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想念寒月了如何?当初也是为与他一起而起了那交易,现下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他见我如此大方明言,目光反倒古怪起来,半晌,沉声道:"朕身上的毒未清,此前,约定无效。"
......姬寒焰,你个小人!
恨恨地拆着凉亭木栏,忽地一笑,你不让我出宫,我不会自己走吗?之前不过因着那交易,不想多生事端,如今那人身上毒也差不多了,却还是有意为难我,那便莫怨我动些小手脚了!不过放心,我天明前还是会回来的,绝不让他抓着毁约的借口的。
弯唇一笑,将拆下的木屑震成粉末状,撒进湖里,喂鱼。
□□□自□由□自□在□□□
灵巧地避开守卫,我小心地推开主院卧房,弯着唇角想着寒月见到我会是什么表情。可一室的清冷提醒我,此房已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主人了。
又去了那雅阁和紫竹林,仍是无人,就像激情正浓时临头一盆冰水,再冷静的人也得顿时暴走。
闯了内院,抓起睡梦正酣的管家,才知道我那天离开王府不久,宫里的圣旨就到了,要寒月率兵去临川缴匪,少则月余,多则难定规期。
暴头持续,不顾后果地闯了乾清宫,待看到烛光下仍辛苦批着奏折的人影时,方才慢慢冷静下来。
下旨时,尚未定下那约定,现在过去,有什么理由指责他?
再冷静一些,即使他是在约定之后才下的旨,我好象也无权指责他。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烛下的人影抬起头,略黯淡地俊脸露了出来,淡然的表情似是早知我会来此,而事实,也正是如此;"我已经等你一整晚了。"
抿了唇,大大方方地推窗翻进去,淡笑道:"等我做什么?"
姬寒焰略挑了挑眉,道:"去过寒王府了?"
不愧是兄弟,挑眉的动作都这么像。
我淡声道:"可惜没能见着想见的人。"
姬寒焰站起身来,平视着我,冷然道:"当日他接了圣旨,便直接去了兵部,前后不过两个时辰,他便率人离了京城。"
我弯起了唇,笑得灿然:"他很聪明!"
当日姬寒焰已然动了杀意,若他再不知分寸,冒然闯进皇宫,寻隐才真的连最后一线生机也都断掉了。
而让我心情大好的真正原因,则是......
"而且,他很信任你。"
姬寒月冷眼看我,漠然说道。
我笑眯了眼,满足之感溢于言表。
姬寒焰倒敛了表情,坐下品了一口参茶,淡淡地道:
"难道你们不知道,太过美好的东西,总让人有摧毁的欲望?"
第十三章
"难道你们不知道,太过美好的东西,会让人有摧毁的欲望?"
姬寒焰坐下品了一口参茶,淡淡地道。
我眯起了眼眸,轻笑道:"我不会给别人那个机会的。"
姬寒焰抬眸看我,苍白的面上有了一丝笑意:"你确实有着让人动心的魅力。"
我淡然一笑:"多谢称赞。"
姬寒焰伸手抬下我的下颔,低笑着道:"那若我也被你吸引了,有心纳你入宫,你又会怎样?"
