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皇弟二字咬咬得死死,说完话更是恼恨地转向一边。
"晨儿,这么没规矩,昭儿好久没回来了,难免有些疏远。"雾耀的声音响起,却并不带责备之意,看来的确是宠爱有嘉。
"昭弟是越来越客气了。"一个和气的女声插了进来,是站在左边的雾夕公主,脸上挂着暖暖的微笑,"昭弟可从来都是叫我们夕姐和晨姐的,难道真是离开久了,变得疏远了么?"
谦和的笑容,亲昵的语气,却没有让我想要亲近的感觉。反倒是那横眉竖目的雾晨公主,让我想要与之亲近一番。那些刺客真的是雾晨公主派的么?那样明显的厌恶似乎也做着坚定的证明。只是,这种莫名其妙想要去相信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是这个身体所有的记忆么?
"夕姐哪里话,的确是昭儿出言欠妥。夕姐、晨姐,不要见怪才好!"
"哎,一家人哪来那么多客气。"雾耀威严的声音插了进来。我门三个也都闭了口,带着各自无法言说的表情。
"走,都进去吧。昭儿,梅妃可是天天念叨着你,听说你今天回来,她早早就预备着了。"
"是,孩儿也很想念她。"
回来的路上,尚孝龙曾经向我介绍过梅妃。她和雾昭的母妃在嫁到皇宫来以前,就是闺中密友。在雾昭母妃去世之后,她承担起养育、教导雾昭的责任。雾昭改唤她母妃,并对其一直敬重有嘉的。只是,雾晨就是梅妃的亲生女儿,在宫前她那明显的厌恶让我心里不安,还有一路上的刺客和那赤红的金凤鸟,都像一根刺梗在我的咽喉。初到寒雾,一切都混沌不堪。尚孝龙向我提供的,仅仅是最为客观的东西,而所有的感受,所有的回忆,都需要我自己亲身寻找
才进到内殿,一个女人特有的温暖而细腻的怀抱拥住了我。
"昭儿,我的昭儿回来了。快让母妃看看。"一个女人慈爱的声音响起。
我抬头打量着梅妃。她是一个面貌温婉的女子,虽已四十多岁的年纪,但保养得很好,只有一些细小的纹路,身材也依旧窈窕。她眼带泪珠,充满温情地看着我,清亮的眼睛仿佛载着无尽的思念;轻启的朱唇,像有着说不完的言语。
我从小就没有父母的疼爱,这样明明白白的宠腻,让我一瞬间如真的见到了母亲。我很想投进她怀里,倾诉,却不知该不该。我站在她的面前,带着些许的期盼。
"真的是昭儿。"女子破涕为笑,把刚刚有些不明的紊乱气氛再次带动为其乐融融的和煦。
雾耀走上来,揽过梅妃的肩膀:"昭儿回来了,这下你总该放心了。都别站这了,去里面吧。"
于是,我在寒雾的日子,就在这样初期混沌不明和梅妃温暖而让人眷恋的笑容中,展开了。
第三十一章 华丽盛宴
"昭儿,这段时间过得可还好么?"才进了内殿,梅妃就拉着我问长问短。
"恩,昭儿很好,母妃挂心了。"面对突然其来的慈爱,我完全没有招架的办法,只能维持着礼节性的回答。
"这孩子,怎么变得这么客气了?不过,也许是长大了。"
"好了,梅儿,昭儿可能是长途刚回来有些累了。你问他这么多问题,他都没力气回答了。晚上不是有为他接风的宴会么?现在就先让他休息下吧。"
雾耀的话总算是救了我,梅妃也不再对我问东问西:"昭儿先回去休息吧。"
放过我虽然好,不过不是打算让我自己回去吧,我可不认识路。我无助地望向尚孝龙,转过头却撞见梅妃似笑非笑的目光。
"那么,臣也先告退了。"
"恩,尚将军也累了,先回去吧。不过,晚上记得要来参加宴会。"
"是,臣下告退。"
"儿臣告退。"
我随着尚孝龙一起出了梅妃的内殿,路过雾晨身边的时候,她那从鼻子里哼出的带着轻视的声音,让我心里一颤。
走到殿外,尚孝龙塞给我一张图纸。我展开来看,是一张宫殿的平面图。尚孝龙指了指中间偏左的一座宫殿:"我们现在在这里。"
他再次伸出手指指向图纸中左侧偏上的一座小宫殿:"自从殿下成年以后,就住在这里了。这里是内殿,我不能陪您到处走,还请殿下把图纸记熟。"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图纸。准备的到是很详尽,只是,真得要我把这么大的宫殿图背熟么?
