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上当了。”霍炎笑着说。
张兼也在笑:“应该是我中了圈套才对吧。”
“我解了‘扶风’,这下你该确定了。”
“没错,只是我很不明白,既然师出同门,为何苦苦相逼?”
霍炎笑得更加灿烂:“因为我不服气啊,他总说我不如你,所以想证实一下。”
“哦?没让你失望?”
“现在想来,一路上给我惹麻烦就是你吧。斗了几次,感觉还不错,要不是我手里有他,你有所顾忌,我怕是占不了上风的。”
什么?这不是张兼第一次救我么?两只狐狸对笑,搞得我莫名其妙。师出同门?果然很像。明明言笑晏晏,却觉得空气中飘散着紧张。果然没有太顺利事情,还大大超出我的预料。
“师傅呢?他在哪里?”张兼的师傅?鬼阎罗?还是别的谁?
“师傅?哈,你让他那么失望,他早就舍弃你了。”
“有没有弃我是他的事,选择什么是我的事,没规定谁教了我我就要听谁安排吧?”
“你!”霍炎听张兼口气如此随意,非常生气。
等等,他说过他的功夫是家传,怎么又多了师傅?难道都是骗我的?
张兼收起嬉笑,正色说:“我没有不敬的意思。只不过路是自己走的,做什么,结果如何,都该自负自责。你也如此,不是么?我找师傅,只想证明些事情。”
“他老人家恐怕不想见你,否则也不会消失十几年,你有本事就自己找吧。不过你有一点说得对,人是要对自己负责,所以……”他挥了挥手,十几个蒙面人将我们包围起来,“你天性孤僻,不喜结伴,有人巴巴的把教主之位让给你你都不看一眼。可你就没想过,只有一个人,再刁钻又有什么用。我最讨厌你这种性格,念着有一天定会吃亏的,比如现在。”
我看怪物一样看着张兼,神秘杀手,第一美人,还差点当了什么教主?!这年头也有什么邪教么?这家伙身上的秘密未免太多了吧?还有,霍炎果然是骗我的?他根本没想放我?
张兼似乎早料到这种情况,嘴角多了丝嘲笑:“你知道我不少事嘛。我不要是因为我不想要,那些东西在我眼中一文不值。而我想要的,无论如何也会得到。”他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我脑袋还没转利索,看看他,又看霍炎。
霍炎扫了我一眼,沉声说:“我没有骗你,那时我的确想放你走。只是事后有变,我只能改了主意……”
你不用解释,没有意义。
他眼神一黯,呼的拔剑向前,周围的人也动了起来。
同张兼习武时他说过,交手中一定要抢占先机,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一直打到他再无还手之力为止。除非你高他很多,或者他高你很多,否则先机就是最重要的,什么后发制人,境界达到一定程度后才能体会。显然,霍炎也深谙此道。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十几个高手齐上。张兼很强没错,人再多也能全身而退,可有了我就不行了。功夫三脚猫实战经验几乎为零的我一点用也派不上,当张兼为了护我身上添了血口的时候,我挣开他,不愿再当累赘。
虽然被捉,但他们无心伤我,也就没事。霍炎叫停时,蒙面人一个重伤三个轻伤,两个押着我,其余的将张兼团团围住。
霍炎背着手走了两步,不紧不慢的说:“张兼,今天这个形势,你想反败为胜已不可能。你未尽全力,恐怕是看出他身上不对劲了吧?所以犹豫了。没错,‘花团锦簇’这种小毒,虽然变化多端配方千万也难不倒你,但你有把握入宫去取千秋兰么?”
