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累一天,该准备的也都准备了,躺在床上却还是睡不着。这就好像那个笑话,紧张的人不断对自己说不紧张不紧张,结果一张口就说:我叫不紧张。哑然失笑,披件外套爬下床。
翠羽已经睡下了,我踮着脚走出去,轻轻掩上门,转身,尖叫还没出口就被我自己先捂住。
"你怎么在这里?!"我急忙拉着龙曜天将他拖到院子里才低声问着。
龙曜天只是深深看着我,神色忧伤。我咧开嘴却笑不出声音,难道是被我今天的"猛烈"台词吓出毛病来了?
"那个......"我无奈撇嘴,憋了半天也没憋出后面的来,暗里自我唾弃一下,"先坐下吧。"
他没动,淡淡的月光落上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淡化了那些脸上的憔悴神色,最近的他一直是最忙的。见他欲言又止,我有些急,他可从来没这样过,我也最腻歪谁跟我这么吞吞吐吐。
"你想说什么?"虽然猜不出来他想说什么,不过以他深藏不露的个性,肯定不是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会说的话。忽然就觉得这样的他其实也是很累的,握住他的手,我像哄小孩子似地诱导着,"我听着,不管你说什么。"觉得还不够火候又加一句,"我不会告诉别人。"
龙曜天轻笑着吐出一口气,"把这么重的担子强硬地交给你,你会不会反感?我从来没考虑过你的心情,打从一开始我就是抱着利用你的想法所以才干涉你的事情,你......比我想象中要努力得多。"
"这是我的人生,我要如何做自然是我的事。"我神色自若地回答他,似乎能理解他的心情。他的时代和我的时代相差太多,思想方面也有很大差距。这里有君臣民奴的等级制度,制度之下,人的思想也会被固定成某种模式。他就是典型的那种被国家责任身份地位等等捆住的劳碌人,没有太多考虑自我的空间。我就不同了,生活在自由的年代,在崇尚自我的前提下融入社会整体中生存。
他看着我,不赞同的神色涌上来。我自己也知道这种话其实就有些大逆不道了,三纲五常里讲得就是服从二字,而我从里到外只服从自己的意志。的
"或许九弟该生在你们的那个时代里,就不会受委屈了。"龙曜天认真说着。
"错。"我伸出一跟手指在他眼前摇晃着,"一个人无法选择出生在哪里,能选择的是如何决定自己以后的人生。我如果觉得父母不好,可以选择保持距离,但是我无法选择让别人生我出来,这是一样的道理。"
这样一来搞得我好像在说教似的,我这种半调子貌似还不够资格吧,不太想继续这种枯燥无聊的话题,猜想着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他在认真地思考着我的话,没发现我在打量他。
"你为什么而来?"
龙曜天在我对面坐下来,没能及时回答我,"发觉你越来越让人难以预料,就好像......九弟那样,我会时刻盯着他,其实就是因为他最不服管,这也是清玄帝的遗命。"
"龙刑天至少还会为这个朝廷效力,而我跟你们完全没有共同利益,所以在开始的时候你很不放心我是不是?这不是不可以理解。我并没有怨你,你有你的立场,况且你不是还救过我一命吗?严格来说你没有切实的伤害过我。"
龙曜天露出如释重负的浅笑。
大概他就是想听到这些平时绝对不会说的话才来的吧,一个人心里藏太多事也是很辛苦的,"今天白天的那些话,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呢,我这人就是这样子。"
他不解地看着我,似乎是在想着今天白天的哪些话是开玩笑,然后突然脸红,但是倔强地什么也不问。
我看着他发窘的样子支着下巴闷笑着,本来想白天就放过他,谁知道他晚上还敢跑过来问东问西,"时辰不早了,还是回去休息吧,不然明天早上你从我府上出去可要惹人闲话了哦。"
龙曜天不理会我暧昧的挤眉弄眼,恨恨丢下一句:"偏偏都是这副德行!"
