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范家家主是用什麽特别方法走过这段路的?范家当家主的人还真是不容易呢,光这种恶心劲儿,普通人也受不了。穆良朝这些想著,却全然忘了普通人哪能在这麽黑暗的地方看见东西?只有他才根本没想到用火把之类的东西,直直往前冲,本来这一段是有了火把非常好走的一段路,那些虫怕火,怕光,有了火把根本连见都不会见到这些虫。可这位压根忘了这世上还有需要火把的地方。平白无故地受了这番苦。
该如何是好呢?穆良朝思绪一散,习惯性地将自己融进这无尽黑暗中去。用灵识探出去,却发现,前方还有大约一百米左右全是这种虫子。正要叹气,却意外地发现,刚才还在自己的气罩上四处不停攻击的小虫突然全集中到范漓的那边去了,完全忽视了自己的存在。穆良朝眼睛一亮,原来如此。
看著范漓清醒过来,穆良朝道:"收敛心神,抱守元一,融入黑暗。"
范漓愣了一下,突然了悟地点点头,笑道:"正是,我们与黑暗一体,小虫不把我们当敌人,自是不会攻击我们。"说著,凝神运功,一瞬间气息全敛,要不是穆良朝能看到这个人,也绝不会知道眼前存在这麽一个人。
一切尽如所料。这一百米,走得有惊无险,小虫们从他们身边飞过,甚至撞到他们,都一样无视,与刚才的情景大相径庭。出了小虫区,穆良朝与范漓相视一笑。
"後面的路,我们都保持这种状态吧。要小心。"穆良朝牵住范漓的手,叮嘱道。
"好。"范漓的手紧了紧,反手握住穆良朝温暖干燥的手,率先走向前。
地势一路向下,地面越来越湿,腐败之气越来越重。山洞也越来越低,怪石嶙峋,穆良朝与范漓慢慢得猫著腰才能向前了。要不是能感觉前方的灵气波动不同寻常,穆良朝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路。
路上又窜出过一些从未见过的生物,都未再攻击过穆范二人。一路顺利地过了度。这样走了良久,穆良朝忽然听到轻轻的水流的声音。心中一喜,连忙快步往声响处走去。
"沿著这条暗河走到尽头,就能看到引魂了。"暗河四周意外的宽阔,莫名地长了一些发著荧荧蓝光的草,看上去非常诡异。范漓直了直终於可以挺直的腰板,心情带些紧张,又有些兴奋,提供自己所知的最後的信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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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良朝盯著那一片发著蓝色荧光的草发呆,没有听到范漓的声音。半晌才傻傻地自言自语,道:"竟然......传说中的释言也会成片的长......"说完,突然欢叫一声,冲上前去,开始采,不是一株一株地采,而是成捆成捆地采。
范漓从未见过穆良朝如此狂热的状态,一时也惊在原地。半晌,才醒悟过来,上前去拉,穆良朝才反应过来,看著自己怀里一大抱的释言,尴尬地笑了笑,很可惜地丢下一大半,其余的小心翼翼地放进包袱里,解释道:"这个......实在难得一见......呃......"
