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穆良朝觉得这虫是过於早熟的胎儿,明明还与母体脐血相连,就已经学会威胁人了。动物表情怎麽看怎麽稚气。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穆良朝这一笑不得了,这小虫好象知道穆良朝笑容的意思,立时大怒,瞪圆了眼睛,死死盯住穆良朝,半晌没动。然後,突然快速拍打起它还很脆弱的翅膀。穆良朝这样的眼睛也只能看到翅膀的可见有多快。
见这虫乘著风势,连著植株迅速往穆良朝扑过来。穆良朝大惊,知道这一番动作要费多大的能量,这小虫是在跟自己拼命呢。不由有些心疼。手撑住植株,不再让小虫使力,知道这小虫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就对著它道歉:"好了,好了,别生气,是我错了,你好好长吧,我不打扰你了。"
小虫听了穆良朝的话,停下了挣扎,好象累了似的,闭上眼睛。穆良朝眼见著它从头顶开始往後褪色,漂亮的蓝黑色一点一点地变淡下去,变成了死气沈沈的灰色,而且饱满的背也慢慢扁了下去。穆良朝大惊,不会是自己的无心之举,让这小虫把命拼掉了吧?这麽有生命力的蓝黑色,变成灰色,怕是要死了。
穆良朝也不管有用没用,赶紧伸出自己的手指,按在小虫的头上,轻轻地释出一丝功力,往小虫头顶输去。用灵识探进去,想帮它修补一下身体,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这是虫子的身体,自己一点也看不懂。只好任著自己的功力进去就是盘旋在它的头部,只有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的才散象全身。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穆良朝见到这灰色一点一点地变深,最後终於变成了自己刚才见到的漂亮的蓝黑色。又过了一会儿,才放开手,见小虫子慢慢睁开了眼睛。才放心地笑了笑,准备离开。
转身的一霎那,脑中浮现一个断断续续,很稚气的声音,在对自己说:"喂,别走,带上我吧。"
穆良朝环顾四周,最後还是定格在正一眨不眨看著自己的小虫身上,不敢置信,这麽个小虫能与自己灵识对话。看了半天,才道:"刚才......是你在我脑子里跟我说话?"
"笨蛋,当然是我。你把你的功力给我,咱们灵识对话很正常,你惊讶什麽?"小虫竟也会翻白眼,让穆良失笑不已。
"可你还不成熟,我怎麽带你出去?"穆良朝指了指小虫肚子上的植株。
"你把手伸过来。"小虫的声音。穆良朝以为它还需要功力,不存疑地把手指伸了过去。
"啊!"穆良朝感觉手上一疼,本能地一缩,就看到自己的手指上被咬了深深的一口,奇怪的是,竟然没有血流出来,而且过了一瞬,那道伤口竟然自动愈合了。虽然余痛未消,但从表面什麽都看不出来了。
穆良朝抬头看了看小虫,却见小虫发著红光,在枝头猛烈地发抖,身上的蓝黑色变得有些隐隐地透著红了,看上去更加诡异。看著小虫闭著眼睛,很痛苦的模样,穆良朝伸出手去,想去再帮它输点功力,却听到脑海里一个很吃力的声音:"别......动,一会儿......就好。"
穆良朝缩回手去,紧张地看著这不停颤抖的枝头,不知是不是因为功力同源的关系,穆良朝可以感觉到小虫现在的痛苦蜕变的过程。穆良朝想了想,找不到工具,只好拿出怀里的千年晶涎,用功力凝住,在空中临空以小虫为阵眼画了个超小型聚灵阵。
果然,用灵识探测,小虫的进化速度加快了许多,而且稳定平静,不再发抖。一会儿功夫,红光渐收,小虫的质地变得象玉一样,更加光亮细致,蓝黑色中隐隐的红,看上去流光溢彩,穆良朝第一次忍不住称称赞一只昆虫长得漂亮。
上虫慢慢睁开眼睛,那种充满死气的目光变成了带著些妖气的蓝黑色,穆良朝没注意过自己的眼睛,不然会惊讶,这小虫的眼睛与自己好象。小虫瞟了穆良朝一眼,鼓起肚子一吸,聚灵阵的千年晶涎顺势全进了它的嘴。
"真是浪费。"小虫轻弹翅膀,已飞到穆良朝的肩头:"走吧,我们回家去吧。"
"回家?"穆良朝侧头看著肚子吃得圆滚滚的小虫,道:"是指......去我家吗?"
