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角含笑,又将怀中的人揽得更紧了些。
翎然大概被我勒得紧了,左右动了动,找到舒适的位置继续靠着我。
我任他动着,心中却隐隐的开心了起来。
若是两个月前,他恐怕就算再不舒服也会咬了牙默默地忍着。
若是在以前......
恐怕连人近了身都会恐惧吧。
还好他渐渐的懂得与人相处,侍卫们那里也不再排斥他,大概是因为替楚暮求情的原因吧。
那个楚暮,罚他做了更夫也便宜了他。
尽忠固然没错,愚忠就让人咬牙了。
若不是为了让翎然卖他们一个人情,怎会这么便宜了他?
至于那两人,一个天南,一个海北,也算是解了气。
翎然虽然没有说,但是我还是知道他有些遗憾。看到有情人就想成全,这个傻孩子。
其实以悠若的性子, 隐忍,冷静,懂得把握时机,放出去未必没有什么作为。
而且我又没有说终生不让他们相见,只不过多些刁难而已,谁让他们为了自己的幸福就去祸害别人。
"翎然。"
"嗯。"不知从什么时候,他已经不再一口一个是了,这是个好现象。
"我们出去转转吧。"这样的雪,在外面走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
裹了厚厚的暖裘,倒也不太冷,我拉着翎然走出了房门。
靖安从来没有下过雪,府里的人都感到很新奇,我索性放了他们一天假,任他们自去游玩。
因此府中多了些嬉戏的孩子。
我和翎然远远的站着,看着那些在雪中笑闹着的孩子。
"真可爱。"我笑着赞着。
翎然没有说话,我扭过头去,有些奇怪。
"淮,你喜欢孩子?"他语气怪怪的。
"还可以。"我点头,以前看到别的父母抱着的小孩子,也觉得甚是可爱,忍不住想要去逗一逗。其实大部分的人都是喜欢孩子的,只有秦儿那个冷血的嫌小孩子脏嫌小孩子吵。
只是,这又什么奇怪的。
他抿着唇,不再言语,我摇了摇头,这个闷葫芦。
这雪倒是吝啬,只下了一小会儿就歇了,翎然看看天,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我好笑,终于看到他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了。
只是这样子,委实有些可爱。
我忍不住凑了过去,偷了一个吻,得了他一个大红脸。
"走吧。"我拉着他向府外走去,今天正好借这个机会逛逛街。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街上比往常还要热闹了一些。
反正闲来无事,我们随意的四处逛逛,看着寻常百姓添置年货。
只是街上怎么好象多了些衣衫褴褛的人?
前面好象有什么骚动,已经有一大堆人围了过去,我看了看翎然,商量着:"过去看看。"
"好。"他点头,随我走了过去。看得出来他还是挺抵触人群,不过出门在外,他还是抿着唇随了我身边。
原来是一个小孩子偷了钱袋,被人揪住打,围观的很多人,却没有人出来阻止。
我看了看翎然,他上前格住打人的那人的手,一言不发。
那人看到他脸上的面具,大概已先惧了三分,本来瞪过去的凶光大减。
"一个小孩子而已。"我调解着。
"王爷您不知道,这么小就偷东西,长大还了得?"那人不依不饶的样子。
"反正你也没什么损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有些不高兴了,一个孩子而已,至于这样苛刻?
他看了看我们,终是不敢顶撞,骂骂咧咧的走了。
看那孩子的样子,似乎应经饿了很久,我四下看看,找了最近的酒楼进去,点了菜。
孩子狼吞虎咽的吃着,我和翎然在一旁看着。
"来,告诉我,为什么偷东西?"看他吃够了,我询问着。
"我......我饿。"孩子讷讷的,"我娘和弟弟也没有吃的。"
靖安什么时候还有这样的人?我记得上回郡守告诉我这里百姓各个丰衣足食。
"我们是从外地来的,没有钱没有地方住,娘病了也没有钱看大夫。"孩子可怜兮兮的说。
"只有你们吗?"
"还有好多人。我们都是从乡下过来的,可是找不到活做。"
我掏出锭银子,递给孩子:"就快过年了,找个大夫给你娘看看病,在找个地方先住下来。"
孩子千恩万谢的走了,我却皱起了眉。
其实这样的事情很常见,贫富差距总是无时无处不存在的,只是在其位谋其政,我总要想个办法。
"淮。"翎然看我皱眉,轻声唤着。
"嗯?"我抬眼,看到他担心的神色。
"这种事情很常见的。"他眉宇间也有一抹同命相怜的感慨。
是在感怀自己的身世吗?
"嗯,我知道。"我收拾好心情,又要店家重新换了酒菜。刚才只是看着那孩子吃饭,我们还饿着肚子呢。
回到府中,已是傍晚,我直接到了书房,吩咐王海过来。
经由王海的口中,知道城内还有很多人衣食无着落,我拧了眉,半晌舒开,要他调了附近的官兵,在城外修建一个新村庄,将这些人安置在那里。
同时吩咐官府打开官库,登记无业之人,分发一部分银两食物过节。
王海一开始还反对着,说是并无先例,被我驳了回去。
先例?因循守旧就是好?
