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寒雾波澜
月神圣女银雅,圣洁而高贵,白皙的面庞笼罩着如月晕的淡淡光泽,眼神透漏出些许悲悯之色。头戴由片片银叶子做成的冠,长发垂落腰间。女子无疑是美丽的,即使与倾城之色的雪絮相比也没有逊色,但是雪絮的美在清中更多了丽,而眼前的女子则是在清中更多了安详。她静静地站在那,即使身在这敌军阵营,被众多将领"围观",也没有丝毫的怯色。我不禁怀疑,就是这样的女子指挥了刚刚那场惨战的另一半?
司徒显然也有几分怀疑:"那么,刚才的战斗,是银雅姑娘指引的了?"
"那是月神的指引,银雅不过是作为月神的使者来祝福我南疆英勇的战士们!"银雅的声音很平静,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司徒笑了,笑得有几分戏谑:"那么,进攻的计划和部署也是月神的指引了?"
银雅也笑了:"计划是我王的心愿,是他在向月神祈祷时受到月神赞同的。至于部署,那都是我南疆将军们的功劳,银雅只是尽自己的责任,祝福着南疆的勇士们。知道你们是不会理解的,因为只有南疆才是受月神庇护的。"
女子的回答不卑不亢,又带了几分作为月神庇护的子民的骄傲。
"既然是南疆将军们的部署,为何在战场上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反而是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亲赴战场?"
"将军们部署了做战计划即可,剩下的就是兵士们的事情了。而银雅在战场上,就等于月神的祝福也在战场上,他们看到了银雅,就像看到了月神的笑容。"
"哼,什么月神的祝福?还不是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周小将军又忍不住急脾气,出言讥讽起来。
女子皱了皱眉:"请不要侮辱月神,会受到惩罚的!"
话语坚定,带出了几分威严,而周树保也在司徒责怪的眼神中,乖乖地闭上了嘴。
"来人啊,在我的院落里收拾出一个房间来,供银雅姑娘休息。"
"是。"
"银雅姑娘,这段时间要委屈你住在边城了!"
银雅伸出手,五指相碰,手心分离,自上而下,划到胸前做了个手势:"愿月神祝福你们!"随后,和四名护卫转身而去。
"各位,也先散了吧,还有很多后续事项要处理,都去做自己的事吧,没事的就去休息吧!"
"是。"众人行礼,齐齐离去。我因为还有清点任务,也不便留下与司徒"交流",也随着去了。
虽然战斗胜利了,可我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接近2万人的人员伤亡,让每个人的心头都笼上了阴影。想起那天的漫天血雾,心就颤抖。马匹也损失了将近一半,粮草也在长期的备战状态下急速减少,如果再一个个去攻打那些被侵占的城池,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清点完一切,我走在回住处的路上,被一个陌生的身影拦住了。
"太子殿下,这里人多,恕属下不便向您见礼。"
我心里一惊,寒雾国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太子,属下是奉尚将军之命,带您去见他的。"
尚孝龙?他也来了边城,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看来,这次不能像上回一样把人逼走了,只有见他一面,才会知道结果。
三转两转,来到一个僻静的小院落。现在的边城,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和伤亡的悲伤中,还能有这样清净而置身事外的小院落,真是难得。
来到屋内,背对而立等待着的身影正是尚孝龙,屋内还有一干没见过面的人,想必都是他随身的手下。
"参见太子殿下。"一干人等全都拜了下去。
"起来吧,在外面不需多礼。"
"你们都下去吧,我有事情要单独和太子殿下单独谈。"
除了尚孝龙外,所有人都无声无息地退去了。
"尚将军,是我的命令说的不够明白么?我说过,不要跟踪我、干涉我,你却追到几千里外的南疆来。"
"昭儿,你再一次失去音信三个多月,你要我怎么在京城等?"
"叫我太子殿下,我们现在谈的是公事。"
尚孝龙一愣,眼中多了些黯然。
在尚孝龙面前,我永远不知道该做一个什么样的身份。我既是雾昭,又不是雾昭,我根本无法把他当作情人。如果我迁就着他,逼迫自己做一个雾昭的代替品,那么就是在利用他的感情。那既是对他的伤害,也是对他们感情的玷污,我做不到那么卑鄙。所以,我只能做一个太子,用太子与将军的身份,让我有了一层保护膜。
"尚将军,我来南疆自然有我的想法。不是要军事部署图么?那么到战场来,不是更容易获得。"
"可是,太子殿下,这太危险了。"
"没关系,我又不会到战场上去,不会有事的。到是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南疆的?"