小虫又翻一白眼道:"我吸了你的血蜕变,你已经是我的主人了,你家就是我家。"
"主人?我没同意!"穆良朝从不喜欢主人一词,不由有些烦躁:"我可不想负这个责任。我带你出去,你自己爱去哪儿玩去哪儿玩吧。"
小虫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开心,侧头用它的大眼睛盯了穆良朝半天,道:"我很有用的,你确定不要吗?"
"没兴趣。"穆良朝往外走。
一直走到了洞外,阳光照了下来,小虫突然道:"我爱到你家去玩,你不会赶我吧?"
"我哪有那麽绝情?"
"哼,你还真是不了解自己呢。"小虫的声音充满讥诮,站在穆良朝的肩头看著这个新世界。
下面几日,穆良朝日日炼药,小虫没事在他身边乱飞,在他脑子里说话。穆良朝倒也不寂寞,这小虫不知是什麽物什,竟然智力非常,口气更完全是个大人物的样子,虽然盛气凌人,但穆良朝总觉得它刚出生,还是个小孩子,这种口气说话,那就是孩子气的一种表现,也不以为忤。一人一虫相处融洽。
终於,穆良朝把药都炼好,连易容面具都做得两面,带上一试,连自己都吓一跳,完全是另一个人,表情的呈现非常自如。而且不知是不是用千年涎晶的原因,并不觉得闷,还有种清凉的气始终盘旋在鼻间,让头脑很清醒。
雨恨云愁的日子,是穆良朝去酒楼的时间。拣人最多的中午吃饭时分,去了就在一楼的大厅里找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一壶小酒,一碟小菜,几颗花生米,闲坐,与袖里的小虫一起,一坐一个下午。穆良朝现在耳朵很好,脑子也很好,听到很多有用没用的消息都分门别类记在脑子里,偶尔与小虫讨论。小虫很爱喝酒,甚至不比自己喝得少,穆良朝不知道它小小的肚子里怎麽装得下,而且从不醉。小虫的存在,突然让穆良朝的生活多了些快活的因素。
看著它黑得这麽漂亮,穆良朝叫小虫为李逵,小虫以为穆良朝姓李,也就欣然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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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各种传闻,穆良朝的推测,范离这小子不知道用的什麽方法,竟然冒充了城里大富户陶世南刚刚学艺归来次女,取名陶谨。关於陶谨与傅圣袈的香豔传说,飞得满曦州城都是,版本无数,穆良朝听过的就不下十种,而且种种都匪夷所思,什麽楼台夜会,什麽三笑锺情,什麽前世今生,没完没了的言情小说的俗烂段子,让穆良朝除了感叹群众的想象力,只能啼笑皆非。只是,不知范离他究竟探到了多少。
这一日,是曦州一年一度以游船会。这个传统节日相当於情人节,这个鲜花盛开的春天里,男男女女们可在船间幽会,可隔船对唱情歌,可玩互掷鲜花的游戏,也可到赠礼物表达情意。
一个很不错的节日,在这麽苦闷的古代来说。穆良朝怀揣了一堆药走出房门时这麽想。孩子们留在了院内,由老孙看管,自己今晚有重要的事要做。今晚这样全城都是爱情氛围的夜里,傅圣袈绝不会错过,当然,穆良朝也不会错过。
"今晚人多,李逵,别突然跳出来,吓著那些小姑娘们可就麻烦了。"穆良朝对袖子里的小虫叮嘱道。
李逵只是不耐烦地哼哼两声,好奇地从袖口到处看,穆良朝从没带著他这麽晚出去门。
穆良朝出门比较早,来到临江楼时,竟然已经有一大批人在那里守著了,而且以小姐太太们为主。临江楼窗临曦州最大的一条河道,今晚,傅圣袈与陶谨的游船就要经过此处。穆良朝挑了剩下的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叫了酒菜,开始等。
天气渐黑,酒楼已经人满为患。穆良朝独占一桌,不言不语一直看著窗外,看起来倒有几分孤傲,所以一直没人来要求拼桌。
华灯初上,河道上已经慢慢有了些游船了,虽然有些船并不大,但个个都是经心装饰过的,很有过节气氛,酒楼里更加喧闹起来,都在喊著,这是谁谁家的船,这是谁谁家的闺女,谁谁家的小子。穆良朝听著,觉得很亲切,这种质朴的热情,感染了穆良朝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勾起了嘴角。
"兄台,可方便让在下同桌?"
