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非,为什么会这样?你不是有在中间阻拦着?"
"我?"我微微苦笑,"我又算是什么呢?一个挂名太子。也许,以前,我还有三分之一的势力,可如今,一个被挂着‘夹带私情'罪名的太子,怕是什么都要看别人的脸色了。"
"夹带私情?"
"徐老头子加上雾幻怕是把我和炎的事情捅了出去,现在,我是大魏王爷的情人。知所以没给我什么大罪名,不过因为我还是个太子。他们想出兵的出兵,想退守的退守,只是决定权跟我一点都没有关系了。他们甚至连问都不会问我,趁我醒不来这两天就决定,恐怕是在给我面子,让我不至于太下不来台吧。"
司徒皱了皱眉,小心地看了看我。
"你不打算管了?"
"不是我不管,是我管不了啊,我没这个能力。"
我长长地舒口气:"司徒,我好累,这些天,明白了很多事,好累啊!让我歇歇吧!"
我无力地闭上眼,听到司徒一声轻微的叹息,就消失不见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过得一天比一天逃避,不敢面对任何人、任何事,更加不敢听到任何军队行进的消息。尽管我知道,逃避就意味着更加的懦弱,可还是没有任何的勇气。就算每个人都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我,我总是会从那些本来很友善的目光中,自以为是地解读出几分讥讽。
我不去上朝,或者说不敢上朝,谎称身体还没有复原。我怕在那样庄重的场合下,被人逼迫得无地自容。
司徒常常会在我想要找个人说说话的时候出现,不过大多时候是看不到他的,想必也在为两国之间的战事忙碌吧。我总是不自然地望着他,而他总是带着怜悯地望着我,欲言又止。
另一个常出现在我宫里的人,居然是雾齐。他经常会到我宫里来坐坐,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像是在开导我似的。分明是一种内疚的姿态。我不禁好笑:你要内疚什么呢?我相信,敢于把事情捅出去的一定是雾幻,而不是你,你有什么可内疚的。尽管,你从来未反抗着雾幻,可那是你的生存方式,我有什么好抱怨的呢。不用对我显示出内疚,不用对我表现出所谓的兄弟之情。
而雾夕也常来我的宫里,只是她的样子,总显出几分惧怕。她像是在寻求一种保护的样子。因为恢复了记忆,我能够清楚的回忆出,曾经的雾夕是个很有野心,很有手段的女子。如此的心志涣散让我非常的惊讶,何况在此刻频繁地接触我这个已被"边缘化"的太子,对她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
就这样又过去了一个多月,一个事件的发生彻底地冲击了我。
雾齐惨死府中。
听到这个消息以前,我正懒散的在后花园睡觉;听到以后,我便精神了,震惊得无以复加。那个时刻都生活得谨慎小心,对谁都微微敬仰的安分男人,也会被残忍地杀害。在王位的竞争上,他没有任何的地位可言,他只不过是雾幻的附属而被大家所认知。为什么?连这样的他会被人杀害?
是因为雾幻的势力在逐渐加大而受到牵连么?可他实在算不上有力的助手,所带给雾幻的帮助也只有喏喏着几句"我同意"之类。这样,也被不允许活着么?权力,真是肮脏,我遍体生寒。
去雾齐的府上吊唁。
有几分破旧的王府,在惨淡的白色的装点下,更显示出零落。还没进门,几声细微的哭声就已传了出来。走进去看,是老王爷、王妃,在痛哭着自己可怜的儿子。
一个红色的身影在一旁小声地安慰着,然而眼眶也是通红的。是雾晨。
我走到灵前,拜了几拜,又对两位老人好言安慰。
雾晨见到是我,不满地别过头去。然而并没有跟我有任何的言语冲突,想必是不是惊扰了死者。
"皇叔、婶婶,你们要节哀。我知道,二堂兄的死,让你们很悲痛。可我想问问,堂兄死前的状况。"
"尊敬的太子,戳别人的痛处是你的长处么?"雾晨还是忍不住,出言讥讽了我。
我没有理她,只是凝视着两位来人,希望他们给我答案。
"公主,齐儿死得实在太惨了。我想,太子问我们,是想找些线索,好找出奸人,以慰齐儿在天之灵。"
"不错,二堂兄与人无争,却得来这样的结果,的确让人愤怒,我想替他找出凶手。"
两位老人慢慢擦了擦泪水,开始回忆着:"今天上午,丫鬟去叫齐儿的时候,发现齐儿死在床上,七孔流血,是中了剧毒身亡。"
"昨天二堂兄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概晚饭后的时候。"
"之前去了哪里?"