何况这半年来我打破的先例还少?
索性放了兵士轮流回家过年,他们也很辛苦的。
商量到最后制定出方案的时候,已是大半夜,我却毫无睡意,溜溜达达的回到房内。
翎然早已梳洗完毕,正坐在桌边擦着剑,看到我进来将剑收拾起来。
我拥了他,从他手里拿了剑,细细的看着,剑身古朴,听说是把名剑,江浙巡按送了过来的,我反正无用,就送了翎然,看得出他很喜欢。
记得在很久以前,他曾经说过很羡慕那些仗剑走了江湖的侠士。
每次在茶楼听说书人讲那些侠士的故事的时候,他总是听的聚精会神,连我塞进去的茶点都无所觉。
"想不想出去走走?"我把玩着剑,问道。
"淮?"他惊,想要回身。
"等过了节,我们一起出去转转,顺便看看风景,可好?"
"好。"他回答的很快,听得出他很开心,这就好。
不过......
"你拿什么谢我呢?"我在他耳边坏笑。
"我?"他大概奇怪我居然向他索回报,但是头转了一半突然开了窍,耳朵一下子红了。
真可爱,我忍不住轻轻咬了下去,换了他的轻喘。
还好我们还精神的很。
不过自从那一夜后,他就再也不肯逾距,有机会还要好好教导教导他才对。
22
翎然--就要过年了,印象里对于它全无概念,不过是主子们庆祝的时候在房梁或是暗处看着他们的奢华。
淮说过节后带我出去走走,我一下子全然惊呆,他这么忙,每天天还不亮就要起来处理一堆的公文,反而是我,被他以身子不好为由限制了起床时间,每天不过是与侍卫们切磋,或是不凉不淡的闲谈几句。
这样的日子过的很是舒心,每日里的膳食都是御医开的方子烹饪的药膳,淮陪着我一起吃。
只是总觉得这些是我偷来的,总有一天始终要归还,我只是希望那样的一天晚一点到来,让我在记忆里多容纳一些关于他的记忆。
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这段日子淮尤其忙碌,倒不是准备过节的事,那些自有下人去办。他每日里奔波的居然是那天见到的那些贫民的生活和军队里的事情。
淮在这些事情上从不瞒我,每天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晚上回来的时候总是说与我听,末了也要我将我的事情说与他。
我知道,他是想引了我渐渐的与人攀谈。
只是那些人说的话我却不想转述,无非是哪家的厨子做的菜好吃,哪家的青楼的姑娘销魂。说道得意处,吐沫横飞,想到我在一旁,又讪讪的停了嘴,歉意地笑。
我知道他们也是好意,毕竟我是出身于那里,今生注定也与女子无缘。
每当见到我沉默时,淮总是笑着抱了亲了,引得我的注意力全到他那里去,然后就是漫长的春宵。
淮时常想纵了我,像是那晚一样,我却总是避了开去。
那晚他疲惫的样子像是刀子一样刻在我的脑海,怎么能够让他再经受一次?
更何况以他的身份,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情?
就要过年了呢。
这是我和他在一起的第一个年......
也或许是最后一个。
也罢,就好好珍惜这短暂的时光吧。
然后就守着这份记忆,了却残生。
"喜不喜欢?"想这些的时候,我正站屋子当中,织锦阁的绣工正将一块儿布在我身上比划。
"啊?"我如梦初醒,才意识到淮在对我说话。
"我问你这块布料喜不喜欢?"淮一脸的无奈。
"还好。"我点点头,掩饰了刚才的走神。最近这是怎么了?
"就这块吧。"淮点点绣工刚刚比划的那匹布,又指了其他的几匹,"还有这些。"
其实他不必为我准备这么多衣服的,我又穿不过来,何况......若是被逐出的一天,这些东西也就无用。
只是他一直强调,过年就应该准备新衣服的。
是吗?好像是的,犹记得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娘亲也曾这么说过,然后为了准备了新做的衣服。
那一切都遥远的好像上辈子的事情,我终究是守不幸福的吧?
"你又在想什么悲观的事情?"屏退了绣工,淮走过来拥着我。
他很少在外人的面前与我亲密,说是怕我觉得尴尬。
说的也是。
被人知道是一回事,被人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早年那些暴露与人前的羞辱,是我一辈子都不能够忘记的。
"翎然。"他在我耳边低喃,"你最近是怎么了?总是这么心事重重?"
"没有。"我否认,怕被他看到那样丑陋的我的内心。
"你啊......"他叹息,温暖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脖颈。
我无声的任他拥着,就这样静静的偎依在一起都觉得很幸福。
"衣服选好了,礼物想要什么?"