穆良朝转过头,看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正笑眯眯地看著自己,等自己答复。这男子一身儒衫,不华贵也不粗陋,长得不难看也算不上好看,脚步虚浮,不是练武之人。整个人普通得有点过了度。只是笑起来,两个眼睛弯起来,颇有些亲切。看著这个笑容穆良朝没来由地觉得有些熟悉,於是也笑了笑,答道:"请。"
男子坐下,叫了酒菜,笑眯眯地与穆良朝搭话,道:"在下姓黎,不好意思打扰了。听口音兄台不是曦州人吧?"
穆良朝又扫了一眼河道时的游船,范离的游船应该还有些时候才能到。这麽想著,才转过头来,看向男子,笑了笑,道:"小弟姓李,兄台说得正是,这是小弟第一次看游船,颇感新奇。"
男子呵呵笑了两声,道:"这游船节还有个来历呢。话说......"这男子自顾自说了起来,穆良朝初时并不在意,只是随口应著,渐渐地也被吸引了去,听得津津有味,与男子渐渐攀谈开来。这男子,别看长得一般,却是博闻强识,加之口才又好,这一番话谈下来,语峰机变又妙趣横生,穆良朝听得心旷神移,不由感叹,这人真是人间难得的佳友,竟也让自己遇到了,真是好运。
"这人不对劲!"穆良朝正聊得开心,突然脑子里传来李逵的声音。穆良朝猛地一紧,面色不变,心中问道:"怎麽?"
"他说话的腔调,说话的速度与语气,都不对,而且他说话的时候一眨不眨地看著你,眼神也不对劲。"李逵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麽明堂,让穆良朝失笑,没有理会。
李逵见穆良朝如此,大急,道:"不信,你神守灵台,再听他讲话。"
穆良朝心思一动,心想试试也无妨。动起了功法,神守灵台,再听这位黎兄讲话,果然有些不对。语速其实很慢,而且腔调有一种象唱歌一样的节奏感,他的眼睛竟然著红色,正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的眼睛。应该是难得一见的言惑术,比魅惑术或者低一档,但更不容易被人发现。
穆良朝赶紧装出一付迷离的眼睛,轻轻笑著。心里想到,自己这个样子,就是范离都没有识破妖身,这人怎麽会突然施功来诱惑自己?想来想去,自己没有任何可图呀,奇怪。表面顺著他演,倒要看看这人要底要搞什麽鬼。
"谢谢,李逵,下回给你弄瓶好酒。"穆良朝在心里与李逵交谈:"你还查觉了什麽?"
