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儿!快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勤儿出现在他们的身后,望着迟儿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玉桦的身上,只觉得满脸黑线。
“玉桦,那你是哪国的人啊?”迟儿终于被勤儿拉了下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眼睛却依然在玉桦的脸上转来转去。
“呃……?呵呵。”玉桦好笑的看着迟儿,对于他的问题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沉吟了片刻,玉桦微笑的说道。
“哪个国家啊?有多远啊?”迟儿又发挥出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了。
“……很远……,远到没有人知道那个国家……,远到……这辈子,我想都再也回不去了……。”玉桦慢慢将身子靠在树干上,微微垂下眼睛。
看看四处古朴的建筑,看看自己身上古朴的穿着,……原来自己已经离原来的世界那么远了……
“可是……。”迟儿还想问些什么,被勤儿拽了拽袖子。回头看到勤儿睨给他的眼神,又望向玉桦,也不再说话了。
这个平日里不管怎样,总是保持着温柔内敛的微笑的人,此时被淡淡的忧伤笼罩着。白皙细瘦的颈子因为低垂着头而脆弱的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真的很想让人怜惜的去抚摸抚摸。
三个人就这么站在树下,沉默着。偶尔有一两片已经干枯的树叶飘下来,在还没落到玉桦的身上之前,就被勤儿默默用内力震飞飘远。在这个时候,他不想任何事物打扰到眼前的这个人,树叶也不可以……
“如果,我说我不认识那个叫什么陈设的,也不是你们所说的那个人,你们信吗?”隔了许久,玉桦淡淡的声音轻轻的传来。
“我信……,呃?”迟儿刚大喊出声,话还没说完,就被勤儿挡住了。
玉桦抬眼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勤儿正揪着迟儿衣服的手,明白什么似的,笑了一下,又低下头去。
迟儿从没见过玉桦这么干涩的笑,心中早就忍不住了,又要开口,这次却直接被勤儿捂住了嘴,只能在他怀里来回乱扭。
勤儿一边大力的制止怀中不老实的迟儿,一边微有些尴尬的红了脸,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有些吞吐的开口道:
“玉桦……,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当日我也在爷的旁边,看的很清楚的……。坐在陈夫子身边的……,的确、的确是你啊!……对不起,我们不能帮你……”
玉桦抬起头,看到眼睛不自然的扭到别处的勤儿,还有有些沮丧的迟儿,慢慢的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我不是那个人,……也许,我可以在这个我即将生活一辈子的世界里,好好规划一番……。”
轻松的语气中,难挡淡淡的落寞,微微的惆怅飘荡在清冷的空气中……
只是沉默的三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远处有双思绪不明的眼睛,注视这里的一切,倾听着他们的对话……
22
“……爷!现在捏腿吗?”
露放飞今天没有出门,坐在里间的摇椅上看书。自从有次让玉桦给他捏了次腿,就彻底爱上了这种感觉。而玉桦也会在露放飞感觉到疲惫的时候,主动提议一下。对于他来说,花费一些小小的心思,换回一些自己想要的回报,这种事情实在是太简单了——只要他想。
“嗯。”
玉桦语调平稳,没有不满和抵抗,略微低沉的声音听在露放飞的耳朵里,觉得这小子终于知道主动讨好自己了,非常满意。
玉桦的按摩手法是十分专业的,这也是他的职业道德操守要求他自己需要掌握的东西都必须是完美的思想在作怪,所以他当年专门学习了专业的针灸推拿。
力道恰到好处的手法,让露放飞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再按按胳膊。”
“……对,就这里。”
“……玉桦……,你的确是个尤物……。真可惜你不是个姑娘,否则爷或许可以考虑把你收在房里。会比你现在轻松的多……”低低的声音从那个看似睡着的人的嘴里漫不经心的吐出来。
“爷说笑了……”玉桦没有抬头,手下依然尽职的动着。收到房里?这位爷真以为他是通房大丫头?