"礼物?"我疑惑。
"对啊,过节了,你不想要礼物吗?"他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思考,却想不出来。
"这样吧,我把我自己送给你算了。"他算计的笑。
我的脸腾的红了。
他,他......
"现在要不要先验验礼物?"他扳过我的身子,吻了下来。
我不甘心的抗拒着,现在还是白天呢。
果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我推开他,迅速的整理好衣服,抬眼间看到他眼中未退的情潮,为他也整理了好。
他耸耸肩,过去拉开门,我则站在一旁,怎么也像是做贼心虚的样子。
门口站着的是王海,一如往常的波澜不惊。
"什么事。"淮的语气平静,我却想要笑出来。
王海不是第一次坏了我们的......事,淮常常气的牙痒痒。
"护国天女已经到靖安了。"王海恭谨的低垂着双眼。
"这时才到。"淮回身看看我,"一起去接她吧。走了这么久,终于算是到了。"
护国天女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而且此行也没有张扬出去,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大模大样的坐在那里喝起了茶水,身后站着四名俊美的少年。
淮先是在门口顿了一下,转头笑道:"这个护国天女还真是架子大。"
我笑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默默的随在他后面。
"王爷......"倒是王海担忧的叫了一声,欲言又止,继而看向我的目光中用意难测。
我的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我还以为你伤了腿,来得这么慢,茶水都凉了。"淮还没有进去,护国天女就先出了声,语态散漫,却别有一番风情。
淮却站在了门口。z
"怎么?见到本座也不招呼,你果然是摔的失了忆?"她施施然走了过来,仔细的打量着淮。
淮还是不作声。
今天这是怎么了?
以前见他待人接物,总是谈笑风生,这一次却这么失了态。
"谢钧禾你果然不认得我了?"她的声音失了散漫,多了几分埋怨。我听在耳里却觉得像是少女在埋怨负心的情郎。
不行了,心里堵堵的,他们......是旧识?
淮却一把抱住了她,紧紧地抱住了她,在她耳边低喃。
她先是一愣,继而开始挣扎,倒也并没有用尽全力。
我呆立在当场,只是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词--秦儿,鄱阳湖,飞鹰。
然后她也止住了挣扎,满脸的惊喜。
"你们先下去吧。"她直起身来,吩咐着那四名美少年。
"你们也先退下。"淮也吩咐着。
王海退了下去,我看了他一眼,也迟钝的向后退去。
秦儿......
那个曾经在他意乱情迷的时候叫出的名字
那个被我保管了的耳环的主人的名字
秦儿。
"等一等。"迷茫之中,似乎听到他说出这三个字,是在对我说吗?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赶了过来,低声说道:"翎然你不要多想,我......"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因为那含在嘴里的保证他也不确定了吧?
"我不会的。"我抬起头,伪装起平静。
在离开的那一刻,我的心乱如麻,支离破碎。
23(上)
苏淮--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当你思念一个人的时候,她与你相隔无涯,当你想要渐渐忘怀的时候,她又出现在你的面前。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做无缘?
我没有想到真的会在这里见到秦儿,正如我没有想到我会爱上一个男人。
翎然走的时候神色黯然,我知道又让他难过了,明明想要给他幸福,没想到每次带给他伤害的都是我。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因为我现在甚至理不清自己的思绪。
"淮?你真的是阿淮?"秦儿摸着我的脸,带着三分的不信。
"是我,秦儿,真的是我......没想到你也到这里来了。"
眼前的这人,是我暗恋了多年的女子,我为了她来到这个世界,又在这里与她相遇,此时的一颗心激动地就要跳出来。
"阿淮。"她扑到我的怀里,"我好想你。"
我摸着她久违的柔软的头发,激动的喘息:"我也是。"
几经生死,时空转移,盼到的这份聚首已非几句言语可以形容,我与她渐渐的冷静了下来,索性在地上坐了,靠在了桌角。
有太多的话需要倾诉,有太多的思念需要舒解。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她看着我,眼中却是含着泪水:"我不相信你会死,一直在你沉船的地方寻找,误打误撞来到这里,居然还骗的小皇帝成了护国天女。"
她话虽如此,我却能都想象到她当时的那份决烈,以她的性子,定是做了许多疯狂的事情。
还好我和她均无恙,否则我怎么能够安心。
"你呢?你怎么会成了靖王?"她问着,我却觉得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份难解的焦虑。
我将到这里来的经历细细的说与她听,她听得很仔细,却不作声,我觉得她随时就要哭了出来,神色中的悲伤压抑不住的流露出来。
我不是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还要这样?
"他死了?"她问着,不等我回答,自顾自的说下去:"死的好,要他不要回去,他偏偏不肯听,活该。"
说得咬牙切齿,神色却越发的悲哀。
我突然之间了解了什么,三年,这三年他们朝夕相对,自是难免发生了些什么故事。想到那枚耳环,本就是在谢钧禾的身上发现的,被他保管的妥妥当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