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云起时 上部——箫寒舞痕

　　岚月一顿，小心翼翼的斟酌著字眼，"蓝小姐出身富贵，又得这许多天之骄子的疼宠，难免性子娇纵了些，对下人是有些不待见，只是也没有青梅说的那么糟。"

　　我听了，慢慢轻笑，岚月的确会说话，没有青梅说的那么糟，也许是恰恰相反吧。想来岚月，青梅都是谢逸薰身边服侍的侍女，依着蓝融箐的性子，怕是没少折腾她们。

　　眼见前面就是花厅，我说道："好了，送到这就好了，岚月就先回去吧。"

　　岚月停下脚步，有些感激的看了我一眼，福了下身，"是，公子慢走。"

　　信步走近花厅，隔着门廊就听到蓝融箐尖锐的声音，"他怎么还不来？居然让我等他，好大的胆子。"

　　"请蓝小姐稍候，寒公子就来了。"江鸣和仍是不愠不火的说着。

　　茗烛小声的和我咬耳朵，"公子，你看这蓝融箐像不像个母老虎？"

　　我失笑，轻声说道："好孩子是不说别人怪话的。"

　　茗烛不屑的撇撇嘴，"上次就想说，可惜没找著机会，公子，你等著看，她一会准有着张牙舞爪的时候。其实这会子就开始了。"

　　我轻轻的敲了茗烛一脑门，抬步走了进去，"不知道是蓝小姐来了，有失远迎。"

　　蓝融箐不屑的看我，下巴抬得高高的，今天的她，穿了一身火红的袄裙，云髻斜斜，插着数支金钗，身上也是环佩叮当，倒是和她那股子傲不可一世的气势相得益彰。

　　蓝融箐斜着眼看了我好一会子，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上次没有好好看你，今天看了才知道也不过就是个一般的货色。真不知道文轩哥哥怎么会被你迷住，还把你带了回来？莫不是你勾引人的狐媚术特别出色？"

　　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只听见茗烛气愤的在替我出头，愤愤的说道："你说什么呢？做什么在这里血口喷人？"

　　蓝融箐鄙夷的看茗烛，"你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还不滚一边去！"

　　茗烛气得脸涨得通红，"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下作的东西，不配和我说话，你那个主子也一样。"蓝融箐下巴昂得越发高了。

　　江鸣和开口劝到："蓝小姐，有话好好说嘛，何必伤了和气？"

　　蓝融箐一指戳上江鸣和的额头，语气刻薄的说道："你一个下人，插的什么嘴？还不滚开！"

　　江鸣和皱眉，只得退了开来。

　　我拉住茗烛，轻轻拍拍他气得颤抖的身子，慢慢的开口了，"这位小姐真是蓝小姐吗？蓝小姐一介大家闺秀，又是将门之后，怎会如此说话？寒箫听这位小姐谈吐不过是个俗到顶点的庸人罢了，半点教养都没有。寒箫倒是不明白了，蓝将军那么器宇轩昂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你这样一个妹妹？莫不是你是假冒的？"

　　蓝融箐听了，气得手指发颤，指着我，眼睛睁的大大的，半天才挤出一个你字来。

　　我冷淡的看她，"被拆穿了无话可说了吗？原来还真是冒名之人，倒是不知道你这般破坏他人名誉是为何故？"

　　蓝融箐气得张口结舌的瞪我，显然她从未遇过像我这般敢顶撞她的人。

　　我站起身，淡淡的说道："江管家，还不把这冒名顶替之人轰出去，以后可要看清楚了才放人进来。不然下次再遇上这种人，又是撒泼无赖的，传扬出去还不污了王府的名声？连个人都分辨不清。还累了蓝将军的好名声，毁了蓝小姐的闺誉。"

　　江鸣和眼中带笑，语气却是惶恐的，"是，公子教训的是。在下一定好好管教那守门之人，定叫他们要记的火眼金睛才是。"

　　我点点头，"江管家去办吧，记得把地洗干净，没的脏了。"

　　"是。"江鸣和抱拳应道，低着头，唇角微微带笑，扬起声，"这位小姐，这边请。我家公子发话了，请吧。"

　　蓝融箐气得脸色发青，恨恨的一跺脚，"好，寒箫，你等着。我去找文轩哥哥为我做主！"

　　说完掩面飞跑了出去。

　　茗烛哈哈大笑，"公子，好痛快！"

　　我看着蓝融箐跑开的身影，慢慢的坐了下来。今天做的是否过了呢？她毕竟是蓝骥羽的妹妹，逸薰又和蓝骥羽交好，逸薰是什么态度我无法想知，蓝骥羽会有什么反应在那个时候我也根本没有去想。只是话已出口，是收不回来的了。我微微摇头，算了，做完之后才去想这些，一点意思也没有了。唇边一抹苦笑，我怎么越来越像个妒妇了？好可怕！

　　停了片刻，我起身回了玉琮，径直到书房看书去了。

　　没多久，岚月端着碗参茶进来，放在桌上，欲言又止。

　　我抬头，淡淡笑道："岚月有话只管说。"

