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我还没想着该怎么开口,现在完全不用说了。连解释都是多余的。总不能笑哈哈地自我介绍说:对!你说得没错!杜凤村那小子早挂了八百年了,现在在用这个壳子的是老子李盟我!请柳将军多多指教多多指教!
柳师哥的坦白,让我无话可说。
眼睛定定地凝视着自己鞋尖。鞋子是七七亲手做的,在鞋面上绣了两支桃花。那是杜凤村的东西。
"我..."
看见我保持沉默,柳师哥也无从说起。他将盒子放下,默默地来回走了圈,最后只憋出一个长长的我。我眨眨眼,攥在衣摆上的手抓得更紧。
靠,有什么话为啥不能痛痛快快地全部说了拉倒?!
可惜我只可以自己想想,啥都不敢说。眼看那边柳师哥又转了两个来回,也是蒙头不说话的架势。
"柳将军!不好了!敌军拔营,往前推进了十里!"
砰地一下,门被人飞踢踹开。石翠翠跌跌撞撞地扑进来,圆圆的脸蛋上全是汗水说话上气不接下气。面上五官皱在一起。柳师哥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一手提剑嗖地飞出房门施展轻功往军营方向奔去。
她整了整凌乱的发髻,嘴角一翘:"我救了你,你还不快感谢我?!"
我把盒子盖起来,摸索着重新放回原来的地方。这才有功夫和石翠翠磨嘴皮:"我要谢也该谢关外那八万大军吧?你只是来传口讯,关你什么事了?"
"哎呀呀,军情要是如此紧急,我会留在这和静安侯聊家常?"
她说。
我停下动作,慢慢坐直。那边石小姐瞪圆一双眼睛,严肃地板着脸。似乎在等待我的答案。
"你,是真心喜欢柳师哥?"
我涨红脸,半天才挤出一个答案。
她静静地和我对视片刻,忽然大笑起来:"...咳,所以说我最讨厌你!罢罢。只此一次,下回我可没这个胆子踢门进房碍别人好事。"
我也笑。笑得很尴尬。
其实石翠翠只是适当地把情报夸大了一点稍稍将八万大军往前挪的里数增加了一倍而已。而无论对方是前进了半里还是一百里,他准备攻城的意图,是越来越明显。为此边关里的气氛也更加紧张。
袁真治亲自监督,日日参与御林军和边关将士一起发起的集体操练运动。分属两个系统的士兵将领抓紧时间培养感情和默契,练习各种阵式。至于伙食工资等等待遇,全部人都调成一样。而包括袁真治在内的高层人员则统统不得私开小灶,一律跟大队用餐。士兵吃什么将军就吃什么。这招一出袁真治的人气急升,很快就博得了守关士兵的爱戴。
既然是军令,我自然也在服从范围内。按照爵位被划分到副将饭堂里就餐。也因为如此,让我有机会听见高级军官私下讨论各种问题。有人质疑为何袁真治不先登基安定民心再转战边疆。又有人怀疑袁真治已经失势,真正大权在握的是京城里的敬王爷。我边啃干馍裹肉边听得津津有味。偶然听见些非常不靠谱的小道消息,还是石翠翠及时掐了我一把我才没有放声大笑。
团子不知从哪里弄来燎青常用的会散发出淡香的烟草。按每天三次,一次一小袋的分量盯着燎青吸吃。根据卓越不凡的来信,说这样可以暂时止住身体上的疼痛。但此烟草本身是毒物,虽然可以镇痛但却会损害身体。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一日三袋的用量就是极限。再多就会有危险。象燎青从前那样烟不离手简直就是在自杀。
从京城到边关,行得再快也要十七八日。象团子他们日夜兼程飞马前进,也只勉强比凌叔的车队早三日进入安平镇。而每小袋烟草只能保证两个时辰的药效。这也意味着在卓越不凡赶到之前,燎青必须忍受每日六个时辰的折磨。
"小凤,小凤!你...你来按着师傅!"