释言药典中所记,非常稀少,记录也非常简单,只说了药性,连生长地都没说过。用於化解了魔化定魂珠之後,身体因失魂过久而虚弱的调养,非常有效。而且还可以炼制释言丹,一种让人说真话的药丸。所以,穆良朝才一见就非常激动。
范漓也有些好笑地看了看穆良朝道:"反正知道它们长在这里了,你可以随时来的。不必急於一时。"
"随时?"穆良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苦笑一下。今天也许就是自己跟这个范漓分别前的最後一日了,却连离愁别绪都没有时间表现,有太多事要做。振作了下精神,笑了笑,道:"走吧。"说著,迈步向暗河的源头走去。
暗河时宽时窄,时而湍急时而平缓。河边的释言一从一从安静地生长。没有了阳光的转移,就没有了时间流逝的感觉。不知道走了多久,范漓突然拉住穆良朝,停下来,道:"哥哥,感觉有风,应该马上就到尽头了。"
风?穆良朝没什麽野外生存的经验,被范漓这麽一说,才反应过来,刚才一路走来,因为在地底,竟是一丝风都没有,现在感受一下,自己被潮气润湿的手确实能感觉到一丝丝清凉。有风,就表明要出山洞了。难道......引魂竟然不是长大洞底的麽?完全与自己想像的不同呢。
穆良朝点了点头,两人提了十二分地小心,无声无息地往前走。
走了两百米的样子,突然看到前方透出一丝光。穆良朝一喜,与范漓相视一笑,加快脚步向前。终於,看到了,前方竟然是一个类似於天井一样的存在,直直的岩壁向上通出一个天来。这样的山中间,突然出现这麽一个天井,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更何况这天井的中间还长了一棵高得望不到顶的葱郁的树,而树下,一柄很普通地剑斜斜地插在那里,整个情况看起来颇为闲适,一点都不危险。
这天井对於整座山来说,可能小得可以忽略不记,但对於人来说,却足够摆阵了。穆良朝与范漓齐齐张大嘴,一个看著树,一个看著剑,站在洞口阵边,太吃惊了。
"我,我以为引魂......是草......"看图样也就是一株草啊,怎麽现场却是这麽一大棵树,让自己怎麽采回去?穆良朝忍不住喃喃自语。
范漓看著那把剑半晌,嘴角的笑纹越来越开。听到穆良朝的话,才转头笑道:"我以为你知道,引魂是长在这棵生命之树的树巅,你地爬树吧?"
"我不会爬树。"穆良朝摇了摇头,笑道:"不过,我会飞。"
"再往前迈出一步,就是守护阵了。你识得这阵麽?"
穆良朝仔细看了看在外面地上或隐或现的阵脚,暗自在心中画图,多方比照之後,愣了一下。半晌,才转过头来,看向范漓,道:"这阵我不是完全认得,但是其中一部分应该有迷幻阵的效果。"是人都有欲望,迷人心志,最是容易,最怕是为幻像所迷,就再也出不来,一直到死在幻像里,穆良朝不由有些担心。
范漓倒是半点不担心,道:"没关系,你拉著我的手,我带你过去。我除了似水流年,没什麽想要的,不会被迷惑的。"
穆良朝看了看一脸坚定的范漓,伸出了手。并不是相信范漓真会不被迷惑,而是担心他,而希望牵著他的手,给他以支持。相视一眼,双双迈出进阵的第一步。
迈出这一步,眼前景象完全不同。穆良朝只觉得是走在一边是悬崖一边是高山的窄窄的山道上,一不小心就会滑落的感觉。明知道一切都是幻像,但下意识地,穆良朝还是贴紧了高山的一面,手中不忘紧紧握住范漓的手,一步一步沿著山道往前走。有山风从脚下一路涌上来,让人感觉轻飘飘地,更加危险。
走著走著,穆良朝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到脚都有些麻了,但这些山道还是没完没了,无限延伸。穆良朝心思一动,自己真是傻了,明知道是幻像,还沿著山道走,难道幻象给出的道路还能是真的麽?人的惯性思维真是可怕。
穆良朝笑了笑,道:"范漓,你肯定走累了吧?"半天也没听到回声,穆良朝一惊,回头看,却发现自己的手上其实只是握著一段树枝,范漓......早就不知踪影。
穆良朝心中大急,自己倒无所谓,但是范漓要是遇到什麽事,可如何是好?!把树枝往地上一丢,眼前情景又是一变,芳草依依,杨柳青青,小河边一间竹屋,一派春景灿烂。竹屋的门吱吱嘎嘎地打开来,走出一个女人,对著穆良朝笑意盈盈,温柔地招了招手,道:"宝宝,来,到妈妈这里来。"
