。

　　望着驾驶位上专心致志开车的爸爸，我忽然有点儿失神，这样的老爸还是有点儿陌生啊。转头看路旁的景致，无论是城镇村落还是农田都跟上一世十几年前的情形基本一致，对我来说实在没有什么新意。然后我坐车就睡觉的老毛病就犯了……

　　下车之后的景象，让我情不自禁地有些兴奋。十几年前的景色，一成不变地出现在面前：奶奶家矮小的院墙，种满了各种蔬菜、果树的大大的园子，土坯屋后面开满荷花的池塘，池塘边上低低地垂着碧绿枝条的大柳树……

　　我欢呼一声，朝正向门口张望的老人跑去。

　　“爷爷，爷爷！”爷爷，我亲爱的爷爷，在我上高一那年突然病逝的爷爷，好端端地站在我的面前，花白的胡子，半长不短的头发，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我扑到爷爷怀里，闻着爷爷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儿，努力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重新活一次的感觉真好！

　　“小黎黎，你回来了啊！”在我还没有从事而复得的情绪中缓过来的时候，身后就响起了一道清脆的童音。

　　“二小子！哈哈……”这小男孩是我姑姑最小的儿子，只比现在的我大四个月的小表哥张浩，仍如上一世那般俊秀，大大的眼睛，高高的个子，比我高了半个头。唉，也不知道日后我会长成弟弟那般高，还是上一世的自己那般高。如果还是自己那身高，我看我就再被淹死一次算了！

　　张浩过来拉起我的手，神秘兮兮地说：“小黎黎，你怎么才来啊。走，咱们找小伟，小宝他们去，我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东西。”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他拖着朝门口跑了。

　　挨个叫上一起玩的几个小孩子，看了看，都跟上一世一样，我不由地又松了口气。那么现在我也算得上是半个先知了，他们十几年后的情形我很清楚。

　　张浩所谓的好玩的东西原来就是一个大大的马蜂窝。我们小的时候就是这样，调皮捣蛋，什么都干。从没想到时过那么多年还能重温这种幼稚的小把戏。

　　几个人分工合作一会儿就弄到了一把绑着长长竹竿的镰刀。我还没来得及嘱咐大家小心的时候，张浩手里的镰刀就抡到了马蜂窝的柄上。一群愤怒的马蜂哄的一声冲了出来。

　　我大叫一声：“趴下！”

　　小伟他们迅速地趴到了地上，可是张浩手里还拿着竹竿，没来得及趴的时候就被几只大马蜂围上了。眼看一只马蜂就要落到他光洁的额头上，我想也没想就爬起来，冲了上去，一边胡乱地抡着胳膊，试图把那些有威胁的大家伙赶跑，一边拉着张浩猛逃。忽然眼角一阵疼痛。糟了，我被蜇了！

　　真TMD痛啊，虽然已经活了二十多年，却还是怕痛怕得厉害，眼泪啪嗒一声落了下来，也顾不上那只还粘在我眼角的那只罪魁祸首了。

　　“别动，我把它揪掉。”一道好熟悉的声音。

　　然后感觉到眼角的仇家被打发了。

　　我艰难地睁开那只尚完好的眼。

　　3相遇

　　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儿，笑吟吟地站在我们面前，呃，是他啊，陈致远。

　　心里一阵杂七杂八的情绪开始翻腾。

　　上一世，我曾为了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第一次升入高中的机会，因为他没有被报考的县一中录取。当时还太小了，又任性得很，爸妈又向来对我放任自流，于是便为了一段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感情牺牲了一年的大好时光。不过他应该是不知道的，因为自始至终我也没有想要向他提起，连暗示都不曾有过一句。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当时对他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也没有花心思好好去想，就放弃了，然后把原因归结于按照辈份，我应该称他一声爷爷这种算不上理由的理由。呵呵，那时候的自己单纯幼稚，什么也不懂，只把自己当孩子，在除了学习和玩的事情上从不多花心思。长大之后也并没有后悔，并非是为了什么而无怨无悔，只是我上学比别人都早，又跳过级，所以对于我任性地放弃的一年并没有什么惋惜之情。不过心里有一点点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