我和周律轮流看护。燎青痛起来就满床乱滚,连人都分不清楚。偏偏他武功也高,一般人接近他全都被拍飞开。唯独我们两个可以平安留守。一个守日一个看夜,情况危急时干脆两个一起上。搂腰的搂腰,抱腿的抱腿。
我本来正在抓紧时间吃晚饭,听见团子叫喊,立刻抛下碗筷连鞋都不脱就往床上跳。及时赶在老妖怪挣开团子的压制前利用整个人的力量死死抱住他。
燎青痛苦地呻吟一声,向右翻滚几下,无力地蜷成半圆。暂时安静下来。周律慌忙扭了条毛巾,动作极轻地拭擦他被冷汗浸得湿透的额角。我不敢大意,继续横压在燎青身上。
"团子,离下一次用药还有多久?"
周律抬头看了看旁边的沙漏,白着脸说:"还有大半个时辰呢......"说完又哀声问:"要不,我们先喂点人参鸡汤?"
我想了想,点点头。周律马上飞跑出去叫人端汤进来。最亲近的人闹成这样,他已经完全没了主意,几乎每做一件事都要先问过我。似乎只有经过我决定的事情才是正确的选择。
其实我这样镇定也并不是因为我足够冷静,而是全当燎青在戒毒。混黑道的人接触毒品的机会比普通人要多。有的是自我麻痹自我堕落,也有部分是被人引诱吸食拉下水利用。所以几个大哥都特别警告过我们不想废掉就绝对不要沾染那些玩意。可惜无论怎样小心群里终究还是出了事。那时我年纪小还没出任务,就负责留在窝里照顾被强制戒毒的人。毒瘾发作起来的模样,和眼下的燎青差不了多少。
"老妖怪?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燎青又呻吟了声,咳出口血。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无力地瞟了我一眼。
"...刚才我又晕过去了?"
他可以在非药力控制时间内保持如此清醒的状态,实在是非常难得。我连忙自己从他身上挪开,弯腰扶他坐起来:"团子去端鸡汤了,马上回来。"
"嘿,辛苦你们了。"
正在说话的当头,团子回来了。精心熬制的参汤还冒着热气。他一口一口地喂燎青全部喝下去,然后才松了口气:"师傅,你吓死我了。"
"不怕不怕,还早呢!看来卓越不凡那服药效果不错。"
燎青擦擦嘴巴,笑。倒悠然得很。团子撒娇似的扑进他怀里,泪水嘀哒哒地流:"师傅师傅...不要扔下我......"
我悄悄下床,收拾好碗筷,再安静地出了房间。让那对师徒独自说话。结果刚从厨房出来,迎面就看见两位军队主心骨。
袁真治面色苍白,柳连衣神情平和。两个人分占一半走廊,把通道完全堵死。我拍了拍袖子上的灰,问:"有事?"
"燎教主情况可有好转?"
先说话的是柳师哥,问的问题也很正常。
我点点头,说:"好像有了点起色。"说完转身问袁真治:"你呢?想问什么?"
"......"
他二话不说,上来抓住我的手就走。柳师哥和我齐齐一愣。然后柳师哥追上前拦下,喝:"殿下请放手!"
"放手?!柳连衣,我不是你。我永远都做不到那么风轻云淡不动声色。"
袁真治回吼:
"再不问清楚,我就要疯了!
第82章(全)
问清楚?还有什么要问清楚?我不是把自己的冒牌货身份说得明明白白了嘛?
"如果你不是他...在开封时,你又何必为我...浪费那半粒‘无冬'?"
"六王爷误会了。换了是其他人,我同样会把药分给他!这是关系到人命的事情,并无贵贱的差别。"
我火了,扬着拳头回吼。正巧柳师哥也在,一次解释两倍效果,省事:
"王爷要怎样才肯相信真正的杜凤村已经死了?要不要知道我的名字?死因?怎么会跑进杜凤村身体里?好,你给我听清楚了!我原本的名字叫李盟,上辈子是个混混,嗯,后来被官兵打死。结果命不该绝......"
