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贝克木然地任由蒙纳修斯发泄,不言不语,更不抵抗。
"你说话啊!为什麽不说话?"索贝克的沈默更证实了蒙纳修斯的猜测是对的。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你放心,他永远都不可能回来了,更不可能会危及到你的地位,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我答应你的事也已经全部做到,现在......也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索贝克抬头,悠悠地喃喃道,却更像是在悲鸣,他无力地推开蒙纳修斯转身离去。
没想到索贝克会有这种反应的蒙纳修斯微微一怔,他无法置信地瞪著索贝克拖著沈重的脚步离去,脑海中有一瞬间处於空白状态。
他说什麽?
离开?
他要离开?
离开他?
不!不可以!他不允许!他虽然已经得到了整个埃及,但是,索贝克也是他的,是他的!他怎麽可以离开?
望著一步步离去的索贝克,蒙纳修斯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心慌,从未有过的手足无措使他性急地嚷道:"索贝克!站住!我不许你走!"
闻言,索贝克的脚步顿了一下,也仅是一下而已,随即又继续头也不回地向前挪步,蹒跚而无力。
"你听到没有?我让你站住!没有我的命令,你哪儿也不准去!"眼看索贝克就要走出大殿,蒙纳修斯不由自主地抬高音量厉声命令道,却依然唤不回索贝克离去的脚步,最终,他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
"侍卫!给我拦住他!"
转眼间,索贝克已被殿内的侍卫团团围住,正当蒙纳修斯为此松了口气的时候,阻拦索贝克去路的侍卫竟呈放射状同时被震了出去,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根本无法看清这一切发生的过程,等缓过神之际,殿内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哀号声,而索贝克却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甚至没有抬一下手指。
"你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对於你来说,我的价值也仅此而已吧!事到如今,留著我对你又有什麽意义呢?更何况......你一定不会愿意看到我现在的模样......"索贝克的话似乎欲言又止,没等蒙纳修斯有下一步的动作,索贝克依然坚定地向大殿正门走去,挺直的背脊却止不住微微地颤抖,纤细的背影落寞而孤独,悠悠的话语似哀怨,更似无奈。
"不......你不准走!"
虽然还没弄清执著的原因,虽然还不明白心中的不舍到底为何,虽然......太多的不明所以,但是,他绝对不允许......绝对不允许索贝克离开他。
抢上一步,还没等蒙纳修斯意识到自己做了什麽的时候,已冲上前一把扯住了索贝克的斗篷,情急之下,竟猛然扯掉了他一身的黑袍,而眼前瞬间呈现的景象,却令他震惊地连连退步,那是......
"魔鬼......"
"啊......魔鬼......"
"他是魔鬼......"
银白色及腰的长发、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肌肤、青紫色的双眸、血红欲滴的双唇,以及头顶两侧象征黑色魔族的尖角......这是......索贝克吗?与殿内所有人一样,蒙纳修斯僵硬地瞪视著眼前的‘魔物'......
100
好讨厌的声音啊!
魔鬼吗?
是啊!他现在的样子的确很像魔鬼呢!
木然地掬起一缕银白的发丝,索贝克青紫色的双眸闪了一下,触目所及的是一张张扭曲而恐慌的脸,丑陋的嘴脸!
真的很可怕吗?如果他令他们感到如此害怕的话......那他们留著眼耳口鼻还有什麽用呢?
不想看到他们惊恐的双眼、讨厌的声音......真的不想!
索贝克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猛然睁开的双眼已不再清亮,取而代之的是嗜血般的暗沈,目光轻抬,眸光所到之处一片鬼哭狼嚎,在场的所有人,除蒙纳修斯以外,均七孔流血痛苦地昏厥过去,又或是......殿内的鲜花也在瞬间枯萎凋谢,瞬间一片死寂,仿如人间地狱般惨然的景象。
真好!终於清净了!
索贝克默默凝视著蒙纳修斯,他本来准备就这麽平静的离开,为什麽......他为什麽还要逼他?
