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讶地看着石翠翠,脱口而出:"你怎么也被抓来了?!"
石翠翠摇摇头,不说话。
我急了,从床上翻下来赤脚跑过去:"是不是城关被攻破了?柳师哥怎样了?周律呢?燎青呢?"
她整个人被我摇得晃来晃去,却还是保持沉默。
"你说话啊?!哑巴了嘛?"
她的异常反应使我越来越惊恐。整颗心像是沉进了悬崖里。那种铺天盖地压得人无处可逃的疼痛又涌上来,痛得我整个人压住心口弯下腰蹲在地上。
"凤村!"
石翠翠终于有了表情,慌张地跟下来扶我。我吃力地抓住她的手臂,还没来得及说话,戴馨已经淡淡开口:
"小妹,你还想骗他到什么时候?"
这一句实在震撼,我惊讶地抬头,正对上石翠翠惊惶的眼神。
"姐姐......"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你的身份已经不需要隐瞒。再装也没意思。"
戴馨冷笑,侧身出了帐篷。留下我和她,大眼瞪小眼。
"我......我不是石翠翠......"
她隔了很久,才细声说话。右手摸上太阳穴顶头的发线,轻轻搓了搓,缓缓地从上到下卸下一张薄得近乎透明的人皮面具。底下那张面孔全然陌生,和石翠翠一贯的圆脸圆眼不同,五官精致而漂亮。整个人象是水晶雕出来那样。
"我名叫戴晔,是申家掌门次女。奉命乔装成石家翠翠与镇国将军完婚刺探情报......"
她话未说完,我已经接连倒吸好几口冷气。
89(全)
"真正的石翠翠呢?"
"死了。母亲说,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她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这个紧张不安的样子,和平时"石翠翠"大大咧咧的模样完全不同。真真是实力演技派!
被她耍得团团转的我愤怒地挥开她扶住我的手臂。可是刚使上劲,心口又是一阵猛烈刺痛。
"凤......静安侯你别动怒。你可能没自觉,其实你都躺了整整三天了。我们使尽法子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母亲吩咐了,要你千万静养。"
戴晔急了,又牢牢抓住我,半搀扶半强迫地把我往床上扶。我躺回床铺,很不争气地捂住胸口望着帐顶直喘气。胸口的疼痛却有越来越激烈的架势,大海翻波一样前浪打完后浪上。隔了大概几分钟之后,才总算慢慢停住了。
"边关上,什么情况?"
我问。她犹豫了一下,摇头。
"我说了,你又会生气。"
"我绝对不生气。"
我举起右手,做发誓状。
"......眼下城里的水源,并没有被完全污染。负责向驿站内那口水井投毒的人任务失败,被守夜的周律发现一剑杀了。虽然能勉强保住一口干净的水井,但要满足几万大军的需求实在是痴人做梦。光是每日三餐,就没有足够的水烹煮。在我启程返回之前,已经有大约一半的人马向安平镇撤退。听柳连衣的意思,整个关卡只留大概三千精兵驻守。袁真治拒绝领军后撤,把任务交给了周律,自己坚持要守在第一线。至于其他人,燎青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被周律强行抬上马车一路撤回安平镇。卓越不凡说自己是大夫,也留在了前线。"
她又挣扎了好一阵,终于开口说话:
"卓越不凡曾尝试清理两处废水。但我申家此毒厉害就厉害在毒液会在中毒者体内自发生成新毒。如此循环,生生不息。即使凌孝海的尸体被打捞上来,那些啄食了他腐尸的鱼类也会陆续毒发死亡...除非能将整个湖内的活物全部捞尽再让湖水循环更替毒水流尽,那湖水才算能重新食用。而将军居所内那口井,则算是彻底毁了。"
三千人。
面对八万大军,守城的却只有三千人。
深深地出了口长气,我逼自己尽量放平静。将紧握成拳头的手,一点一点松开。
"凤村?"
鞑子的床铺都是直接铺在地面上的,没有什么凳子椅子,她坐在床铺旁边的地毯上,紧挨着我,很紧张地问。
"晔儿,静安侯是饿了。"
门帘再开,那位笑面虎美大妈再度登场。戴晔转头看了眼,喃喃说:"母亲......"