　　岚月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公子，刚刚的事，奴婢都听茗烛说了。这样到底怕不好吧？"

　　我微微苦笑，我也知道不好，但当时实在是气极了，"我知道的，岚月不用想那么多。只是话已经说出了口，就没有收回的道理。再说，当时我实在是气狠了。不论会怎样，我心里都是有准备的。"

　　岚月张了张口，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我扭头看向窗外，天有些阴，就不知道风雪什么时候会来？

　　第 81 章　

　　下午的时候，正在书房看书，却觉得有人进来了，抬头看去，是谢逸薰。

　　"回来了？"我语气平淡的说道。

　　谢逸薰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笑。

　　我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你笑什么？知不知道这个样子很碜人？"

　　谢逸薰笑着走到我面前，手撑在书桌上，看着我说道："原来倒是不知道我的箫儿骂起人来可以不带脏字。"

　　脸上一红，我瞪他，"还不是你害的，一堆的风流债，弄的我现在跟个泼妇似的。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这样的自己？"

　　谢逸薰走到我身边拥住我，在我耳边低语道："是吗？那太糟了，你不喜欢，可我却喜欢的紧。箫儿在为我吃醋呢。"

　　忍无可忍的给了他一手肘，我磨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不许叫我箫儿！"

　　换来却是他的大笑和更紧的拥抱！

　　听着他的笑声，我悬了半天的心慢慢的放下了一半，至少谢逸薰并没有生气！

　　"笑够了没有？"我咬着牙说道。

　　"唔，不笑了。"谢逸薰站直身，伸手解披风，"蓝融箐今天上午到宫里的时候，我还在御书房，她倒好，真以为我们事事都会顺着她，居然还想闯御书房。侍卫把她挡下了，她就在那里跳着脚骂，还拿了马鞭打人。御前侍卫又不敢真的动她，倒是被她打伤了好几个侍卫。凌宇被气得够呛，喝令她滚进去把话说清楚，如果无关紧要，是要治她的罪的。她就在御书房大哭大闹，说什么你羞辱了她之类的。实在是吵得可以，根本不知道她都在说些什么。唤了鸣和过去，才总算搞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凌宇下旨要她在家思过，无事不准出门，让骥羽把她押回去了。骥羽走前和我说，他一会就过来赔罪。"

　　我听了心里有些不安，"说到底我也有不对，话说得有些过了。"

　　谢逸薰笑笑，"蓝融箐不过就是被宠坏了。我们一直让著她，不过就是看在骥羽的面子上。给她点教训也好，省得她目中无人。凌宇说，早就该挫挫她的傲气，没曾想，是你来做了这事。"

　　听到这里，我简直就是哭笑不得。这班人，到底是何种心思？知道蓝融箐这个样子不对却不纠正，然后我驳了蓝融箐的面子和傲气了，又说做得好？

　　"蓝融箐会这样，你们也脱不得干系。不过就是让我做了恶人。说起来我倒是不怕蓝融箐，只是觉得对不起骥羽。"我淡淡的说道。

　　"生气了？"谢逸薰看着我说道。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外面传来青还的声音，"王爷，蓝将军来了。"

　　谢逸薰一挑眉，"请进来。"

　　蓝骥羽跨进门来，首先就向我做了个揖，一鞠到地，"寒箫，我代融箐向你赔罪了。"

　　我慌得忙去扶他，尴尬极了，"骥羽，你别这样，我也有不好......

　　蓝骥羽截断我的话，摇了摇头，说道："寒箫不用说了，这件事，就算不听江管家说，我也知道必定是融箐惹出来的祸事。那个孩子，我怜她一出世就没了爹娘，所以一向就比较惯她。文轩他们多少看在我的面子上也有些顺着她，这才造成了她不可一世的性子，以为谁都没她高贵，人人都该听她的。这次好在是寒箫，若是撞上的是个狠角色，她只怕就不会仅仅只是被责骂一顿没这么好的下场了。现在想起来，其实是我做错了，要是从小就好好教她也不至于会这样。"

　　我沉默著听着，从小教好，是啊，这话大家都知道，可是做父母的总是会把自己的孩子想的太好，总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就怕不能给孩子最好的东西。蓝骥羽只怕也是这个心思吧，当时他才多大？不仅要面对爹娘离世的苦楚，还有一个稚妹要他来抚育。对于蓝融箐，在他看来，他还是幸运的，至少他曾得到过爹娘的宠爱，而蓝融箐却是一出世就没了爹娘，宠她其实无可厚非。

　　淡淡的笑了笑，"骥羽，你不要再责备自己了。这种事，总是不一定会如人所愿，你宠她自有你的道理，谁又能想得到会变成这样？而且她如果只是口头上厉害实际上不伤到人倒也没有什么，慢慢来吧。一下子也不可能改的了许多。"

　　蓝骥羽感激的看我，"多谢寒箫不和她计较。真是，什么脸都被她丢尽了，还惹的凌宇生气，真是，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原来也知道她看不起人，只是我离家时多在家时少，家里的下人又不敢管她，对着文轩他们的时候，她却也是装得乖乖巧巧的，我就以为没有什么大碍，今天才知道，她究竟愚蠢无知到了何种程度！"