“怎么不是,长得漂亮,做事认真,伺候人舒服,在床上更是无懈可击……,呵呵呵,这么说来,你的优点还挺多的……”露放飞语气低笑道。唔……,被他这么按按还真是舒服……,连日来因为生意忙的僵硬的肌肉彻底放松了。他帮自己揉捏多久了,大概有一个时辰了吧,手劲依然没减,过会再让他停吧……
脑子里天南海北乱想一通的露放飞现在没有睁开眼睛,否则他会看到低垂着脸的玉桦满脸的嘲讽,淡凉的笑意!……怎么,还真当他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啊……
…………
服侍“主子”、识字、以及保持每晚一次,名副其实可以称之为的“性爱”……
不知道玉桦孤寂的喘息声有没有打动露放飞,但,
感情是靠时间培养出来的。——这句话果然没错。
随着冬至的到来,玉桦已经来到露府两个月了。对于他的柔顺服从,露放飞倒也给了相应的奖赏。
……充裕的休息时间、或多或少还算频繁的赏钱、以及算是中等仆役的待遇……。这些东西在今天看来,不算什么。但对于那个时候的主人们来说,已经算是相当的仁至义尽了。不过对于玉桦这个生活在古代的现代人来说,他倒并没有嫌弃这些甚至可以算的上是吝啬的赏赐。
钱,在这个还存在以物易物的时代,并不算是最重要的。衣食住行,他也不会挑剔什么。毕竟在没有抽水马桶、洗衣机、油烟机、煤气灶的年代,上等仆役和中等仆役的生活,又有什么差别。倒是“充裕的休息时间”这个赏赐,他觉得蛮高兴的。他需要时间充电,就像一块干燥了很久的海绵,干渴的不断吸食着这个世界的一切。
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有很多事情都会在这段时间里慢慢的改变,包括人……
比如说……玉桦,已经基本像是这个世界的人了。卖身契上的字,已经没有不认识的了,甚至还能写得一手算是整齐的毛笔字。丝绸、茶叶、银两兑换这些东西,也难不倒他了。用农历计算日子也不会再算迷糊了。跟在露放飞身边也已经不会再是单纯的立在一旁端茶倒水了,算账、归纳、找出漏洞、整理意见,这些他本来就学过的东西,难不倒他。哦,对了,还有他的短发!虽然还是梳不起来,但最长的已经垂到了后背呢……
比如说……露放飞,已经渐渐习惯玉桦在身边的如影随形。已经习惯将各家店铺的账簿、货单、还有各自存在的问题都先由玉桦整理一遍后,再由自己最后定夺。也习惯了每晚玉桦柔软紧窒的身体,甚至也开始习惯拿平常心看待这个昔日恨的牙痒痒的人……
比如说……露府的下人,已经不会再讨论玉桦与陈设当年的八卦事,习惯了不再用白眼仁看这个举止更像个儒雅公子哥的下人在他们眼前出出进进……
…………
露放飞窝在摇椅里微笑的看着玉桦坐在桌旁整理盐局送来的这个月的账册。
男人轻皱眉头,低垂着头,奋笔疾书。不可否认的,这个人并不是只有脸蛋漂亮而已。
做好的账面、分析过的问题、每项生意的前景观望等等,每一样都清晰的一针见血,的确给自己带来很大的方便。想到这里,连露放飞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嘴角不自觉的带上了满意的一丝微笑。
…………
日子就这么似乎是无聊的单调,却也不是全然的无味,至少玉桦不会陷入让人恐慌的寂寞当中无法自拔。说缤纷,却又绝对算的上是白开水一样的生活中过去的。而他也完全将人的耐性是惊人的这一点发挥到了极致……
生活永远不会朝着你所想像的方向进行,上帝总是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送给你一个小礼物……
这件事对于玉桦来说,大概也能算是一个小礼物吧!当然,那是指如果顺利的话……
23
其实也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只不过是两件事几乎同时要发生了——
一是,有人上门为露放飞提亲了。姑娘是韩县官第十七侧夫人的女儿,人算是才貌双全。
媒人介绍的时候口气略有些发酸,自己儿子怎么就没这么好的命啊,谁不知道韩县官可是出了名的挑剔,家里的女婿们哪个不是挑来挑去的。能被县老爷看上他露放飞做姑爷,也不知道是他前世怎么修来福气呢!
