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老人,也开始感到腰酸背痛,说要怕又要来场雨了。观测营那些被司徒派出天天看天气的人,也报告说,近来会有几场大雨,甚至之前会有浓雾。
司徒这两天也常常站在城头看天,仿佛在等待着那决定性的一刻。
城头的防卫工作更加加强,变成四班倒。不当班的士兵,就被强制性的命令睡觉,培养着大战的精力。
终于,一天晚上,当几名主要将领聚集在主帐内排演的时候,一名通讯兵来报讯,观测营已经确定第二天一早,会有场浓雾,也许只能看出五米左右。
"啪"的一声,司徒手里用来排演沙图的木版被捏成了两半,他四下了看了看,又思考了一阵,终于开口:"孙副将!"
"末将在!"
"带领3万人,于今夜子时三刻起埋伏在城外战壕之后,谁都不许出声,更不许动,就在那趴着,给我等!都把眼睛睁大了,睡了这么多天,这回可得给我精神着!"
"是!"
"常副将。"
"末将在!"
"你率领8千骑,兵分四路,在各个门给我守着,命令一出,就给我往外冲!"
"是!"
"周副将。"
"末将在。"
"城池的守备任务就交给你了,拿箭射,不能让他们接近一步。"
"是!"
"宋提辖。"
"末将在。"
"告诉剩下2千精兵准备好,在广济门下随时待命。"
"是。"
......
所有的将士都被派出去了,司徒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慎重的决定。
"明非。"司徒忽然转过身来看向我,眼睛亮得像黑宝石,"你不是想亲眼看清战争么?跟在我身边!"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苍凉的箫声,给即将到来的天明带上几分沉重。
子时过后,我随司徒登上城墙主楼。夜深沉,很静,静得听到身边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夜也很黑,泼墨一样渲染开。我低头望向城外壕沟前,只能隐约看到黑洞洞的,悄然无声。要不是事先知道那里埋伏着3万人,还真看不出什么异样。
我忽然间想起小学时候,学的一篇写解放战争时期的文章。八路军的队伍也是埋伏在草丛间,结果草丛突然起火,一个士兵为了不暴露部队整体的踪迹,愣是被活活烧死也没吭一声!
眼下的兵士们也是死一般的沉寂。c
恍惚间,觉得这样的场面有些熟悉,会不会雾昭也曾经站在这样的位置上,看一场战争的打响呢!
天越来越沉,也越来越凉,空气全是潮湿的泥土味。我四下扫扫,城上的兵士,都保持着开弓的姿势,静待着。
"司徒,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候,让大家这么紧绷着,会不会有影响吧。"
"放心吧。"司徒笑得有点自得的样子,"他们可是我的兵。这几天让他们不停的睡,加上天气一直很沉重,早就很憋闷,想把浑身的力气都使出来呢。别看他们现在这么紧绷着,其实还没有到爆发的临界,真正的战斗在黎明。"
"那现在是黎明前的黑暗了?"
司徒看我一眼,似笑非笑:"很好的说法!"