我闪身避开他的手掌,抬眸看向他的双眼。一片冷然沉寂,深沉地埋着帝王的残忍自私冷情。
他不是在试探我,我知道。不管出于什么缘由,他确实有意将我纳进他的掌控之中。
淡然地转开目光,我蓦然出手,封住他行动与说话的能力,轻柔一笑,道:"我只会让你,丢掉那个想法而已。"
姬寒焰眼神闪了闪,有些意外,又带了几分兴味。
我不再说话,也不再看他,取出随身携带的一支紫色玉瓶,倒出些粉沫,将房中金猊兽口的香料换掉。
摄魂之术我仅懂些皮毛,但凭着以前知晓的摧眠原理,佐以药物,如此,改些记忆,再作几个小小的暗示,我还是可以做到的。这样的小手脚,也更不易被人察觉。
或许不甚光明,却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安全最快捷,也最为偷懒的方法了。若不是担心半夜忽然传出琴音会惹人怀疑,再辅以师父所赠的天魔残谱,将更加保险。
久病未愈的身体本就虚弱,薰香生快产生了效用,姬寒焰微微迷了双目,苍白的面上呈出一片茫然之色。
慢慢引导着他回答我的几个问题,才作了些小小的暗示,最后方才改了他今夜的记忆。
将昏睡的姬寒焰扶到椅上,收回未燃尽的药粉,换回香料时也不忘取下一些收走。药粉的异样极淡,不消片刻,便被完全掩住了,我又确定了下没有留下残迹,方才推窗离去。
外面,天色已是泛白,再过半个时辰,便会有人唤他早朝了。到时,他将只记得,昨夜看了整晚奏章,至终敌不过倦意,伏到案桌上睡了过去。而我,自是一夜不见踪影。
与之前每日一样,巳时三刻过后,我方才慢慢入那乾清宫挪去。诊了脉象,看了食谱,说两句不变的医嘱,便打算离去了。
一夜未眠,正好抓着时间回去补觉。
姬寒焰睁开了一直轻阖着养神的双眼,低声道:"你昨夜出宫了。"
用的并非疑问句。我点点头,没打算否认。
他轻扫我一眼,问道:"去了哪里?"
我压下一个呵欠,眯起了眼:"寒王府,楚家别院。"
姬寒焰点点头,淡声又问:"之后呢?"
我弯唇一笑,道:"找个风水好的地方看月亮。"
姬寒焰明明怔了一下,目光古怪了起来,又等了一会,他才低声道:"弹首曲子吧。"
啧,我又是大夫,还兼职琴师哪。
"绿引"还在房中,回来取琴太麻烦了。眸光略转,便见到窗边案上那架凤尾古琴。调了调弦,试了下音,清彻空灵,耳有余音。
暗叹了句好琴,坐好身子,压指撩抚,淡雅空灵,柔绵绕指,一曲《春江花月夜》,正适合此间难得的静谧。
骄阳渐起,莺燕舞鸣,一曲终了,榻上之人呼吸已然平稳绵长,我悄声离开。对这人,已无了怨怪之心。
高处不胜寒,这安稳一眠,于他,已是难得了。
姬寒焰的才智手段,无人怀疑。久卧病榻下,仍能压住各方势力,不敢动弹,甚至周边他国,亦不敢轻易来犯,想来待他身体恢复后,这戬国,必能再创盛世。
幽幽一叹,无视太医院医师们欲哭的老脸,再次"领"走几株罕见的药材。该做着离宫的准备了。
转眼又是半月,我拿着新出炉的丹药,慢慢向乾清宫走去。
姬寒焰身上的毒,已解得差不多了,余下的,便是好生调养生息了,我便也不再与那些御医抢饭碗了。
看着他喝下最后副药剂,我笑着向他恭喜,他倒是神色淡漠依旧,冷声道:"毒已解,我也没理由留你在宫中了......该是由朕向你道声恭喜才是。"
我并不接话,递过玉瓶,道:"这药每日一粒,养身健体,也可解百毒,半年后,寻常毒物再不会近身。"
见他神色漠然地接过玉瓶,我又补充了一句:"药方我已经交给杜御医了,若缺了,便让他们尽快炼制。"
如此,便是蚀本了,搜刮的好药大半炼了此丹,还搭上一副私密药方。再想起太医院中,见郑药方后,那帮一见到我便苦了脸的御医们,瞬间灿若春花的老脸,实在,不舒服呀!
罢了,罢了,谁叫这人是寒月的兄长,又是难得的有才之君呢。就当,是孝敬未来大舅子好了......
姬寒焰点了点头,声音仍是冷冷的:"你何时出宫?"