"这人不知道用的什麽办法压制了身上的魔气,他来的时候竟然一点都不显。要不是他施术,我们根本不可能发现。"说著,穆良朝觉得袖口轻轻一荡,就听到李逵的声音:"我去探探他。"
"别去,危险。"穆良朝又不敢动,只是在心里大喊,李逵只回了一句:"没事,他这水平,我还不在话下。"然後就再没动静。
听不到动静,穆良朝知道李逵的翅膀飞起来没声音,而且速度几乎可以用瞬移来表达,非常非常快。此时,也不知道李逵到底跑哪儿去了,穆良朝第一次把李逵在心里当成自己的东西。眼神的迷离几乎都装不住了,索性慢慢闭起来。范离的船来的时候,这楼上肯定会欢呼的,不怕不知道。
不知道这闭眼睛是不是对上了言惑的征兆,黎姓男子突然停住了风土人情的讲座,用一种更慢更怪的腔调道:"走吧,跟我走吧。"
"去哪儿?"穆良朝并没有站起身来,只是用迷迷糊糊的声音问道。
黎姓男子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的言惑术哪里出了问题,眼前的猎物竟然还会问问题。难道说,是他的精神力异於常人的关系吗?黎姓男子半信半疑地放缓声调,又道:"去见你想见的人。"
穆良朝猛地睁开眼睛,道:"我没有想见的人!" 用了五成功力,把自己的声音钉入黎姓男子的脑子。
"啊!"黎姓男子短促地叫了一声,趴在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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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短促的声音并没有在喧闹的酒楼引起什麽人注意,黎姓男子趴在桌上,也与醉酒之人完全一样。
穆良朝盯著黎姓男子,想著如何处置时,突然看见黎姓男子的头顶慢慢鼓出一个包,越鼓越大,越鼓越大,鼓到比指甲稍大点的圆球时,头皮突然破开,穆良朝惊地差点一叫,就看到竟然是李逵的头从里面爬了出来。李逵一身光洁,好象只是从某个窗口爬进来一样。李逵挣翅一飞,飞到穆良朝的酒杯里,穆良朝再眼睁睁地看著黎姓男子头上的伤口自动慢慢愈合了,和自己上次被李逵咬过之後一模一样。
"你怎麽会跑到他脑袋里去的?"穆良朝看著李逵在酒杯里打了个滚,酒就少下去大半。
"我说过了,我是去探探。"李逵喝完酒,扬扬翅膀,示意让穆良朝再倒。
穆良朝给它注满,问道:"那你探到了什麽?"
"这人应该是不认识你,但见过你的画像,受指示来带你走的。"李逵沿著酒边游边喝。
难道......又是那次冲著自己来的修魔人下的指示?自己到底得罪了谁呢?穆良朝半分不解,想透了,自己来这世上认识的人也就那十几个,哪个也与自己无怨无仇呀,唯一算是有点间隙的只是郑拓,可是郑拓就算修魔,也不可能这麽短的时间有这麽高的修为。穆良朝摸了摸自己这张脸,也许以後出门得带个面具了。
真是一件苦恼的事。穆良朝掐了掐自己的太阳穴,皱眉问道:"还有呢?还探到别的什麽了吗?"
"有,这人不姓黎,他的名字叫厉胜文。"
"什麽?!"穆良朝瞪圆了眼睛,看看李逵,再看看趴倒在桌上的男人:"厉胜文?!"
"你认识?"李逵也挺惊讶。
"是厉家兄妹的爹。"难怪刚才会莫名觉得熟悉,那个笑起来弯起眼睛来的表情,厉为善如出一辙。穆良朝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有没有探出来,厉胜文到底用什麽办法了隐藏它的魔功的?"
"它胸口前带了块奇怪的石头,应该是它。"
穆良朝刚想探手进去拿出来看看,又想到拿到石头,怕会他魔力外泄,引来麻烦,还是住了手。
李逵见穆良朝如此,不由好奇道:"怎麽啦?"穆良朝把原因一说,李逵大笑,道:"不用怕,我早把他的魔功吃光了,他现在就一普通人。笨蛋,你没发现我变大了些了吗?"
"你是靠吃人功力成长的吗?"那不是很象小说里的段誉?穆良朝担心地问:"吃了魔功,你会不会成为修魔......虫?"
"笨蛋,说修魔不过是他的心魔,其实修来修去修的不过都是灵气,我怎麽会被他传染,你真是......"李逵翻了一个你笨得不可救药表情的白眼,继续喝它的酒。
"唉......"穆良朝叹口气,道:"心魔仍在,没有了功力,他还是会再炼,这样的惩戒,除了让他更恨我,其它一点用都没有。"
"那没有办法,欲望永无止尽,我只是只虫,不是神,没有能耐改变一个人的心性。"李逵不以为然瞄了一眼穆良朝,道:"你也不过是只妖,搞得这麽悲天悯人干什麽?太不合身份了。"
穆良朝失笑,正要答话,突然听到酒楼里发出一阵轰叫,赶忙转头看向窗外,果然,一艘非常豪华的大船正慢慢驶了过来。
穆良朝的手紧紧抓住窗沿,眼睛死死盯著这艘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将近一个月没见到范离了,真是太久了......
"你的心,怎麽跳得这麽厉害?有你心爱的姑娘?"李逵的声音非常不合时宜的响起,穆良朝哼了一声,没理它。眼睛盯著游船,只盼能看到某人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