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个被众星捧月般拥簇在中心,而显得格外意气纷发的男人,我已经分不清,在我心中,是恐慌多一些,还是苦涩多一些。
早就明白,像他如此出色之人决不会独独专属我一人,却还是飞蛾扑火般的不管不顾,幻想能与他海枯石烂,天长地久,长相厮守。
本以为全心全意地待他,终有一日能感化苍天,让他于我回应。现在看来,不过是痴人说梦,双手奉上的真心,在他看来,不过是多于而无用的东西罢了。
是呵,又有谁说过,真心就定能得到回报?
犹记得当初,虽先提出交往要求的是他,但仿佛踩在云端几日走路轻飘飘、如中了六合彩般连天睡不着的人却是我。
不明白为何白天鹅般的他会对一只丑小鸭感兴趣,但我还是坚守着最后的理智,告诉他如果将来移情别恋,我会放他自由,所以,请不要瞒着我。他应允。
是我太天真,竟相信花花公子的诺言。一次一次的意外,一次一次蹩脚的借口,我原谅过怀疑过大闹过也装做没看见过,但一颗缝缝补补的心已有了太多的裂痕。当初那颗完好的他尚不屑一顾,况且这颗?
多少次告诉自己放手吧,却在看见那如太阳般耀眼的人后打消念头,宁愿自己烧得千疮百孔,也要死死抱住那团明亮。
而今,我再次告诉自己放手吧,那还把他握在手里的假象已不存在,现在的他,连敷衍都不耐,我已是在自欺欺人。不管我愿不愿放手,他都不属于我,我最后的能量也为他燃尽。他依旧明亮,而我,已同稿灰。
今天,是他的生日聚会。来的有同学也有同事,而从学校到工作都追随他的只有我一人。从大学到现在,为了他,我改变的连自己都感到陌生,一切迎合他的爱好,近乎于讨好的姿态,我自己也感到悲哀。而他呢?
人群中他不经意扫过的目光并未在我身上停留,左拥右抱的得意也并未因为我的在场而收敛。他不会为我做出改变,决不会。
今晚,他们为他挑了两位小姐作陪,这是男人间最时髦贴心的生日礼物,他很高兴,也很满意。他已经笑纳,他的身边,已没有我的位置。
我起身走到点唱台前,为自己点了一首歌。
"想走出你控制的领域,却走进你安排的战局的
我没有坚强防备,也没有后路可以退的
想逃离你布下的陷阱,却陷入了另一个困境的
我没有决定输赢的勇气,也没有逃脱的幸运的
我像是一颗棋,进退都由你决定
我不是你眼中唯一将领,只是不起眼的小兵
我像是一颗棋子,来去全不由自己的
即使怀疑总不曾犹豫,我却受控在你手里......"
我看到了,他的眉毛因我所唱的歌而轻轻蹙起,旋即放开。
是么,感到困扰了?不会了,再也不会有了,你想要自由,我给你,什么都给你,只要你开口,我在所不惜。
放下话筒,走出包间,并没有眼泪,我说过,我已燃尽。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要去哪儿?我又能去哪儿?鬼使神差,脚步把我带向大学时的那片湖水。波光粼粼,漆黑而神秘,没有丝毫的变化。变的,只是人吧......
那时,两个少年雕像般的矗立在湖边,一个高傲,一个青涩,却都是那样美好。如今,雕像已成碎石,不复存在,再也粘不起来。
掏出手机,拨通,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一如想象中的嘈杂。
"我们分手吧。"
"阿叶,别闹了,快回来,一屋子人呢。快点!"
"我们分手吧。"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有了笑意,"从这一刻开始,我,与你再没有任何关系,你不必再委曲求全的呆在我身边。恭喜你,你自由了,哈哈哈,自由了,哈哈哈哈......"我不可抑制的大笑,笑得弯下了腰,却还是没有眼泪。
"阿叶,你在哪儿?你现在在哪儿?"
我好不容易止住笑,"你应该开心的。生日快乐,再见。"
"阿叶,你......"
