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好有男人味。"
"旁边那孩子也不错,长大了肯定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倒也是,不过高个子的看起来更稳重,那张脸美得跟什么似的。"
后来看的人实在太多,大多数又挤在我们身边驻足不动,阿喀琉斯拉了我跑进街边小巷中,两个人狼狈重重呼出一口气,无可奈何相视一笑。
回头看了看,阿喀琉斯皱眉从怀里掏出个祛琅小瓶,说:"看来不得不化装了。帕特洛克罗斯,过来。"
我敬谢不敏摇头,"不用,不用,她们看的人是你,又不是我,你自己化就好。"
"过来!"阿喀琉斯一声呵斥吓得我腿上一软,抱紧克珊托斯的脖子,"快劝劝你主人,长得好看是他的罪过,为什么一定要拉上我陪葬。"
克珊托斯一扬头,踢踢前腿,打个喷嚏,"你也是个小妖精,还不快过去。"说完扭头把我甩开。
我不服气,"你们主仆俩合伙整我。"
阿喀琉斯不听我废话,一把抓过夹在腋下,摊开手掌倒出一股黑色液体,在我的惨叫声中将我的脸抹花,自己则草草抹了一点,没什么变化,就是把两只眼睛涂花了。
我眼泪汪汪看他,"有镜子没有,我要看看变成什么模样了。"
阿喀琉斯一本正经牵马转身,说:"走吧。"
他笑了,我敢肯定!
出来后街道突然变得宽松起来,稀稀拉拉人其实也不多,各种各样的小商贩,有卖劣质陶器的,卖鸡卖鸭的,卖布的。
我边走边问,阿喀琉斯刚开始还耐心解答,后来就不说话了,因为我们已经在城里转了快两个小时,从体育广场到圆形剧场,公共浴场到国民会议厅,转来转去,就算我脑子再迟钝也发现症结所在了,很明显,我们,迷路了!
阿喀琉斯拉下一张臭脸埋头狠走。
"那个,阿喀琉斯,你到底要找谁啊,约在什么地方?"太阳当空照,我满头大汗忍不住问他。
阿喀琉斯回头看我,不耐烦道:"你跟着就行了!"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儿,你就不能问路吗?
"哦。"看他脸色,我不敢再问下去,只能闷头闷脑跟在他身后,脑袋晕乎乎的,眼睛发胀,白袍子上沾满灰尘。
就在我肚子准备打出饥饿信号时,阿喀琉斯停了下来,我一头撞上去,"叭!"
屁股着地,双手撑在地面上不明所以望着他,"到了吗?"
阿喀琉斯脸上闪过一丝羞赧,把我扶起来,说:"饿了吧,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
我连忙摇头,"不用,你不用管我,还是先找人吧。"
"没关系。"阿喀琉斯拉我走进路旁一家小酒店,不奢华,但干净,土耳其花地毯铺在地上,中间三四张小酒桌,十几个人围着桌子盘腿坐着喝酒聊天。
店家看我们,立刻迎了上来,"客人喝酒还是吃饭?本店既有自家酿的苹果酒,也有几十年珍藏的上等葡萄酒,还有特洛伊城别无分号的招牌腌牛肉。"
阿喀琉斯心不在焉坐下,看看墙上标签,说:"随便来两个菜,酒就不要了,有新鲜水果的话,就要一盘葡萄好了。"
店家连忙点头说好,扭头让人把东西上上来。
阿喀琉斯喝了两口水,皱眉敲桌面,我把干净葡萄揪下来放在他面前。
菜刚上上来,他突然起身,说:"你先吃,我出去一会儿,在这里等我。"
我也站起来,被他按住肩头,掏出一明那银子给我,"乖,我一会儿就回来。"
没办法,我点点头,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对我说:"克珊托斯留给你,有什么事问它,知道吗,不要乱跑。"
还真当回事,不就是匹马吗?但是我还是点点头,埋头吃饭。
第20章
吃完东西,等了半天,店家脸色也不太好,于是要了坛葡萄酒,掂量着酒量慢慢喝,正午已经过了,酒店里的人渐渐少了。我坐得不耐烦,正好门外突然热闹起来,起身把饭前酒钱付了,还好出门的时候向福尼克斯多要了些琥珀金,那厮磨了半天才塞给我半把。
出门牵了克珊托斯,小屁孩给喂得饱饱的,前后腿不停刨踢撒欢,弄得我满身尘土,揪住他耳朵吼:"你给我老实点!"