"四个月前,太子殿下把我派去保护您的人谴了回来,我就再没派人。结果,您三个月都没有动静,所以我很着急。派人去调查,如果您安全地在王府,我就放心了。可是,派去的人说您并不在王府。我派人去查三个月来,王府出入的人员。我发现,有一个叫卓明非的王府副总管,以征南将军从事的身份来了南疆的战场。臣猜想,必是太子您,所以就跟来了。"
"跟来做什么?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的私人护卫,难道京城不需要你关注了么?"我的话,带来少许的刻薄,我能看到尚孝龙眼中那些迷茫之色。
"京城的事很重要,可南疆这边的战事也重要。大魏和南疆的战争是寒雾国需要关注甚至借鉴的,何况还可以同时确定太子殿下的安危。"
我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将军,尚孝龙是无可挑剔的。即使面对的是情人的苛责,他也能把国家利益放在首位来陈述,再把关心一个太子和情人作为等价,让我无可反驳。
"那调查的结果是?"
"令人震惊,司徒华在军事上,是个天才!"
听到尚孝龙的对司徒毫无掩饰的赞叹,我微微惊讶,没想到他是如此有胸襟气度之人。
"上午那场争斗,让我震撼啊!原本大雾是己方的不利因素,他却巧妙的化解,把它同样变成伪装。南疆骑兵的攻击力,也被他用战壕和不知名的武器削弱。战争过半的骑兵出击是制胜的关键,当双方都处于胶着状态的时候,己方骑兵所带来的助力成倍的增长,擒贼擒王的思想也被他很好的展现。而后来从后方出现的2万兵士的支援更是将南疆的退路完全切断。那2万人像幽灵一样的出现,真不知道,他是从多久以前就开始部署这一切了。"
的确,司徒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预见到这次战争的结果,唯一意外的就是抓到的不是敌方的主帅,而是月神圣女银雅。
"你既然是来南疆调查而顺便确定我的安全,而这两样又都早已做到,又找我来做什么?"
"我找太子,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报告。本来我在边城各处,都留了联系的标记,可是迟迟等不到太子殿下。事情万分火急,所以只有请太子来了。"
联系的标记?我根本不知道,又怎么会来?
"是什么事,这么急?"
"近日,我收到国内的消息:因为大魏与南疆的战争调动了大量的兵力,寒雾国内,要趁此时机出兵大魏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什么?出兵?"我无法不惊讶,我以为在不拿回军事部署图之前,战争还很远,"我这边还没有拿到图。"
"对大魏出兵,是早就提出的议题,军事部署图只是为了获胜增添把握。"
"那父王怎么说?"
"王上还无法决定,因为我并不支持,我不想让太子的付出没有结果!"
还好,还好尚孝龙仍旧顾虑我,不然我会认为我这个太子毫无地位可言。
"既然这样,就有劳将军帮忙暂时压压国内的战争呼声。"
"原本义不容辞,可现在,我有些动摇了。"
我一惊:"为什么?"
"因为司徒华。"尚孝龙的表情像在诉说一个平生的对手,"大魏有一个康王爷已经很难缠,如今又多了一个司徒华,我不得不顾虑一旦司徒华回京,我们还有几成胜算。所以,不能等他回京,趁他在南疆冲杀的时候,我们一举攻向大魏,这可是失不再来的时机。"
"不可以!"
"为什么?"
为什么?作为战机,这的确是寒雾最好的时机。可我能告诉他理由么?是我讨厌战争?还是我的心已偏向了大魏?或是因为我的爱人就是康王爷!
"你们不要太小看大魏,他的实力深不可测,不要以为没了司徒就不会有其他军事天才。我有我的考虑。"
尚孝龙脸上有更深重的迷茫。
"孝龙,答应我,帮我压住势头,现在的我,只能拜托你了。"
原谅我终于利用了你们的感情吧,我真是卑鄙啊!
"好,昭儿,我答应。"不出所料地,尚孝龙为我徇了私情,"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这边的战事完结归京之后。找机会随我回趟寒雾国,当面向大家解释你的理由!"
"好,我答应你!"
如今的我,丝毫没有拒绝的退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二十三章 银雅归去
从尚孝龙那里出来,天已经黑了,上弦月升起,虽只浅浅的一牙,却很明亮。回到院子,发现银雅坐在亭子里望月,神情庄严而肃穆,身周依然是四名忠心的护卫。
作为南疆的月神圣女,银雅一定有很高的地位,那么她支持这场战争的原因是什么?难道仅仅是月神的赞同。
回到房间,发现司徒已经坐在那里等我。
"清点工作很沉重么?到现在才回来。"
"不,并不难做。只是清点完以后,我又去城里转了转,有些人家很惨淡。"
"所以,这场战争不应该再打下去了。如果需要让南疆明白大魏的力量,那么刚刚的战争已经足够了!"
"你的意思是可以不用再打了?"
"明非,我并不希望有战争的发生,但我相信很多时候需要用力量来表达一些东西。刚刚的战斗,南疆7万人的伤亡足够让他们在几十年里不敢对大魏再有动作了。"
"那如果他们还进攻又怎么办?那些没有收回的城池,你又打算如何?"