说得好像我跟原先的龙刑天一样欠扁似的,不过看在他匆忙落跑的狼狈份上,我就留点口德吧,不然他听到更恶劣的不小心从墙头上摔下来,明天就热闹了,我还不想把他弄到恼羞成怒上门抄家。
"啧啧,可惜就要分别了呀,不然还真想再欺负一下,我真是越来越有攻的潜质了。"调戏完美人睡觉去也,莫非我就是等着他来跟我斗嘴才睡得着?这样也好,分别的时候把话都说开了,心里会少几分别扭。打个哈欠扑上床铺,周公我来啦~~
第二天早上,我精神熠熠地骑着马领队,镇南王龙悦天和我并排走着。出城后两路人马一起上大路,然后才在郊外分开。我这路向西,龙悦天向南出发。龙悦天中途不会停下,我这路主要是轻骑兵,不携带物资,慕情的人马停留在西北粮仓岱安郡等着我过去呢,合并后带着三个月的粮草直奔石门阵前的怀谷驻扎。
龙曜天告诉我,龙皓天也会在两日后出发,去西北的烽烟谷戍守,一旦打起来不用担心燕国嗣机作乱。看着他的黑眼圈,我有些想笑。他警告似的瞪我一眼,然后继续交代着其他事情。
龙悦天抿嘴笑着,好像很习惯这样的场面,我调皮地冲他吐吐舌头,惹得他一阵大笑。龙曜天一把将圣旨扔过来,不屑看我,"你给我小心点儿,出了什么差错抄没你的王府充入国库。"
我连忙捧好圣旨,诚惶诚恐地点头,人家在气头儿上就迁就一下嘛,又不会少块肉。出发后大约行了半个时辰,两路人马开始分开。我回过头看向京城--洛辰,冉冉尘烟里安静的巨大城池雄伟又寂寞,月牙在一角天空里淡淡垂着,秋初的阳光才开始明媚起来。
我从来没有好好看过洛辰的风景,此时看来,觉得有些亲切,这里有翘首以盼的人等着我回来。
"莫笙,杜兄,走吧。"掉转马头,扬起鞭子,清脆的声音响过后,马儿扬起蹄子奔驰起来。
莫笙和杜雪飞跟随在后,大队人马终于不再像出城时那样慢吞吞,密集的马蹄声好像奔腾入海大河发出的咆哮声一样,听得人热血沸腾。
为了避免扰民,把速度定为每天二百里左右,四天后到达大郡邢阳,休整半天才再次上路,过了邢阳距离岱安郡就只有两天的路程了。我是第一次这么长距离的骑马奔驰,身上的骨头很难受,快散了一样,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不会抱怨越野击普的彪悍,晕车算什么,晕车比被颠得快散架好受多了!
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可疑的人,还算平静吧。我没有什么带兵的经验,一路上都是神武营的校尉陆敬山打点琐碎的事情,杜雪飞知道这个人,由他引荐,很快就跟陆敬山熟悉起来。我也才发现杜雪飞是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明明一介书生把行军布阵说得头头是道,三两下就取得陆敬山的信任,让他把他当军师一样看待。我只要见到男人看着另一个男人时眼中闪着崇拜的光芒就忍不住往歪处想。该说这个年代的人纯洁好呢还是我比较邪恶好呢?接收到杜雪飞凌厉如小李手上的飞刀一样的目光,我只是摊摊手装无辜,都还没有往最邪恶的地方想,不用这么在意吧。
听了好多行军打仗的东西觉得头晕脑胀的,走出房间透透气。这几天莫笙总是不见人影,对外他算是我的家臣,不受军队里的将官管束,可以自由进出。想起他不会武功,有些后悔带他出来。
今天还有地方住,明天就只能露营了,越往西走,城池越少。这条路半是森林半是草地,多半是因为战争的缘故,人口才这么少。想着没边儿的事情,忽然见信使过来,莫笙也跟在后边。我对他一笑,接过信。
原来七哥已经平安到楚,我拿着信去找杜雪飞,招呼着莫笙一起过去。杜雪飞见到信露出一抹忧色。如果那边没被袭击,这边就还有被袭击的可能。我们几个人不敢放松,毕竟附近的地形越来越适合。杜雪飞和陆敬山开始研究防卫布置,今晚已过半,不太可能出事,反而是明天晚上比较凶险,接连几天奔驰,队伍已经人困马乏,一路奔驰到岱安郡的可能性不高,露营也比较危险,人数才五千,想把我藏起来也不是很容易。讨论到最后,依然是露营,设二百个体力尚好的精兵,随时准备掩护我突围出去,值班的人也增加一倍。
我不是很赞同这么做,凭借我的轻功可以独自逃跑,不过马上被杜雪飞驳回。我自己可以跑,可是对方未必就是一个人追,我单枪匹马跑出去正好等着被围攻。不管他们怎么设置了,带上莫笙出去练功。我就不信这个邪,龙曜天可以单人击退淼云,我就不行?
