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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还是一样崎岖,山花还是一样烂漫,星星点点隐没在树丛里,摇曳在山风中。爬上一个山头,我们停下来歇歇脚,回头望去,下面的王城笼罩着一层轻纱般的薄雾,但我还是能见到熙熙攘攘的车和人,鳞次栉比的房屋,甚至分辨得出晚音广场的地砖画,而最醒目的则是王宫昭德殿的明黄。也许母王正在处理星球事务,也许父妃正在筹备我的婚礼,不知道小芊和小璠今天学的什么课程,不知道他们是在用功还是在挨罚。他们是我最亲的人,和这个城市、这座山、这个星球一样,让我觉得温暖。
哎哟,本王子怎么忽然变这么伤感了,春女思秋士悲,那是小姑娘和老头子才干的事情,凡事还得往前看,我素未谋面的丈夫是星系里最有权最神秘的人,内亚的子民正等着我,不知道皇后当起来什么滋味。自嘲地笑一下,收回视线跟学谦说,我们继续走吧。山虽然不高,爬起来也不是很轻松的,从这个角度看山顶的银旭塔,只是天空中一幅剪影。转过一块大石头,只听学谦轻轻地"咦"了一声,其实不用他说我也看见了,地上躺着一个人,不知道是死是活,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至少,不是晒日光浴的。
我们急忙跑过去查看情况,那是一个苍白瘦弱的少年,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紫衣净绸的衣服,虽然有浅浅的呼吸,却怎么也叫不醒。大致看了一下他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南肃山上虽然没有猛兽,也不是全无危险,说不定被什么虫子咬了,说不定误食了有毒的东西,既然碰到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我沉吟一下,说:"这样好了,我把他背到那边大路上,你下山去把车开过来。"学谦看了看我们俩,故作好心地说:"你背得动吧?"我哼一声说:"要不然你背。"
学谦比我矮了半个头,倒跟地上这位看起来差不多,让他背人还不如自己动手痛快。本王子锻炼有素,少年又那么瘦,离大路也不远,根本没难度。学谦帮忙把少年扶到我背上就下去了,我顺着山脊往大路方向走。一边走一边想,不知道少年是什么人,这身衣服价值不菲,说不定是谁家娇生惯养的有钱少爷,居然独自一人晕倒在山上,怎么搞得,家里人一定会很担心吧。
回到王宫,我把他安置在明慧阁的客房里,自己守在旁边,叫石榴去请东方医生。东方笙很快就来了,不论什么时候找他,他总是第一时间赶到,还能做出一幅悠哉游哉的样子,神清气爽英俊潇洒得跟准备了两个小时要去赴宴似的。就像此刻,东方笙不慌不忙地见了礼,还忘不了笑咪咪地说几句"大王子,好久不见,想煞老臣了",整个一不良中年。我哪有闲心跟他打哈哈,抬手示意免礼,直接说:"劳驾东方伯伯来看看这位小兄弟,适才在南肃山遇见他昏倒在地,却不知是什么病症。"
"大王子何必着急,老臣一见这位公子便知没有大碍,面色好得很。"虽然我不想质疑东方笙的专业素质,不过少年脸色这么苍白,实在看不出来好在哪里。东方笙慢条斯理地做足了一套望闻问切的功夫,以至于我觉得他只是想多捏捏人家的小手而已,这位名医的医术是没话说,就是对各种美人略有偏爱,小小揩点油是免不了的。从他十年前接任王宫首席医官以来,我没少见过他给人看病,早就发现他的问诊时间和病人的相貌成正比,而我恰好属于看病时间比较长的那种,就算没事他都能跑来诊一诊,还美其名曰"请平安脉"。
幸好除此之外,东方笙可谓德才兼备,手到病除还时不时搞点义诊(也许是为了增加遇到美人的机会),并且人家形象工程搞得好,温文尔雅丰神俊朗,怪不得深受爱戴。我敢打赌,如果这个少年长得跟淳于厨师家的小丁似的,保证他不用两分钟就知道是什么毛病,可又不好催他,好不容易诊完了,开了尊口说:"大王子请勿过虑,这位公子体质很好,只是最近几天失于调养,又累又饿一时昏厥,休息一下吃点东西自然就好了。"看了十分钟告诉我没病,连药都不用开,果然是东方大医生的作风。只可惜星系法和行星法里都没有关于看病时间的规定,白让我多担心半天!