"请静安侯安心,奴家不会把侯爷在此的消息泄漏出去教鞑子知道。对申家来说,侯爷的妙处可不是用来绑在高台上折磨了给袁真治和柳连衣看逼他们开城门的。呵呵。"
她双手捧碗,递给我一碗黑糊糊的粥。也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药味刺鼻。
我虽然饿得背和胸快贴在了一起,但对方是个奉行"死人才不会说话"宗旨的狠角色。就冲着她手上那蓝色的指甲,她的东西,能随便吃吗?!
我警惕地摇摇头,谢绝了申大妈的好意。她笑得更灿烂了,弯弯的新月眉舒展开来,眉目间的风情倒和袁真阗有两分相似。可惜她的两个女儿,只得一个继承了这样的美貌,而大女儿戴馨的五官实在平凡。想当初我死活想不明白周律怎么会输给这样一位卓夫人,现在看见戴馨她妈,疑惑算是更深了。
"静安侯不要害怕,奴家不会害你。侯爷水晶一样的容貌,任谁看了都舍不得伤害啊。"
涂着蓝指甲的申大妈娇滴滴地捧了碗亲自盛了一勺送到我嘴边:
"这是药膳。眼下侯爷身子弱,食补是治疗的最佳方法。"
那玩意离鼻子越近,味道就越浓。光看颜色,还以为是芝麻糊!谁会联想到粥上面去啊?!
"侯爷不吃,难保小命。"
她看我坚决地闭着嘴巴,立刻改变策略,软的不成来硬的。眉毛略略一挑,说:
"此刻‘无冬'尚未能送抵。若侯爷再有差池,请恕奴家不是大罗神仙殿上阎王,无法再救侯爷一次。"
无冬?
无冬!
难怪周律怎么找都找不到,居然在她手里!
我感觉到旁边投来满含歉意的视线,抬头去看,正望见戴晔急急低头。
..............................
靠!又是她!
不用说,在开封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被这位好间谍完完整整地报告了个遍。
"拿来!我吃!"
恨恨地收回视线,我伸手要过那碗奇怪的药膳,屏住呼吸飞速地吞起来。
为了那颗能救燎青的无冬,我一定要养好身体!好好活着!
申大妈每天都来诊脉。开始总是皱眉,等那黑糊糊的药膳吃了几天,她眉毛上的结总算稍微解开一点。
"既然侯爷性命无忧,奴家也可以放心向他提出要求。"
她摆好姿势,微微媚笑。然后也没得我同意,就把我腰上那块血玉给摘走了。
"血玉本就难得,更难得的是这块血玉通体透明,毫无瑕疵。整个产地,怕一年也找不到一块上贡。他倒是真心疼你。"
"你!"
我连她怎么动手都没看清楚,莫明其妙就丢了东西。非常火大。
"唉。莫非静安侯希望奴家割下你的耳朵鼻子或者折断你一只指头,作为凭证?"
"好啊。有胆子你就来切。"
她被我反将一军,面子有点搁不下去。于是笑容僵硬地伸手在我脸上扭了把,手里拿着血玉飘了出去。
"凤村......"
戴晔做个要我安静的手势,劝我说:
"母亲脾气并不好。现在她尚需要你为人质,自然不会伤害你。等她拿回想要的物品,你今日种种无礼恐怕她会一一清算。"
"看你们的模样,并不像是完全受制于周家。"
我问。
"周家于我申家有恩,我们必须要回报。但并不属于上下关系。"
戴晔解释。
"既然不是周家的意思,那她到底想威胁谁?又是要什么?"