花团锦簇?一种可由通性的花草乱配的毒,药性有大有小,配方随意。忽然想起郑静来之前他给我的药丸,我怎么就傻乎乎的吃了?说起来霍炎虽然对我不怎样,但从没觉得他有心害我,可惜,这次第六感失误了……
“我不想和你为难,但张欢我是一定要带走的。你若强阻,平白给我一个除掉你的借口而已,若我因此杀了你,师傅不会说什么。”他冷笑,“你们要怪,就怪有人想翻旧帐,本来么,大家最终的目的是相同的,干嘛找麻烦呢?既然他找我们的麻烦,我便只能回敬了。张欢,我这样做也是不得已。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你无事。可好?”
算了吧,我再也不相信你了。你将是我在这世上第一个拒绝来往户。
霍炎在等答案,张兼垂下目光,不语,而后抬眼看他,又扫视周围众人,再把目光落回霍炎身上,脸上渐渐露出笑容,笑得莫测高深绝代风华。那些蒙面人明显有些呆了,连我也是一阵眩晕,只觉似有暖风拂过,让人浑身舒泰。
这家伙又在用魅术了?
我一激灵,赶紧闭上眼睛平和心境。再看霍炎,他的视线同张兼纠结在一起,挣扎一番后,手中的剑终于缓缓垂下。张兼缓慢行步,走出包围圈,而那些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实在是太厉害了!不愧是张兼啊,我忍不住弯了眉眼。然后感慨,怎么我就练不出这种效果呢?还常常出问题害到自己==
张兼收回目光,微笑着向我伸出手。我小心的把胳膊肩膀从那两人手中抽出来,向他扑过去。
“三哥,真棒!”就知道世上少有人能算计过张兼这狐狸。
可就在我刚刚扑到他身前那一刹那,忽觉背后一寒。糟了……
我意识到出了变故,可已经来不及反应。剑,没有犹豫毫不留情的刺过来,正对我的心脏,一刹那,我又尝到了死亡边缘的感觉。
千钧一发,张兼将我顺势带偏,可他已经躲不开了。我可以想见当时的情景,每一分都反映在脑子里,却无法阻止。
透着锋寒之气的剑刃擦过我的衣服,刺进了张兼的肩膀,那么深,一定已经透了过去。下一刻一股大力袭上我的脊背,我不受控制的向前,张兼被我一撞,肩膀退出剑锋,我甚至听到了剑刃和肩骨摩擦的声音。
“张兼!”我从他身上爬起来,血已经将他的白衣染红了一片。
第47章
那人一击得手,没再继续。
“张兼……三哥……”我手忙脚乱的扶起他,赶忙去按他肩颈和腋下的动脉,希望能减少失血。而且,刚才我被推那一掌都被他承受了,还被我压倒在地,说不定受了内伤,不然怎么动一动都困难。我的手在颤抖,话也说不利索,“药呢?不,这么重的伤要缝针的……”
张兼反比我镇定得多,看了眼凶手,又给我一个安慰的眼神,按了几个穴位后掏出一个扁玉盒。我抢过来,一把撕开他的衣服,用薄玉片把里面的药膏层层糊上去。药很有效,血不再流,可这是严重外伤!里面的肌肉血管和神经怎么办?怎么接?这是右肩啊!如果治不好,那迷人的剑舞,俊秀的字迹,还有……岂不是都失去了?!
“为什么!”我转头怒视身后的凶手。
霍炎表情平淡,林中风过,吹起他的衣襟,居然潇洒依然,如果忽略他手中粘着血的宝剑的话!
这个人,谈笑伤人时时算计,前一刻装得像你人生中最要的朋友,真诚无比;下一时却能将你剥皮分尸,面不改色。甚至杀你时还让你觉得他什么都没做,就算有不当之处也是迫不得已,他还是你的朋友。
他做了那么多事,我居然天真地认为他不会真正伤人,认为他值得一交。他怎么能,怎么能做到这些后还如此平静,他还有心么?或者,根本就是被他表象迷惑的人自己蠢吧,比如我。
“我不是想杀你……”霍炎轻声说。
“我知道!你的目的是他!”