"凤村,别说了。"
柳师哥从旁边伸手,掩住我的嘴巴。我抬头一看,才发现袁真治的面色白得像张纸。平日种种骄傲的表情全部消失不见,下弯的嘴角一直微微发抖。擂在柱子上的拳头深陷在木头里。被木刺扎到的手背,几处伤口正往外淌血。鲜红的血沿着手腕,一滴一滴地掉落在石砖上。
我愕然。
等了好一会,袁真治才止住颤抖。
"我失态了。"
他松开我的手腕。皮肤已经被捏得一片紫黑,五道指印清晰得刺眼。我这才觉得痛,略微皱眉表示不满。他也认为不妥,从怀里取出瓶药膏替我涂抹。
"他走前...给我磕头了。"
药膏涂在手上,被捏肿的地方立刻变得凉飕飕很舒服。
我深呼吸,尽量平静地说。
"嗯。"
袁真治低着头,弯着腰,一个劲地给我抹药。半侧的脸上,没有表情。
"他说了句辛苦,又给我磕了三个响头。我既然受了他的托付,自然不能糟蹋他的心意。"
"在开封的时候,我的确抱着为了他所以绝对不能让你死的想法。"
"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
"不,我是指...嗯......"
我结结巴巴,七手八脚地解释。却感觉自己越描越黑,越说越过分。讲着讲着,声音就逐渐低了下去。到了最后,只会干瞪眼白着急。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看见皇兄时会笑,看见柳连衣也会笑。唯独面对我,你总是露出害怕紧张的表情。非常不安。我总以为你是记得我从前欺负你的事情。我曾经试过把你推下池塘,又叫人装着无心的样子把你住的院子锁起来不让你跑出来烦我。平时烦躁起来也少不了打你耳光。但是无论怎么折腾,你哭得再厉害,你还是要跟在我左右不肯离开。我却不知道要珍惜。呵呵,我真是个笨蛋。"
他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些苦笑,还在流血的拇指抚过我嘴唇。
"我错过了花期,此花再也不会为我盛开。你放心,我不会再为难你。你不需要继续害怕。"
"袁真治......"
我张开手,像搂小孩一样抱住他的肩膀。低声说。
心脏像被把锥子轻轻戳了下,不是很痛,但却很难受。为了保护自己,我终于还是伤害了他。
袁真治走了很久以后,我还坐在厨房门外的木板凳上发呆。来来回回地拨弄自己的手指。柳师哥安静地陪着我一起发呆。垂在肩上的长发被夜风吹得乱七八糟,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又呆又好笑。哪里有半分大将军的样子?
又等了一阵,随着他的头发越来越乱,我终于忍不住腾地站起来帮他整理。
当我的手指笨拙地擦过他的脸颊时,柳大将军笑了。粉色的嘴唇轻轻上弯,稍微嘟起。他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温和中带着一点点诱惑。
我踮起脚尖,手攀住他的肩膀用力把他拉下来。
我们接吻。
心情郁闷,很郁闷。需要找一个途径发泄。所以不同于对袁真阗那个轻得像羽毛刷过嘴唇的亲吻,我发了狠地张嘴就往柳师哥唇上咬。尖尖的虎牙啃住柔软的粉色嘴唇,再努力吸允。像小孩子吸奶一样。
"嗯......"
柳师哥低低在我耳边叹了口气,弄得我的身体更热了抓在他肩膀上的手握得更紧。整个人带着莫名的兴奋和期待,微微地颤抖。我干脆把手从他的肩膀挪到颈后环成一个圈,然后努力把自己挂在柳师哥身上。师哥闭起眼睛,双手圈住我的腰。慢慢收紧抱紧。两个人的身体贴在一起,没有留下任何空隙。下面的敏感部位贴在一起,随着激烈的动作摩擦。很快就可以感觉到彼此都已经动情。
"凤,凤村。凤村?凤村?!"
原来练武的人连肺活量都特别了不起。我的脑子里已经昏沉沉地像团浆糊,却清楚地听见柳师哥一声一声地喊着我的名字。
咦?对了,走廊上的灯笼什么时候被风吹熄了?黑漆漆的,啥都看不见。
谁来点下灯?