"尚将军......恩?人呢?"
哎,真是的,半点不等人。
我的寝宫昭日阁离梅妃的梅香殿并不远,我边研究图边走,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见到了它的面貌。
仍旧是灰色的墙,却有青色的琉璃瓦顶,昭日阁三个朱红的大字,真的宛如旭日东升。
"太子,是太子么?"一个水蓝色的身影冲了出来,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拉住了我的胳膊,"太子,你可回来了,冰儿好想您啊。"
我看了看她,不由在心里笑了。很活泼、灵动的一个女孩子,跟小绿十分相似的性子。
"冰儿,太没规矩了。苍露恭迎太子。"
哦,这回是像小紫一样稳重的。是不是全天下的侍女都是要动静搭配的呀。
自称冰儿的女孩子,撇了撇嘴,也走过去和苍露站在一起:"苍冰恭迎太子。"
"别多礼了,我回家了,还要这样拘束着么?"有了前面的经验,我尽量让自己做到亲近。
"看,我就说太子不会介意的吧。"苍冰朝苍露做了个鬼脸,重又喜滋滋地拉起我的胳膊,"太子,你这回怎么去了这么久啊,冰儿好想你啊。"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听说太子这回去的是大魏,那里好玩么?有什么趣事讲来听听?"苍冰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真的和小绿很像,一样的纯真的少女。
"这......"e
"冰儿别闹了,太子才刚回来,要休息。想听故事,以后多的是时间。"苍露拉住了冰儿。
苍冰把小嘴一撅:"露姐姐最扫兴了。好吧、好吧,太子先休息吧。"
"好冰儿,我确实是累了,晚上还要参加宴会呢。麻烦冰儿帮我找件宴会穿的衣服可好?"
"好。"纯真孩子的表情瞬间又变得欢快,"那太子好好休息。"
虽说总算有了独自的时间可以休息一下,可我仍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现在,休息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我拿出皇宫的平面图细细地背起来,免得出了这个门又要面临窘况。
就图来看,寒雾皇宫是印象中的北京故宫一半的大小,但格局更为简单一些。殿与殿之间也只有一条主路相联,不至于出现不知走哪条路好的情况。
背了几个时辰,我总算把图纸大概记在了脑子里。看看天,已经快要黑了,我急忙起身做准备。
苍冰带着为我准备的衣服走了进来。
"太子、太子,这件怎么样?"
我看了看:大红的长衫,摇曳的长摆。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苍冰皱了皱眉:"不行么?我觉得很好啊。太子从来都很喜欢红色的,穿上一定很引人注目。"
我看了看她那快要变成红心的眼睛:"太艳了。"
这孩子是打算把我往新郎的标准打扮么?
"那这件呢?"苍冰又拿出一件藏蓝色的衣衫,条条金色的纹理错落。
怎么说呢?感觉如果换成红色,就是《西游记》里唐僧的那件锦蓝袈裟了:"不行!还有么?"
苍冰小脚一跺,从抱来的一堆衣服里又拿出了一件:"那这件吧,月白的,够素了吧。"
月白的长衫,在前襟、领口、袖口上,有点点的红梅错落:"恩,就这件吧。"
"这件?"苍冰把衣服翻来覆去地看,"这件是露姐姐选的,我是不赞成,太子可是从来不喜欢这么素气的颜色的,真不知道怎么会选这个。这也太素了吧。"
"不是有红色点缀么?"
