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凌志不可置否,只是沉声问,"这样跑了一个郡主来,你什么表示也没有吗?"
"琥珀会尽心安排停妥,留神不要走漏风声。"
"本君不是问你这个,"暴喝一声,"那郡阳可是曾经要嫁给本君的人,你就真的没有半分感叹?!"
琥珀垂首,轻叹,"殿下...琥珀其实一直在想..."
那忧郁的模样叫狄凌志不自觉走近一步,心跳不休,"你可是在担心?"
"嗯,"吐出一口气,琥珀柔声道,"琥珀担心是不是要恭喜殿下红鸾星近,要知道在军地办皇家喜事相当的麻烦呢。"
"你出去!"怒极低吼,为什么会笨得以为这小东西会为昭阳的事而嫉妒的?
"知道,我去找月白君来听命。"笑着退下,琥珀选择忽略心中那几分自己也认不清的感觉。
月白回到自己帐中,见来借住的琥珀还没有睡下,就拉他过来说话。"殿下说昭阳郡主跟他的侍女在你的帐中?"
"嗯。"正在拭笛的琥珀有些心不在焉。
月白皱着眉,"他怎么来了,由镇南府来西关可是几个月的路程,他们两个女子吃了多大苦头才来到?"
"反正他们也平安到达,你就别乱担心了。"
"你看他还好吗?"月白放不下心,这郡主真是太任性了。
"应该不坏,言语间听上去很精神,"琥珀回想,"郡主是很聪明的一个女子,那侍女香华也很护主,而且你明天就可以直接问他们路上情况。"
"就他们两人在你帐中吗?"
"我找了冬儿,就是上次那个来招呼我的女孩去照顾他们,应该没问题才是。"
"琥珀你怎么找来这样的人了..."
"一来我不认识其他女子,二来冬儿是在江湖中找生活的人,会得一眼关七细心圆滑,"琥珀解释,"而且这冬儿是不错的,有她在可以避免出乱子。"
月白勉强接受,又开始犹豫,"...你说郡主这次来可是想要跟殿下成婚?"
"他是聪明人,"琥珀苦笑,"郡主也曾明言,没有了镇南王的权势,殿下是不可能娶他的。殿下要的是一个皇后而不是一个妻子。"
"或许他们是两情相悦..."
"郡主或许,"琥珀轻声回答,"而殿下,你比我明白他是怎么的人。"
月白看着眼前的孩子,"你呢,你自己的心思又是如何?"
琥珀不再回答,转身睡去了。
"月白,长久不见。"还是一身小兵装束的郡主在琥珀帐中接见大清早就赶过来的月白和琥珀。
"郡主殿下,"明明有一腔说话,当正真见到抛弃了绫罗绸缎的郡主,月白还是语塞了,"殿下路上辛苦了。"
"昭阳跟香华一直受到相熟戏班的照顾,也没有吃什么苦头。"昭阳让两位副侍坐下,一旁的冬儿早就细心地扶好琥珀,再放上暖锅。
"可是听说你们到营来的时候,衣衫褴褛,被挡在大闸外几天?"
"那是因为我们拿不到领牌进营,两名女子又不好求见才装成带了口讯来的浪人,只是戏班班主教我们的化装好像太过火了,多得琥珀君才见着表哥。"
香华在郡主身后说道,"琥珀君,之前香华多有得罪,在此赔过不是了。"
"也没什么,香华要保护郡主殿下,多加小心是对的。"琥珀微笑,"我得回主帅营当值,月白你留下来招呼郡主吧。"
"琥珀君,"昭阳像是想说什么,呆了一会,最后只是勉强说,"谢谢你。"
"殿下别客气,"琥珀微微一躬,"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
18
如果要红影选一个绝对效忠的人,那他会毫不犹豫的选琥珀,即使他名义上的主子应该是十五殿下。
所以当他收到口讯,琥珀要他不择手段地让十五殿下交出玉璜,红影一向完美的冷酷开始有些崩溃的迹像。
送上红包,红影已经练到脸不红气不喘,而且大方就疏爽,像送出去的不是银两而是晦气。"琥珀君的确是那样说的吗?"