等我再次看到光再次看见东西,头一眼看见的居然是白色的账顶。心里面立刻咯噔一下,本能地去摸衣服。
幸好幸好,衣服还整齐地穿在身上。看来是擦了枪但没走火。
"亲个嘴还会晕过去?你这呆瓜不会调整过来用鼻子吸气啊?"
身旁的团子往我额头上敷毛巾,一本正经地进行教育。我脸红,嚷:"谁说我是憋晕的?!"
"嘴都肿了。啧啧,好激烈。"
他没理我,自顾自地摸了我的嘴唇说:
"要不要涂点药?肿成这样很难掩饰哦。总不能说是毒虫的咬的吧?大冬天的......"
"周!律!"
脑袋涨得直发晕,我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他的名字后周律这才边举手作了个好好好不说不说的姿势边笑着从手里面的盒子挖膏药往我嘴上涂。
"周律。"
"嗯?"
"我,和袁真治摊牌了。"
他的动作停下,隔了会又继续。水嫩嫩的桃花眼专注地盯着我的伤口看:
"想清楚了?"
我不敢跟他详细地讲事情的全部经过,怕一个不留神把自己的过往又倒出来一遍。只挑自己认错人报错恩那段讲。
周律认真地听完,末了拍拍我肩膀:"你做得很好。"
我眨眨眼,巴巴地等其他的肯定:"还有呢?"
周律立刻黑线:"你心虚。"
我低下头。
的确是心虚。我一想到袁真治失望的眼神,就浑身不自在。
83(上)
感情这玩意是大麻烦。你可以把别人的感情关看得一清二楚,可是等它真正落到自己头上,却又没办法轻易地放弃。就拿周律来举例子吧。昨天还叽歪着唠叨我碎碎念袁真治的事情一副超脱世俗无恨无爱的德行,但是眼下几个遥教的弟子才把被麻绳捆住身体手脚铐上铁锁的戴馨抬进来还没完全安置放好,他面上的血色已经褪得一干二净。十只手指使劲地蜷成两只拳头,两只拳头积聚着一股怒气。
如果戴馨不是女人,我保证他那拳早就揍下去了。可惜戴馨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于是周律摆着快要呕血的臭脸,指挥手下给她松绑。
"决兰散从哪里弄来的?"
戴馨身上的绳索虽然解开了,但铁链还铐在腕上。可能还点了穴道什么的,整个人只能僵直地呆坐在地毯上。听见周律的质问,她立刻炫耀似地从衣服里拉出一根红绳。绳子的颜色掉得七七八八了,很多地方都磨起了絮。最下头系了个金色铃铛。手一动,立刻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
"你要想知道,就去问铃的主人。"
"...不必拿一波来做挡箭牌混淆视听。"
"呵呵,决兰散是燎青误打误撞调配出来的迷药。数量稀少,效力惊人。即使连嫡亲弟子都只能分到一小包防身。周公子如此聪慧,你倒说说这药若不是一波所赠...难道是你相送?"
"啪!!"
周律猛力一拍桌子,腾地站起来就要发作。事情一旦牵涉到卓一波,他那连袁真阗都信任的聪明机智就立刻全化为泡影。偏偏这女人还是个折腾到连孩子都生下来的强悍角色。
"胡说。他怎会将决兰散随便赠人?"
周律深深吸了口气平服情绪,额角上的青筋涨得老高。
我开始担心他会不会爆血管。
"随便?真好笑,现在到底谁才是一波最亲的人?即使你周律不愿意承认,我仍旧是一波明媒正娶在天地长辈面前拜过堂行过礼的妻子!我的孩子是一波的血脉!这两点事实,就算是神佛都没办法磨灭。"
戴馨像只落水的孔雀,狼狈却依然高傲。得意地上翘的嘴角挂满讥笑。
"你!"
"团子,别着了她的道。"
稳坐在床上的燎青小口小口地吸着烟斗,露出难得的舒坦表情。在药力的支撑下,精神头那叫一个足。他慢悠悠地把那一小袋的烟草全吸光,拍拍衣服,笑眯眯地对戴馨说:
"你老在亲人上面做文章,却对一波的心情只字不提。他可是心甘情愿?他可曾爱你敬你?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