司徒微微一笑:"用银雅换!"
"银雅?"
"对,银雅。我相信月神圣女对南疆的重要性,他们没有必要为了一些根本守不住的城池,不顾月神圣女的生命。继续打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他们也应该明白他们赢不了!虽然用胁迫这种手段,有点卑鄙,可我不想看到没有必要的伤亡。我已经派人向南疆发书,相信也就一两天,就可以得到回复。"
如果,银雅真的可以交换回被夺走的城池,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毕竟我们没有过要伤害银雅的举动,只是把她"禁"在了这里。
"另外,如果能够通过这几天,让银雅成为两国的和平使者,似乎也是个不错的奖励。"
司徒的提议,也说到了我的心里去:"如果南疆的这次进犯,并不是出于银雅的意思,她也不希望战争的话,那就好办,可如果她本身就是支持者之一,那可就难办了。"
"所以,我需要明非来做说客,来说服银雅。"
"我当说客?"
司徒的口才向来要好于我,每次都是我找他倾诉苦恼,怎么这次反倒要我做说客?
"放心做吧。明非虽然每次不能彻底说服人,却总是会引发人的思考。我要你做的只是提醒一下银雅,到底有没有必须战争的理由。至于南疆最后的决定,这不是我们所能干涉的,要银雅自己来决定!"
"那好,我去说!"
我来到院子里,银雅依然在亭子里望月。这是作为月神圣女每天的工作么?我走上前,四名护卫"噌"地拔出剑对我怒目而视,银雅转过头来,询问地望着我。
我尽量平复心境,让声音显得平和而真诚:"银雅,我是主帅从事卓明非,可以谈谈么?"
银雅看着我,眼神柔和又锐利,仿佛能够看透人心。她轻轻地点头,四护卫才还剑入鞘,让出路来。我走进亭子,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主帅已经决定拿你来交换被南疆侵占的大魏城池,放心,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也许在你听来,我们有些为自己辩解的意味,但在我们,这或许是唯一不用流血就达到目的的手段。"
银雅仍旧看着我,不说话,淡漠的眼神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银雅,你总是照着月神的指示来做每一件事么?"
"月神并不会闲到每天为银雅指示每件事。但一旦南疆有需要,月神都会眷顾我们的。月神反对的,我会竭力制止王,月神赞同的,那么会给王增加勇气。"
"那当月神既不反对,也不赞同的时候呢?"
银雅想了想,说道:"这种状况其实很多,毕竟月神不能时刻为子民做决定,那就要看王上的意思了。"
"王上的想法总是对的么?"z
银雅猛地盯住我:"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们的王上是人而不是神。那么,他的决定就很有可能是错的。就说这次战争吧,到底是为了什么?得到大魏的国土对你们真的有用处么?据我所知,十多年前,南疆也同大魏有过战争,同样是惨败。经过了十年的休养生息,南疆的元气才渐渐恢复,但百姓生活尚不富裕,再次爆发这样大的战争对你们并没有好处。再来看大魏,因为这次战争,多少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多少人失去了生活了祖祖辈辈的家园。这些,真的都是月神希望的结果么?"
银雅一时无话,陷入沉思,我站起身向亭外走,现在是该她好好思考的时候了。脚即将迈出的刹那,银雅叫住了我:"卓从事是要向银雅说明,南疆的这次行动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么?"
"不,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转过头看着有些迷茫的她,"我想说的是:银雅作为月神圣女在南疆一定有着无上的地位,然而银雅似乎只对月神的指示做出反应,那么其他时候呢?当月神不表示出赞同或者反对的时候呢?银雅有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好好的做一些事情呢?"
听我说完,银雅的脸渐渐由迷茫转向了淡定:"多谢卓从事,银雅会多想的。"
看着她再次转向沉思的脸,我知道我的说服已经成功了一半。人们是不是都会下意识地选择相对轻松的活法。像我,每天及时享乐,当遇到自己无法接受的事,就不管不顾地大吵大恼,丝毫不去管有多少人已为它苦恼过多少;像银雅,每日做的就是等待月神的指示,当没有指示接收的时候,就选择被动接受的方式;像曾经的司徒,奔走四方。我们都是懦弱的,只有明知道苦难而仍旧挑战的人,才是坚强的。像一贯的炎,像现在的司徒,还有未来的银雅。那么,我呢?有什么是需要我去做,我能做,我必须做的呢?原本,劝说别人的我,此刻,也同样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我继续在边城里转,待了将近一个月的地方,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有些意外地见到了那个叫红红的小女孩。小女孩怯生生的小手拉住我的衣角。
"大哥哥,你有看到红红的爹爹么?"
看着小女孩,我的心就往下沉。我求助地向四周的邻居看。
一对夫妇用怜悯的眼神望着红红,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