克珊托斯朝我一拱头,"阿喀琉斯不是叫你等他吗?"
我脸上一红,理直气壮说:"他叫我等我就等,我又不是傻子。"
克珊托斯两只马眼瞪着我,跟阿喀琉斯一样特有威慑力,还好是匹马,不能拿大爷我怎么样,只听他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能拿你怎么样,小心我告诉阿喀琉斯的你秘密。"
我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克珊托斯有预言本领,也就是他看得到我的过去!脊梁上一冷,打个寒战,切!你当大爷我真的好欺负,连马都爬到我头上来作威作福了。说:"秘,秘密,什么秘密,我,有什么秘密?"底气不足,心虚。
克珊托斯高深莫测看着我,我突然想起彼埃尔曾给我说过,在西洋美术史中有两种微笑,一是蒙娜丽莎的微笑,即永恒的微笑,另一种是斯芬克司的微笑,即深不可测的神秘微笑。现在克珊托斯马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入木三分,怎么瞧着眼熟,仔细看它。
啊!想起来了,奥德修斯每次看我的眼神跟这一摸一样,不会吧,他也看出来了?
那,那--
摇摇头,不可能的!奥德修斯虽然聪明,终究只是个凡人,也不可能无聊到去占卜我的过去。如果真的露馅的话,就是我平时言行中的问题。
如是一想,我不禁忧上心头,牵着克珊托斯在街上满无目的走着,挤进人群,在一个热闹的空地边沿上蹲下,周围人影攒动,掌声如雷,但我脑袋还是昏沉沉的,如果被发现,会不会被杀,那我该何去何从?
"小兄弟,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小兄弟?"
听到粗剌剌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我一惊,仰头跌坐在地上,克珊托斯被我拉得使劲踢腿抗议,在一般人面前,他是不能随便说话的。
抬头看见一个身体健壮的彪形大汉冲我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希腊式紧身衣裤,束彩色腰带,再看看周围,特洛伊人的服装以白蓝色调为主,淳朴自然,而面前的人显得粗狂豪爽,古铜色皮肤反射太阳光,显示他旷达的胸襟,我连忙拍拍屁股站起来,"什么事?"
这个地方被围得水泄不通,再看男人身后一群人,都是同色服装,手上拿着道具,有的是彩带,有的踩高跷,有的喷火钻火圈,两只猴子在场地中央蹦跳作揖,甭说,碰到卖艺耍杂的了!
我也裂开嘴对他笑,心想还好刚才阿喀琉斯为我化了妆,否则眼前这么多人,我还真怕见人。问他,"什么事,大哥?"
男人友好的笑了笑,拿出一根十分粗大的麻绳说:"想请小兄弟帮个忙。"
"好说,好说,怎么帮?"我故作大度一拍胸脯问。
他犹豫了一下,说:"可能有点危险,但请相信我们的技艺。"
听他这么说我来了兴致,把马交给他的同伙,拉了他的手走进场地正中央,向围观的观众弯腰敬礼,说:"承蒙父老乡亲关照,小弟欧阳吉琛,初来贵宝地,向各位献上拙计,各位若是看着高兴,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四海之内皆朋友嘛,哈哈!"学着电视上的话,我得意洋洋说完,扭头看那汉子,他一愣一愣的,第三次问:"大哥,要我帮什么忙?"
他回过神,也一振肩头,向周围敬礼,说:"小弟墨诺斯,初来贵宝地,为各位献上我最拿手的技艺,入云端!请多多关照!"
入云端是个什么玩意儿?这个名字好生疏,杂技里有这个吗?