不等他说完,我挂掉电话,关机。
再次大笑,笑得弯下腰,蹲下身,声嘶力竭,头晕目眩。猛地起身,却失足栽进了那片湖水。
这样......未尝不好,对吧?我没有挣扎任,任自己被冰凉的湖水吞没,静静的看着天边那轮明月在我眼中扭曲,模糊。然后就是无边的黑暗。
再见,再不相见。
第二章
"噗!"
一口冰凉的水喷在脸上,轻轻一颤,我转醒过来。谁会用这种不入流的方法叫人起床的?一点都不科学。
睁开眼,入目所见都不是我所熟悉的。眨眨眼,没错,鹅黄幔帐,水绿被面,还有一个罗裙及地,双颊鼓鼓的少女,看着架势,我若不醒,怕还是要再挨上一口。
"咽下去。"我淡淡的开口,看着那少女眼睛忽的睁大,"我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么不卫生的方法叫醒,感觉非常不好。"
少女抻了一下脖子,困难的把水咽下,面颊绯红,怯怯的开口:"你......你你......你醒了?"
我失笑的看着她,"那你以为是谁再和你说话?"
"啊~~~~~~~~~~"
少女尖叫着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提起裙摆,飞奔而去。我疑惑的摸摸脸,难道一觉醒来,我已与憨豆先生易面而居?
转动眼珠,打量着房内的摆设,一张八仙桌,两把太师椅,一扇水墨屏风,一张矮几。与那罗裙少女联想起来,我怎也想不出有什么地方会是这样的布置。
闭上眼回想,最后犹记得的景象是透过湖水看那月亮,没被雷击,没碰古物,没进古墓,难道说溺个水也会改朝换代?还是说我看到的一切只是某个有钱人恶劣的变态喜好?
想撑起身体,到外面去看个究竟,双肘刚使力,却发现左上臂非常的痛,痛到麻痹。妈的,难道有人在我睡觉时拿我的左手当过枪靶不成!
捂住左肩,侧向蜷起身体,不断的深呼吸,想要平复那股锐痛,却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来,而且不止一人。我没有睁开眼睛,心想既有人来,总会告诉我这到底是哪里,还有,我左臂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
"这点小伤都无法忍受,枉你身为男人。"刻薄的话待那脚步声站定后就传来,真是让人火大。一般的病人醒来看到的不都是白衣天使温柔的笑靥和宽慰的话语么?为什么刚刚失恋正需要安慰的我就要例外?
任命的睁开眼睛,果不其然,就见一张尖酸刻薄的面皮,薄薄的嘴唇上下一碰,令人不爽的话就顺势而出:"只是胳膊上中了一箭,你就足足睡了三天,若是天下男子都如你这般,我堂堂大昭国还有何威严!"
"呵呵......"我忍不住笑出了声。难道世上男子都如这般人物,那所谓的"大昭国"就可以威震四方了?
"你还笑得出来!你知不知......"
"大总管,主子吩咐过,他若醒来,就先请大夫过来给他瞧瞧。"进来后并未抬头的年轻男子突然出声截断了那位教育欲望旺盛的主管,主管大人回头扫了他一眼,"哼!你去把那大夫叫来!"
年轻男子领命后,立刻转身而去。总管大人踱近,从头到脚细细将我扫视一遍,又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桌边的太师椅上。看他那架势,我又想笑,大总管,从魏忠贤到李莲英,我所能想到的、和这个称呼有关系的就是--太监!
"你叫什么名字?"他一边敲着桌面一边不屑地问我。
是啊,我要叫什么名字好呢?"尼古拉斯凯奇和巴蒂斯图塔哪一个好一些?或者是麦克尔乔丹?要不,日日野晴矢好不好?......"
我正在思索用哪个名字比较拉风一点,那总管大人不耐的拍案而起,指着我的鼻子,"大胆!你竟敢......你竟敢胡编乱造,欺骗于我,你......你你......"
这样就生气了?在这我闻所未闻的"大昭国",就算我叫拉登,怕是你们也没人会知道吧,那样的话何必执著于我的真名?看着气得面色红润的总管大人,我微微一笑,"既然那些你都不喜欢,那我就叫邦乔维好了。您意下如何?"
