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遥暮池语气僵硬.遥祈脸上复又现出温暖的笑意,"今天天气好,不如我们出去走走."遥暮池冷冷地望了他一眼,"你每天往这里跑就为这等无聊事?恕不奉陪!"遥祈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回答,丝毫没有尴尬不悦的神色,依然笑着说,"你今日有客,我改日再来."说着深深地望了林小风一眼便转身离去.
遥暮池对着门口冷冷地盯了半天,没有说话.林小风继续吃他的桂花糕,越发觉得这两人奇怪.他感觉遥祈看自己的眼神里有种不同寻常的东西,不是惊艳,倒更像是遇到多年不见的熟人?而他对着遥暮池的眼神是再熟悉不过的,就如安越看着自己一样,温暖的,疼惜的.
遥祈坐在轿子里思绪翻飞,脑海里尽是林小风的神色和气质,"怎么会这么像呢?"他喃喃自语.仿佛看见三年前的遥暮池,因为母亲被打入冷宫而倍受冷落嘲讽,在人前默默承受,心里却比谁都高傲,明明只是一个15岁的少年,却从来不曾见过他流泪,直到那天深夜很偶然地看到,遥暮池坐在冷宫外,泪水纵横,倔强地抿着嘴唇,眼里是三尺寒冰.就这么一眼便再也无法忘记,告诉自己要好好保护他,许尽承诺,终于换得少年的笑若春风.总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一纸文书却毁灭了一切.说是交流学习,实是作为人质被遣送出去.
一年后再相见时已是面目全非,眼神阴冷,手段狠绝.就如一面破碎的镜子,再也无法缝合,任自己两年来夜夜悔恨,日日弥补,却是精卫填海,遥遥无期.
遥祈和遥暮池的经历就如小说里最俗套最常见的桥段,却逼地两人一朝陷落,万劫不复.
第 12 章
说林小风不害怕不紧张是假的,遥暮池那种刻意的温柔就如冰原上的细细寒风,没有肆虐狂暴,却是丝丝地渗透,一点点地侵入肌肤和骨髓.
每天晚上,遥暮池都会睡进来从后面抱住林小风,冰冷的怀抱和十指,温暖被慢慢吸走,一夜无眠,两夜无眠,三夜无眠.林小风的神经已经紧绷到极限,而遥暮池的温柔却如蛛丝紧紧纠缠,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林小风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既然他不可能知道遥暮池在计划着些什么,索性就放松开来.[你想演戏,我便陪你.还要更真更投入.]
于是林小风不再保持沉默,他开始对着遥暮池微笑,睡觉时他会转过身去回抱,将自己的体温心甘情愿地度过去,连带着遥暮池冰冷的身体也温暖起来,很安心地窝在遥暮池的怀里,因为林小风已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该来的总会来.
遥暮池看着林小风就如看着记忆中的自己,一个跌入深渊前的自己.他恨林小风,恨他有一双翅膀,而三年前,自己却只能在高墙下望着飞鸟,受尽折磨却无可奈何.他的眼里容不下林小风,一如容不下现在这个自己的不堪,容不下自己对往事的依赖和留恋.所以,他想毁了林小风,想对他极尽温柔,再将他推进深渊.
两种心思,一个舞台.
当再次见到遥暮池眼里的千里冰封后,林小风淡淡地想,该来的总算来了.这场戏遥暮池慌乱退场,他没有料到自己在林小风的微笑中越来越清晰地记起从前的自己来,记起冷宫外遥祈的怀抱,记起自己在异国他乡夜夜的思念,记起自己早已尘封的笑容,他在这舞台上渐渐沉迷,而林小风却依然顾我.
遥暮池怔怔地望着,湖水里自己的倒影既熟悉又陌生.林小风环顾四周,很安然地在铁笼里席地而坐.这是一间小房子,潮湿阴暗,有个很小的窗口,颤颤巍巍地洒进来一些阳光.
他在等,等小黑找到自己.阳光来了又去,遥暮池再也没出现过.
这天,林小风正缩在角落里睡觉,忽然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意识才清醒过来,感觉怀里撞进一个小东西,带着哭音喊,"主人!" "小黑?!"林小风猛地睁开双眼,喜不自禁.再一看发现铁笼的门已经被打开了,小黑说是它用铁丝开的,林小风拍拍它的头,笑西西的说,"果然没白疼你."
门外两个侍卫忽然看见一群乌鸦冲过来,忙四处躲闪.林小风抱起小黑刷地闪了出去,张开翅膀,冲向天际.
遥暮池一走进花园就看到了这一幕,他一声暴呵,"拿弓!"箭在弦上,瞄准目标,心中闪过一丝不忍,原本应对向胸口的箭直直冲向林小风的肩膀.