　　就这样，蓝骥羽在书房里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个下午，直到用晚饭的时间才离开，说是不放心蓝融箐一个人，怕她又闹事，便离开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不禁感慨，他真的很有做老妈子的潜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又当爹又当妈的缘故？

　　总之，不管怎样，这场闹剧就这样落下了帷幕，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公子。"

　　我抬头，是江鸣和，"江管家有事吗？"

　　"是，公子前些日子要我去查的事有眉目了。"江鸣和平静的说道。

　　我的心突的跳了一下，定了定神，"是吗？怎么样呢？"

　　江鸣和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都写在里面了。公子先看著，若有什么不解之处可以再问我。"

　　看着他手中的信封，我费了好大功夫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从他手中接过信封，我点点头，"麻烦江管家了。"

　　"公子客气了。"

　　站在这处不起眼的小院子面前，我脑中一片空白，迟疑着，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就在我迟疑的时候，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易常欢就这样站在了院门内。四目相接都是一怔。

　　易常欢瞪了我许久，才极不情愿的退了一步，嘀咕道："师父说你迟早会找来，果然你还是来了。"

　　他师父知道我会来吗？我微微怔愣著看着易常欢。

　　易常欢被我看得不自在，嚷到："喂，你到底是进还不是不进？这么堵在人家门口是什么意思？"

　　我这才缓过神来，淡淡笑了笑，"真是对不住了，我这就进去。"

　　易常欢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的领着我往里面走去，才踏进门，就嚷到："师父，师父，那个人来了。"

　　房门被推开了，一个人站在洞开的房门口。中等的身材，不胖不瘦，而那张脸看去有些熟悉。是的，熟悉，眉眼间很像在镜中常看到的那张脸，我的脸。只是，这张脸上多了些沧桑，还多了些我没有的独特气度。

　　一时间我和他就这么面对面的站着，对视着，仿佛在照镜子一般。是不是我老了以后就是这幅模样呢？我微微皱眉想着，倒是不太难看，还可以接受。

　　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见他很平静的说了声，"来了？坐吧。"

　　声音有一点哑，但很好听。而且，他的口气，就像在和一个老朋友说话一般，那么的稀松平常，没有一点的惊讶或者疑惑又或欣喜，仿佛我出现在这里很正常，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我看着他慢慢的走到桌子边，很慢，很慢，他的左腿有些拖行，是受过伤吗？如此的严重，甚至于影响了行走。

　　"喝茶吗？是惊井，去年的。呵，自然是不能和王府里相比，但也是不错的茶。"他回身看我，手中拿着茶盅。

　　我注视着他，开口问道："你的腿，怎么了？"

　　他怔了一下，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左腿，淡淡的哦了一声，"没什么，只是受过伤，没有及时治疗罢了。这么些年，我也习惯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喝不喝茶呢。"

　　"麻烦你了。"我收回目光，注意到易常欢防备的眼神。慢慢的笑了，他以为我会怎样呢？伤害他的师父吗？

　　第 82 章　

　　"常欢，你不是在花间阁有舞要表演吗？怎么还不去，要迟了。"他抬头和蔼的对著易常欢说道。

　　易常欢咬了咬唇，不甘心的低语道："可是，师父，这个人......

　　"我和他有话要说，快去吧。他不会伤我的。"他语气依然温和，却带上了些不容抗拒的严厉。

　　易常欢咬着唇，狠狠的用他那双桃花眼瞪了我一眼，仿佛在说，你给我小心了，不许动我师父。只是，我很想叹息，他的这幅表情，看去倒是更像在抛媚眼撒娇，威胁性倒是不高。是不是该提醒一下他，以后少对男人做这种表情，会被人误会的。

　　易常欢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了我和他。

　　他蹒跚著走到我身旁，把茶端给我。

　　站起身，接过他送过来的茶，低声说道："多谢。"

　　他对着我微微笑了笑，伸手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低叹了声，"好久了，你都这么大了。可惜我连你小时候的模样都没见过。"

　　我沉默着，听他淡淡的话语，带着些微的失落。

　　"那天听到常欢说在静雍王府见到一个和我长得八九分相像的人时，我就有预感，你一定会来找我。你果然是来了。"他的话语中有着淡淡的感慨。

　　"我听说你当年失踪了，生死不明。"我低低的说道。

　　他微微一怔，"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去过了......？"

　　摇了摇头，我注视着茶水上缈缈的雾气，"是一个人说给我听的，用一种很怀念的口气。他说如果他能再见到你，很想问一声，这些年你过得开心吗？"

　　他沉默了，半晌才轻叹了口气，"是庭儿和你说的吗？你怎么会认识他的？"

　　庭儿？他指的是文亲王吗？回想一下，我自始至终没有问过文亲王的名字，今天还是头一回知道。

　　"你怎么会在淮樱？还出现在静雍王府？姐姐她，她怎么了？"他抬头看我，有些迟疑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