"你......你你你......等着主子回来,看怎么收拾你!"他气得拂袖而去,不理会我也有很多的问题要问,这"大昭国国威"难道就不懂礼尚往来的道理么?
他刚出门,那年轻人就领着大夫来了。那大夫看起来慈眉善目,像是个好相处的人。他径直走到床边,微笑着,"公子,还劳烦您脱下衣裳,老朽为您探伤。"
我单手撑身坐起,摸向衣服,却发现这身衣物并非我的。我低头细看,然后扯开身侧的衣带,把左边身上的衣物除下。
层层纱布揭开,那伤口比我想象中来的恐怖,四周红肿,伤处皮肉露出,血肉有一点模糊,没有完全结痂。但是还不错,我并没有看到淡黄色的脂肪,这说明我的体形保持的还是相当不错。
看了伤口,重新涂了药,那大夫一边说着按时换药不准沾水注意动作防止裂开的话,一边给我缠着纱布。我纳闷的看着他,"大夫,这么大的伤口不缝针,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完全长好?"
"缝针?"他停下手边的动作,"缝什么针?"
废话!难道让你把衣服缝在上面?"当然是缝合伤口!把伤口缝住,帮助伤口愈合。待伤口长好后把缝线拆掉就行了。你没缝过?还是说......你根本不会?"
"缝针?缝合......"那大夫低头沉思,再抬起头时双眼开始放光,绿色的。"好主意!想必公子以前定缝过这针,现在请公子再次忍耐一下,老朽这就为你缝针!"
忍耐?"难道说,您没有......麻醉药?"
早知这老头没有缝过针,也没有麻药,打死我也不会说出要要缝针,任伤口长得慢长得丑以后留下碗大的疤又怎样?起码现在不用受这针穿皮肉之苦。看着他在那年轻人的帮助下把大号的缝衣针在烛火上烧红消毒,然后穿上不知什么材质的半透明黄线,我任命的别过头去,咬住被角,口齿不清的还想要提醒他:"缝人肉的针是弯的......"
疼,非常疼。我甚至能感受到那针线在皮肉中穿梭,扯动
第一次缝针时,有他陪着我,所以虽然害怕,却不想在他面前示弱。打了麻药,我还是能感受到那针线的走动,但是没有丝毫疼痛。到了最后,我竟能直视。我说服自己,现在和那时是一样的,只是有没有麻药的区别。我能忍。
"好了,"老大夫抹下一头的汗,"有公子这般耐力,定非常人。老朽这就剪线了。"
"慢着,"我放开被角,有气无力的开口,虚弱的动了动左手的手指,配合右手作着动作,"最后结线处,要这样系住,才不会轻易绷开。"
第三章
我忍着左臂的疼痛奄奄一息的趴在床上,和那罗裙少女周旋了一个下午,也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信息。她总是能扭曲我问话的本意,把话题拐到不相干的问题上去。她若不是太笨,就是太聪明。
我了最后,我只知道现在是天统八年,我身在大昭国都成掖城,因为她主子误伤了我,所以带我回来疗伤。关于她那提起时语气里浸淫着尊敬、如天人一般的主子,我还是完全一无所知。天知道那天统八年是公元多少年,没办法换算这年号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日子比我落水时提前了约两个月,已近入夏。
眼见兜来转去也问不出什么,我只好转移目标,问眼前的少女:"你叫什么名字?"
"你还知道问我的名字......"少女低着头嘟囔着,敢情是在怪我忽视她。我装作没听清,突然提高了音量:"你说什么?"
"啊!我叫春荷,春荷。"她迅速抬起头,受了惊吓似的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我。
"春荷么?谁给你起的这个名字?"我失笑,"春天又何来荷花?难道不是应该叫做夏荷么?"
