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让我来到这里----宸夜[上]

坐在床头看着炎，他睡着时候的样子从来都安静的像个孩子。白玉的脸，浓密的睫毛，像精致的艺术品。
我走到桌前，研磨提笔：

炎：
原谅我不告而别。有些事情是我想要做，能做，所以必须要去做的。我保证不出三个月，我会回来，并给你一个完整的交代。
请一定相信我。
我，一直，一直，深切地爱着你。无论过去，现在，或是将来。
明非　字

眼睛有些干涩，一种分离的感伤从体内向外冲。
明非，坚强一些，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

第二十九章　寒雾进发

来到迎春阁外，天还未亮。我走到后门，已有人早为我留了门，按记忆中走到那间房间。
"参见太子殿下。"
一屋子的人早已收拾妥当，装扮成商人的样子，只等我来。
"都起来吧，趁天未亮，我们抓紧时间。"
"是。"一行人迅速出了密室。
迎春阁在夜里，向来是个热闹的地方，但是今天却静得不可思议。看来，雪絮已早做了准备。
院子里已准备好了一辆轻车，二十几匹快马，每匹马的马蹄上都包着棉布，显然不想在这寂静的京城里惊动任何人。我不禁感叹，这小小的迎春阁倒是包藏了不少东西。
"太子，请上车。"尚孝龙说着冰冷而恭谨的话语。
我看向他：高傲的眉眼、霸气的威仪。看来，这个尚孝龙是个完美的将军，只有在雾昭面前才会有些许的软弱。如今，再没有雾昭，而他也就永远是那个完美的将军了。
我转身上车。车子在外面看起来很小，实则内里很宽敞。靠枕、被子、小桌，一应之物具完备。
"出发。"
命令发出，尚孝龙也钻进了小车里。恭谨、顺从又坚韧，保持着最近又最远的距离。
车、马动了，一行人奔驰在深夜的京城，向东门冲去。北城是皇宫所在，从北门出城太过危险。因而，要去在东北方向的寒雾，从东门出城是最好的选择。
临近东门，马车忽地停了下来，一行人都刹住了脚步。
出了什么事么？
"来者何人？康王魏炎在此。"
我心头一跳，这样清冷的声音，我一定不会听错，的确是炎。
尚孝龙起身准备上前答话，我一把拉住他。他疑惑地望着我。
如果，炎是专程在这里等我，那无论你们给出什么样的理由，他都一定要找到我才会罢休："我去！"
"太子殿下，这......"
不等他说完，我挑帘跳下车，走上前去。
高头白马之上，康王魏炎端身而坐，身后只有守门的几个卫兵。他一身便装，发丝飞扬。显然，我一离开王府，他就守侯在此了。
我们彼此对望着，却谁也不说话。
炎跳下马，走到我身前："我不喜欢不告而别的方式。"
淡然的语气，让我猜不出他此刻的喜怒哀乐。
"如果，你要走，可以当面告诉我。"
"这次，我必须走。如果你不允许，我可能就没有机会走了，我不能冒那个险。"
"我那么不值得信任么？寒雾的太子殿下。"
他知道了？他已经知道了！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却仍旧看不出他的表情："你......怎么知道的？调查过我么？"
"虽然我是通过赵恒认识的你，虽然我的确应该去调查一下你，毕竟你的过去很空白。可是，我没有那样做过，因为我相信你！"
漆黑的眼，直直地望向我，目光深邃而又带着几分感伤。
"那......"
炎长长吐出一口气，继续说道："就算我不去调查你，可总有人调查寒雾，大魏的兵部又不是吃闲饭的。迎春阁是寒雾的据点，你频繁出入，甚至是他们的太子。这些事情，就算我不去查，也会有人巴巴地告诉我。"
我忽然想起，刚过年的时候，有天下午炎被急叫到兵部去。看来，他知道我的事已有些日子了。
"为什么一直没有问我？"