正要出门,有人来报:"王爷,有人求见。"
"不见,不是说本王路途劳累什么官员都不见吗?"我挥挥手饶过传信兵走出门,愣住。
"连我也不见吗?"慕情站在廊下笑着,在其他人也出来后才拜下去,"慕情拜见王爷。"
第二十二章 密林分别
是飞扑过去表示热情呢,还是平常方式就好呢?我很认真地思考着要怎么面对突然出现的慕情,他也是满身风尘。
我已没有玩笑人生的念头,以前的自己也不曾把感情那般放开,最终只是淡淡笑着,"你来了。"
慕情并无惊讶,眸子里露出好似怀念似的神色。短暂的寒暄过后,大家进屋来。慕情也是担心明天的路程凶险,带着几百人过来接应。杜雪飞告辞时看了慕情一眼,慕情似逃避一样低下头,杜雪飞摇头叹息一声走出门。其他人退下,屋子里只有我,慕情和莫笙。
等脚步声远了莫笙先开口,"既然慕情将军到了,我正好要离开一下。"
"有要紧的事?"
"找到一些关于禁门的线索,想去查探一下。"
"可是你的武功......"
"我的江湖经验还在,有别人跟着反而会麻烦些。"莫笙不容我拒绝地解释着。
我只得点头同意,他固执起来是不会听人劝的。莫笙点点头对慕情说道:"劳烦将军照顾王爷。"
慕情站起来应着,和我一起目送着莫笙离开。
"莫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呢?"慕情疑问着。
即使听到小凌说过他的身世,面对这样的他还是迷惑,"每个人都有不愿意说的秘密吧。"
慕情点头赞同,"这是地图,万一发生什么事,我们就从这条小路直去怀谷。"说着将一块羊皮地图展开指着路线。
这块地图上有怀谷到岱安郡详细地形,他指出的红色线小路,是在一处险要的峡谷中,如果不是标明,还以为这里没有路呢。学会认这幅地图后,慕情让我早些休息,他还要去和杜雪飞商量一下明天的行军布置。
早上起来的发现枕边有张纸条,上面写着:不必等我。是莫笙留下的,他总是把事情自己独自承担,什么也不说。起程后,慕情发现我的心不在焉,见到莫笙不在,大概也能明白几分,什么也没问。
杜雪飞倒是过来问莫笙的事情,"怎么莫先生不在?"
"他有事。"
"这个时候?"
"他是我师父。"对于他话里的意思,我有些恼火,如果别人都这么想的话,我就很难让自己不去这么想了,我并不是很容易就去相信别人的人。
"杜某可没这么说。"杜雪飞见我如此也就不再追问,轻抖缰绳让马靠得更近,"慕情,你多留意四周,如果情况有变先带着王爷走,是暗杀还好些,如果是王爷被羌掳走做人质可就大大不妙了,你自己也要注意,边关临阵折将有损士气。"
我和慕情对视一眼默默听着,等杜雪飞走开,我悄声问着,"昨晚上他是不是说你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