"很可怕对不对?呵呵......我也这麽觉得呢!"凝视著蒙纳修斯一脸惊恐未定的表情,索贝克仿佛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已感觉不到任何心痛,也许已经心死了吧!
"你......索贝克......真的是你吗?"
眼前这个‘魔物'真的是索贝克吗?如果是,他怎麽会变成这样?他多麽想从他嘴里得到否定的答案,可是......他能欺骗自己,却终究无法改变事实。
"这个问题很奇怪呢!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缓缓叹了口气,竟是前所未有的解脱感,犀利的眼神已渐渐恢复了平静:"我早该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却依然执迷不悟,为了可以拥有你的爱,为了得到足以帮助你的能力,我不惜犯下祭司的大忌......与魔神订立契约,而条件就是必须在你登上法老之位前拥有你的爱,如果失败了,则会成为魔神永世的奴仆,然而......我终究是失败了,我受到了魔神的惩罚......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你认为我是谁呢?我现在到底是什麽?呵呵呵呵......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呢!"
索贝克的口吻仿佛谈论今天的天气般平淡,殊不知他的话对蒙纳修斯造成的震撼,远比他此刻的模样来得巨大。
原来,他竟是那麽残忍的伤害了索贝克,不但将他的爱和付出视为理所当然,甚至还满不在乎地狠很践踏,一口一个愚蠢,在他为了自己已伤得体无完肤的时候,还自认聪明地踩上一脚,他到底做了什麽?
"索贝克......你......为什麽会爱我?"他知道现在问这个问题已经太迟了,也太愚蠢了,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知道。
索贝克的身形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料到蒙纳修斯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不是一向视爱情为愚蠢的吗?现在为什麽会......难道是同情他吗?呵呵......一定是这样的吧!他到现在还是一样残忍呢!
"爱吗?现在已经没有了吧!那种愚蠢的东西根本毫无用处不是吗?"索贝克直视著蒙纳修斯的闪烁不定的双眸,反问道。
"我......"
索贝克此刻的这种口吻,是他以往常用的,为什麽现在自己听来,竟是那麽的刺耳?
索贝克缓步走向蒙纳修斯,凝视著他慌乱闪烁的深邃双眸,居然有一股想笑的冲动,这就是蒙纳修斯留给他的最後回忆吗?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此刻,无意间想起佩萨塞斯最後的选择:会......我依然会......选择遇到他,依然会......义无返顾的......爱......爱他!不管今生......还是来世......我都爱他......
是羡慕吗?不!是该彻底放手的时候了!
血红的唇扯出一抹柔和的微笑,深深望了眼这辈子唯一深爱的人,索贝克扯出一抹最美的微笑:"时间到了,我该去魔王那儿报道了......"
"不──不要──不要走!"不知道是受到什麽力量的驱使,蒙纳修斯不顾一切的冲上前死命地抱住索贝克渐渐消失的身体。
不要!不管是什麽原因,他就是无法忍受索贝克离开的事实,不管他变成什麽样子,他都不在乎,只要他不离开......他还没弄清楚自己对他的真正感情,不要!
可是......这些话他终究没有机会说出口,双臂残留的只是索贝克冰冷的触感,以及他那抹恬然的微笑......
"不──回来──"
101
凯!
凯乐!
是谁?谁在他耳边轻唤?
凯乐!
好熟悉的声音,是佩吗?
不!不是佩!佩不会叫他凯乐,那会是谁呢?脑海中混沌一片,无法思考!
"凯乐!你醒了吗?"
耳边的呼唤夹带著明显的喜悦色彩,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
睁开仿佛千斤重的眼皮,酸涩而肿胀,朦朦胧胧的昏暗灯光在眼前晃动,眼前的景象好像都蒙上了一层湿润的水雾,好痛!为什麽眼睛这麽痛?睁不开......再一次无力的闭上,感觉有一股暖流自眼角滑落......
"凯乐!你还好吗?"