我左右无事,就守在旁边,打开便携光脑,随手挑了本书来看。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少年却还没有醒,不知道这个"又累又饿"得睡到什么时候。他从哪来到哪去呢?一个人跑到山上干什么?这种小身板还不走大路,多亏被我们捡着了带回来,要不谁知道他在那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想想就后怕。红果早就给他备了清淡的粥饭,石榴也把他的衣物拿去清洗了,学谦去查他的来历,应该没什么别的事,可就是让人放心不下。
不知道我盯着这页书有多久,可以肯定的是一个字也没看见去,索性站起身到花园里走走。火红的晨风在槲棕树的枝条间捉迷藏,偶尔发出清脆的鸣叫;鸢荇漂在幽暗的湖面上,悄悄展开洁白的花瓣,散发出清香来。晨风鸟和鸢荇花是希来人最欢的,大家都说它们正代表着希来人,一个热情忠贞,一个纯洁优雅。我也喜欢它们,躺在玛镜湖边,听着晨风的歌,闻着鸢荇的香,就是一个悠扬甜蜜的午觉。热情忠贞,纯洁优雅,就像我敬爱的父母,我永远为我是希来人、是他们的儿子而自豪。
呼吸一口湖边清爽的空气,心里少了很多烦乱,我暗暗祈祷少年早点醒来。小心翼翼地走到湖边,想伸手折一朵花,却又收了回来。花很美,让人渴望拥有,却又怕伤害。我就算折下又怎么样,不如让她静静生长在这里,每个人都看得到。轻轻抚过那娇嫩的花瓣,抬起手来嗅一下,指头上也带了淡淡的香气。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然后是石榴唤的一声"大王子",我转头问道:"是他醒了么?"石榴应了是,叫我回去看看。
4
进门的时候,少年正坐起身,在和红果说话。红果端了粥送到床边,哄他吃饭,少年偏偏不肯吃,嚷着要找妈妈。他见到时我愣了一下,然后微笑起来,问道:"你是谁?这是哪里?"我坐到床沿,自我介绍说:"我是希来大王子陈雨渊,这里是希来王宫,我的家。"他皱了皱眉说:"希来?王子?王宫?你们在拍电视剧吗?"电视剧这个词我似乎在近古书籍上看过,模模糊糊有点印象但是记不清了,不知道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只好忽略掉,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了一遍,我怀疑自己没有听清,又请他讲了一遍。他的话带着很重的口音,很明显不是瑞星官话(各星球的主要城市都讲这个),也不是希来人(整个希来没有这种口音)。虽然每个字都能听懂,但是很费力,我不得不支楞着耳朵仔细听,生怕搞错了。他说的是:"我叫公山琳琅,5岁了,我是小女孩。"我拿过纸笔,问他会不会写字,他笨拙地写了"公山琳琅"几个字,又歪歪扭扭地写了个5,证明我耳朵没问题。我想他大概病糊涂了,这样的人东方笙都说没什么事,真该狠罚一下!