"他一大早就去了太子您那里。"
"哼!"雾晨冷笑着看着我,分明是要我来解释一下!
第四十章 谁命尤怜
我没有理会雾晨的话语。以前,没想起记忆的时候,常常对她有一种心酸的感觉。如今,想起了一切,虽然心酸的感觉尤甚,却因为明白了缘由而变得无畏了。尤其是在得知了雾齐的死,我再一次鄙视了自己的逃避。
"皇叔,昨天二堂兄的确是一早上就去了我那里。不过,他中午没吃饭就走掉了。难道之后没有回府么?"
两位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齐摇了摇头。
"王爷。"一个怯懦的声音响起,是个小丫鬟,"昨天......昨天......"
"环儿,你知道什么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是。回王爷,昨天,小王爷回府的时候,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您知道,小王爷一向待人很和善,就连对下人,都是轻声细语的。可昨天,他却非常的气愤。奴婢从来都没见过他那么生气的样子。所以,奴婢就试探着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他说,在雾幻小王爷那吃过了,叫我去做自己的事,不要打扰他。所以,奴婢就下去了,一晚上也没一个人去小王爷那,直到今天早上,奴婢去叫小王爷起床,才看到......看到......"
说着说着,小丫头的眼眶就红了,显然对于自己死去的主子很是悲伤。
这些话,已经说得清楚不过。昨天,雾齐离开了我那,就去了雾幻那里,而且和什么人起了争执。也许,正是因为那些争执,才令他死于非命。
两位老人更加悲切:"难道,是幻儿?不可能,他们兄弟俩一向很好。"
"皇叔,婶婶,我相信杀害二堂兄的,绝对不是大堂兄。不过,大堂兄一定知道些什么线索。你们不要着急,更要节哀,侄儿这就去大堂兄府上询问询问。"
两位老人仍旧落着眼泪,拉着我的手,声音悲切:"好孩子,齐儿的冤屈就交给你了,太子一定要让他瞑目啊!"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出了王府。
身后,雾晨也跟着我出了王府。我没带任何车马,走在去雾幻王府的路上,她也一路跟着。
"为什么跟着我?"我转过身,平静地问。
"谁跟着你?你可不要弄错了。"依旧一脸嫌恶的表情,"我只是想去幻哥哥那,我也想问齐弟的事,以免某个人隐瞒真相。"
我心下苦笑,便也不再管她。
回到寒雾以后,还是第一次和她这样没有争吵的在一起这么久,尽管两个人都只是走路,不说话。
我惊奇地发现,我对雾晨,已远远没有从前那种类似于迷恋的澎湃,更多的是一种对于亲人的依恋。不再因为她对某个男人的爱慕而凄苦,反倒期望着这个性子有些急躁,但热烈直接的姐姐,能够得到一个好的归宿。我期待着,她能够像我小时候那样,轻轻地拍我的脑袋,作为鼓励;却不再向往那种只有情人之间才有的亲密。
原来,那一瓶药水,剥夺的并非我的记忆。而是把那段悲伤、禁忌的感情,无声地磨光。我有点想感谢雾夕了。不管,她曾经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才给了我这瓶药水。她的确帮了我一个忙。
让我能够找到一个理清头脑的方法,找寻一个不再三人混乱的途径,并且能够去爱我真正所爱的人。
都王府(雾幻的父亲,都王爷。)看上去,就要比乾王府(雾齐的父亲,乾王爷)气派上许多。虽然仍旧是灰色的调子,狰狞的狮子像,可是那份气势是其他府邸无法比拟的。
敲了门,一个家丁探出脑袋来。
"你去通知你们小王爷,就说雾昭来访。"
家丁先是显露出几分惊讶的样子,随后上下打量我。
"看什么看,还不闪开让我们进去,赶紧报告。"雾晨甩过一个凌厉的眼神。
家丁如梦初醒的急忙打开门:"是,是,公主殿下,太子殿下,快请进。"
我在心里苦笑着,这个家丁明知我是太子身份,还极其不客气地对我"考研"一番,可见我的地位是多么的不堪。而雾晨,一句话,就令其恢复了奴才本色。
"好一个太子殿下,连一个看门的,都不把你放在眼里。"雾晨依旧不忘记讥讽我,可我的心里却有几分愉快。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她不愿意看见我被人轻视,而出言相帮呢?