"呃......"下意识地喃喃了一声,努力地将眼睛眯开一条缝,缝隙间好像有个身影在晃动。
"佩!"迷糊间,凯乐抬起一只手臂,试图抓住眼前的幻影,那个他唯一想抓住的人。
伸出的手掌被人一把抓住,却不是记忆中那只厚实的触感,意识顿时清醒了不少,凯乐费力地眨著眼,试图看清眼前的事物,渐渐地,视线越来越清晰,清晰得令人心痛,不知不觉,一行泪又悄悄滑落......
"乌纳斯......"干涩暗哑的嗓音自凯乐微启的口中逸出,却带著明显的哭音。
"凯乐!你怎麽了?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为什麽哭了?"望著满脸泪痕的凯乐,乌纳斯一下慌了神,铺天盖地问出一连串担心。
凯乐不语,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他终究还是回来了吗?
"你真的没事吗?可是你今天上课的时候突然晕倒,可把大家吓坏了呢!"乌纳斯知道凯乐一向喜欢逞强,也不太爱跟人亲静,为了不惹他厌,他也不便多说什麽,只是,他此刻的模样真的很让人担心。
"晕倒?"凯乐疑惑地开口。
"是啊!你不记得了吗?说来也奇怪,你今天刚开始上课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当老师讲到古埃及第八王朝那一章的时候,你就......就......"乌纳斯观察著凯乐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突然一阵语塞,不知道该怎麽讲他今天在课堂上的异常行为。
"就怎麽样?"凯乐追问道,心里早已心惊不已,为什麽乌纳斯所说的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凝视著凯乐急切的眼神,乌纳斯吞吐道:"你就......就突然站起身,我问你怎麽了?你也不应声,像......像中了邪一样的往教室外走,嘴里还喃喃著什麽‘佩萨塞斯',後来......後来老师准备上去拉住你的时候,你却晕倒了......"
"不......不可能的,事情不是这样的......乌纳斯,你记不记得你曾经拿给我看过一张古埃及第八王朝的藏宝图,我们还一起去吉萨边境寻宝......"
为什麽他会没有乌纳斯所说的那种记忆?他明明消失了那麽久,为什麽乌纳斯对他的出现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呢?除去古埃及的那段故事不说,藏宝图和寻宝都是他们共同经历过的事情啊!为什麽他会是一头雾水的表情?为什麽......
"凯乐......你没......没事吧!什麽古埃及第八王朝的藏宝图图?什麽寻宝啊?我......凯乐......你......"
凯乐今天到底是怎麽了,先是白天课间的异常表现,现在又魂不守舍似的胡话乱语,和他相处了这麽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麽反常的凯乐,这不得不让他感到担心和心疼,莫不是压力太大或是对古埃及第八王朝太过迷恋所致呢?他一向不懂得照顾自己呢!
"不是的!不是的!乌纳斯......你怎麽忘了?我们一起去的!我们......"望著乌纳斯越发迷惑担心的神情,凯乐感觉他仿佛一个好心人般,在听一个疯人在自言自语,为什麽会这样?
102
"凯乐,你是不是太累了?不如再睡会好吗?"望著凯乐不知所措的样子,乌纳斯忍不住怜惜地探上前。
"不......不是的,乌纳斯你听我说......"拒绝乌纳斯伸过来准备扶他躺下的双手,凯乐更急了。
对了,他有证据,他可以证明这些是真的,他有......
凯乐猛地伸出自己的左手,想要向他展示自己指间的荷鲁斯之眼,可是......他的手却瞬间僵持在半空中,目光也呈现呆滞状态,眼神定定地凝视著自己的左手无名指,怔怔地无法言语......他的戒指呢?怎麽不见了?是谁?是谁拿了他的戒指?
"凯乐!你怎麽了?"突然安静下来的凯乐一脸的呆滞,乌纳斯小心翼翼地观察著今天异常反常的凯乐。
愣愣地转过头望著乌纳斯,眼中却是一片空洞,毫无焦距的眼光不知道望向何处,似乎只是寻声而做的无意识举动,凯乐低声喃喃道:"我的戒指呢?你有没有看到我的戒指?"