"阿华也说应该问你，可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我提示过你很多次的"炎有些激动，而显然又在克制着自己，"可直到你离开，都没有告诉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卓明非，你是个大混蛋。看着炎，我拼命地在心里咒骂着自己。
"寒雾的太子没有任何说明，带着手下在大魏逗留了半年以上，还进入到大魏的军队，去了南疆的战场。我完全可以以‘防军事机密泄露'为理由把你扣留下来。并要求寒雾给出解释。"
"炎，对不起，可这次，我必须走！"
炎，如果你不放行，我只有闯。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不喜欢你跟我说这三个字。而且，我也不是来拦着你的，不然我不会一个兵都不带。你说了三个月之内会回来，并且给我一个交代，我相信你。"
炎的话语很轻，却很坚定。看着这样的他，我再次为自己的卑劣而无地自容。
"那么，你来是为了？"
"送你啊！"炎忽然笑了，月光洒在他脸上，衬的他更加高贵，"上次你去南疆，我因为要犒慰兵士，没有当面送你，已经是一大遗憾。这次，我想送你。我说过，我不喜欢不告而别的方式。"
即使用力地忍耐，眼泪还是从眼眶滑落。卓明非，你是个大笨蛋！
炎用力抱紧我："是太子啊，还掉眼泪，手下要笑话的。"
"他们谁敢。"e
他们看着自家太子和大魏王爷拥抱在一起，远比太子掉眼泪而更让人惊讶吧。不过，我不想管，现在，只想抱着炎而已。
"炎，不论我以前是谁，做过什么。可见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只是卓明非。"
"恩，我相信你，所以，会等你！别让我失望！"
"炎，如果你可以，请阻止大魏和寒雾之间的战争，我不要再有任何一个人死去。"
"我们一起努力。"
紧紧地相拥，一时间相对无声，月亮一步步退去，天已有快要亮的迹象。
"该走了。"炎率先放开了我。
他又深深地看了看我，转身上马，纵鞭而去。
马蹄声一点点在我身后消失，直到完全听不见了，我才敢转过身来。
无视下属们想要探询的目光，我上了马车，一抬头就撞上尚孝龙冷冷的目光。我下意识地低下头躲开，坐到里面去，向窗外望着，以便可以忽略他那紧紧握着的拳头。
一上午，我和尚孝龙两人相对无言，只有奔驰的马蹄声在耳畔回响。直到下午，尚孝龙才恢复了情绪，开始跟我讲起寒雾的情况。
"寒雾地处大魏关外更东北的地界。一年里，有７个月份是冰雪飘散的，各有春秋两月，和短暂的夏季一个月。寒雾建国有两百余年，一直是雾氏的直系王朝。而到了当今王上这一朝，皇子稀少，只有太子您一个皇子。您另有雾夕公主、雾晨公主两位姐姐和雾齐王子、雾幻王子两位堂兄。寒雾律法允许公主继承王位，但排在两位王子之后。所以，在寒雾，太子您是第一位的继承人，两位王子是第二位，两位驸马是第三位。"
"我母妃还在世么？"
尚孝龙惊讶地望着我："您连这个都忘记了么？"
我尴尬地笑笑。如果一个人想要冒充太子，知道很多事情，那么一个地方错了就会被人怀疑。而像我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反倒安全。
"太子的母妃，早在太子１２岁时候就去世了。"
"那我今年几岁？"
尚孝龙皱了皱眉，但还是如实地回答了我："２１。"
"哦。"看来，年龄上不用转换心态了，"你接着说。"
"在朝里，太子、王子和公主，都有自己的势力。太子在朝里占四分之一，两位王子、两位公主各占四分之一。"
"那还有四分之一呢？"
"因势而动。"
哦，就是墙头草，哪边有利就倒向哪。不过，我很惊讶，聪明但却有些软弱的雾昭居然有四分之一的势力。恐怕是这个尚孝龙，在身后支持着吧。
"那么，尚将军是站在哪部分的？"
尚孝龙猛地看向我，眼里有说不清的流动。
"臣，永远为寒雾尽忠。"
完美的回答。现在的他，一定在迷茫。还要为这个已经忘记了他的"情人"做好一切么？