而对于露放飞来说,虽然自己现在也算是富甲一方,而对方却只是庶出,但身份对于他这种世代只是经商的人家来说,已经算是下嫁了。如果做了县官老爷的姑爷,将来至少也会让他做个千户长之类的,身份地位是要一下提高很多的。这对于露府来说,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露放飞当然不会反对这门婚事!无非就是找个当家主母,谁还不都一样,倒也没表现出什么过大的热情。倒是第二件事让他内心稍微有些激动……
——陈设要来了。
这个一直只是处于“传说”中,听了无数次不同描述,但却是同一个版本的恩爱情仇故事中的男主角,终于在前几天的时候,送来拜帖。他现在正在边城,刚刚才得到露放飞放出的消息,已经快马加鞭往回赶了。不几日后,就要登门拜访……
“玉桦……。”
“唔?”玉桦放下手里的笔,扭头看向来人。
“噢,勤儿!有事吗?”
“唔……,没什么事!嗯……,就是无聊,找你聊聊天儿!”
“喔?”一向冷淡又沉默的勤儿会没事干来和他聊天,天要下红雨了吧!玉桦挑了挑眉,看向手脚明显有些僵硬,表情却仍强作镇定的勤儿。
勤儿一直沉默的望着不知名的方向,玉桦则耐心的靠在椅背上静静的等待着勤儿开口。
好一会,勤儿才将脸扭向玉桦,“玉桦……,陈夫子就要来了……”玉桦不可否认的点点头,府里那么多张嘴,就算他想不知道也不太可能。
“嗯……,如果陈夫子提出要带你走……,……我想……爷最后肯定也是会答应的。”勤儿的话题似乎依然不着边际,玉桦虽然奇怪,但还是跟着点点头,继续等着勤儿的正文。不过一向干脆的勤儿,今天居然出奇的扭捏。
“……但是,你心里要有个准备才好……。虽然……陈夫子以前疼你,但毕竟你……嗯,我是说……,你现在的身子……,已经和过去不同了,很多……很多事情也会……有些改变。”
“所以?”
“所以……,”勤儿悄悄咽了口吐沫,接着说道:“虽然本朝同前朝一样……,嗯……,男风盛行……,但毕竟风气尚佳,不似前朝那般糜烂的生活,大多数人……还是会讲究个从一而终……。玉桦……你如今既进了爷的屋,想来陈夫子那里终归是会知道的……。”
听勤儿说到这里,玉桦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一句话,他很有可能会像只破鞋一样被丢掉!玉桦轻轻勾起唇角,正想随便说点什么,勤儿又开口了。玉桦没好意思打断,这小鬼今天大概把他十几年的话都要说完了吧……
“其实……,这本来就是爷的目的……。”勤儿的嗫嚅,玉桦心里自然明了,却也只不说话,听勤儿继续说着。
“爷,不,可以说露府上下几百号人,都想看看陈夫子脸色发青的样子,好发泄一下多年来压在心头上的火气。可是……,这个结果必须是建立在玉桦你的尴尬和痛苦之上才能得到,你……。”勤儿已经说不下去了,他觉得玉桦太可怜了。
呵呵,看来自己这个替罪羊还得做完全套呢!玉桦撇撇嘴,正想着是不是该说些什么,突然背后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看来府里太闲,居然让下人们有闲工夫私下嚼爷的舌根子……。”
不用回头,能这么说话的,府里现在只有一个人。唉……,还真是阴魂不散……
玉桦轻叹口气,规矩的行了礼。勤儿则在露放飞的示意下,悄声退了出去。
露放飞看了眼垂着眼看地,一声不吭的立着桌旁,嘴角重新带上了礼貌笑意的玉桦,却也不说话,只是拉开椅子坐下,架起长腿,长眸微眯,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人。
已经是第几次了……,在看到他时,表情明显与前一秒不同……。露放飞微微拧起了眉头,双臂环在膝头,眼睛却是没有转移,一直盯着玉桦的脸。
常年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只要几眼,再聊上几句,露放飞就可以轻松的掌握到那人的基本弱点,然后再利用弱点进行谈判,或利诱,或威胁,可以说是很少有失败的情况发生。