我看了下天色,弯了弯唇,道:"现在便走,正巧可赶上家中午餐。"
姬寒焰皱了下眉,道:"用了午膳,朕命人送你出宫。"
我便也不再多言,走到案边开始抚琴。
这是他半月来的习惯,饮了药后,由我弹上一曲,助他入眠。
宫中,一派静谧详和,暖阳拂照,风动箩藤。
用了午膳,取了行襄,乘上宫里外出专用的马车,缓缓地驶出了这待了月余的高墙围城,一瞬间,有些感叹。
恍如隔世。
忽地一笑,我本就是再世为人,这下,难不成又转了一世?
同行的仍是那位接我入宫的王公公,年龄并不大,也就三十多岁,头发却有些花白了,这皇宫,似总能摧人老。而且,他们身体,本也是不好的。
罢了,反正今日也赠了不少药,也不差这一丝了,权当为自己解放而庆祝吧。
翻出一支小瓷瓶,再取了笔墨,开了单子,一并递给他。
"有机会也为自己上上心罢,这药虽不是大好,养身强体,也是相当不错的。"顿了一顿,我又继续道:"其它什么人我不管,皇上身边的......都分了吧,就说是皇上让我给你们开的。"
"楚公子?"
王公公惊讶地转头看我,我笑了笑,跳下了马车,轻轻叹了叹:
姬寒焰呀姬寒焰,我楚枫可是初次做这等亏本的买卖,只盼着,再莫见面了吧。
第十四章
在京中逛了一圈,又去翠云居白吃了一顿,方才知道柳大哥竟已订了婚,对方是史部一们官员的女儿,也是颇有美名的姑娘。
再回到别院,见爹娘姨娘大哥大嫂都在,就连晴妹亦面露担忧地坐在大嫂身侧,顿时,再次生出了隔世之感。
轻轻一笑,诚心地跪了下去,低声叹道:"让你们担心了。"
娘亲急忙将我扶了起来,上下打量好半晌,面上弦然欲泣的娇柔模样一整,厉声骂了句:"臭小子,爹娘在家担心得吃不下睡不安,你居然给养得白白胖胖地回来,成心气死老娘不成!"
我一缩头,哀叹道:"就是怕你们担心,所以我就算再难受,也得把自己养得好好的呀!"
顿时,厅中沉闷气氛湮消。
爹爹一抬手,唤回娘亲,笑道:"好了云娘,枫儿刚回来,你就让他好好休息吧!湘儿也不便在外久待,有什么话明日再说罢。"
我朝老爹送上一记感激的眼神,急急逃回了房,大哥爱训话,但终非是多言之人,而娘亲就......不提也罢!
回了庭院,哪睡得着?取了短笛,唤来影阁的人。之前在宫中,他们自然不便跟进去的。短笛是特制的,吹起时也听不到声响,只是影阁人随会都会带一串巧铃,一定范围内,有人吹笛便会颤响,然后根据节奏,接受命令。
短笛方放下,人已到了房中。
也是,我今日午时方过便出了宫,他们定也早收到消息了。
懒得废话,直接询问寒月的消息。上次出宫,便叫他们用心收集了。
"寒王月前奉命前入临川缴匪,其区域盗匪资料及此一月寒王缴匪经过均在此,请阁主查看。"
我收了卷帙,并不急着翻看,又问道:"那他现在情况如何?"
"前日寒王忽然从兵营中失踪,属下无能,未能探得确切消息。"
我倏地起身,眉松了又皱,半晌,只低声嘱了句:"继续打探寒王下落。"
刚打算让他退去,我忽然又出声问道:"你叫什么?"
"属下没有名字,阁中影卫均以代号相互称唤,属下代号‘子影'。"
"子丑寅卯?"
"是!"
"先下去吧。"
轻叹了句,我便翻看起手中卷帙。
影阁的人并不服我,我也不甚放在心上,毕竟之前我根本没有过任何做为,只是此时事关寒月,让我不得不在意起来。
临川一代,盗匪横行了数月,朝中两次派人围缴,终都折羽而归,直到月前寒月率兵,才见了起色。
一月时间,已灭了数个营寨,现下临川的盗匪们,是都联合起来,共御外敌了,一时之间,双方都得不着好处,胶着起来了。
而洽在此时,寒月突然失了踪,怎能让我不担心?只是看到最后,盗匪一方也不知何故,而暂停了动作,唇角,慢慢翘了起来。
虽说安心了几分,但还免不了牵挂着,再想到明日所要面对的堂审,唇边笑痕更深了几分,爹娘大哥大嫂,楚枫这不孝不义之徒,寻妻去也。
拎着行襄,无良地想着明日家人见着我的留书后,会是怎生的一副精彩场面。运起轻功,几个起落,便出了别院,隐进夜色之中。
"枫弟,这么晚了,你是要去何处?"
