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我也喜欢。只是茶太苦了便喝不出那种茶香味了。"她将杯子放在左手手心里,右手顺着杯口划着圈。
"有些人喝茶是为了制造一种情调,有些人喝茶是为了品茶,我喝茶既不是为了情调也不是为了品茶,我喝茶纯粹是在追求清醒,所以我不在乎那茶香是不是失去了。"我笑着对她说,我确实不是什么有高雅情操的人,我也不会为了盲目的追求那种不和我性格的情操让自己受累。
一片沉默,也是,两个看不对眼的人有什么话好说的。
"你借的是傅瑛的身体,觉得后悔么?"原来我借尸还魂这件事本就不是个秘密。
"后悔?为什么要后悔,与其死亡,我更期望活着。都说死过一次的人会把生死看得很淡,其实不然,他们只想更舒服的活着罢了。"我淡然地说,头发松散了,就一把扯开,任它们在风中飘舞。
"我是说你的样貌,这样美丽的容貌生在一个男人身上终究是一场祸害。女人也难免被扣上迷惑世人的污名,即便是没有这个意思。"她眼里的是哀愁,也许经历了什么事情吧。
"即便如此,那也是命中有数。"我一个现代青年,怎么也开始有这种封建思想了?"难道说因为旁人不屑就毁掉这张脸么?那可是父母赐给我们的东西呢,怎么能毁掉了让他们伤心呢?况且命随天定,一切都会有个定数,貌美之人、陋鄙之人也都不必太追究,随欲儿安。"
"这话可不像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娃会说出来的话,少年老成呢。"我记得我刚进入这个身体的是后,傅瑛十六岁,我在这里已经呆了一年了?时间过得也真是够快的。弟弟应该已经为高考而忙碌了吧,之后接任父亲的公司。也许他看起来很幸福,有位美丽的妈妈,能干的父亲,富有的家庭,然而自己的命运却不在自己手上,真是一个可怜的人。
"你看起来很哀愁。"
"有么?只是在想问题。"
"婉惠,你在这里做什么?"二皇子走进凉亭,对我点了点头,做了一个不用行礼的动作。
"再等白段卿,他去了书房,应该从这里回来吧。"二皇妃放下手中的茶杯。
"他去四弟那里去了,找他有什么事啊,都不跟我说。"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担心。"
二皇子扶着二皇妃准备走,我忙出声唤他,"二皇子,请留步。有件事想请教您。"
"请讲。"
"恕我冒昧,能用您作个比喻么?"
"可以。"他的声音越发的沉稳,这个人和我父亲也就越发的相似。
"假如皇妃再生媛媛公主的时候不幸难产过世,您会把公主送出去么?我只是说如果。"
"会。"两人皱着眉头,脸上有明显的不悦的表情。
"为什么呢?毕竟那是自己的孩子。"我喃喃的问,无力得靠在亭柱上。
"她既是我最爱的孩子,有时杀死我最亲爱的人的凶手,我见了她,也只会伤害她,我无法以一个慈父的形象来面对她。"
"这个理由么?谢谢您。还望您能原谅我这不恰当的比喻。"我对他们笑,释然的笑,又有些无力。
等着两人走后,望向那湖水,有些后悔,不过后悔又能怎么样?但是的年少无知,现在也无法弥补。父亲这个人真是让人觉得难过。轻轻叹口气,准备收拾收拾回去了。这时却有声音叫住我。
"你还在啊?"顺着来人看过去,是白段卿。
"嗯,刚才二皇妃找你来的。"
"我去过了。"
沉吟了一下,便开口道:"白段卿,我有些话要对你说。"我拉着他坐下,专注的看着我,我也不再躲闪,回望着他。
"说吧,什么事?"轻风拂过,他捋了捋微乱的发,我则任一头长发随风而飘。
"我们在一起吧。不是作为朋友,而是作为恋人。"
刚才还温文尔雅的笑着的人,现在眼里只有惊讶与悲伤。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他根本不爱我,是我会错意了?慌乱化成心上的剧疼,疼得我只好用手紧紧地压着心脏的部位,然而疼得却不是那里,不知道是哪里在疼,仿佛是全部都疼痛,我只得紧缩着身子,希望那痛楚减缓一些。但是却毫无效果,疼到听不见他那声嘶力竭的叫声,疼到感觉不到自己被他抱着,疼到看不到他哭得伤心断肠。
嘴里有酒的醇香,有药的苦涩,有柔软的唇的触感。我知道那是白段卿,想要睁开眼睛看看他,想要让他稍稍安心,想要他知道我还好好的呢,可是眼皮很重,重得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无法打开它。
我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全身没有什么异样。记忆里的告白,记忆里撕心裂肺的疼,还有那悉心的照顾的触感,飘渺的仿佛是一场梦,又或者是前尘往事,那么的不真实。摇摇头,感叹自己什么时候也开始这么容易伤感了。
抬起手想要拨开缠在颈上的长发,却发现手被人紧紧的攥着,仿佛怕我就这么远去。我看着这个满心牵挂着我的男人,心又疼了,看着他疲惫的靠在床框上紧闭上眼的表情,眉头不由得皱了,看着他下巴上滋长出的胡渣,我偷偷得流下眼泪,没有缘由,更是想要让他幸福一些。
云消雾散
擦干了眼泪,将那只满手是泪水的手举到面前,想起的是孟凡的脸,还有白段卿那略微有些单薄的身影。张秀文说过有些事是注定了要悲伤的,我不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和这两个人身上的事是不是注定要悲伤的,可是孟凡死了,白段卿的情又断了......