我无语,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调笑,看来司徒是胜券在握。
当人们在等待的时候,就会发现时间过得很慢,让你期待得浑身都痒。在我即将快要忍不住暴跳的时候,天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像从天地的交界处泄露,在穿过层层雾气,从缝隙里透了出来。慢慢地,光亮扩大,天终于亮了。
果然,和观测营报告的一样,大雾。眼前,是层层朦胧的雾状气层,一圈圈的包裹上来,使得阳光带着牛奶一般的颜色。眼前,只能看出五六米远的地方,雾气打在身上,衣服微微泛湿,带着清晨特有的凉意,让人打个哆嗦,不禁精神一振。
"给孙副将打旗语,进入最后准备阶段,由他自己掌握迎敌的时机。"
"是。"
鲜红的旗子摆动在雾气四起的墙头,红色,永远都是穿透力最强的颜色。看向城下埋伏处,有红色做着回应。
再次回归到寂静中。我想,每一个人心里一定都无比紧张,连司徒也微微握紧了拳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来了!"司徒的手握紧,眼神专注。
我急忙也向前看,却什么都看不到。
慢慢地,雾开始转淡,细微地可以看到黑压压的一片。耳边,渐渐感受到了波动,上万人和马匹的奔波声,远远传来,竟然可以让城墙有细微的晃动。
渐渐,黑压压的一片已经可以看出人形,雾气在他们的冲击中,被逼退。翻飞的铁蹄,汹涌的杀气,让我感到震撼,想要避开锋芒,脚却像不听使唤地被钉在原地。
影像越来越清晰,冲在前面的骑兵连成一整排,像一架大型推进机,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超强的破坏力迎面而来。
雾气终于在这样强大的力量面前,消散的所剩无几。向骑兵身后看去,是一眼看不到头的步兵群,卷起漫天的烟尘,向海浪一般不可阻挡地冲过来。
看骑兵和步兵加一起的人数,少说也有八万,我不禁为大家捏把汗:"司徒,兵力相差很大,有点危险。"
"放心吧。"司徒高高地扬起头,霸气而不容置疑,"打仗靠得不只是人数。我司徒华不会输!"
静、静,即使面对的是如此强大力量的冲击,依旧没有人动,甚至全都摒住了呼吸。每个人都在聚精会神地等待,等待最佳的时刻。
近了,又近了,一步步近了。虽然,我没有趴在壕沟前,可我的全身心和那些士兵是一样的。感受着眼前的一切,瞪大眼睛,集中、再集中,胸腔在激烈地起伏着,心仿佛下一秒就会跳出来。
终于,第一排的骑兵的马蹄踏在了伪装成野地的壕沟上。一时间,战马的嘶鸣声在旷野回荡。即使南蛮人彪悍凶猛,可面对突如其来的事故也慌乱异常。第二排,第三排的战马来不及收稳马蹄也前仆后继地掉下壕沟。
嘶鸣声、叫骂声、哭喊、嘶嚎,一时间此起彼伏。我的手紧紧地攥着,手心也渐渐冒着汗。
壕沟的深度有限,也只能埋下三排左右的骑兵。后面的战马,或跳跃着,或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向前冲了过来。
继续接近!
"尖木,冲!"孙副将的命令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只见,埋伏的兵群中部,列出了一排"尖木"队。每四个人一组,抱着"尖木"站了起来。面对一些从来没有见过的武器,南荒打头的骑兵们显然是一愣,但并未迟疑,继续前冲。"尖木"组也开始加速,向前冲去,虽然速度并不快,可敌方的骑兵速度很快。凭借着长度上的优势,骑兵们刚刚越过壕沟,就以很快的速度、很大的力量,直直地撞上了"尖木"。
瞬间,"噗"、"噗"的声音成片地响起,那是"尖木"刺入血肉的声音。我想象着那样尖锐的物体,以极大的速度刺穿,血肉横飞,就禁不住有些打颤。
"明非,你害怕么?"司徒的眼光望过来,竟带了几分悲悯,"这就是战争啊!"
司徒的声音带几分哀伤,又带了几分无奈。
南疆的后批骑兵,被突然出现的武器震撼到,都急急拉住了缰绳。
就在这时,孙副将一声令下,埋伏已久的兵士们猛地冲了上去,带着无比的热情和毁灭一切的动力!