"这的确是点,但不是缀!"
我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小丫头:"好了,再挑下去,我就要迟到了,然后在众人瞩目之下进入大殿了。"
"那也没什么不好啊!"苍冰边笑边帮我穿好了衣服,"反正迟到不迟到也一定会在众人瞩目下的。"
我看了看镜中清灵的自己,如果有可能,我真的不希望顶着这样一张妩媚的脸。不过,那努力想要坚强的眼神,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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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迎接宴是在正殿上举行的,我随着飘忽的宫灯向大殿走去。等待我的是一场华丽的迎接宴,也是一场人生的盛宴。
"昭太子到!"
侍卫响亮的宣报声,既将我引导进这一场盛宴中,也将众人引入了我的视野。
我迈入大殿,先前欢快的音乐为之一停,我能感到众人的视线全都向我射来。步伐在这一刻既轻松又沉重,既踟躇又坚定。
"儿臣参见父王、母妃。"
"昭儿平身吧。"
"臣等参见太子。"
我看了看四周。雾耀坐在正首,左侧身边坐着梅妃,下首是两位公主。雾耀右侧的位置是空缺的,显然是为我而预留的,下首是两位年轻男子,想必是我没见到面的两位王子。
坐在殿桥之下的,就是寒雾的一干大臣了,坐在首位的自然是大将军尚孝龙。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喝酒,一口、一口,完全不去理会周遭的一切。而其他人的目光就意义丰富了:或探究、或琢磨、或崇拜、或玩味,甚至还有轻视。
我缓缓转过身,将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各位,久违了。感谢各位在我不在期间,为寒雾做的一切努力。"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臣等份内之事!"
我一招手,一个侍女端着酒壶、酒杯缓步走了上来。我倒了一倍酒:"诸位,本宫敬大家一杯。"
凛冽的酒不同于余香的香醇,倒有些像南疆战场上的烧刀子,辛辣的感觉一点点冲上来。虽然有些晕晕的感觉,不过没关系,我现在需要的就是这样可以壮胆的东西吧。
"好了,昭儿,今天是欢迎宴,不要说那些沉重的话题。快过来坐下,你站在那,歌舞可就没办法表演了。"
"是,儿臣卤莽了。"
缓步走上台阶,有细微的议论声冲进耳朵里,大概又是在议论我以前的雾昭有哪些不同吧。
我在心里微微笑着:既然我并不是真的雾昭,那么我也没有必要去做的和雾昭一样。我是我,他是他。如果说我抢占了什么,那么就是他的太子身份,与其说抢占,不如说是因为这个身体的关系而借用吧。
"走了这大半年,昭弟可是成熟了不少,我这做哥哥的真是欣慰。"
"哪有什么不同,还是那个样子罢了。"雾晨冷冷的声音插进来,"幻堂兄可不要太夸奖他的好。"
哦,原来他是雾幻,那么,另一个就是雾齐了。
"晨妹还是这么喜欢和昭弟斗嘴么?"雾幻笑嘻嘻地看向我。
"大概,在晨姐的眼里,昭儿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吧。"我附和着。
"哦,原来是太宠弟弟了。"
"哼!谁会宠他!"说完,雾晨气愤地转过头去。
"都少说两句,昭儿才刚回来,晨儿你使什么小性子。"梅妃微微气恼的话语插了进来。
雾耀也跟着打圆场:"好了,好了,都看歌舞吧。来呀,奏乐。"
被我进殿打断的音乐再次响起,清幽而又具有跳动性的声音将每个人的心都放松了一些。不多时,你来我往,气氛终于再次变得融洽了。
第三十二章 宴会纷争
欢快的曲子,飘忽的仟影,舞女们巧笑嫣然,大臣们也是一派和气。
"太子去大魏可有什么收获?学到了什么好经验么?还是体会了下无上的财富。哼,老夫向来觉得那个国家也没什么了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传进我耳中,声音虽然低缓,却带了几分不屑的意味,听在耳中很是刺耳。