"这里头的恩怨渊源,可谓深之又深。我申家历代掌门都有三卷秘笈作为传承证物。当年掌门姑母,将三卷秘笈分别交给我母亲和两位姑姑。明言谁能达成周家刺杀天子的任务报答周家恩情,谁就是下一任申家掌门。"
"我母亲拿到的是解毒卷,二姑姑得到用毒卷,最小的姑姑则是避毒卷。她为了抢到掌门宝座,不惜以游走医女身份接近皇帝进入后宫。谁料竟然假戏真做日久生情,不但忘记了自己身份任务更加连孩子都生了下来。掌门姑母大怒,派二姑姑潜进宫内诛杀。结果虽然把还是婴孩的五皇子给杀了,但二姑姑也被宫内侍卫所杀。所以掌门的位置,自然而然地落在我母亲手上。小姑姑死后,避毒卷落在袁真阗手上。他能练就百毒不侵,全因为那本申家秘笈。而母亲既然身为掌门,三卷传承秘笈缺一,总是心头大恨。曾经几次暗中出手,可惜袁真阗防守周密都没有成功。后来他更加登上帝位,母亲越发焦急无奈。"
戴晔详细地把申家和袁真阗的恩怨讲述完毕后,补上一句:
"反正她要的不多,只要袁真阗愿意把秘笈交出。她便会把你送回去。"
"交回去?你相信?周家老头和鞑子勾搭,必定不会放过利用我。"
我咬牙切齿,双手握拳:
"要是他们真的利用我威胁边关守备,我宁愿自杀!"
"不要!你不要胡来!不要乱想!"
戴晔吓了一跳,整个人弹起来吼。
"否则我还能怎样?反正这颗心脏,随时都会停止跳动。早一点死也比当一个遗臭万年害人害国的男宠强吧?"
"反正...反正你还是安心等待,时机成熟的时候,我...我再想法子把你悄悄送出去。"
她涨红着脸,急匆匆地抛下一句。就飞地跑了出去。
申家既然有自己的打算,我的存在对鞑子来讲自然也成了盲点。于是我加足油磨了几天,终于骗得申大妈点头答应每日适当让我外出散步。只是每次外出都必须有人陪同,范围不得超过五米。还得按照与鞑子的约定,换上缝了标记的衣服。
既然在别人控制之下,我当然什么都答应。
一切都准备妥当后,戴馨看着我走出帐门。
原来挨着隔壁的帐篷,就是鞑子皇帐。
两地习俗不同,帐篷并没有用明黄色。但是它的体积是别的军营四五倍大,顶上更挂了面飘扬的长旗。全副武装的小兵守在帐篷四侧,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
我想办法出来不是为了参观别家皇帝的帐篷,而是为了观察周围环境。结果发现周围帐篷一个连一个,眼睛根本看不见尽头在哪里。整列的士兵手持长枪来回巡逻,十步一岗不算,在四周还有几个高台瞭望塔。塔上站了两个士兵,监视着整个营地的动静。
"这里是整个军队的最中心位置。无论是你想逃走还是那边想劫人,恐怕,都没那么容易。"
负责押送我出来放风的戴馨单手压刀,冷笑。
我回过身,也给她一个冷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要逃走我能逃走?"
切,冷笑很值钱吗?不要以为只有你才会吊着眼睛半死不活地撇嘴。
一个穿着精致盔甲的貌似将领身份的人从旁路过,也不知是看见我还是看见戴馨,忽然愣愣地红了脸颊。低下头,快步跑进皇帐。
插花:某5还在流鼻涕,没精神一个一个留言地回。》-《头一次写长原创,存在很多缺点和问题。节奏,情节,掌握得都不好。算是为了累计经验的作品吧,掩面,至少我觉得在写另外一篇时有了点进步。谢谢各位留言支持和提出建议的朋友。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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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风行动只进行了三天,就在鞑子的后撤命令中宣告流产。鞑子们飞快地卷起帐篷内每一样东西,全部包好扎好,最后拆下帐篷。所有家当往骆驼马匹身上一放,飞快地往沙漠方向退。
鞑子经常搞突发性集体撤退前进,这点无论是我还是申大妈都非常清楚,也就啥也不说背起东西跟着跑。至于我则由申大妈亲自押送我前她后同坐一匹骏马。五根蓝色的长指甲扣在我的腰上,象五条蓝色的毒蜈蚣。
跑着跑着,从太阳上山一直跑到太阳下山,从半草原半沙漠的混合地带一直跑到了真正的沙漠边缘。一直很努力策马和监视我行动的申大妈这才发现事情不对劲。立刻一鞭子抽了马匹赶到前面问情况。
队伍前列一个高级士兵回答。我们老大王死了,我们不打仗,奔丧。
白跑了一天的申大妈差点没从马上摔下去。她面色发白,咬牙问:"你们就这样放弃?你知不知道现在的柳连衣手上只得三千兵马啊!"