被问的乌纳斯一头雾水,他从来没见过凯乐戴过戒指啊!他一向不戴任何首饰的:"戒指?什麽戒指?我从没见过你戴过什麽戒指啊!凯乐!你今天是怎麽了?为什麽会这麽反常呢?是不是做了什麽受惊吓的梦,还没缓过神来呢?"
"梦?"凯乐望著乌纳斯的眼神渐渐恢复焦距,似是在思考,又似不确定,又好像疑惑......一瞬间,他的目光一闪,毫无预警地歇斯底里道:"不......不是的,那绝对不是一场梦,不是的!你胡说,不是,绝对不是!"
"凯乐!你怎麽了,你冷静点!"乌纳斯不可避免地被此时的凯乐吓了一跳,本能反应只能出言平复他的焦躁,心下却不得不泛著嘀咕,今天的凯乐真的太奇怪了。
突然,他的手臂被凯乐一把抓住。
"乌纳斯!你现在带我去吉萨边界好不好?求求你了!"凯乐急切地恳求道。
"现......现在?"乌纳斯不可置信地嚷道,要知道现在可是半夜,可是凯乐企盼的神情却有使他无法拒绝:"这......你要去那里干什麽?况且你的身体状况受得了吗?"
"乌纳斯!我没事,真的没事了!求求你!求求你带我去好吗?求求你......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好......好吧!"乌纳斯咬牙一点头,为了凯乐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半个小时後,吉萨边界。
清冷的月光蒙蒙地笼罩著无边无际的沙丘,连星星似乎也眨著冷漠的眼睛,呼啸的晚风肆虐著卷起细小的沙尘,吹得人根本睁不开眼,身上的肌肤更是被刮得一阵刺痛,但凯乐却顾不上这些,只是四处张望,似乎急切地寻找著什麽。
环顾四周,除了沙丘还是沙丘,夜晚的沙漠令人感到莫名的恐惧,望著凯乐瘦削的身材在冷冽的夜风中显得格外单薄,似乎摇摇欲坠般,却不死心地四处奔走,乌纳斯有些後悔答应现在带他来这里。
雕像呢?为什麽不见了?明明在这里的,为什麽不见了?没有了戒指,至少还有雕像可以证明他所经历的一切不是在做梦,可是......现在连唯一的证据雕像也不知所踪了,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会的!到底什麽才是现实?什麽才是梦境?难道他在古埃及所经历的一切只不过是南柯一梦吗?
现在梦醒了!他的腿并没有失去知觉,时间上也并没有什麽偏差,没有藏宝图、戒指、祭司、古埃及第八王朝......甚至连他的爱人......佩萨塞斯也是不符存在的,不......这太残忍了,这不是真的!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世界?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不──不要──这不是真的──不是......不是的......"
凯乐再也支撑不住疲惫绝望的身体而颓然倒地,止不住凄厉地嘶吼著,掩面痛哭失声......心痛得无以复加......
"凯乐......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凯乐......凯乐......你怎麽了?说话啊!"一直跟随其後的乌纳斯试图将凯乐从沙地上拉起,却发现他躺著一动不动,似乎失去了知觉,忙不迭地将他打横抱起,冲向停靠在不远处的汽车,一滴泪不知不觉从凯乐的眼角滑落,淹没在尘土中瞬间消失......
现实和梦境到底相差有多远呢?凄厉的嘶吼声回荡在沙漠中很久......很久......
103-104
三个月後!
这里是一间位於开罗郊外的疗养院,其实,说得难听一点就是疯人院,三个月来,乌纳斯几乎天天都来,这里的疗养费用也是他支付的。
三个月前的那个晚上,他把凯乐从吉萨边界带回来後,醒来後就像疯了一般歇斯底里地以头撞墙,不停地疯言疯语,且利用身边可以伤害自己的一切物品伤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