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我冲着座上的男子行礼,得到的回应是他微皱的双眉。
二哥就是二哥,所有消息被封杀的滴水不漏,知道内情的人,除了叶帆,大概都已经不在了。
"你也听说了吧......"二哥盯着茶碗,"姚国使者昨晚宴席上暗示想与凌国联婚,父皇已经默许了......六第,你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
路上已经听叶帆说了,而惊讶也早已被押进心底,只余下一些异样的感觉,说不出是刺是痛:"全听二哥吩咐。"
缓缓把目光移到我身上,二哥叹气:"罢罢,你不愿就说,我不勉强你。"
心漂浮着沉到最低处,命运弄人的感觉再也鲜明不过。
微微翻了手腕,一点黑像芒刺扎入眼睛,沿着经络,痛遍全身。
想笑,可连苦笑也挤不出来。
放弃好了,看你微笑的人,早已不在。
"二哥哪里的话,我只怕是会委屈了公主。"
假话,有时候说出来就可以当真。
二哥仔细看我,像很久以前。
许多年了,头一次觉得两个人仿佛又回到无忧的年纪,他是那个会温柔微笑的人。
"你到底是不愿忘了他。"
我沉默,对,不是不忘,而是不愿。
反正也没有时间了,何必再强求自己回到从前。
"到底为什么?"二哥目光微沉:"你自己想想,他回去后,叶国内部到底发生了多大的变化?连军方也无条件转移了立场,短短三个月,暗蓄多年力量的三皇子都要不是对手。他已经势在必得,你还这个样子算什么?"
我拱手,垂眼:"......二哥教训的是。"
二哥还欲言些什么,但最终还只是重重叹了一声。他起身,向我走来。
晕眩猛地冲进脑里,四肢的力气也瞬间被抽空,腹部也猛地腾起一阵绞痛。
来了么?
五大奇毒之一,
绝情之毒。
枭儿......这就是你留下来的最后的礼物吗?
恍惚着醒来时,太医似准备要探脉,还没被碰上,我就立刻缩了手。
回过神自己也觉得好笑,都已经到了这亩田地,何必还要在处处维护他?
撑起身,口却不对着心:"本王没事,傅太医回去吧,麻烦您白跑了一趟。"
"可,王爷......"
"傅太医,请!"叶帆横身隔到我面前,强硬但也恭敬。
"那,那小人告退。"
听着人声远去,靠在床背松了一口气。
一抬眼,整个人却一下子僵了。
"............二哥。"
"什么毒?"
二哥面窗背手而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平静的问出最令人绝望的问题。
向来知道二哥此招厉害,却不知真是厉害至此。
"什么毒?"平静,一字一顿,不容沉默。
"......绝情......"c
两个字,窜入肌肤,捣毁五脏,侵蚀筋骨。
二哥点点头,转过身看着我,冷冷道:"绝情,五毒之中排行第二位,有着三个月到半年的潜伏期。毒素由内及外发作,病发者身体将逐渐衰竭。病发初期腕间会出现黑色圆点,随着病情的深入,黑色将遍布全身,最后面部开始溃脓腐烂,使人面目全非而死,此毒甚辣,故称它为绝情。......至于绝情,你该比我更清楚是什么意思。"
每个字,一个一个钉在心上,鲜血横流。
"还不愿信吗?"二哥哼笑:"会用此毒的席国徐家早就被灭了门,虽然不真是你做的,但你也该清楚得很。那现在除了那个人,谁还可以造出此毒?哼......怪不得当初没能毒死他,毒仙之徒的儿子果然厉害......"
无力反驳,心火将灭。
.........