伸手钩了床边上的长衫,用一只手抖开它勉勉强强得给白段卿披上。也许是我的动作弄醒了他,白段卿坐起来,关切地问我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我摇摇头,他像是放心了似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让我更不解他眼中的悲伤是为了什么。
"白,他怎么样?"四皇子和苓儿走进来,见我醒来了,苓儿眼中透出了安心的神色,四皇子看到这样的苓儿,也就释然了。
"既然泱哥醒了,你就先回去休息吧,你都两天没合眼了吧。有我照顾泱哥,你就别担心了。"苓儿对白段卿说。
"有些话我想对他说,能不能让我和他单独呆一会?"白段卿直接向苓儿请求,四皇子没有多说什么走出了房间。
"不行,你这样怎么谈?先去休息,一切等明天再说。"
"就一句,就一句还不行么?"
"不行不行,你快回你房间吧。"说着苓儿很强势的把白段卿推出了房间,关上门之后靠在门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泱哥,你真是吓死我了,一睡就是两天,我真怕你就这么睡过去了。"苓儿坐到床边的方凳上,噘起来嘴来轻声地抱怨。我支起身子,苓儿赶忙找来一个软垫给我垫上。
"抱歉苓儿,让你们这么担心。"我笑着回她。
"没什么,只是,泱哥,之后呢?泱哥打算以后做什么了么?总是要找些事情做的吧。"苓儿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我笑着问她,"怎么突然一脸严肃的说这些?苓儿,你觉得我是会闲得发慌的人么?"
"就因为不是才担心呢。万一你那天没事做出去找了一堆麻烦回来,那可不得了。"苓儿小声的嘟囔着,我却清清楚楚的听见了。
"我想先回家,看看檠哥和爹爹。如果真的没事做就先在檠哥的当铺帮帮忙,打发打发时间,积累积累经验。"以后我想有自己的事业,还是自己养活自己更符合我的性格。做什么还说不准,还是经商吧,也不枉我为了接任父亲的公司而长时间下的苦功。
"回家啊,在等一阵子吧,等你身体再好一些,要不然泱哥你回去了也不安生。爹爹那个样子也不知道是谁照顾谁呢,到时候操劳的一定是泱哥你,你现在就先好好在这里静养吧。"苓儿若有所思地说。
我就在一边跟着附和"也是啊,我现在回去了也只是添乱去了。不过我还是想回去,毕竟这儿不是家里。"
"嗯,所以再等几天吧,过几天我和你一起回去。"
"苓儿也回去?那四皇子呢。"
"呵呵,泱哥你就好好养病吧,不要管那么多了,我总归是有我的安排的,你不用为我操心了,倒是想想你自己吧。"
"我?我又有什么缠人的事了?"
"倒也不是什么缠人的事,只是白段卿吧,我觉得不能不管他,总要给他一个结果吧。"苓儿说这话的时候,眼球不停的转动,很不寻常。
"结果?什么意思?"
"人家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你,这一路上又是嘘寒,又是问暖的。别告诉我泱哥你感觉不出来他对你的感情。虽然泱哥你确实有点迟钝、有点傻,但是这么明显还感觉不出来么?"在说这话的时候,苓儿的表情又变成不可理喻的模样,看得我有些想笑,但是又不能笑,只好紧抿着嘴唇。
"苓儿,听你这话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希望我给白段卿一个答复啊,更确切的说你希望我和他在一起啊。不说别的,两个男人在一起还是有些奇怪吧。"顺手抄起放在床边矮凳上的水杯,润润干涩的喉咙。
"我觉得没什么啊,只要两个人高兴就好。"苓儿阿苓儿,你知不知道说是很轻松的事,但做起来却很难啊,"还是说......"我微笑着看她满脸惊慌的表情等着她的下文,"还是说你为了那个死了的什么教主,胡说的推辞。"这完全不搭边的事被她这么硬安在一块,听了让人觉得很是不舒服。
听到苓儿的这句话,我直接把刚喝进嘴里的水喷了出来,地上开出了美丽的印记。苓儿赶忙用手绢擦那被我弄湿的被子。我用手被擦干嘴角的水迹,靠坐回床边上,抬手捂住脸,最后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苓儿皱着眉头,轻咬着嘴唇哀怨的看着我。我也只好敛了笑容。
"苓儿,如果我说我知道他的感情你信么?"她点点头,我继续说,"如果我说我决定要和他在一起,你信么?"她若有所思地歪着头,"果然这是不可信的,但是我真的这么做了,我告诉他了,他却不愿意。"听到这里,苓儿满脸的不相信。也是,这种事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他们又怎么可能相信?