这边石榴又去叫东方笙,我看了看可怜的病人,觉得不论好歹,还是先吃饭再说。神经错乱的人可能怕刺激,我只好拿出最柔和的声音,跟哄小孩似的问这个"公山琳琅"道:"你饿不饿?吃点东西好不好?"这回他还算给面子,乖乖答道:"是有点饿了,昨天没吃晚饭。"我从红果手里拿过碗,盛了一勺粥,轻轻吹凉了递到他嘴边,说:"来,尝尝我家的粥好不好喝。"他顺从地吃了,又冲我笑了笑,说:"好喝。"
我正准备盛第二勺的时候,他伸出手来抓碗,说:"我自己会吃饭。"我顺势递到他手里,回头示意红果把床桌放到他面前,其他饭菜一一摆好。对于一个饿坏的人来说,少年的吃相还算文雅,只是风卷残云一般,一桌子东西差不多就没了。我也够无聊,原地坐着看人家吃饭,不过见到他埋头狂吃的样子就觉得香,简单的饭菜似乎是了不起的美味,看食物的眼神里都是欢喜。好不容易勺子放下了,他终于抬起头来正眼看我,抹抹嘴,甜甜地笑了一下,说:"谢谢你,我们家我妈都做不出这么好吃的东西。"
这话要传到淳于厨师耳朵里,他肯定高兴,我看着少年清澈明亮的眼睛,不禁想道:单纯为吃东西而眉开眼笑,这快乐够简单的,真是小孩子一样。他四面打量一番,又歪着头想了一下,问道:"我怎么到这来的?"我据实以答,他却盯着我,仿佛听不懂我的话,许久才低声说了一句:"我要回家。"我当然得问他家在哪里,他说是"北京市海淀区中关村南大街5号",说得还挺溜。北京?在哪?没听说哪个星球有这种地名,不过有点耳熟,啊,我终于想起来了,历史课上明明学过,当人类还在地球上的时候,有个国家叫中国,正是我华夏族的起源,那个首都就叫北京。
我犹豫地问道:"你记得你是怎么来的吗?"他微微皱一下眉,撅了一下嘴,说:"昨天晚上我妈妈做小米饭,我不爱吃就没吃,我妈也不管,后来我饿着肚子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醒来--就在这里。"我觉得他真是病得不轻,想安慰他一下,可惜我以前没见过神志错乱成这样的,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唤了一句"小兄弟......"就卡住了。他眨眨眼睛,问:"你家有镜子么?"当然有,我指指身后床侧的穿衣镜,他飞快地爬起来扑了过去,只披了一件睡袍,连鞋都没穿。
我只好跟在身后,听他尖叫了一声,然后对着镜子做鬼脸,吐完舌头眨完眼睛又低头看看手,看看脚,转了个圈看后背,最后居然动手扯睡袍的带子。他原来的衣服已经拿去洗了,想必学谦帮他换衣服的时候觉得俩人身量差不多,就拿了自己的一件新睡袍给他。唯一的睡袍结一扯就开,他一把拉掉睡袍,一丝不挂地站在镜子跟前,又开始转圈。柔和的灯光下,少年白皙的肌肤就像琴纨(璇真星的琴弄城出产最好的纨素,又细又白又滑,人称琴纨)一样,泛着诱人的光泽,看得人眼花。
我愣了一下,听见红果的抽气声,然后是两响脚步,小丫头面嫩,估计是转过脸去了。没办法只好我自己走上前,拾起衣服把那少年裹上。他一边不安分地低头看,一边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地说:"我会变身哎,我是迪迦奥特曼!"这么大一会儿又换名字了,居然还,咳咳,非礼勿视,红果没看见,本王子也没看见。我尽量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说:"琳琅乖,小心着凉。"他慢慢停止了挣扎,任由我穿好衣服又扶着走回床边,红果也悄悄转回来。我们俩对视一眼,她圆圆的小脸上飞着红晕,估计我也差不多。
我轻轻地按下少年的肩膀,让他坐回床上,他看着我,却在自言自语:"这个梦好奇怪哦,这么漂亮的屋子,这么好吃的东西,这么温柔的大哥哥,我还会变身,哦耶,等我醒了跟叶子姐讲,羡慕死她!"我已经没有语言了,暗想东方笙怎么还不到,幸好上天听见我深情的召唤,石榴进来通报说"东方医生和小东方医生到了"。小东方医生指的是不良中年的女儿东方华荣,秉承乃父风范,更有青胜于蓝的趋势,假以时日也是一代名医。这回我就不奇怪人来得慢了,东方华荣号称希来王城第一美女,出一次门得找半天衣服。
我从小就认识东方华荣,她大我四岁,一直跟姐姐似的照顾我。小时候叫她荣荣姐,后来不知怎么就把姐字省掉,直接叫荣荣。荣荣有着最柔的眼波,最软的手指,最轻盈的身影,最圆润的嗓音,一颦一笑都动人心弦,一直是我(当然还有很多人)理想中的对象,指引着我的审美观。可惜还没等我长大或者有所动作,她不满17岁就名花有主了,纯情少年们的玻璃心摔碎了一地,我若有若无的初恋就此夭折。按说本王子条件不算差,只好悲叹"恨不生同时"。如今她还是我的好朋友、好姐姐,我却莫名其妙的要去当皇后了。
5
我叫红果去招呼东方父女,顺便说说情况,自己坐到少年身边,柔声说:"一会有两位医生来看你,琳琅别怕啊,只是帮你做个小检查。"他瞥我一眼,说:"我没生病,不要看医生,不要吃药,不要打针。"到了我的地盘,就由不得你了,赶紧治好病送回家要紧。"乖,没事的,不用打针吃药,就是看看你,检查不会痛,问什么话回答就可以。一个是和蔼的伯伯,一个是漂亮的大姐姐,都是好人哦!"其实我哪知道是否需要打针吃药,先哄住再说。"大姐姐多漂亮?比渊哥哥还漂亮么?"既然知道叫我"渊哥哥",说明他能分得出男女嘛,居然拿我跟荣荣比漂亮?本王子那叫英俊,英俊,懂不懂!