第 13 章
林小风感觉肩膀处一阵剧痛,身形突地往下跌,眼看就要坠落,却是硬生生地停住.听小黑说这里离京城尚有一段距离,林小风加快速度,鲜血染满白袍,连带胸口一片湿透.他咬紧双唇保持清醒却无济于事,感觉意识开始模糊,耳边响起小黑的惊呼.他只来得及念声"收"就陷入了昏迷.
卓今正纵马驰骋,却突然勒住缰绳,感觉有东西滴落在青衣,带着细微的血腥气.他抬头往上看,却见一个人影急速下坠,背上似乎有一双羽翼,却又瞬间消失了.卓今从马上轻轻一跃,身若翩鸿,稳稳地接住了林小风.一股血腥气息扑面而来,卓今微微皱了皱眉,将林小风往马背上一放,两腿一夹马腹,往与京城相反的方向远去.
林小风慢慢地睁开双眼,感觉浑身无力.转头望见一个青色的背影,刚想出声询问,却见卓今转身走过来,极其娴熟地解开林小风肩上的纱布,换上新的草药,又迅速地绑上.
"谢谢你救了我."林小风话音刚落,只见卓今的脸色一冷,低沉地问道,"谁?"
不一会儿门外有声音传过来,"我家庄主有请卓公子."
卓今不悦地皱了皱眉,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踪迹,冷冷地应道,"滚."至此门外再无回音.
林小风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名字,卓今.他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甚至有些熟悉.
在"风网"处于事业顶峰的时刻,曾收到过很多个内容一样的委托,便是寻找卓今的下落.
可惜此类委托没有一个成功过,当时还让林小风颇烦恼了一番.
"你是卓今?"卓今望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却说道,"你可以走了."
当时只是好奇于翅膀便出手救了林小风一命,放在平时,纵是有人死在自己面前,他也懒得去管.
林小风没料到对方会这么说,但既然已被下了逐客令,也就不愿再留下,下了床走到窗边,林小风喊了声"小黑."随着熟悉的扑扇声,小黑飞了过来停在林小风的肩膀上.
卓今在那时救了自己,自然已经知道翅膀的事,所以也不避讳,林小风跃上窗户,张开羽翼,扑进了茫茫夜空.卓今走到窗口,望着林小风远去的背影,巨大的羽翼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犹如一盏指路明灯,向着京城的方向渐渐远去.
乘风阁里,安越处理完事务后,静静地坐在窗口若有所思.
距离林小风被劫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派出去的人已经寻遍了整个京城,甚至皇宫也亲自去暗访过了,依然没有任何消息.林小风就如人间蒸发般,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无法忍耐,再也顾不得什么利害关系或是皇家礼仪,直接冲进遥暮池的府里要人,却说人已经走了.知道遥暮池不会说这种蹩脚的谎话,便冲回乘风阁来看,却连个人影也没有.
"小风."安越念着林小风的名字,眉头纠结在一起.zyzz
林小风是依赖自己的,安越早已感觉到,却一直拿不明不白的态度去回应.这样的自己令安越厌恶,不是没想过说个水落石出,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安越的父亲安王爷是个对感情极其专一的人,所以整个安王府只有一个王妃,再也没有任何妻妾,而安越则是唯一的后代.
因为父亲无心朝政,安越15岁后便开始全盘接管安王府的事务,从小习文练武,18岁考中文武双状元,皇上器重,大臣欣赏,屡次带兵出征皆凯旋而归.越来越多人关注安王府,大小官员都以成为安王府的座上宾而沾沾自喜.安越已经骑虎难下了,他背负着整个王府的命运,越是辉煌越是危险,越是仕途平坦越是步步荆棘.
这样的安越又拿什么给林小风呢?除了动荡没有安定.
第 14 章
林小风飞到乘风阁的时候已筋疲力尽,肩膀上复又渗出血来.有些摇晃地推开卧室的门却见一个人影坐在窗边,在月光下仿佛一座雕塑.
安越猛地转过头来,怔了怔,带着试探的语气轻轻地喊,"小风?"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小风感觉疲倦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脚下一个不稳向地面倒去.安越迅速的一闪,搂住跌落的身体,满手的冰冷.这才发现林小风的肩膀上有隐隐的血迹.
安越连忙抱起林小风来,走到床边轻轻地放下,点起蜡烛,撕下床单的一角替林小风包扎好伤口,再拉过被子来紧紧地裹住,这才呼了一口气.定定地望着林小风有些苍白的脸,视线再也挪不开,复杂缤纷的情绪已在眼里漫天翻滚,他恨不地狠狠地抓过林小风来死死地嵌进怀里,却硬生生地压抑着自己的情感,连伸出来的双手都是颤抖的,轻柔地搂起林小风,越收越紧.