"是,君上还强调了不管任何手段那几个字。"
"...我明白了,你退下吧。"
红影无语望天,天你对我何其残忍?
"红影,听说出使西关的人回来了,你可知道?"狄煌进门就问。
该死,一定是七殿下那边泄露出来的风声,不到三天就叫十五殿下知道了,他可还没有安排妥当啊。"内务府那边没有消息。"一边点起香薰,那是琥珀留下来的习惯。
"别推搪了,红影消息灵通,那有不知之理。"狄煌一个翻身倒在厅中的长榻上,懒洋洋的吩咐,"去跟他们把本君的青玉环拿来。"
红影平板的回答,"照规矩,那玉环得直接送去文家作订婚之礼。"
狄煌瞪他一眼,"你在其他礼物上多添些金银珠宝好了,本君库中又不缺钱财。"
"殿下,这于规矩不合。"
狄煌懒洋洋的,"反正文家又不介意,内务府又不在乎,规矩与否又有什么关系?"
"最后会落人话柄的事还是少做为妙,"红影像背颂,"琥珀是这样吩咐的。"
"总之本君就是要把玉环拿回来,"狄煌收起一直挂在嘴边的笑容,"那是琥珀的,终有一天也会由我再次为他系上,以后就不会再次除下。"
红影不语,他从来不怀疑狄煌的决心,只担忧琥珀的心意。
"红影,到那一天,本君会在南方找一个靠海或是近湖的地方建一所水榭大宅。你知道琥珀一向畏寒,又特别喜欢听水声雨声,水榭最好。到时他就不用再操劳烦心计算筹谋,可以安心教学吹笛,他就是喜欢诲人不倦。"脸容不自觉的温柔下来,就像他已经在自己怀中,"我会护着他,伴着他一起终老。"
"谁护着谁还说不定。"
狄煌很早就怀疑红影老是恶劣地煞风景是故意的,"本君只是顺着琥珀的心意,他喜欢照顾本君,本君才让他照顾,别要以为本君真是那么鲁莽。"
这样麻烦的说话居然也没有让殿下咬到自己的舌头,这十五殿下的口齿益发伶俐了,"但愿如此。"
不去理耶叫人烦躁的回答,狄煌打了个呵欠,"没什么事的话,本君就先休息了,今天跟老七比了一天剑,累得要死。"
不愧是红影,才不会让狄煌如意,立时一本正经开始报告,"十殿下那边又发话了。"
"不就欠些款子吗?老十又想怎样?"狄煌对这不长进的皇兄很是反感。
"十殿下说他实在是还不起那数目,"红影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他说不如一了百了,把副待青兰送过我们院子来当是还债。"
狄煌覆额呻吟,"他又来这一套了,有事没事就要把青兰卖掉,这样有恃无恐都是被琥珀惯出来的。算了,就像以往一样,推了他,再把欠款减一半吧。那小子就恃仗琥珀怜惜青兰,才一次又一次的拿青兰来作盾牌。"
红影没有如往常一样答应,静了一会,见殿下没好气地看着他才慢慢说明,"十殿下说,如果我们院子不收,他也设法把青兰送出去筹钱,说是不能让我们老是吃亏。"
狄煌一呆,"老十是认真的?"
"传闻十殿下在内城有了人,最近也不特别缺钱,"红影说明,"或是想甩了青兰。"
狄煌爽朗的笑起来,"是吗?还是想趁机安插眼线在本君身边?"
"十殿下不像是那么有打算的人。"
"他不是,但老七是。"狄煌脸上笑得畅快,"老十有哪一次不是被七殿下玩弄于股掌之中?"
"那我们收是不收?"