我将那天发生的事情跟苓儿说了,苓儿的反应就是用尖叫喊出来的不可能。对啊,谁会相信我居然会对别人说让我们在一起吧这种话?这太荒谬了。
"不可能,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白段卿要是听泱哥你这么说,还不高兴死,怎么还有拒绝的道理?你们肯定没把话说清楚。不行我这就找他来,你们当面锣对面鼓的给我把话说清楚。"啊?想的完全跟我不一样。
"哎,哎,哎,不是你让人家回去休息的,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的么,现在怎么好意思再去打扰人家。"
苓儿想了半晌沉声说,"刚才白段卿说有话要对你说,那么我去找他也算是帮他完成心愿,怎么能说是打扰呢。"我苦笑着摇摇头,这想得也太美了吧。苓儿已经跑了出去,我也懒得去追了,就随便她吧。
苓儿刚跑出去就听到她的叫声,"啊呀,你怎么坐在这里就睡着了?快起来,快起来。"然后拖着白段卿就闯进门来。白段卿眼神还是处于游离状态,完全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就被苓儿按在了凳子上。
"好了,人都到齐了,你们把话说清楚吧,这里面一定有误会。"苓儿完全不管神情呆滞的我们,自顾自的指挥上了。白段卿含含糊糊的阿了一声,惹来了苓儿的一阵狂摇,看着他们两个这副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了,白段卿却因此立刻清醒,然后迅速石化,我看到他这个模样,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了。
苓儿放开白段卿,立在一旁看着我们两个,而我们一个低着头、一个看向一旁,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苓儿有些不悦的开口打破寂静,只不过声音阴沉的吓人,"泱哥,白段卿,你们要这么干坐着到什么时候?"
"苓儿,我想跟他单独谈谈,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你放心,我现在好得很,不会出什么事,再说就算出什么事还有白段卿在呢。"我对苓儿说。苓儿在,有些话我们都说不出口,只好让苓儿先回避一下。
"嗯,好。"说完之后,苓儿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之后就走出了房间并且把门带上了。我想苓儿一定是想对我说要好好听白段卿的解释。
苓儿走了以后,我没有说话,白段卿也是,一片静默。隔了许久,我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要打破这沉默。"那个,还记得我那天对你说的话么?"
"嗯,还记得。"他依然低着头,"那件事,我想......"
"那件事,忘记吧,就当我没说过。"我焦急的吼叫着,我怕听到他的拒绝,真的是很害怕。
他猛然抬起头看我,眼力都是惊讶与伤心,然而这些都因我在和他四目交接时慌忙的移开视线而忽略了。
"好,我明白了。"他的声音很沉闷,像一块巨石压在我身上一样,感到身体里的力量都被石头砸散了,无比的沉重。
门嘭的一下被撞开,苓儿气冲冲的站在我们面前,我和白段卿都仰望着她。
"岑泱,不是让你好好听他解释么?怎么一开口就是这个,你应该问些什么吧。"苓儿气愤地瞪着我,她的确是生气了,从她认可我的那天开始,她都是叫我哥哥的,可是现在她以一种凶神恶煞的语气吼出我的名字,我被她吓得一振只是惊慌得看着她。
"好,你不问,我问。"苓儿咬牙切齿的念出这几个字。"为什么?明知道让泱哥说出这种承诺一生的话多莫不容易,为什么还要拒绝?"
"我没有拒绝。"
"但是你也没有接受,而且还露出了那种被伤害了的痛苦的表情。"我看着他低头,声音也跟着降了八度。
"我怕你会后悔,你心里没有我的位置,你并不喜欢我。我不希望你答应我只是因为你对我的怜悯。你会后悔的,一定会。"
"怜悯?为什么,你哪里会让我觉得你可怜?"我吃惊的看他。
"这些天我照顾你,我关心你,这些都是我甘愿付出的,我不在乎会不会得到回报,我只想你过得更好。却没有料想到这会成为绑住你的枷锁,你把我没有回报的付出看作可悲的事,所以你才会怜悯、可怜我。"他平静地说,我平静的听着,只有他慌张的目光和我一口一口吸入冷气的动作泄漏着我们的不平静。
"不要开玩笑好不好,会有人因为怜悯就将自己的一生都赔进去么?即便有人会,我也不会。我怎么可能做这么不划算的买卖!"
"你那天说的话当真都是真心的?"白段卿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我听得清清楚楚,我也清清楚楚地回答他,"一字不假。"他激动得抱着我,我可以感受到他快速强劲的心跳。
苓儿冲我微微一笑,这笑里有太多东西,有释然,有无奈,又担忧,太多太多,我分不开。她转身出了房间,伴着那抹浅笑消失在我眼前。
进展
"白段卿,你先放开我,我有话要跟你说。"我拍了拍他的背,他放开手看我,示意我说下去,"我要回家,这两天就会动身。"
"蛊毒刚刚发作过,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独自一人回家呢。"他皱眉,尽管焦急也还是沉下了气,缓缓地说道。
"所以才要你给我诊诊脉,任千雪说,阿,就是那个给我解药的人说过着吃了解药就没事了。而且,即便是苓儿说了过几日就会陪我回去,我还是想要早些回去。"我拉起袖子将手轻搭在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