一连床上不知睡了几天,醒来时叶帆守在床边,眼里布着血丝。
喝了一点粥,翻开衣袖,腕间的黑沿着小臂扩散了一圈。
一个月内,若无解药,必死无疑。
绝情。
似真绝情。
二哥匆匆来了,翻开衣袖一看,脸色立刻沉了。
静默一会,不语只言片字,起身就离开了。
又过两日,又是窗边,我懒懒靠着,看叶帆快步而来。
"二王爷决定十日之后动身叶国。"
话,像霹雳,打在身上动弹不得。
转头向外面,说不出是惊是喜还是怕。
隐隐觉得不对,却说不上是那里古怪。
叶帆抬头看我,淡淡居然有一丝笑意:"二王爷留话,说有事的话可以去找他。"
第三十七章
"......萱,萱哥......你怎么了?"叶麝凝看着云枭难看的脸色,顿时不知所措起来,"那个...我,萱哥......?"
云枭把头抵到桌子上,无力的摇了摇:"我没事,有点......头痛而已。"
"阿?头不舒服吗?那我去叫......"
听见叶麝凝话语一顿,云枭心里微微一惊,慌忙直身看向门口。
"哥!你来得正好,萱哥他头不舒服,你快来看看。"
叶荡曦闻言直杵杵的站在门外不动,云枭脸上渐渐蒙上一层灰白的惨淡。
"麝凝......"叶荡曦单脚跨进来,微微皱着眉,"你又胡闹了?"
叶麝凝噔噔噔用力走过去:"哥你别婆婆妈妈的,快过来啦。"可惜还没走出两步,就忽然被人反手向门外拉去,砰的一下被叶荡曦关到门外:"我们有正事要谈,你自己先回家去,不许在外面闲逛。"
"诶?!哥!哥怎么能这样!"
叶麝凝吵吵闹闹的让下人劝了出去,一时间的喧闹又归于平静。
叶荡曦著着一席军装面门背对着云枭,刚刚从训练场回来,他身上还留着一丝凛冽的寒气。
缓缓转过身,朝云枭走过去,叶荡曦痴痴的凝视半响,问:"怎么了?"
鼻尖瞬间酸酸的,云枭垂下头攥着衣角,干干的笑了两声:"我......还以为,你不会和我说话了呢......"
叶荡曦缓缓收回目光,仰头闭上眼苦笑:"我......也是那样想的呢......"
"荡曦,"云枭泯了泯唇,"有件事,我想和你说清楚。"
"我,很抱歉。"云枭声音低低的,却很认真:"我,我知道说出来你会很难受,但是......我还是想说清楚。或许说了我们会连朋友都没得做,可......真得很抱歉,我已经爱上别的人了,这辈子也不会改变,所以,我......我......"
沉默,安静。
没有预计中的任何一种失控的场面,叶荡曦安静的站着,仿佛早料到云枭想说的话。
"萱儿......"叶荡曦平视着前方,声调压抑着想要平稳:"......麝凝,对你来说算什么?"
心脏被人抓在手里握紧再握紧。
"妹妹。"
两个字,像千斤担,挑走了心里的一块千斤重石。
叶荡曦一瞬间有种轻微晕眩的感觉。
定了神,低下头。
那柔软的发丝随意的系在脑后,那消瘦了的肩膀微微向下垂着,那纤细的手指不安的绞在一起,那平日里总染着一抹忧郁的脸庞低垂着看不见表情。
隐约模糊记起的,为何只有他偶尔才露出的真心笑容?
"萱儿......你知道么,你真是......"叶荡曦忽然停下,嗤笑一声,只手捂住双眼。
猛地转身迈开僵硬的步子离开,却听见身后微惊的喊声:"还是朋友的对不对!"
朋友......
轻轻摆摆手,叶荡曦推门而出,连他自己也不知是再见还是拒绝。
怅然的看着叶荡曦消失, 云枭歪在桌子上不想动弹。
夏夕轻步进来,俯身到云枭耳边叫了一声主子。
一个机灵被吓起来,云枭抚着胸口安慰心脏:"什,什么事?"
"先生叫我传话给主子,说凌国二王爷临时有事恐是来不了了。"
!?