张兼按着腋下的穴位,俊美的脸上一片苍白。如果霍炎不是真的对我下杀手,他不会躲不开,霍炎要的就是他不得不在那一瞬将我救下。算得真精,我冷笑。
不过,他为什么没受魅术影响?他也会?
“是我失策,没料到他竟用药令自己暂时失明……”
霍炎说:“是我失策才对,没想到你能如此轻易的解决这么多人。这难道就是失传已久的魅术么?”他扫了扫那些尚不知魂在何方的手下,踢倒了身边两个,见他们倒地后昏了过去,冷冷的说,“如此,怎能不设法重伤你。张欢,想让他活命的话,乖乖跟我回去。”
“不。”我抱紧张兼。
“你想他死么?”
我扯了扯嘴角:“大不了一起啊。”怀中的张兼一僵,我抓得更紧了些。
霍炎先是一怔,之后露出不在乎的表情:“好啊,别以为我不敢杀你,干脆就让你死了,倒也干净。既然你无所谓自己死了会让多少人受到打击,我又有什么可在乎。反正你是自己跑掉的,郑静可以做证,我虽然追了,但并没追上,如此而已。至于为什么再也找不到了,那是你藏得好,第一次藏起来能躲上七年,第二次藏自然更小心。我交了差,以后让别人找你找一辈子去吧,比如……张备?”
“……”
“其实我不想这样威胁你,可谁让你总是不听话呢?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见他们,可你真想骗他们一辈子?你觉得这样有趣么?躲躲藏藏,不敢相见?我所了解的张欢可不是这种性格,你还真让人失望。”
“……”
“还有,张兼受了伤,怎么解你中的花团锦簇?你要他看着你死,却无能为力么?”
“够了!”不要再说了。
我从没像现在这般憎恨自己。自以为聪明,觉得有点本事就够用了,什么都懒,美其名曰享受人生。可现在呢?我能做什么?不仅被人牵着鼻子走却苦无对策,还伤害到……
“欢……随他去吧。”
“三哥?”我低头看他。
他勉强笑了笑:“变成今天这样,我也有责任……逃避不是办法……”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他看了看霍炎,说,“任何秘密都守不了一辈子,既然做了,就要承担。”
霍炎微微动容,若有所思的神情一闪而过。
张兼往我怀里靠了靠:“放心,没那么糟糕。”
我知道,但是我很不安,非常不安。
“你伤得这么重,我怎么放心得下,万一他们还要对你不利怎么办?”
张兼摇了摇头。
霍炎忽然向后方瞥去,冷哼:“把你的针收起来,否则别怪我不懂怜香惜玉。”
一个窈窕的身影从林中闪出,瞪了霍炎一眼,目光便落到张兼身上,美丽的双瞳中盈满担忧和心疼,快步走上前来。
“云哥,你没事吧?都怪我来迟了……”一双玉手握住张兼那只没受伤的胳膊,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只看了我一眼,就只关注张兼了。
忽然想到她是谁,武林第一美人师婉仪。她果然国色天香,比那天扮作春水时美上十倍不止,当真是水塑玉琢一般。我曾经想过她不少次,满怀期待,现在当真见到了,却没有想象中的心动,反而在见到她腰上的玉佩时一阵感觉莫名。那个……同张兼腰间挂的……一模一样……
玉,在天启是定情信物的首选,当初我还用北辰极输给我的玉坠吓唬过老爹。张兼说过,他有个未婚妻……
我有些失神,微微松了手,位子被美女占去。我向旁边挪了挪,看着他们。嗯,一个美女,一个俊男,挺相配。
第48章
张兼有了美女的保护,我觉得自己应该放心了。
看得出她对他一往情深,而且比我有用的多。她懂得照顾人,我则空有理论什么都做不了,就算拿着手术刀缝合针也治不了他的伤。觉得有点恍忽,理不清心情,被霍炎带走时默默跟着老实得不得了。
张兼没说什么,只看着我,我却没敢多看他,怕泄露不该有的情绪。他有个好情人,美丽大方,温婉动人,武功还不错,尤其那暗器使得出神入化,一想起来我的肩膀还能自动回忆当时的疼痛呢。
本来不习惯他时不时对我“意外”一下,知道这是不对的,后来习惯了,依旧知道是不对的。之所以想离开小镇出来玩玩,不就是为了寻个情投意合的美人,纠正自己出轨的感情吗?现在这样很好,不是么?