忍着肩膀上疼痛,林小风在心中叹了口气.安越的压抑他看在眼里,也正因为这样,他一直默许着安越的躲避以及不明不白的态度.不想自己的感情也成为他的负担,所以他只是配合着,等待着.
剪断纷繁的思绪,林小风伸手抱住安越,安慰似地抚摩着他的后背,轻轻地说,"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就如安越和林小风第一次同床而眠的时候,依然柔和清冷.林小风因长时间飞行而冰冷的身体紧紧地缩在安越怀里,感受到一股厚实的温暖源源不断地传过来.从没想过只是这样依偎着也能酝酿出一份醉心的幸福,其实林小风要的并不多,安越却觉得自己给不起.
安越很早就醒了,他低头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的林小风,忍不住微笑起来.举起手轻轻地拨弄着林小风的头发,心里顿时觉得满满的.二十多年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感到满足过,无论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或是别人的羡慕崇拜,阿谀奉承,都比不上此刻静静躺在身边的人.安越把林小风看的太重了,重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果给不了全部,宁愿什么都不给.
于是,安越轻轻地对林小风说,"等我."[等我安置好整个王府,等我掌握回自己的命运,我会许给你承诺,从此不离不弃].
林小风醒来的时候,发现安越坐在桌前处理文件."早啊."他笑着打招呼,安越转过身来粲然一笑,带着柳暗花明的豁然,他端着一碗粥走过来,拿起勺子有些调皮地问,"要不要我喂你?"林小风回他一个白眼,抢过碗狼吞虎咽起来.从昨天起一直没吃饭,可把林小风饿坏了.喝完粥还意犹未尽,朝安越喊道,"还要!"
清晨阳光洒进来,两个大男人互相任性撒娇,却毫不做作,一切都像呼吸般自然.
第 15 章
不知不觉间又是冬季了,看着窗外纷纷雪落,安新放下手中的书,思绪飘回12年前,也是这么一个冬天,因为饥荒碗里的饭粒越来越少,一个孩子染了风寒,被家人抛弃在雪地.看着身体渐渐被大雪埋没,早已做好死的准备,却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你不冷吗?"这就是永新和安越的相遇,那一年,永新5岁,安越10岁.
安王爷是个善良的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安越的要求,从此永新成了安新,作为一个贴身书童陪安越度过了12个春秋.安越是独生子,便把安新当弟弟来宠,教他练武习文,发现安新过目不忘,颇有天赋,便催着他去考取功名,安新便日日缠着他,说什么也不答应.
安新不是怕落榜,只是不想离开安越.安越开心,他也就开心;安越难过,他也就难过.12年相处下来,安新的心已经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了,满眼满心,每时每刻,全是安越.
小时候,安越想偷偷出去玩耍,安新就设法帮他出府;安越好奇地想去逛妓院,结果喝的一步三摇,安新就为他奉茶换衣,打点后事.后来,安越带兵出征,安新就作为军师为他出谋划策;安越苦恼于势力纠缠,安新就亲自为他窃取情报,布局应对.
安新成熟稳重了,他的才能文才早就足以开辟一方自己的天地,但安越却从来没意识到,在他眼里,清秀的安新仍是那个喜欢赖着他的少年.
安新也确实依赖着他,无论他的心智如何成长,在安越面前,他的心永远处于弱势.他以为两个人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的,但安越突然有一天对他说,他有了一个视若珍宝的人,为此他想全权脱离安王府的事务,安越望着安新温和地笑着说,"我想把安王府托付给你,可以吗?"纵使安新感觉自己的心犹如千刀万刮,但他却只能点点头,"哥,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帮你达成心愿已经成了我唯一的生命目的.即使你是想要离去,我也只能笑着拍拍你的肩膀说,哥,幸福去吧.]
安越渐渐开始让安新接管一些事务,其实安新的能力早已得到了安越所有手下的认可,但他却宁愿装地傻一点,因为他知道一旦安越把事务交接完了便会离去.安新知道那个人叫林小风,有几次去乘风阁和安越商量事情的时候看到过,真正惊为天人,一开始相处时清清冷冷,他能感觉到林小风的心里有一股很强的自我保护情绪.后来他们经常会聊起安越小时候的丑事,然后哈哈大笑,林小风的脸孔一下子跳跃起来,充满灵气.再后来,林小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活泼开朗的,有时候还喜欢作弄人.安新知道自己已经被测定为安全的人,所以林小风毫不犹豫地将他纳入了自己的接受范围.
安新知道林小风是喜欢安越的,因为他望着安越的眼神有着一汪春水般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