这声音如此熟悉,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前世就逝去已久的妈妈。还是妈妈年轻时的模样。这是穆良朝在那一世上最後的温情,此时看起来也一样打动人心。如果,如果自己的妈妈不是穿著古装的话,穆良朝也不敢确定自己能够把持住心神不走过去。明知道是幻象,穆良朝还是心中一痛,盘腿坐下,知道自己得赶紧定下神来,这样下去没个尽头。既然出现了自己的妈妈,那後面肯定会出现自己在这个世界里遇到的人。如果这时突然出现范离,那自己是根本无法辩认真假的。赶紧,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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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皆空。清空清明。"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
穆良朝五心朝天,紧闭双眼,口中默念道诀,却难以奏效。只觉得心神惶惶,暗夜不见天明。空气若有实质,狠狠地压在穆良朝的背上,让人喘不过气来,越来越热,越来越闷,穆良朝只觉得从头顶开始往外冒汗,有汗流下来,流过眼睑,流过脸颊,慢慢滑下嘴角,还能尝到浓浓的咸味。
"小朝,小朝......"感觉有人拍自己的肩,用范离的声音温柔地叫自己的名字。穆良朝皱紧了眉头,心中一直对自己念著,是幻觉,是幻觉。可是,这声音太亲切,与自己这十五年来夜夜的梦境如此相似,太渴望,从心底冒出的欲望不时打断自己念诀的心思。打断一次,颤回神,还得从头再来。一次,一次。
感觉衣服全都湿透,紧绷的身体开始发抖。穆良朝一狠心,使劲往自己的舌头上一咬。浓浓的,带著些甜味的血腥充满了整个感官。和著血肉与疼痛,穆良朝静下心思,一遍一遍把道诀念完。念完的一瞬间,压在穆良朝身上压力消失,那个温柔的范离的声音消失了,但立刻听到另一种声音,一阵类似颤抖的欢叫声。这种声音穆良朝听过,当初拿到画天戟的时候,画天戟也是如此轻吟。
似水流年!范漓!穆良朝猛地睁开眼睛。就听到范漓的一声长啸,看见范漓两眼赤红,正与似水流年斗於一处。以范漓现在的功力,其实要斗赢似水流年也并非不可能,但不知范漓遇到了什麽幻象,心魔深重,似水流年的轻吟仿若嘲笑,轻盈地东指西划,把两眼赤红一头热汗的范漓逗得章法大乱,脚步沈重地好象村野山夫一样,乱打乱刺。
见此情景,穆良朝只好用洪锺之声,用功力将清心诀排山倒海地推至战斗现场。这样做极其费力费神,但穆良朝顾不了那麽多了。这时不把范漓救出来,就能范漓侥幸能胜,也会被魔化,为似水流年所用,那整个人就毁了,自己回到这一百多年前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凝神诵念,一遍一遍,范漓眼中的赤红渐渐淡去,神志慢慢归位,脚步也随著剑法忽快忽慢,似水流年眼见有所不敌,突然跃了起来,弃范漓不管,从天而下,向盘坐著穆良朝刺来。
穆良朝的身上有画天戟,似水流年与之只能算齐名,并不能穆良朝如何,这一招,只是要打断穆良朝的诵诀声。穆良朝眼见著似水流年刺近,一伸手,画天戟立现,一道青光狠狠往似水流年劈去。画天戟是霸道武器,光就威势来看,似水流年远远不及。果然,带著风声的青光闪过,似水流年临空转身,又往范漓刺去。
穆良朝随手一收,画天戟还没来得及显形,就再次消失不见。抬头见范漓看向自己的担忧的目光,知他已清醒,道:"范漓,这剑交於你了,抱守元一,就不会被它所迷,我先去采引魂。"见范漓缠斗似水流年,眼神清颤,忙中微一点头,穆良朝甩出一个浮空术,往树巅奔去。
生命之树的树冠奇大,葱郁异常。穆良朝一边寻找落脚点,一边往上一下一下地飘。没一会儿,就根本看不见陆地了,只觉得在一大片绿色的海洋里,颇有些让人迷路架式。不过,此时的穆良朝已脱了幻境,自是不再为它所迷,只觉得这片绿海生命之息浓厚,在里面潜行,非常地舒服,好象把全身从内到外都疏通了一遍。放开身上所有的感官,一边往上急行,一边享受这种难得地清涤的感觉。
不知道跳了多久,穆良朝感觉照自己的速度,就算是阴山的山顶都应该到了几百遍了,可这树,竟然还没到顶。不知道范家家主没有功夫是如何摘取引魂的?肯定不会要爬这麽久的树吧?穆良朝觉得不对,找了个树杈停下来,仔细地观察,仔细地想。