那我为什么有点难过?嫉妒他能找到那么好的老婆而我还没个着落?或者是生气他什么都瞒着我,从小到大都是?这种事犯不着对自己兄弟保密吧,难道是怕我抢了去?他提到过她,当时听他的口气本以为他们之间没什么纠葛,没想到……唉……
我脑袋里忽然蹦出两个字——吃醋——不禁哆嗦一下。回忆起小时候凌悦风给张备他们出的课外题,“什么是吃醋”,当时的情景啊……
摇摇头,总之,我该为张兼高兴才是。对,我该高兴。
不过,真是混蛋……恣意对我这样那样,害我因为环境和幻想等诸多因素对他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之后,告诉我那是他对情人思念过度在我身上找感觉么?
该清醒清醒了。
想通之后,身上轻松很多,至于心里是否还有点不爽,不在考虑之列。
我现在该想的是如何面对老朋友。挠挠头,千万别太惊讶了才好。
目的地越来越近,该怎么面对他们呢?当初我明知老爹的谎言,却没揭穿,让他们误会了十几年,愧疚啊。说是不想见他们,其实还是很惦记的,尤其是张备,不知他有过怎样的经历,变成什么样了?
忐忑不安,其实,也许并没我想的那么糟,是我过虑了。
结果,事情比我想的还要糟……
那之后霍炎一直很严肃,偶尔闪出挣扎的神色。他感到我在看他,扭过头来:“你倒挺镇定的。”
有吗?只是没表情而已。再说,既来之则安之,慌有什么用。
“恨我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有意义么?
我摇头。他一怔。
其实并非不恨,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搅乱你的生活,伤害你的重要的人,你会如何?我再懂得随遇而安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只是,就算恨,又不能改变一切,没有意义的事做来何用。
“为什么?”
“不值得。”
“……”
他听后半晌不语。大概从没听过我用这么冷的语气说话吧,没办法,心情恶劣。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当别人忽略的时候,你总能做出些惊人之举。”
“过誉了。”他不是很看不起我的么,现在却说这种话。我没有这种本事,只觉得自己无能,被人牵着走,无计可施。
“不。”他轻声说,“我以前……其实我……”
我皱眉,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想说什么?
结果,他什么也没再说。
再次来到皇宫,感觉还是很糟。
我坐在轿中,越走越安静,会被带到哪呢,应该不会是御书房或者盘龙殿,我对皇宫的了解仅限于御花园牡丹阁和上次设宴的九阳宫。
忽然想起很多事,不知当时很受宠的贵妃娘娘现在怎么样了,进宫前霍炎把我收拾了一番,没像上次一般让我扑粉着彩的,看起来应该不会太惨,对了,他还说“花团锦簇”已经给我解了,在我没有察觉的时候。
胡思乱想中,轿子停了下来。随着落地的声音,我的心也跟着咚的一响。
霍炎先进去通报,呆了一段时间,其间还有瓷杯落地的声音。然后他出来,掀起轿帘。我没看他,慢慢走出来,深吸口气迈步向前。
“张欢。”他突然开口叫我。
我脚步顿了顿。
“那道‘五子划地’的题目……答案是什么……”
意外他会在这时问这个问题,他当初为此题不知真假的感慨过,可跟他在一起时间不短,他却从未提起,现在怎么忽然想起来了?
我淡淡的说:“无解。”
“原来……”他微微垂下眼帘,然后伸手作势,说,“请吧。”
我抬起头,随他走上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