高级士兵听见后简直不敢相信,瞪着眼睛摊开双手也差点摔下马来。他立刻赶往更前面,找更大的头头商量。
更大的头头穿着白色衣服白色鞋袜,红肿着眼睛赶着马过来。
我认得他,是那个看见戴馨也会脸红的单纯男人。
"你怎么确定柳连衣只带三千人守城?"
他望见我,也是一愣。然后居然象对熟人打招呼那样朝我点了点头。肿着的眼睛弯起,似乎心情不错。
申大妈听见他的问题,策马上前一步急促地说:
"我们安排人手投毒,整座城只剩下一口井的水可以饮用。柳连衣只能把大部分驻军撤回安平镇自己带三千人留守空城,正是防守能力最为薄弱的时候。现在不进攻,等他们缓回气来,就很难对付了。"
"......"
他不说话,低着头沉默思考。过了很久才怀疑地问
"为什么你们不早点儿说?"
"这......我们有苦衷......"
"苦衷?什么苦衷?你们与我国合作,本来就该坦诚相对无话不说。这么重要的情报,你们却隐而不报。内里动机又不肯坦白明说。申掌门,请恕我无法相信你所提供的情报的真实性。"
该怀疑时不怀疑,不该怀疑时怀疑。不得不说,鞑子的脑筋动得实在是时候实在够水平实在是高。
我嘿嘿地暗爽。
瞒着不报是周太师的主意。可怜申大妈没办法解释,气得快吐血。她精心设计的毒计现在完全变成无用功,可谓是白欢喜一场。
既然对方不信任自己,她扬起马鞭,拎着我跑回自己的小圈子。
"母亲。再往后走,很快就会进入鞑子国境。"
戴馨看见她回来,立即上前汇报情况。
"也罢。鞑子的事情,本来就不归我急。鞑子不攻城,要头痛的是周太师。奴家只管好好招待静安候就好。"
申大妈听完,手臂高高举起:
"申家部属听令:撇下鞑子。我们翻过幽齐山,转道幽州。"
"申掌门,你这是什么意思?!"
十几个周家侍从齐齐愤怒地弹起来。个别刷地抽出刀来,在阳光下亮晃晃直反光:
"你们要走随便,但静安候必须留下!这是我们抓来的人!"
申大妈冷笑。嫩笋一样白的手掌缓缓摊开,摆出个迎战的姿态。
"笑话。他的命是奴家救回来,怎么能白白留给你们周家?"
"呸!一句话,留不留?!"
"馨儿,准备突围!"
"兄弟们,把这群婆娘通通围住!"
"大家上啊!一定要活捉静安候。"
这群子人就这样鼻子对鼻子眼睛看眼睛地对持着,刀子长剑闪闪发亮时刻准备在别家军队里头发起内讧。
换在其他时候我早想办法趁乱逃跑了。奈何,我心里面记挂着的是一颗叫‘无冬'的小药丸。还有,申大妈漂亮的蓝指甲还扣在我的腰上。
那包围着我们的八万人还在缓慢地向前移动。每张堆满黄沙尘土的脸上都写着疲惫和麻木,只是不断地跟着同伴往前面走。鞑子奉行奴隶制。这八万人里,有大半是只会讲当地土话的贵族奴隶。主人给他们弓给他们刀,然后他们就举着武器上战场来送死。比蚂蚁还要听话。也因为他们的冷漠,自争吵开始到现在,没有半个人向我们投来或好奇或疑惑的注视。
他们继续行走,我们继续对持。
其实这群人纯属脑子被烤得过了头。随便一个正常人都知道现在嚷嚷"静安候"、"杜凤村"其效果相当于叫喊"我有坦克"、"我有大炮"。等没有"坦克"和"大炮"的鞑子听见,你说他们会有什么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