第二十一章 惨胜收尾
埋伏了一夜的兵士,向这些南疆来的侵略者们,发泄着一直找不到出路的苦闷。他们冲杀着、叫喊着,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南疆骑兵还未从壕沟的惊怒和"尖木"的恐惧中恢复过来,就遇到了如怒潮般汹涌而来的魏国战士,全都变得慌乱起来。
没有了冲刺战马的速度和力量,骑兵的威力也减少了大半,加上气势上的气馁,一时间陷入了极其被动的状态。
但是,短暂的落后不能使他们彻底落败,后边赶上的步兵又进一步弥补了他们的劣势,一时间两边势均力敌。就在这边城外的旷野上,一场两军的生死混战彻底展开了。
"战鼓助威。"
城墙两侧架着两架大红皮鼓,低沉的鼓声滚向战场,鼓点一声快似一声,一声紧似一声。像嘶吼、像滚雷,给肃杀的气氛更增加了凝重。
城墙上的士兵也进入了最为紧张的状态,眼睛死死盯着城下,拉弓的手轻微的颤抖,像是要把弓弦拉断了一般,随时准备着把那些越过了战场跑到城下的南疆兵士立时射杀。
"这些人,为了什么而攻来?"我看着弥漫的硝烟,心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南疆是大魏的附属国,可让他们曾经臣服的是我大魏的力量。现在,当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力量也许可以拼一拼的时候,又怎么甘于附属,他们想着当主宰啊!这些士兵们都在为他们的国家抛却生死。而我们的士兵,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家,更加有战斗的理所应当。被别人打,难道还可以忍么?明非,你记住,在战场上,力量决定一切!"
司徒的话语悠远、沉寂,却带着绝对的力量砸在我的心头。
"从没有想过,要忍痛挨打,不被怕国侵略是每个人心中最骄傲的自尊吧。可是,希望也同样不去侵略别国。难道真的不可以和平下去么?"
司徒转过头来看我,久久才开口:"国家的决定权,不在大众、老百姓的手里。它有它的决定者,人总是有私心和欲望的。明非,你是要改变国家的本质么?"
我一愣,随即是震撼。
我在做什么?我是把在现代理所应当的民主带进了这个时代么。
不去侵略他国,不被他国侵略。这是一个在现代乃至无尽的未来,仍旧会努力去追求的梦想。
"传令下去,骑兵出击!"
"是。"
战马嘶鸣,从边城四个城门奔腾而出,加入了战场。
步兵已快到极限,但南疆丝毫没有占到便宜,此时,骑兵的出击以速度、力量及包围之势,为大魏带来胜利的兆头。
天亮已过了三个时辰,太阳已升了起来。但,战争扫起的尘土飘散,将天空遮起灰蒙蒙的一片,空气里有血腥的气味浮动。
愤怒的铁蹄,将南疆的军队撕开四个口子,冲得混乱。一时间,到处是南疆兵士哭喊的声音。这些年轻者的生命,为了掌权者不甘心臣服甚至想要统治的欲望而挣扎着。
想起,中学时课文里的一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来人,传令精锐队做好出击准备,由本帅亲自带队。"
"是。"
"司徒,你要去?"
"你看,后方那架被三圈保卫的车骑,必是他们的统帅。擒贼先擒王,我要他做监下囚!"
"只带2000人,太危险了。"
"放心吧,他们早以被我军打乱了阵脚,气势已泄。加上四陆骑兵已经给我冲出路来了。"
"那你千万小心。你是统帅,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可是众将无首了。"
"好。还有一件事,要麻烦明非。"司徒从怀里拿出两枚弹,"当你看见我冲入敌阵以后,就把这两个讯号弹放出去。这回,我要他们南疆八、九万人都留在这儿!"
看着司徒肃杀的脸,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是想要用力量的展示来结束战争!