于是静下心看他展开篼箩里一条几十米长的粗麻绳,汉子低下头小声对我说:"小兄弟,别怕,待会儿你只管抓紧绳头,下面的事交给我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觉得挺刺激的,想不到自己还有耍杂技的一天,还是街头杂技,嘿,太好玩了。
一搂裤腰带,发现衣服太宽大,找人要了根绳子绑紧,回头走过去问他我要怎么做。
他让我抓住绳头,深吸一口气向旁边同伙点头说:"准备好了,开始吧。小兄弟,记住我的话,待会儿千万别乱动。"
我似懂非懂点头,还拍拍他的肩,安慰他,让他放松,他勉强笑了笑,然后双腿一蹲,下盘下沉,一声闷吼,伸出手,"起!"
我眼睛一晃,眼前天地倒换,整个人被倒立了起来,正在惊讶不已,那汉子一鼓作气,慢慢抬起手,绳子随着他的动作缓慢上升,越来越高。
说不害怕你来试试?我看着地面离得越来越远,心头也不禁发毛,老兄千万别出错,我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千万别开玩笑。
下面的人发出一浪一浪的欢呼鼓掌声,人们抬头隔着阳光仰望我。
几十米高的绳子渐渐没入云端,我抓紧绳子,冷汗直下,僵着身体真的不敢动,曾经从二十楼上掉下去的震撼都没现在强烈,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因着恐惧而刺激出来的兴奋,不正常的欲望想要爬得更高。
估计绳子已经完全升直,高空气流缓慢,清凉的风绕过耳边低语,绳子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摇摇晃晃落下。
人群渐渐进入视野清晰起来,我看见他们也都个个紧捏拳头,咬牙全神贯注望着天空,看见我出现,又各自松了口气,放松脸色,只下面那汉子仍旧脸色凝重,涨红脸,大汗淋漓,手稳重举着,慢慢指挥绳子。
离地面还有十几米高的时候,我重重呼出一口气,就要完了,汗水凝结在额头上,这杂技还真没看着的那么简单。
就在大家都以为即将成功着陆时,人群后面奔来一队车马,为首一个人横冲直闯,隔得远,他们只听得见马蹄声,我却看得真切,他娘的,他直奔这里来!
第21章
下面汉子也急了,手势不稳,迅速下拉,还是没来得及,骑马的破小孩冲散人群撞向汉子,周围保护的人都翻滚在地,一时兵荒马乱,尖叫声连连,我身体一阵剧烈晃动,回过神时正直线下坠。
"啊!"
这声音听起来特不爽,让我想起第一次冤死的情景。女人,哼!女人!破落嗓子!
大汉被撞到墙上,吐血晕倒。
而我在落地粉身碎骨前一秒被一个巨大的身影托住,双手环上腰,天旋地转之后,满世界的飘渺花香,风信子的香味,白色花瓣从眼前飘扬而过,拨开蒙眼的灰尘看到他,烟雾迷茫,即使很多年后我仍然能清晰描绘出那双沉静的黑眸子,深入海底的冰凉,海阔天空的广大,无法测量的深邃,脸上只有严肃,一丝不苟的神情。
而他或许从一开始就如那居无定所的花朵,注定不会停留下来。
我懵了!靠!英雄救美就是这么来的吗?投怀送抱就是我这么不中用外加厚脸皮的吗?
旁边人仰马翻,尘烟滚滚,马匹嘶鸣,鸡飞狗跳,猴子唧唧叫着不安躲在角落里发抖。
"波吕达玛斯,达瑞斯,把波吕多洛斯抓住!"一声怒吼,雷霆之怒即将爆发,黑发人一脸沉静冷酷起身,忘了我还在他怀里,铜制盔甲搁得生疼,手臂上火辣辣的痛,滚烫的液体流下,这不是摔的,绝对不是,是被他那玩意儿给扎的!
话音刚落,后面赶车追来的两个人飞身而出将转身逃跑的肇事者扑倒在地,黑发少年拼命挣扎叫起来,"不要,我不要走,我要参战!我要保卫特洛伊,王兄,这不公平,为什么父王要把我送走,不要!"