但是眼前,两个月了,他却发现自己居然看不透玉桦,无从猜测他真正的想法。这个人在他面前,似乎从没有喜怒哀乐。高兴也好,不满意也罢,从来都是淡淡的微笑,和不吭一声的顺从。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在他心里似乎还不如迟儿和勤儿的地位,最起码面对他们的时候,他或多或少还能有些表情。
——那是种实则淡漠的顺从——
突然发现的认知在露放飞心底萌芽后,他开始感觉到有些不甘心了。可是,能怎么样,无论他怎么压榨这个男人,回报给他的永远都是适度的谦卑和表面化的顺从。——至少他是这么理解的。
刹那间,他开始希望能在玉桦的心底留有一席之地,不管是尊敬、畏惧、爱情,什么都好,能有一席之地就好……
可是……
24
“玉桦!爷要娶妻了,你怎么想?”迟儿吃的嘴里满满的,鼓着两个腮帮子,爽言快语。
“……。”早晨刚听过勤儿的长篇大论,此刻迟儿突兀的问题,虽然不再惊讶,但还是让玉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迟儿似乎倒是也没介意玉桦有没有回答,咽掉嘴里的东西,又夹了一大筷子的菜,才又嘟嘟囔囔的开口:
“他们的心情都很复杂呢!……像小红、环丫、萍姐她们,这两天可是巴着盼着爷早点去提亲呢。……唔,好吃!……恩……,因为那样的话,她们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被收在爷的屋里了!……唔……,可这却是凛儿、五儿,还有小雨哥他们比不了的。没有主母的同意,他们是不能被收在爷房里的!甚至没有主母的点头,爷都不可以随意让他们侍寝的!所以他们现在很惆怅呢!……。”迟儿终于把盘子舔了个干净,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然后一本正经的望向玉桦:
“玉桦,你怎么样啊?要不要我安慰安慰你!……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进爷的房更好,虽然你是回不到你过去的少爷生活了,但至少还是可以回乡下讨个老婆的嘛!!”
“呵呵呵……。”
玉桦先是有些惊讶的挑高了一边的眉毛,接着突然笑了起来。一个上午,先是勤儿,又是迟儿,如果不是了解他们的为人,真会以为是露放飞派人来不断的对他惊醒心理疲劳轰炸呢。突然想起公安局突审犯人的场景,竟让玉桦不自觉的笑出声来。不过这两个小人儿,还真挺让人感到窝心的……
迟儿有些傻的看着玉桦走出去的背影,又摸了摸刚被玉桦揉成一团乱的头发,总觉得哪里好像怪怪的!
……啊!是笑!!玉桦居然在大笑!!!
有了这个认知的迟儿惊讶的张大了嘴。从认识玉桦以来,只在他的脸上见过内敛的微笑。今天他居然笑出了声?!真是奇怪哦!
——不过,
迟儿歪着脖子想了想,耸耸肩膀,一跳一跳的也跑出了小厨房。
……虽然奇怪,但最少能说明,玉桦心情还不错,那自己的担心也就没有必要了。不是吗?呵呵……。
…………
露放飞看向一直低头算账的玉桦,——事实上他的眼睛似乎就一开始就没离开过玉桦的脸。
“你似乎很高兴。”
“呃?”露放飞特有的低沉的嗓音,如今又增加了一份冰冷,惹得玉桦一阵纳闷,却只能认命的抬头,放下手里的笔,站起身,看向他的主子。没办法,规矩这个东西太压人,让他必须在忙碌的时候也要分神行礼,天知道这叠子后天就要用的账簿,有多少漏洞!已经忙的他够焦头烂额了,可看样子,他的主子似乎有意要训话!
“怎么不说话?”露放飞的声音愈发的低沉了。
玉桦抬了抬眉毛:“回爷的话,没有。”
……
一阵短暂的沉默,露放飞再开尊口:“陈设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