凝神听,还能听到树下范漓与似水流年打斗的风声,还有似水流年的轻吟声。这麽说,自己根本没有走那麽远了?可自己这种状态,应该不会再陷入幻境了才对。穆良朝在树杈上系了根衣带做记号,然後又试了一回,轻轻跃起,眼睛仔细仔细地看著树的变化。
果然,不是自己跃得不够高,而是这树自己会随著自己的动静而变化。自己落来落去,出现在自己脚下的,始终是那根绑著衣带的树杈,也就是说,自己白跃了半天,一点也没动。苦恼,真是苦恼。
除非不沾著这树,才有可能达到树巅。穆良朝想来想去,只能如此。伸出拿出画天戟,作御剑飞行之术,直往树巅飞去。御剑之术,穆良朝并不在行,只是见过范离做过。这一飞,难免有些不熟练,上升的路线歪歪扭扭,所到之处,就算是生命之树的树杈也被画天戟劈飞,一时之间,枝叶横飞,穆良朝在绿海中自己生生劈开了一条通路。
终於到了。就算是见过很多异草的穆良朝也一时呆在原地。从说明上看,早就知道引魂是红色的,却没想到会红得如此漂亮。明明是普通形状的叶子与径,却在红光的闪烁下显得珠圆宝润,煞是可爱,整株草只有手掌大小,却生机勃勃,好象随时在笑一样,在树巅连连颤抖。
从怀里掏出早就备好的玉盒,用布把手包上,这等仙物,手触即萎,真是要命地麻烦。轻轻摘下,一点都不费事,小心翼翼放在玉盒里,穆良朝忍不住心中狂喜,终於......终於可以回去了!
正在此时,突然听到天空中传来滚雷阵阵,一抬眼,就见乌云堆积,正正地就在头顶。眼见著乌云越积越多,从乌青色,一直积至完全的黑色,整个天井一下就暗了下来,雷声越来越近,穆良朝大惊,这情景自己见过!难道范漓的天劫竟然选在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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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良朝把玉盒往怀里一收,飞剑一撤,沿著自己刚才上来劈出的道路,没有任何阻碍地直直地跌了下去。重重地落在地上,把地上狠狠地坐成了一个大坑,不过就现在穆良朝身体的强度,只是觉得有些痛,并没有任何伤害。连忙往范漓与似水流年的方向看去,却见范漓一身是血,看见自己跌下来,竟然还用满脸血的脸对自己笑了笑,才直直地倒了下去。
起身,从坑里爬出来,奔过去,穆良朝没见过范漓流过这麽多的血,只觉得心怦怦跳得特别快,完全控制不住地害怕。一把把范漓扶起来,摸上脉门,才一愣,不敢相信,再摸,才不可置信地看向范漓。这小子竟然好象重生一般,有脱胎换骨般的清爽,凡人体内的那种浊气正一点一点地淡去,正气清气一点一点充盈起来。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性命绝无问题,难怪要历劫。
穆良朝四处看了一眼,果然不见了似水流年的影子,竟是真的收了。心里有一些高兴,也有一些失落,这个自己养大的孩子,终於不靠自己,也能做成大事了。也好,只要历了天劫,自己走得也会放心。
往范漓头顶的百会穴轻轻一拍,范漓悠悠醒来,看到穆良朝的脸,很是开心,道:"我征服它了。我在能感受到它的波动与情绪的同时,就征服它了,好奇妙。"
穆良朝点点头,牵强地笑了笑,这个感受等了十五年才到,不奇妙才怪。指了指几乎看不见的天空,道:"你确实应该开心,你的天劫来了。"
范漓一愣,"天......"劫字还没出口,第一道劈雷已经斩下来代替了他的尾音。这道雷再次劈开了一条通往树巅的路,直直往范漓的头顶劈过来。
穆良朝感觉一切都突然变得缓慢得好象静止,范漓沾了血的脸,和天空上劈下来的雷,都静止在穆良朝的思绪里,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历天劫的那一次,自己当时不记得范离了,范离却是在那样悲恸的情况下,傻傻地,用他的身体帮自己挡天劫。最後的印象,范离也是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可看著自己的表情,竟然是笑的,快乐的安心地笑容,如同现在的范漓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