"但是......访问叶国的事情已经全权交给小六王爷了。"
!!
一夜未眠,云枭精神却出奇的好。
虽然还没能想到什么实际的办法,但云枭直觉告诉他,事情似乎是有了一点转机的余地。
而且,宇函会来,他会来,可以见到他,终于可以再见到他!
往事,历历在目。
美好的,不美好的,全部都被刻在心上,记在心中。
最初的激动过去,愁意渐上眉梢。
真的见到了,该如何开口才是......?
"哥~你干嘛去?......行啦,我知道。但你去了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嘛~还不如和我一起进去,三个人想会比你一个人想强多啦!切~你瞪什么瞪?哼!老是这么凶我,有本事你到萱哥面前凶去阿!瞪!再瞪!不许骂人,跟我进来!"
叶麝凝的声音由远即近,一声比一声言词正义,中途伴着吃力拉扯的声音,终于安全抵达云枭的房门前。
叶荡曦一个踉跄被推进来,抬头看见紧张的正座在椅子上的云枭,一时间也跟着僵硬不自在起来。
叶麝凝进屋对着滞下的空气转了转眼珠,拉住转身要走的叶荡曦,大咧咧的拍了他肩膀一下:"哥,你傻站着干嘛,坐阿。"说得跟在自己家似的。
叶麝凝左看右看,可剩下的两个人就是一副我是不会动的闷葫芦的架势,谁也不肯首先卸装。
好不容易把一只葫芦按倒桌边,叶麝凝长吁一口气,累死她了。
"萱哥,我哥他有个问题苦恼了好久了,你可不可以帮帮忙?"叶麝凝凑近云枭,楚楚望着他。
"啊......"
"你看他最近都憔悴了,都是这事害的。"
"啊?!"
"我觉得萱哥你一定可以解决!"
"......"
"事情是这样的......"说起哥哥的正经事,叶麝凝也总算有了点认真的样子。
云枭咽咽口水,生怕听到些什么可怕的话来。
"萱哥你也知道,这些年来凌国日益强盛,各国之间一直相安无事,没什么战端。就近为这样,士兵们的操练在很久以前就开始有些懈怠了。虽然也规定了各种军规军法,但可以实用的却没几条。最近因为......"叶麝凝好像被人踢了一下,顿了顿才又说,"现在有些士兵情绪非常激动,闹事连连,弄得......我哥也不知如何是好。这要是闹一个杀一个,这以后谁还会衷心进言阿......啊~~~我不懂啦,这都是我听来的,萱哥你明白吧?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云枭呆了半响,看看叶荡曦,又转回头问麝凝:"就、就这个?"
"怎么?萱哥你有办法~~?"不光叶麝凝,连叶荡曦也忍不住抬了头。
"厄......没、没有......抱歉......"云枭讷讷低下头,屋里一时又会归于平静。
"哈~~"叶麝凝打量身边两个古怪的家伙,想不出什么新话题来:"没事啦,大家一起慢慢想嘛~"
三个人个有所思了半天,居然同时开口:"你......"
又同时住了声。
"又下雪了呢。"云枭转头,扯开话题,起身到窗边,推了开来。
寒风夹杂着雪花顺势而入,激的云枭一个寒颤。
"萱儿!"叶荡曦隐含怒气的喊了一声,刚想再教训两句,却见云枭诧异的转回头来,脸上一丝难以言喻的欣喜,到了口边的话,一下被生生压了回去。
两个人眼神相碰,安静的想看清楚对方。
"恩~~~"平稳的空气被叶麝凝带点好奇的声音打破:"暖暖阳光懒懒爬进窗,幽幽微醺淡淡咖啡香......"
咦......?
云枭僵硬的转头,看见叶麝凝正拿着刚刚被风吹散在地上的几页纸继续好奇的念着:"恍然你又在身旁,笑容星一样明亮,打开......啊!"