我抬眼看去,下手很近的位置,一个老者捋须而语。看他的穿戴,是个文官,而且位置离台上很近,看来是个位高权重的老臣。那一份悠然自得之态,颇有几分卖老的意味。
我思量着该如何称呼他,踌躇不决。尚孝龙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来,替我解了围:"徐老这问题要太子如何回答呢?该说是?助他国国威;说不是,又有些歪曲事实吧。"
老者轻蔑地一笑:"老夫也是随口一问,太子要是不好回答也就算了。"
我感激地看了看尚笑龙。这个男人表面上悠闲得很,实际上时刻都在留意着我这边的动向。
"徐老,这个问题也不是不能答,只是有点难,所以本宫稍微思考了一下。"
"哦?那还请太子赐教。"
我注意到,很多目光已不再关注于歌舞之上,而是投向了我们这一边。
"大魏在政权上,一方面集中于皇权,另一方面又分散于各省各部。地域广阔,物资丰富,兵力雄厚,四方臣服。百姓的生活水平也相对富足。这些都是寒雾无法与之比较的。我虽然是寒雾的太子,可对于这些不争的事实,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或拉不下面子承认的。看到别人的长处,才会更好地改正自己的短处,这是连七、八岁的孩子都明白的道理。"
"太子的意思,是臣连七、八岁的孩子都不如么?"老人的手有轻微的抖动,显示着他的愤怒。
我可不管你位多高,权多重,我就是看不惯你那不可一世的嘴脸:"徐老言重了。本宫没有针对任何人的意思,只是想提醒大家面对事实。其实,大魏的强大,在座的每一位都心知肚明,我希望大家不要总是自欺欺人地维持一个可笑的尊严。"
我的话语无疑像一枚炸弹,在大殿上炸起一锅沸腾的水。也许,我的确说重了,可我看到他们那些惟我独尊的样子,就很火大!我向四周看了看:雾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继续喝酒;公主和王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台下,尚孝龙微微皱着眉,其他人则是交头接耳。
徐老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哆嗦着手,猛地将手中的杯子向桌上一摔。哐啷啷的声音回荡,大殿上一时四下无声。
卓明非,你有些弄过头了。这个老人,在皇上的面前,都敢对太子摔杯子。看来,我是真得动到了某些人的"尊严"。
"好端端的宴会,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你们还把朕放在眼里么?"冰凉凉的话语若无其是地从雾耀的嘴里溜了出来,让人心头有些发凉,多了几分惶恐。
"这是迎接宴,本来是不该谈什么国事的,而徐老不过是随口一问,昭儿你太过计较了,弄得大家都有些不愉快了。"
"是,孩儿莽撞了。"
"知道错了就好,以后多注意着点。朕有些日子没听过你的琴声了,来首流水吟吧,你一向最拿手的,也算是给徐老和诸位大臣赔个不是。"
我虽然看不惯一干大臣的姿态,虽然会忍不住痛斥他们一二,可我还明白什么叫见好就收。雾耀明明白白地"护子"给我台阶下,我是一定要照着走的。可弹琴,我是丝毫不会。如果以各种理由推脱的话,难免会落一个"自大"、"目中无人"的罪名。这下,有些难办了!
我想了想,忽然想起和炎一起度过的快乐日子,还有他在月下表演的那些剑舞:"父王,孩儿这次去大魏,还随军去了南疆的战场。在军队里,摸爬滚打,根本没有时间练琴。"
"太子,是不想弹给我们这些老头子听吧。"徐老撇了撇嘴。
"徐老误会了。我是说,想表演其他的给大家。在南疆的时候,每天和兵士们在一起,听到的都是一些苍凉的军歌,还有那类似于战斗的剑舞。我也学了一些,所以不如表演给大家看,也助下兴致,算给刚才我的卤莽道个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