"可以不收吗?"狄煌像在说什么愉快的事情,"要是琥珀知道了本君不照顾青兰可是会骂人的。"
"是,我去安排。"
"青兰他该知道了老十的决定吧?他怎样了?"
一直如冰块的红影终于露出一点感情,"哼,他会怎样?"
狄煌笑意不减,"说的也是,只有琥珀才会以为那狐媚子纯洁可爱。其实整个皇子院中最不能信任的就是这家伙。"
"琥珀总是怜他孤苦,"红影非常讨厌青兰,"只是我们当中又有哪一个不孤清?"
狄煌想起他的小师傅,不禁温柔下来,"琥珀就是笨,平常最爱装作深沉绝情,其实最心软的是他,最见不得人吃苦的也是他,结果揽下一大堆包袱自己去一个去承担,你说如果我不去护着他怎生让人放心呢?"
红影见殿下心情不坏,于是趁机提出,"五殿下开口,说要琥珀的玉璜。"
狄煌脸上变色,"不。"
"琥珀说..."
"不。"
"殿下..."
"不。"
红影看着他。这十五皇子在很久以前就学会了自保之道,除了琥珀以外,即使亲近如自己也很少看到他的真感情,总是笑嘻嘻没所谓的狄煌如此板着脸孔是难得一见的。只是红影不见得很欣赏这坦率,"殿下,琥珀吩咐红影不计手段也要让殿下交出玉璜。"
狄煌一惊,习惯使然,脸上反是悠然的笑起来,"老五要琥珀的玉璜干什么,众副侍之中最能干的月白都是他的了。"
红影不理他,自行解释,"刚刚点的香薰中渗进了麻药,只有我才有解药。"
"小师傅最不该是教你用药,"狄煌切齿,本来以为是怠倦,这下才发现是被自己的侍从下药,也难怪他生气,"玉璜不能交给别人,那狄凌志也不用妄想碰我的琥珀。我是不会把琥珀交给任何人的。"
红影冷静的回答,"那是玉璜不是琥珀。"微躬赔罪,伸手轻易搜出狄煌贴身收藏的赤玉璜,。
"我去回覆内务府,殿下休息一下,麻药一个时辰之内就散。"
"红影,"狄煌压下怒气,是琥珀当年教晓他如何处变不惊,单是忿怒不能解决问题,"你甘心吗?"
本来已经退到门边的红影转身回望狄煌。
"你甘心吗?"狄煌微笑,"明明是琥珀最信任的人,号称是琥珀眼睛的红影,对琥珀一步一步走远却无能为力,难道你真的甘心?难道你真的容许他舍你而去?"
红影看进殿下的眼中,那双风采流动的大眼反映出自己没有表情的脸孔。
"你就没有嫉妒当下伴在他身边的人?一直为他引路的的不是红影吗?"狄煌看着那快要动摇的少年,"红影,他是丢下了你,但抚心自问,你不想追随琥珀吗?"
"各人有各人的路,只要是琥珀想走的路,红影自当护航。"红影淡淡回答,"我只是要守护他,跟殿下不一样,我从来不打算,也无权锁住琥珀。"
狄煌瞪着红影飘然离去,不由得苦笑,"琥珀,你可知道有这样疼你的人在?"慢慢地蜷曲应该是发麻的身子,狄煌抱着自己悲呜,"为什么你还是要走?"
=19=
他们很早就明白,不能让昭阳郡主在西关的事张扬出去,不然五殿下的位置会很困难,诱拐镇南王的千金,即使是五殿下也无法担下这罪名。
虽然狄凌志也不愿意留下这位表妹,但真的要赶她出去却也做不出,要送她回镇南王府呢,也得先弄清楚那边是怎个情况,不然这位郡主的情况更是糟糕。
但是女儿家留在军营中可以干什么呢?
琥珀其实一直疑惑,女性在可以走出家门的时代以前是怎样生活的?