一道低幽的嗓音从脚下传来,身子一顿,真气一浊,险些从房顶栽了下去。左右打量一下,确定只有大哥一人,方才松了口气,轻巧落地。
"大哥真是好兴致,如此深夜,还在外闲逛。"
楚桐微笑道:"为兄只是一时失眠出来走走,哪知洽巧见着枫弟弟如此辛勤,深夜出来修习轻功。"
我转了转目,叹息道:"大哥该不会专为截我而来吧?"
楚桐瞄了瞄我手中行襄,笑得颇有深意:"你说呢?"
我深深吸气,近日性子焦燥了不少,心性大不如从前了。过了一会,才低声道:"寒月二日前在临川兵营中失踪了。"
楚桐眯了眼问道:"你是认真的?"
我点头:"自然。"
若非真动了心,用了情,懒散如我,又岂会做出这么多事来?
楚桐微微叹息,道:"寒王非寻常人物。"
此一话,竟是一边为我担着心,一边劝我不必为寒月担心,心头微暖,我弯唇一笑,道:"大哥还信不过我么?"
楚桐微怔,面色稍缓,道:"天下兄长,谁不担心自己的弟弟?"
听了这话,我下意识地想到宫中那位,随即转开心思,便又听闻大哥继续说道:"如此说来,我也确定该为那未曾谋面的寒王担心一下了。"
我轻轻一笑,有此家人,实是我此生最大的福份了。
"如此,大哥便莫要拦我了。"
"你不想知道那人现在如何么?"楚桐淡淡地说,深黑的瞳眸在月光下旋着浅细的流莹。
我身子一顿,面色一改,挂上灿烂的笑靥:"大哥......"
楚桐掩口打个呵欠,淡声道:"出来这么久了,也有些困了,枫弟继续修习轻功罢,我要先回去休息了......湘儿这段时间总是无法安眠,我还真不放心......"
我微咬牙,拉住大哥的手臂,摸了支翠色的玉瓶给他,又接着报到大串的药名来:"玉凝脂露,怎么用你知道,那药是安胎养神的,每日服脂露后一个时辰方可服用。"
要说,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莫过于眼前这位了,而相同的,对他,我亦是相当了解的。
玉凝脂露,色如润玉,冷香泌幽,服用者可避百毒,洗筋髓,增数十年功力。若此时大嫂服下,受益最多的,则是我那未来的侄儿。光是如此,我自然不会心疼,可此类药物,我们兄弟三分分明各有一瓶,大哥自己的不用,却将主意打到我身上来,叫我怎能不郁闷?
楚桐收了玉瓶,见我脸色难看,微微一笑道:"枫弟是不愿将此物送给未来的侄儿么?"
我皱着脸道:"只是叹息‘红颜易老,君宠已逝'。"
十足的竹儿式哀怨语气。
楚桐失笑,揉了揉我的发,笑道:"你现在倒是不担心了。"
我微弯唇,道:"寒月非寻常人物。"
楚柚静静看我,低声道:"你总是如此自信。"
我转眸看向天际那汪冷月,轻笑道:"因为我清楚,自己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第十五章
临川古城,高大城墙上斑驳峥嵘的痕迹,诉说着这座古城不寻常的经历。
用轻功急赶到此地不过二日功夫,又是半夜人寂之时入的城。
不客气地敲开了自在家此开的客栈,拿了信物,开了间上房,又叫了夜宵要了热水,方让难掩困倦的掌柜离去。
临川地处交通要道,商贾往来频繁,离京城又远过千里,自然倍受那些绿林好汉的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