"不知太子殿下和雾晨妹妹来访,愚兄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茶还没过半杯,雾幻就从里院迎了出来。礼貌的言语,却让我感觉到无限的假象。
"大堂兄太客气了,我们也是临时决定到府上叨扰,还要请大堂兄见谅。"
"哼!谁跟你是我们?"
无限尴尬。
"是,我是临时决定来的。在路上碰到晨姐恰巧也来,就这样来了。"
"哼!何必说这些有的没的。"雾晨是个急性子,什么都喜欢直接说出来,"大堂兄,你一定知道齐弟今天早上,被发现惨死床上的事吧。"
"哎。"雾幻深深地叹了口气,"齐弟是个随和的人,不想却这样惨死。上午,我已去吊唁过,叔叔、婶婶,都很悲伤。我心里,也难过极了。齐弟一直是跟我走的最近的。"
"那昨天,齐弟有来过大堂兄府上吧。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或者跟谁起过什么冲突?听乾王府的丫鬟讲,昨天齐弟回到王府的时候,很生气的样子。"
雾晨心里藏不住东西,想到什么就问什么,我想要藏着、掖着、套套话,已是不可能了。
"生气?怎么会?谁都知道,齐弟跟谁都是好脾气。"l
"所以,我们才会觉得奇怪,想来问问是谁和齐弟起了冲突,居然能让他生这么大的气。也许,那个人就是凶手呢。"
"我也很希望能找到凶手,可是,昨天在我府上,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齐弟心情也不错。吃晚饭的时候,还点了最爱吃的糖醋排骨,这大大小小丫鬟都看见了。难不成是在回去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完美的回答,让人无法再追问他。如果,我是雾晨,也许我会相信他的话。可恰巧,我此刻所站立的位置,是在雾幻的身后。他在专心地回答雾晨的问题,而我则在专心地观察他。
他的手,背在身后,两手交叉。说话的同时,右手的食指,在左手的掌心不停地画着圆圈。人,只有在内心紧张,或者编谎的时候,才会下意识地做规律性的动作。
所以,我肯定,雾幻在说谎,或者在隐瞒什么。可是,又有些想不通。以雾幻和雾齐的关系,他应该很希望能替雾齐找出凶手才对。而他,却像在掩饰什么一样。脸上的笑容,假得都有些僵硬。
雾晨并没有注意到雾幻的不自然,反而十分相信雾幻的话,甚至开始思考在路上遇到祸事的可能性。
我赶紧插嘴:"二堂兄性格随和又有些胆小,怎么可能会在路上跟人起争端,而且回到府里还要生气。更何况是什么样的冲突,甚至会引起小王爷被毒杀这样严重的后果?所以,我觉得,在路上遇到祸事的可能性非常的小。"
"的确。"雾幻转过身,赞同地点着头,"他就算再胆小,也还是个小王爷。路上的平民百姓,哪敢去招惹他呢?看来,是惹了不小的势力啊。"
"也不一定是惹了哪个势力,或许是挡了别人的财路、官路,或者被人嫌恶、嫉恨,还可能是因为违背了什么人的命令也说不定。"
雾晨少有的经过了思考,而不是直接地说出的一番话,惊得雾幻的手微微的有些颤抖。尤其,是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眉毛,都添了几分凝簇。