玄黑滚金边披风落下,抱着我的男人站起身,笔直的身体,高大伟岸,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冷说:"把他带回王宫,不要再出什么差错了。"
那两人点头,其中一人弯腰将小王子扛在肩头踏上马车,另一人牵了波吕多洛斯的马跟在后面离开,剩下的随从侍卫则分头安慰受惊群众,顺便赔偿砸碎的东西,果然治军严谨啊,看看这些士兵不约而同的举止,礼貌周到的话语。
"那,那个,不好意思,你可以放我下来了。"我笑着对抱我的人说,眼神迷蒙,老实说头很晕。
那人身体一震,连忙放我下来,神色冰冷没多少变化,我不好意思挠挠蓬乱的头发,说:"谢谢你救了我,差点就变成肉饼了。"说完冲他吐吐舌头。
他低头行个简单的礼,说:"是我该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受宠若惊,连忙伸手推辞,说:"别,别跟我说,还是向他们道歉吧,你砸了他们的生意。"
他抬头,昂首淡淡说:"当然,也是要向他们道歉的。"
平板的语调转身向刚才那汉子低头道歉。
有礼有节,态度端正,诚意也到,却给人无形的压力。
"啊,你受伤了!"一个童稚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转身看见一个小毛孩顶着一头可爱俏皮的金发站在我面前,大眼忽闪忽闪,泛着清澈明晰的光芒,十一二岁的模样,才我胸口高,小手避嫌似的指指我流血不止的手腕,皱着脸问:"不痛吗?"
我翻过手看了看,到这里来一两个月已经习惯了受伤,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淡然一笑,说:"不痛,附近有医馆吗?"
小毛孩偏头敲敲脑袋,翘嘴,摇头,"嗯,不知道,王兄,你知道吗?"
黑色披风男人走过来拿起我的手,皱眉,因为血好像没有止的迹象。我乘机好好打量他,眉入鬓,发如丝,五官精美,额头饱满,皮肤白皙,眼神冷静,透露无法掩饰的睿智精细,心思缜密,一脸浩然正气,只是脸色太冰了。手掌上有厚厚的茧子,脖子上有伤疤,军人的荣誉标志。
"王兄,不如带他回王宫,我们有最好的医生。"小毛孩稚嫩的声音甘甜清澈,如莺啼般婉转动听,听在心里凉凉的,很舒服。
我对他露齿一笑,说:"不用了,我还有事。"
他又翘起嘴巴,樱桃红的小嘴嘟起来,像个可爱的小猪,指我的脸,"好黑,你的脸。"
我一愣,忘了脸上还有阿喀琉斯涂的东西,尴尬笑起来。
盔甲男人冰冷的声音响起来,"好吧,你跟我们回宫。"
旁边克珊托斯突然仰蹄嘶叫起来,死小孩,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放心,我不会弃你家主人于不顾的。
于是说:"真的不用,我还在等朋友,找不到我,他会迷路的。"
看我一脸坚持,男子也不再勉强,转身说:"那好,我让阿尔克普托勒摩斯带你到医馆去包扎。刚才的事,实在对不起。"
"没什么。"我摇头,看他牵了金发小毛孩的手上马离开,转身时,小毛孩向我眨了眨大眼,挥手说:"再见,糊涂虫。"
糊涂虫!?什么意思?g
名叫阿尔克普托勒摩斯战士走过来看了看我的手臂,说:"走吧。"
那眼神那脸色明显说明我这一芥草民承蒙你们家王子殿下挂心了,哼!狗眼看人低!
我也还以颜色,冷声说:"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
说完特拽的转身牵了克珊托斯就走,顺便白了那人一眼。
他眉头一挑,恼火看我一眼,也没说什么,毕竟是他们家主子不对。
走出没多远,耍杂技的汉子追上我,塞了一把琥珀金给我,"这个,谢谢你帮忙,刚才。"
我连忙推辞,"不用了,生意砸了,什么也没做,你们吃这行的也不容易,我不缺钱。拿回去。"
汉子坚决不肯,我脸色一沉,作色道:"拿回去,我就交你这个朋友,不然算我白认识你一场!"
汉子眼睛一热,呆呆看我把琥珀金塞回手中,我知道古希腊干他们这行的人地位低下,连一般平民阶层都不能算,基本和奴隶等同。
我拍拍他的肩,说:"是个男人就别婆婆妈妈的,不就几个钱吗,我走了,有缘再见。"一挥手牵着克珊托斯溜达着走了,听到背后急切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