五步并一步冲过去,云枭伸手一把抓过纸页揉在怀里,强装镇定:"啊~~没、没什么,歌词,歌词啦!"
叶麝凝神情古怪的看云枭,盯的云枭额上直冒冷汗,眼角瞥见叶荡曦似乎遇开口,立刻"啊~~"的叫了一声,趁着那二人发愣的时间脑筋急转,末了心里一亮,嚷道:"有了有了!我有办法了!"
云枭激动紧张的两颊泛起红润,黑白分明的眼睛异彩连连:"荡曦,你们这里是怎么训练的?"
连问了两遍,才见叶荡曦猛地回神,又坐在位上缓了一会才答道:"一般规定将士们每日卯时三刻开始操练,酉时结束。晚上一般还有半个时辰的操练。但个将领脾性经验不同,也会有各自认为好的方法。"
谈起军务,叶荡曦一扫之前的拘谨,目光严肃,背脊挺直,大将风范,隐隐逼人而出。
"那......那休息什么的呢?"
"休息?"叶荡曦似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回答:"操练时休息时间由各将领自己掌握。"停下想了想,又答,"士兵一般三年内可以回一次家,重要节日或重大任务后会休息......"说到这里,叶荡曦的脸色也开始有点凝重。
云枭光是听就觉得苦不堪言了:"那......平时有没有什么,厄,娱乐活动什么的?"
见叶荡曦面露惑色,云枭简直要跳起来:"不是吧?你们一年到头全在训练?天啊!怪不得人家要反抗,你试试一年365天都那样过你受钚受得了!"
叶荡曦脸色猛地沉下,一直不吱声的叶麝凝忙拉了拉云枭的衣角,小声到:"哥在军营里生活过三年,一次家都没回过。"
云枭顿时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明知道他对工作一向看得很重,却还......
看叶荡曦低头敛眉不知在想些什么,云枭硬着头皮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想说,一年到头老是这么练阿练的,就是铁打的人也总会累的倦的阿。"看看叶荡曦的脸色,又道:"布什说士兵们闹事,心气浮躁吗?我觉得就是太累又没意思,弄得自己反感训练又想家,才会出状况的。"
叶荡曦沉声思索了一阵,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看云枭,敛回惊诧的目光,起身恭敬的朝云枭拜道:"二皇子所言极是,还请赐末将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
云枭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被吓的定在了原地,被叶麝凝捅着回过神,赶忙去扶叶荡曦:"啊,你,你别这样。我、我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恩......就是,让士兵们多些休息的时间,劳逸结合出效率嘛,像是......以七天为周期休息一天或半天,给他们一点自由空间。厄,不行的话就给他们找点节目游戏什么的,放松一下身心,既缓解疲劳又可以更好地面对接下来的训练。"
看着叶荡曦惊讶的表情,云枭开始回忆自己军训时的体验:"平时训练休息时和晚上也可以玩玩游戏什么的,学歌对歌什么的,既陶冶情操有加强了团队精神,阿......还有什么......"
云枭东一下西一钯,连说带编,说的一个头两个大。
叶荡曦听得认真仔细,提起叶麝凝端过来的纸笔龙飞凤舞的记了起来。
等云枭挤不出词了,就开始细细想过每一条方法,碰上不明白的就请教云枭,等到中午留下吃饭时居然还问起将士们的伙食问题。
云枭那里懂什么膳食问题,支吾着把问题推到大厨身上:"找个高手定个菜谱什么的吧......"
叶荡曦对着云枭提出的各种从没听说过的古怪方法,整整思索了一天,把厚厚一叠纸用的每剩两张。当他写完最后一个字吹干墨渍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整理好纸张,叶荡曦微笑着舒了一口气,一抬头,才发现云枭支着下巴不知已经看了他多久了,顿时全身僵直,直到云枭"噗嗤"一声笑出来,才记得收回伸着拦腰的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