要是在平常人家当主妇的,那还需要每天持家,但未嫁的小姐和大门户的主母以什么打发时间?该不会都像石头记那些姐姐妹妹一样看戏作诗,葬花扑蝶吧?
趁着隆冬,军中没什么要事,琥珀不得已又当上了保姆。
这天月白也闲着,本想找郡主谈镇南王府的事,才步进琥珀的帐子就发现那金枝玉叶正坐着受教训。
"桂儿。"琥珀沉声唤了一句,竟有些说不下去。
为了掩饰郡主的身份而不得不改了化名,贵儿是昭阳郡主,□儿是香华,而且两人跟冬儿一样是穿上了男装,反正就是士兵的服饰,平常也不再以郡主的身份相待,免得外人奇怪。
琥珀不奢望别人看不出他们几个是女儿身,只希望传出去的说话不要太难听。现在两人明里算是招进来的新兵,暗地里放出去的流言是琥珀君收了冬儿之后迷恋温柔乡,又多收两位冬儿的姐妹进营...只是齐人之福难以消受,于是琥珀君只得天天躲到月白君那里避风头。军中生活一向沉闷,难得有这样引人入胜的绯闻出现,于是人人都在嚼舌,每天还有不同的新花样,都比章回小说更精彩了。
要知道军中都是一干热血男儿,琥珀平素又装出一副目盲怯弱的样子,怜他的人不少,怕他的人却一个也没有,于是当着他脸说浑话的多的是,大家都当这是包容的表现。而且越说越下流粗鄙,琥珀不是受不了这种男子汉的亲切,但为了剧情需要而每每得假装羞答答地回避,他快不行了。
琥珀就曾涨红了一张脸向狄凌志抗议,为什么得都由他承受三位姑娘?要是殿下跟月白也一尽责任,分散大家注意力有多好?
狄凌志一边欣赏那气出来的红颜,一边事不关已的说不会有人相信五殿下会收宠妾在房的。
"那月白呢?"琥珀死心不息的拉人下水。z
"他不像你,个性太直率,不会虚伪不会假装。"
呆在当场的琥珀没法子反驳,只得气冲冲的离开。
现在每天还得按时回帐中"温存",他更是郁闷了。
所以这刻的阴沉实在有其背景原因的,不能全怪在郡主头上,"桂儿。"
"是,琥珀君。"郡主本是爽快聪慧的女孩,只是这刻平常的自信都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怯生生的坐在琥珀的对面惶惑不安。
"桂儿,你当是可怜琥珀吧,"沉重地深叹一声,"我知道呆在帐中很闷人,只是桂儿你非得谋害在下不行吗?"
"桂儿没有..."y
"上两天是练曲吓得我以为帐中出了人命,昨天是赏雪把自己冷得昏过去,今天,"琥珀无奈,"桂儿总不会以为这些东西真的可以吃下肚吧?"
"桂儿可是下了一番苦功的。"b
"即使我看不见这东西的样子也知道这不像是可以吃的,"琥珀把那碟不明物体再推远一些,"桂儿要纾尊降贵,体会庶民的生活,在下是不反对,但总不能要琥珀赔上小命吧?还是说桂儿看在下不顺眼,要琥珀非吃些苦头不可?"
郡主连忙否认,"桂儿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琥珀一定要相信桂儿,她绝对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一直在后面偷笑的月白连忙一本正经的帮忙,"桂儿当年要送给殿下的亲制点心也是如此这般。"
"月白你!"桂儿气急败坏的止住这儿时玩伴。
"不,我错了。"月白连忙笑着说,"仔细看一下,现在比当天我吃进肚的要进步多了。"
琥珀感叹,这月白到底是哪里直率了?根本就是欺负人家的混小子嘛。想来孩子就是孩子,再老成持重还是孩子心性。"既是如此,想来月白也不介意尝尝桂儿进步了的手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