从广济门冲出的,是一支人、马都批着亮银铠甲的精锐部队。当头一批高头白马,健蹄如飞。马上威风凛凛的年轻将军,身姿矫健,俯仰间,乾坤为握。头盔上鲜红的缨子,划过一条红线,伴着拢不进头盔的长发飞扬。
精良的装备和飞驰而去的速度,使得南疆士兵的长矛根本无法伤害他们分毫,整个战场就像被利箭从中刺透。
随着他们冲入战场中心,我发出了手中的讯号弹。两朵绿色的菊花在天空炸裂开来。
再向战场看去,司徒的精锐队已快冲混战场。敌后方的车驾显出几分慌乱,不断派兵上来阻拦。看不清司徒的武器,只能看见银光闪烁过后,就是一个个阻拦者的倒下,没有一丝血喷出,想必是他的流华软剑。
司徒越冲越近,敌方统帅已经无法镇定自若,有扔下战场转头逃跑的企图。随着最后一批阻拦者的倒下,敌方统帅的车驾带着最后的亲兵仓皇逃窜。
精锐队里一个弓箭手,趁敌方慌乱之机,一箭将敌方大旗射倒。要知道,在战场上,旗倒军败。战场上的兵士,见大旗倒地,更是没了战斗的心思,也转身逃起来。
打仗,靠得是气,气泄了就只有任人宰割。
司徒丝毫不去注意后方战场的胜利局面,继续快马追赶主帅的车驾。忽然,大地再一次震颤,是楼老将军带着2万兵士,以合围之势汹涌而来。车驾无处可逃,被团团围在了中间,看来是被活抓了。
楼老将军率领兵士,帮忙回击逃窜的兵士,这场历时四个多时辰的惨战终于以大魏的胜利得以收场。
鸣金收兵,我下了城墙,去城门迎接的将士们。
一群群兵士,互相搀扶着回城了。虽然,他们无限疲惫,可每个人脸上都有打赢战争的喜悦。沾染着硝烟的面孔,沾染着鲜血的军衣,握不稳长枪有些颤抖的手,无一不在宣示着胜利,却也赢得惨烈,为了那样在战场上死去的同胞们。兵士们的回归,受到了边城百姓的热烈欢迎和慰问。一双双因激动而颤抖着相握的手,一双双含泪感谢的眼睛,一张张虽喜悦又有些苦涩的脸,一对对劫后重逢相拥而泣的身影。
不多时,司徒的精锐军护着一辆车驾也入城了,我迎了上去。
司徒的脸,有些沉重。c
"司徒,怎么了?这车是?"我打量了下眼前的车驾。
淡青色的车驾,车顶繁琐而精美,全封闭式,并不是用来指挥做战的式样。围在车驾四周的是四名白衣女子,白纱罩面,眼神却露出警醒和防备。人人持剑,护卫着车驾,大有以死相拼的架势。
"我原本以为是主帅的指挥车,可眼前看来不是。我带兵围了她们,她们表示愿意随我们回城,但是不许我们近车架一步。一定要等到回了城,到了主帐,才可以面见她们主上。看来,我们虽然没抓到大将军,却好像抓大另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车驾随着到了临时的帅府小院。
"现在,可以请出你们的主人了吧。这是边城临时帅府,我是主帅司徒华。"司徒耐心地说着,希望能够面见车驾里的神秘人物。
四名护卫女子互相看了看,终于放下了剑,用她们的语言对着车驾了说了些什么。等了一会,车驾的门终于开了。
同样,一个白衣女子从车中走了出来。四名护卫女子急忙跪地,拜了下去。
这名白衣女子,浑身没有任何装饰,但白色的衣裙飘飘欲飞,衬显了几分仙姿。女子头上带着白色的纱帽,白色的长长流苏垂落下来,随风而动。纱帽的纱显然是特制的,从外面丝毫看不出女子的容貌,但我想,她一定能看清我们。看她的身段,一定是个很年轻的女子。
我和司徒互相对望了一眼,真是想不到的结果啊。
女子也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似乎在等着我们开口。
"这位姑娘,请堂内说话。"
女子仍旧不说什么,在四位女护卫的陪同下进了正堂。
"姑娘,这里已是正堂之上。我是主帅司徒华,这是我的从事和我手下的一干将领。烦请姑娘表明身份,真颜示众。
"无理!"护卫中的一个呵斥到,但被白衣女子用手势制止了。
白衣女子想了想,最终抬手掀起了纱帘:"月神圣女银雅。"
女子的声音清冷却又亲切,像夏日夜里汲水的引桥低头送水的咚咚之响,又如忽来的一夜春风,万树花开。这是继司徒之后,又一个在声音上给我宁和之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