"是大总管。我们坐下人的不懂这些,他说叫什么,我叫什么就是了。"她又低下头,语气中有了失落。我真是不应该逗她的。
看着她的发顶,我只好又开口:"这样也不错啊!春荷,一支独荷立于春,对吧?"看着她眼含惊喜的抬起头,我保持着微笑,"呐,春荷,我饿了。"
"啊~~~~~~~~~~"春荷尖叫一声,"我都忘了,你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我这就去准备些吃的,这就去!"说罢提起裙摆,再次飞奔而去。
因为受了伤,有几日未进食,我到这里之后的第一餐就是没什么味道的清粥和素菜。但寄人篱下,我也没得挑剔,硬是把粥灌了个水饱,谁知道这家主子回来以后见我已清醒,还会不会再收留我。
吃过东西,我请春荷帮我拿了椅子,坐在院中的大树下乘凉。现在还没见过主人,我不敢冒然乱走,迷路事小,万一什么地方冲撞了主人就不好了。
坐了不长时间,太阳就开始慢慢西坠,连光芒也不像在当空那样霸道,红红的看起来温暖却柔和。这时,一个白色的身影进了院子,朝着我睡了几天的屋子直直走过去。屋子里没有人,我开口问那背影:"你找人么?"
那人微顿,而后转过身来,眼睛轻扫,便看见了树下的我。没有丝毫犹豫,他举步向我走来。看他过来,我也不好再坐着摆谱。我站起身,他在我面前一步之遥站定。
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男人,我们姑且称之为少年。他皮肤白皙,长眉狭目,脸颊线条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柔和,唇边含笑。他瞄了一眼我的伤臂,视线在我脸上落定,"你终于醒了。你再睡下去,怕是我自己都会认定我是个杀人犯了。"
我仍是淡淡一笑,"客气了。托您福,我倒是睡了三天好觉。"
他一愣,旋即笑容加深,"我刚才回来就听说你引针缝伤之事。兄台还未用过晚膳吧,一起如何?"
我摇头,"我刚才已经用过了。不妨你先去,我就在这里等你。想必你也有很多事情要问个清楚吧?"
他轻轻颔首。"那我就先走一步,有劳兄台在此等候了。"
他走后,我再看那夕阳,只剩了害羞的半张脸,还在一点一点的下陷。原来不论哪里的夕阳都是一样,欲说还羞,不可阻止。
我坐下,静静的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轻轻的一声"公子"唤醒过来。是春荷,她仍旧低着头,"我家主人请你过去一叙。"
不是让我在这里等他么?我笑了,摇摇头,善变,真是帅哥的特权啊。回头再看,太阳已完全不见踪影,天空变得很蓝,忧郁而深沉。
春荷领着我坐穿右拐,到了一个很大的庭院门口。她不再走进,端手侧立在拱门旁。我只好自己进去,顺着石子小路而行,转个弯就看见那边的凉亭。亭中正是那白衣人,自斟自饮,一派逍遥。
我走入亭中,"让您久等了。"话一出口,我感觉我就像是夜总会的少爷,开门迎客。
他抬起头,客套的微笑,"兄台请坐。"他拿了杯子,给我倒上酒,举起杯。我也拿起杯子,与他一碰,一干而尽。那酒醇而香甜,我从未喝过这样的东西,不觉疑问出口:"这是......"
那白衣人再为我们二人倒满,放下酒壶,方才开口:"这是去年的桂花酿。等今年的桂花再开,就有新鲜的桂花酒喝了。"
我没有再开口,只是微笑着静静的看着他。他叹了一口气,开始讲述。"那天我在猎场狩猎,猎到了不少的野兔,就想着在猎场扎营烤肉,所以天色虽有些晚,我们也还没有返回。下属们准备晚上宿营用品,我在场内信步走走,看见湖边有一白物,距离很远,我以为是白色的兔子,谁知放了箭上前收捡时,却发现是个人。"
"所以你就把我带回来治伤?"我在心里冷笑,哪里会这有这么大的兔子?再说,兔子跑到湖边去干什么,喝水么?怕是把我当成了什么危险人物,心想先伤了再捉吧。"那我还真是要感谢离得很远,是强弩之末,不然,我伤的可就不仅仅是手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