当然我不会跟他计较,随口答道:"大姐姐很漂亮,琳琅长大也会很漂亮。"没想到他又呵呵笑着蹦起来,把手放到头顶,然后小心翼翼地往前平移两分米,抬头看看了看,兴奋地说:"我已经长这么大了,这么大了!"天哪,我翻个白眼,一边把他拉回来坐着,一边说:"好好,够大了,琳琅现在就很漂亮。"这么白嫩的小脚丫怎么老是不穿鞋就往地上踩,虽然屋里安装了良好的供暖系统,毕竟地面还是又凉又硬的。他反握住我的手,眨巴着眼睛说:"大琳琅漂亮,医生检查完,渊哥哥要陪我玩。"
陪你玩?当本王子是保姆么?不过我左右无事,陪着你未尝不可。如果需要住进医院当然得跟着东方笙走,如果不用,在这里呆几天也不要紧。看这少年只是举止古怪一点,说话天真一点,没什么暴力倾向,不一定非得送去医院吧。我好歹是看着小芊和小璠长大的,对付你应该没什么问题。正好这时,红果领着东方父女进来,还拿着一台古怪的检测仪。东方笙见了礼说:"检查项目繁多,大王子先去休息吧,我们在这照应便是。"
我又不累,休息什么,还不如盯着你,便道:"不知可否容许本王子开开眼界?"平时讲话都是用"我"自称,如今用"本王子"就是要端起架子,这点面子总是要给的吧。于是老东方开始拿着他的仪器东测西测,小荣荣和我坐在旁边看热闹。我小声说:"你不是来帮忙的么,怎么来了光坐着?"她笑嘻嘻地说:"老爸告诉我,你捡了个神志不清的小美人,我就过来看看怎么美,独乐乐不若与人,你自己怎么不想着我啊?"平时荣荣大小姐自认美貌无双,谁都不正眼看,怎么忽然有这种兴致?我还以为她没继承老东方的色心呢,原来只是隐藏得比较深,眼光比较高而已。
我从小到大的审美观只有一项标准,荣荣等于好看,别人就是没感觉,早已经形成思维定式了。从她还是水嫩嫩的小姑娘,到花季少女,到现在添了几分成熟风韵的小妇人,反正是我心里永远的美女。此时,美女的眼睛正放着光,直射床上的少年,灿烂得都快赶上外面中午的太阳了。我悄悄问她:"你看出什么来了?""极品呀!""哪有你漂亮。"她撇撇嘴说:"不是一个类型好不好。"我觉得她恨不得把眼珠子挖出来,挂在人家身上,不由笑道:"你也不用那么盯着他吧,看我两眼都不行?""看你?早就审美疲劳了!"
真不给面子啊,居然说审美疲劳,你爸看我或者我看你,从来不带审美疲劳的,就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孩(不管他是5岁还是15岁,肯定比我小),怎么都成这样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少年正柔顺地躺在床上,墨黑的头发像流水一样披下来,恢复了几分血色的脸吹弹可破,乌溜溜的眼睛跟着东方笙转,轻轻抿着的嘴唇粉嫩润泽,虽然跟我的大美女荣荣不是一个类型,平心而论,看起来也很舒服。现在他的睡袍穿得好好的,该包着的地方一点没露,不知怎么的,却让我想起--呃,脸上有点烧,还是算我什么都没想吧。东瞧瞧西望望,反正没人看着我,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