走了一天，我们渐渐走出了京城的范围。车马停在一条驿道上的客栈前。客栈看上去并不多高雅，但很大也很干净的样子。
我正打算起身下车，尚孝龙的一句话拦住了我："殿下，您和康王爷，是......"
我看向他，他有些躲闪晃动的目光。我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
"抱歉，臣下冒犯了。"说完，他下了车，再没回头。
尚孝龙，即使面对的是一个已经忘记你的人，一个已经投入了另一个人怀抱的人，你还是难以把情根斩断，是么？也许你会说"就算忘记，你也还是你啊。"我该怎么向你解释，我已不是他！被忘记更让人觉得痛苦吧。
妒火难平，爱恨无门。情之一字，果然害人不浅。

第三十章　混乱不堪

晚上，我躺在床上，想着寒雾的状况，想着回去以后该如何面对一切，就辗转难眠。越往东北走，天气越发寒冷，冷硬的床板咯得人有些发疼，更加难以入眠。
正当我思前想后的时候，一道银光从眼前晃过，一尺尖锐的剑锋向我刺来。我本能地向后躲，身体在碰到墙板的时候，再无路可退。我紧张地闭上眼睛，没有想象中剑尖刺穿血肉的闷响，而是一阵乒乓之声回响在耳畔。
我睁开眼，看到尚孝龙与刺客战在了一处。
尚孝龙怎么会在我房间里？什么时候来的？我一点察觉都没有。
一阵对打过后，尚孝龙横剑将刺客逼在了墙角，他无路可去。
"说，什么人派你来的？"
刺客没有说话，眼珠转了转，身体向前一挺，颈项便喂上了剑锋，一条血线飘散，身体也瘫软而下，没了呼吸。
我急忙跑上前："我才出了京城，就有人刺杀，看来是对我行踪十分了解的人。"
"会不会是大魏的人？"
"不可能！"
"太子如何肯定？"
"我说了不可能！"炎绝对不会对我出手，我确信。
尚孝龙低头在刺客身上搜索了一番，找出了一只精美的锦囊，上面绣着一只赤红的金凤鸟。
"是雾晨公主的家徽。"
"雾晨皇姐要杀我？为了什么？王位？"
"雾晨公主的母妃正是现今王上最宠爱的妃子--梅妃，自太子的母妃过世后，一直统领后宫，娘家更有莫大的势力。王上对雾晨公主一直是十分宠爱的，雾晨公主想要在王位上插一手，也是很有实力的。"
自古为了王位而起的暗杀、争斗，层出不穷。权利给予了人类的欲望最好的理由。
"不过，臣认为光凭雾晨公主，是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对太子动手的。因为太子今天从京城回国的消息，应该还在路上，并未传回国。所以，这个杀手一定是早早就埋伏在了这里，而大魏也必定有人给了他送消息，他才能如此准确地掌握时机。"
"我说过，康王爷不会参与其中！"
尚孝龙看着我，好久才说话："臣下并未说一定是康王爷做的，大魏的每个人都有可能。如今，太子的身份在大魏并不是秘密。而且，臣也并不怀疑康王爷，因为太子的身份早已暴露，却没有人抓太子，一定是康王爷在背后扛着。杀了太子对大魏并没有好处，所以我相信不是康王爷做的。但是，不代表大魏的其他人不希望太子死，在没有了康王爷的维护下，杀死太子不正是好时机么？"
我不得不承认，尚孝龙远比我更加冷静。在听到"大魏"两个字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替炎辩解，而他却能将个人恩怨放在一边，冷静地分析。
"那么，是谁给雾晨皇姐送的消息呢？"
"这个，臣下还不得而知。不过，太子在大魏也有快十个月了，应该有一定的了解吧。谁希望太子死，太子死了对谁有利？"
我回想着，说来惭愧，因为本身我并不接受寒雾太子的身份，只是近来，才决定应该做点什么。加上炎一向不许我参与朝政，我更加没有头绪。我只知道，如果兵部已经查到我的身份，查到我在康王府，那么也一定查到我是通过赵恒才进入的康王府。那么，我身份的暴露会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对二皇子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呢？
"一定是大魏的人么？不会是我们出了内奸？"
"就像太子有理由相信康王爷一样，我也有理由相信我的手下。"
尚孝龙的话，让我羞愧地低了低头，却变得更加迷茫。
"如果太子一时想不出什么，就不要想了。离寒雾还有一段时日，相信我们会有答案的。"
我点点头。我相信，这次的暗杀仅仅是个开端。
"尚将军，一直守在我房里么？"
尚孝龙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久久才说话："保护太子是臣下的职责。"
"估计今天不会再有危险了，将军也请休息吧。"
他没有说话，转身出了门。从门上的投影，能够看到他坚守的身影。
后半夜里，虽然再没遇到暗杀的事情。可是，一个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一个守在屋外，不知所想。两人均是睁着眼睛迎来了天亮。

继续向东北前进的一路上，或宿在野外，或宿在路过城池的小客栈。一路上，总是会不停地遇到暗杀我的人，均被尚孝龙击退，但是依然没有活口，来的都是死士。不过，再没有明显显示身份的物件。

一行小队，急行了半个月，终于进入了寒雾的国界。之后的暗杀明显地变少了，在快到首都寒雾城的几天里，暗杀现象彻底没有了。我想，这是因为到了雾昭和尚孝龙的势力范围的缘故吧。总之，再过几天，我就会平安地到达寒雾城了。
到达寒雾城的那一天，已是正月底。要是在南方，过了六九就有早春的气息了。可是，在寒雾，仍旧是冰雪的主宰。我打量着这座极北之地的城市，一切都是灰色的基调，张显了其冷硬的庄严。
寒雾的皇宫也是以灰色的基调为准，但有别于大魏皇宫的木结构建筑，寒雾的皇宫是用坚硬的石头砌起的。这样的设计，也许是更适合北方的天气，也许是石材在这里更容易寻找吧。

一行人走到皇宫门前，已有许多人在早早守侯着。我向前望去，打头相迎的是个威严却又有几分苍老的中年男人。从他的穿着，四周人恭谨的态度，以及和雾昭些许相似的影子，不难看出，他就是寒雾当今的王者，我的父皇--雾耀。
"儿臣参见父皇。"
"臣下参见皇上。"尚孝龙及其手下也随着我拜了下去。
"我儿快快请起。"
我站起身，看向这个男人。他有着所有王者该有的贵气与傲气，与生俱来的威仪和尖锐的眼神，张显着他一个帝王的身份。但是，那难掩的有些苍老的气息，让人酸涩。
"恭迎太子回国。"齐声的呼喊给了我一种恍惚的感觉。
"恭迎尚将军回国。"我心里微动。尚孝龙在寒雾的地位，可是不容忽视啊。
"昭儿，你的两位姐姐也来迎接你了。"
我看向雾耀的身后，两个高贵而衣着华丽的美貌女子婷婷而立。
分不清她们哪个是雾夕公主、哪个是雾晨公主，我只好向她们一同见礼。
"见过两位皇姐。"
"皇姐？"站在右边的女子瞪着我，那种明白的厌恶让我心里一惊，"去了大魏十个月，倒学得生硬了。欢迎‘皇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