"哎。"雾幻调整了一下,紧接着说道,"要真如晨妹说的这样,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我可以肯定,雾幻在隐瞒着什么。他总是把话题轻微的转开,看似不着痕迹,实际上是希望我们不要再深究。看来,如果我再设陷阱问下去的话,势必会让雾幻非常的防范。不如,今日作罢,再好好安排下。
"的确,是个很麻烦的事。大堂兄,我这回来,就是为了问二堂兄的事情。既然,大堂兄也没有什么头绪,我就先回去了。要是大堂兄有什么线索,可一定要通知我。"
"放心,我也在找凶手,为齐弟报仇。如果有线索,一定通知你。"
"好,那我先走了。晨姐,您还要留下和大堂兄聊聊么?"
"该问的都问完了,还留什么?我当然也要走了。"
说完,她冲雾幻别了一礼,又狠狠瞪了我一眼,才转身向门口快步而去!
第四十一章 人尽其能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着雾幻的反应。直觉告诉我,他在维护着什么人,或者说在惧怕着什么人。究竟是何等高位的人,才能让雾幻那样不服任何人的性子,甘愿低头,甚至牺牲堂弟的性命,不去追究。雾齐跟了他多少年,竟以这样的下场被舍弃?真让人寒心。
回到昭日殿的时候,在桌子上放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书信。我拆开来看:
前方告急,就此拜别。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希望你做回那个不言放弃的卓明非。
司徒
司徒离开了。我苦笑不已,正当我振作起来的时候,他却离开了。看来,人的确是不能过于悲观低沉,让身边的朋友全都为之担心。想到司徒也许回去以后跟炎报告我的低沉状况,我就很烦闷。真想让他们知道,我再次"复活"了。
如果要查一些东西,那么就势必要用到人。我这个被排遣的太子,最缺少的就是人了。好在记忆已经恢复,想起了很多事情,包括曾经在身边的人们。
我叫了苍露来:"露儿,马家兄弟还在昭日殿当值吧。"
"当然。从太子回来,他们兄弟二人就一直等着召见,可您总是没回个话。他们现在和您离开的时候可大不一样了,现在都是教头了哦!这皇宫里面一半的守卫都是他们的徒弟呢!"
正合我意!有了人脉,才有关系网,才能打听到事情。
"去叫他们来,我有事情要跟他们说。"
"是。"
过不多时,两个中年男子随着苍露进了里殿。两个人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哥哥高高壮壮,满脸胡髯,肌肉纠结,虎目有神,穿一身黑色的袍子;弟弟高高瘦瘦,像个竹竿,总喜欢穿白袍,一副清爽的样子。真是反差很大的兄弟,有黑白无偿的架势。
别看哥哥是一脸凶相,可其实弟弟才是功夫上更为出众的那一个。
"马家兄弟,最近可好?"
哥哥马一彪急忙拜了下去:"我们兄弟一直都好,多谢太子殿下挂心。"
嗡嗡的声音,震着我的耳膜。是个忠厚老实的男人。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一直保护在我身边了。他们是从母亲的娘家来到皇宫当差的,母亲很郑重地把我交托给这个看上去凶恶,实则善良勤恳的男人。弟弟马二元则是个安静的人,但思虑缜密,勤奋务实,是我另一个主要帮手。
"太子回来这么久,才召见我们兄弟。害哥哥以为我们已经不被信任了呢?"